馬康衛 (Walter MacConaughr):美駐華第九任大使
馬大使沉默寡言但誠懇篤實,待人接物親切真摰。筆者與馬夫人更是有緣。陶樂斯有著線條分明像雕刻出來的輪廓,柔和淺棕色的秀髮,無風時好像也在飄動。她那雙明亮的眸子彷彿可以將接近她的人映在她光芒的瞳仁上,再印在腦中。
老來息交絕遊,僅憑一紙賀年片向親友問候,同時也讓關切我們的人知道我夫婦尚在人間。
多年沒有收到曾在我國任美國駐華大使八年之久的馬康衛夫婦(Ambassador and Mrs. Walter McConaughy)的回卡。以往的經驗告訴我們這是不祥之兆。去年年初在我收藏的故紙盒中找到了他們最後的一封信夾在賀卡中:
親愛的吉梅和溫妮:
你們一定在猜我們已經忘了你們,因為我們很久沒有寄給你們。但絕非如此。我們非常的想念與牽掛你們。
這兩年來我們倆都有健康問題,非常辛苦。華特為了體質退化動過三次手術。用雷射治療後他的一隻眼完全失明!但他現在已能應付得相當好。我們倆開始又要回到正常的生活秩序了。
我們最感到高興的事是我們兩個外孫都上了很好的大學──外孫女進了 Duke 大學(馬大使之母校),外孫考上了 Brown 大學。
祝你們有一個快樂美滿的中國年!我們多麼想再和你們一起慶祝!那是難忘的回憶!
華特與桃樂斯
我當時看這封信的時候沒有注意到信角上的電話號碼,他們是否想我們這對中國好友會打個電話向他們一敘舊情呢?我開始感到內疚。
久未聯絡,痛失故舊
不久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寫的寄信人是珠馬康衛(馬大使之次女,曾在台北舉行婚禮),我的心突然停跳了一下,急忙拆開一看,果然是噩耗!
親愛的沈先生及夫人:
我懷著憂傷的心情告訴你們,我的雙親相繼在近期逝世。自今年(二○○○年)十月診斷她患有癌症以來,母親一直勇敢的對面對這惡疾直到最後一刻。我感謝神能讓我陪伴她度過最後的一年,在她家中照顧她。她的病沒有奪走她的燦爛的精神與美貌。
我父親失去了她也失去了歡樂。差不多在我母親逝世不到兩個月,也忽然得了肺炎,在醫院住了四天便去世了!
我真正要你們兩位知道,我的雙親時常提起你們的友情與溫馨的回憶。我母親甚至最近還提起她很抱歉,不能跟她的好友──像你們兩位──聯絡。他們在過去幾年實在無法做到,但是你們時常在他們的懷念中。
我附上他們的悼文──我父親的登在紐約時報上;我母親的登在亞特蘭大本地報上。
珠(華特及桃樂斯之女)
我含著淚讀了紐約時報二○○○年十一月十四日的剪報:
「華特馬康衛是國務院遠東問題專家。他曾駐於頗為重要的國家為大使──緬甸、巴基斯坦、(韓國)與中華民國。在今年十一月十日病逝亞特蘭大之醫院內,享年九十二歲。一九三三年被調日本神戶與大阪在那兒服務了七年。其間也曾短期的駐台灣及長崎。
一九四一年他派去北京 。那時已被日軍占領。日機突襲珍珠港後,美國對日宣戰,他被關到集中營,一直到美日互換俘虜時才獲釋放。他輾轉的到了南美玻利維亞大使館作了兩年商務參事。後又到里約熱內盧駐過一年。回國後他進了軍校研讀一年之久。
一九四八年又回到中國任美駐上海總領事。那時毛澤東的軍隊已漸漸逼近,領館陷於戰場。上海在一九四九年五月易手。馬康衛繼續停留了一年直到一九五○年五月才撤館。上海是美國駐華使領館最後一個閉館的總領館。美國國務院給他一個獎狀讚揚他在那個危險時期為了保護美僑及美國的利益優良的服務。並立刻派他去香港作了兩年的總領事。
出任駐華大使,長達八年
他回華府後在國務院作中國科科長五年之久。艾森豪作總統時被派到緬甸作大使。一九五七年轉任南韓大使。兩年後他又回華府作了助理國務卿主管遠東事務。甘迺迪即位後派他出使巴基斯坦。他的一下任也是最後一任是出使位在台灣的中華民國。出意料竟作了八年之久 ,由一九六六年到一九七四年。回國後即退休。他遺有兩位女公子──派翠西亞麥爾斯與珠(Patricia Myers anhd Dru)。珠與父母同居亞特蘭大。馬大使有姊妹二人──瑪利瑞福特與凱金肯斯並有兩位孫輩。與他結縭六十三年的夫人桃樂斯不幸先他而去。在去年九月二日病逝。」
馬康衛大使夫婦逝世至今已一年多。本以為會有很多紀念他們的悼文,可是只讀到一篇而已,那是顧維鈞大使及葉公超外長合作數樁大事如中美共同防禦協定之談判,外島危機之處理,毛邦初等均有貢獻。一九六一年任助理國務卿主管遠東事務對亞洲有了更深的了解,時常與巴奈特、簡金斯、舒史密等中國通辯論,尤其是當他們主張把中華民國逐出台灣外島時,提出強烈抗議。一九六六年一月出任駐華大使。
在沈劍虹大使所著《使美八年紀要》一書中提及:「馬康衛駐華八年之久。任期比任何一位前任大使都長。馬氏夫婦都是美國阿拉巴馬人。他們親切的態度深受國人喜愛。他們足跡遍及台灣各地。他們和每一位遇到的人談話,並且對一切中國事務都感興趣,包括國畫和太極拳。馬大使和我國政府官員(不僅外交官)都保持良好的公共關係。在我國社會任何階層他都受人歡迎。他經常到台灣各地民間團體發表演說。他於一九七四年離任時在機場有大批的我國人士為他們夫婦送行。」
尼克森上台後為了防俄及結束越戰不惜犧牲中華民國,導致我國在聯合國會員及安理會席次均發生嚴重動搖。當時馬康衛為駐華大使亦曾為維護我國之利益竭盡心力。
史學家錢穆說過:「治史有八字最重要:『世運興衰』與『人物賢奸』。批評歷史人物自有一標準。賢是指內心方面的德性。」馬康衛大使當「賢人」而無愧。
閃電婚姻,共譜奇緣
馬康衛夫人桃樂斯 Dorothy Davis 生在佛羅里達州,但在安達魯西亞長大。當她就讀於蒙特維婁學院時認識了馬康衛的妹妹。一九三七年馬氏由日本神戶回國探親,經妹妹的介紹認識了桃樂斯。他一見傾心。加上桃樂斯有顆強烈的冒險與好奇心,認為嫁給外交官可以有機會到各處奇鄉異地去遊覽。兩人閃電式的愛情在兩個星期內已同意婚嫁。當她告訴父母說要嫁給一位他們從未謀面的人,還要婚 後即刻去日本定居,這好像是對他們說女兒要去月球。
到了日本後,馬夫人每星期都寫信回家,最重要是向媽媽討食譜。因為她自己已不會燒飯也不會以日本話教她的日本廚娘如何燒美國的南方菜。她丈夫的工作又帶她到了巴西、南韓、巴基斯坦、緬甸與中華民國。
當《亞特蘭大日報記》者訪問時,大女兒派翠西亞說她媽媽每一次要搬家到另外一個國度她都會興奮鼓舞,也設法使她家的孩子們同樣的嚮往。作一位職業外交官夫人,她對每一次新的外放職務都懷著無窮的企望。她的次女珠也說:「媽媽要灌輸給我們她自己的興奮。她說我們可以遇到新的人物,學到新的文化,嘗試到新的一切。她希望我們也感到和她一樣的得意。」派翠西亞又接著說:「媽媽始終如一的做爸爸的好幫手。當他們站在門迎接賓客時她會低聲提醒丈夫下一位客人的名字。她的記憶力非常好,過目不忘。她為人又和藹可親。真說和爸爸一樣是一位稱職的大使。」
三十多年友誼,令人難忘
馬康衛夫婦來華時外子為蔣公總統秘書兼新聞局長,所以有很多機會和他們見面。一九七四年他們回國退休後雖在南部定居,但每年暑期都會到他們在華盛頓特區與賓州的交界藍嶺山(Blueridge Mountains)的別墅避暑,一直住到我國國慶日來雙橡園道賀才回亞特蘭大。那時外子已任駐美大使,又得與他們重聚。馬夫人勤儉持家,每次請我們至藍嶺別墅總親自烹調饗客。記得赴宴都在初秋時分,那藍嶺山的樹葉已變得五彩繽紛,好像天上的彩霞降下凡塵。「輕寒染得山林醉」遊人也如醉酒一般。加上主人熱情的款待,真是難以磨滅的回憶。馬大使和夫人有時也會不遠千里飛來和我們一起過中國年。我夫婦回國後仍與他們互通音訊。算來於今也有三十多年的友誼。
馬大使沈默寡言但誠懇篤實,待人接物親切真摰。筆者與馬夫人更是有緣。陶樂斯有著線條分明像雕刻出來的輪廓,柔和淺棕色的秀髮,無風時好像也在飄動。她那雙明亮的眸子彷彿可以將接近她的人映在她光芒的瞳仁上,再印在腦中。她見過的人都清晰的記得名字。在中華民國很快成了最受歡迎的外交官夫人。她操著儂軟的美國南方口音。她無窮的好奇心對任何新奇的東西都感到興趣。舉一個例子──她是朋友中第一位發現傅培梅的廚藝,帶著我們一群人去學烹飪的。記得那是在傅老師的院子裡上課,忘記誰作她的翻譯。馬夫人並且為傅培梅第一冊中英對照的食譜寫序文。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馬康衛夫婦特地由亞特蘭大趕來為我們送行。到了雙橡園我們已去了飛機場。無緣惜別意成永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