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屋

《樹屋》這本書的敘述方式是採現在和過去交錯的手法，一面講述主角在祖父過世之後，想要了解自己出生成長的這個家庭有著什麼過去；另一面從祖父和祖母年輕時開始，描述他們從相識到組成家庭、辛苦扶養孩子長大的過程。可能因為經歷二戰時的黑暗，一直逃避不想當兵的祖父對子孫說：「熬不住的話就逃吧。逃避不是壞事。如果心裡知道自己是在逃，就不是那麼糟糕的事。不是只有挺身對抗才了不起。」這是句值得讓人記在心中慢慢琢磨思考的話，「逃避」這個負面的字眼在祖父心中倒成了活下去的大智慧，這跟一般長輩教育晚輩要永遠面對、永遠光明正大、永遠毫不畏懼實在是大相徑庭，原來讓逃避成為不是那麼糟糕的事的前提是「知道自己是在逃」，只要達到這個條件，那麼就不是在自欺欺人，而是保留自己的清明，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麼，那不管有沒有根，不管你認不認同家，留戀或想遠走高飛，選擇逃避或面對都行，不被時代洪流淹没，堅持信念就能勇往直前！

    逃避或不逃避，哪一個才是對的？答案不只見仁見智，更要依情況而定。也許逃避並不一定是不勇敢，對故事中的祖父祖母，逃避並不是不可取的，基三郎也曾說過逃避是需要勇氣的，然而現實中有這麼多不如意的地方，不可能每一個都逃的掉，與其無奈而被動的接受，不如將能掌握的緊緊攅在手中，放手一搏，那麼縱然失敗也是個壯士，沒什麼好遺憾的。逃避，也是一種抵抗，在書的開頭，一向漠然的奶奶對長孫大發一頓脾氣，疑惑一直到結尾才得到答案：在這平順的時代，即使你不選擇面對或逃避，你一樣可以平安簡單的生活，就這樣不知不覺被時代吞噬，屍骨無存，所以奶奶是在罵被平靜表面所欺騙的長孫跟這一輩的年輕人。

     書中描述：「在家中，沒有任何規定，就只有『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彼此之間沒有交流，遇到事情時萬能的解決方法就是『那就到時候再說吧！』」造成這樣的家庭氛圍的原因有兩個：時代、東方人情感上的表現。在這個不平凡的年代，就注定有不平凡的故事，甚至不用特別去找尋，故事也會自動找上門來。比起兵荒馬亂的大環境，個人實在太渺小了，完全沒有選擇的能力，只能默默接受命運的安排，所以他們這一代人是沉默的，是隱忍的。

    不只是時代因素，東方人累世傳承的含蓄和內斂，不會讓情感一眼能見，即使是再開放民主的社會也還是有著這未根除的傳承，不習慣親吻、擁抱、關心等明顯熱情的表現，更常做的是把愛投入工作、課業、家事，賺更多錢提高家人的物質生活，考更高的成績讓家人安心、欣慰，提供更舒適的環境讓家人居住。這些方式固然也是一種愛的表現，但往往在某些時刻會被蒙蔽了眼睛而認為家人是互不關心、各掃門前雪的。
    
    大時代下的小人物，無疑是一場註定的悲劇。大人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個點頭、一個簽名、一張張簽約、一場場干戈，牽扯的是千千萬萬個小人物。大時代下的小人物，無疑是一場註定的無奈，餓死、被殺死、逃走活、戰鬥活，除非有出色頂尖的腦袋跟體能，不然只能選如何死，而逃走是四個選項中唯一的亮點，這樣一個賭命，卻是僅剩的後路，怎能不無奈？

     角田光代的書多有療癒的功能，乍看內容大意，像是一本探討人性黑暗面和戰爭殘酷的故事，文中雖直率的袒露人的醜陋，但又在醜陋的背後織一張溫暖的網，使這本書並不是一味的壓抑。而正因為這溫暖是在人性醜陋下所織的，所以更加有真實感，不是像畫塊大餅讓人自己去想像卻不真實存在，空想而渴望，卻永遠觸不到，好比《樹屋》，十幾萬的字句裡，交織著五味雜陳的情感，帶來一種難以言狀的心情，這種心情正是十幾歲的我未曾體驗過的，十分享受《樹屋》帶來的未知卻真實的視界。

藉由一家四代人，跨越滿州、日本本土的遭遇、經歷、旅程和想法看法的更替轉變，訴說了19世紀末，到21世紀初，日本社會的演進，和普羅大眾的生活。

我們都知道，身為侵略者的日本，由於舉國之力投入打仗，老百姓戰爭期間的日常也不好過，男丁還得面臨不預期地接到兵單就得上戰場的朝不保夕。

《樹屋》裡，藤代一家的祖父母分別因各自的理由前往滿州，在滿州結合，掙扎求生終能返回日本。讀完整本書，大致可以了解書名喚做「樹屋」之因。「樹屋」沒有紮根於土地，就像「失根的蘭花」，那怕蓋得再怎麼堅固，總是將寄生於大樹枝幹，無力主宰自己的命運。故事雖與台灣無關，卻能對日本從戰後百廢待舉走到今日的進化過程稍有概念。作者常用一種時光彷彿在不斷遞嬗中瞬間凝結的手法，鉅細靡遺地描述對家族而言堪稱轉捩點的事件發生當下，電視在播什麼、周遭的人在講什麼、外部發生了什麼事、家中各人有怎麼樣的反應……等等，讓讀者近乎身歷其境地感受當事人的感受。

認識角田光代，是從電影\"第八日的蟬\"開始。



之後又看過\"空中庭園\"，但不太喜歡，直到逛書店時發現這本\"樹屋\"，

書籍封面的介紹，讓我懷著一絲期望把這本書帶了回家。



-----  推薦給總覺得自己人生哪裡不對勁，或者以為只要不是待在此岸，

   而在遙遠的彼岸，就一定會有很精彩的事情發生的所有讀者。    ------ (封面如此寫著)



這是一個跨越三代的家庭故事，背景為中日戰爭的戰時生活。



故事從爺爺奶奶講起，年輕的他們為了躲避戰爭的紛亂、為了保命，逃到了異地中國。在異鄉遇到好心的飯店夫婦收留，

在當地工作生活了起來，也有了孩子。當戰爭結束，想要返鄉尋根的他們，跪地拜謝好心的夫婦後，踏上艱難的旅程回到日本。



但家已不是家。



雙方的家庭都一樣，多年的分離建立了隔閡，充滿改變的家，已不是記憶中的家，已不是能再接納自己的家。

無處可去的兩人，有幸在一塊無主之地開始生活，他們開了一家小餐\館，命名為\"翡翠飯店\"，與自己在中國生活的地方同名。

在這家餐\館裡，他們有了兒子女兒，又有了孫子。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個性，行事自由不受管束。

期間發生了很多事，一直到兒子接手餐\館，爺爺過世後，孫子陪著奶奶回到那異鄉中國，走過奶奶年輕時生活的街道，

跟隨著奶奶的腳步，孫子漸漸才領略到一些關於這個奇特家庭的真諦。 

      



角田光代平實的敘述，沒有偉大的人物，沒有偉大的教條，

但我卻在書中人物的生活中、對話中，緩緩思考了一些什麼，

沒有什麼事永遠是對的或錯的，只要自己清楚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然後繼續往前走下去。

但是，要記得並沒有後悔的餘地。



< 之一  逃避 >

讀過本書的一定知道，\"逃避\"是書中一直提到的詞句。



\" 我們幾乎沒有經歷到戰爭。我們一直逃一直逃，只想著讓日子好過一點。

  有好多好多人，比我們了不起的多的人，都沒有逃，後來死了，我們卻拚命逃。不是基於什麼崇高的理想，而是因為害怕才這麼做的。 \"                              -- p.87   



\" 我是說，逃吧。

  待在那裏熬不住的話，就逃吧。逃避不是壞事。

  如果心裡知道自己是在逃，就不是那麼糟糕的事。不是只有挺身對抗才了不起。\"  -- p.244                         



\" 你爺爺和我啊，都是逃了又逃才活下來的。要對抗時代，我們只知道逃避這個辦法。當然，我們沒有那麼好的頭腦，不是因為有什麼想法才這麼做，只是因為笨，就只會逃跑而已。可是啊，就因為這樣，對孩子們，也就是你爸爸叔叔他們，除了逃避之外，也沒能教他們別的。

  可是，現在已經不是那種時代了。逃避，已經變成可以接受的事了。結果他們變成只會逃避的大人。所以你們也一樣，只會逃避。

  這一點我覺得很抱歉。因為我們就只會教這個。 \"                                             -- p.291



爺爺奶奶是為了活下來而逃，拋棄了自己的家鄉，逃掉了兵單，雖然生活也很艱辛，但終究還是活了下來。

書中說的逃避並不是鼓勵遇到什麼事就要逃，而是知道自己為什麼而逃，逃避也可視為一種反抗，當處於不適合的環境時，不一定要屈服面對，好好思考是否只有\"留下\"一種選擇而已? 就像下面那句引述一樣： 



\" 不要不反抗也不逃避，逆來順受地被時代吞沒。 \"   -- p.292 

 



< 之二  後悔 >



\" 母親和自己，甚至連父親也是，也許\會後悔一輩子。

  要是那時候那樣就好了，要是那時候不那樣就好了。

  也許\活著這件事，與人為伍這件事，就是不斷增加這些苦澀的後悔吧。 \"     -- p.174



\" 可是啊，不管你到哪裡去，都不會有什麼精彩的事情。

  你走得更遠、走得再遠，都沒有。

  然後呢? 你永遠回不了同樣的地方，再也不能回到離開之前的地方了。

  這一點，你可要牢牢記住。 \"                                                                  -- p.270



大步向前走，想要走得很高很遠，有著偉大的理想抱負很好，但要有一個體悟，

就是當你累了、失敗了，想要回來時，你已遇不到同樣的人、同樣的環境、同樣的氣氛、同樣的心境。

所以，人生不要說後悔，如果做了這個選擇感到後悔，那麼就算做了另一個選擇，也還是會後悔，因為你就是這樣，沒有體悟，不管做什麼都只會後悔。

但其實，我們並沒有後悔的退路。 

 

\" 沒有。  因為，沒有\"假如\"。

  無論我做過的事有多蠢，除了這件蠢事之外，也什麼都沒有，就是\"無\"。

  既然這樣，後悔豈不是很吃虧嗎? 只是白費力氣而已。

  因為你有的就是那些而已。 \"                                                               -- p.290

 

 

< 之三 希望 >



\" 人生早就已經合算好了。時間會過去，過去卻不會消失。 \"                      -- p.298



\" 我很慶幸我們逃走了，很慶幸你們救了我們，我活了這麼久，第一次這麼想。

  我的人生沒有任何作為，也沒幫助任何人，即使如此，我依然沒死，活下來了。 \"        -- p.298



逃避是為了追尋希望，爺爺奶奶費盡千辛萬苦回來日本卻又要離家，沒有了家鄉、丟失了根、丟失了本，像飄搖的浮萍似地靠著翡翠飯店活了下來，得到了孩子、失去了孩子，在那無主的地上經歷了許\多，是什麼支撐著兩人? 在書的最後，孫子看著奶奶看過的美麗情景，發現了希望。

    

 

< 之四 樹屋 >

一直都在想，作者定義的樹屋究竟指的是什麼?



\" 我沒想到要去遠方，只是想著怎麼辦怎麼辦，人就已經到博多了，

  嘴裡咕噥著怎麼辦怎麼辦，一回過神就已經在很遠的地方了。

  可是啊，太二郎，我會想我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就連現在都還會想。

  吶，我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為什麼沒有死啊? \"

 

\" 媽，我也覺得我好像來到了好遠好遠的地方。

  我明明沒有這麼打算的，真不可思議。

  一回過神來，就已經走了好遠，回不去了。 \"                                      -- p.256

 

\" 喝醉的祖母曾說，沒打算去遠方卻去了。姑姑對太二郎說，逃走的祖父很了不起。

  祖母對基樹說，就算到遠方去，那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可是去了再也回不到原來的地方了。



  良嗣發現，原來祖母一直不知道。

  祖母一直不知道自己拋棄了故鄉家人，究竟朝哪裡去，最後究竟到了哪裡，

  不，就連是不是到了都不知道。此刻祖母正在尋找的，也許\不是照顧過他們的人，而是這個答案。



  良嗣以前的確認為自己的家就像個簡易旅館。

  也許\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卻在這種情況下過著日子。

  明明沒有基礎，卻蓋\了房子。種了沒有根的樹。不顧一切，就只為了活過今天這一天。 \"    --- p.272



是\"家\"吧!?   雖然經歷戰時的爺爺奶奶找不回自己的根本，但他們成功\活下來了。

故事說到最後，我彷彿感覺到，爺爺奶奶的栽種的樹屋發了根，翡翠飯店養成了一個家，他們不用再想自己要回到哪裡了，因為家就在這裡，正在成長茁壯當中。



丟失了一個家，再創造一個家，你是根的源頭，辛苦地吸收養分，艱難了一輩子，不知不覺孕育了許\多小芽，讓他們依靠著你的根，帶著樹屋的力量活下去。   



樹屋，也可以很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