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出生命最好的可能：彭明輝談現實與理想

Unit 11：無憾的人生

有人滿腹狐疑的質問我：「人生憾事數都數不完，怎麼可能無憾！」的確，我們想要的很多，但是人生有限，得到的遠遠比不上失去的多，如何能夠無憾？

以有限的人生追求無盡的渴望，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取捨與先後的拿捏。

一個哲學教授站在講台上，巧無聲息地拿起一個很大的空玻璃罐，把講桌上的高爾夫球一顆又一顆地塞進罐子裡。直到塞滿之後，他問學生：「罐子塞滿了嗎？」學生回答：「是。」

他不言不語地繼續把講桌上的細鵝卵石一顆一顆地塞進玻璃罐裡，並且不時地搖晃玻璃罐，直到再也塞不進任何鵝卵石為止。他再一次問學生：「罐子塞滿了嗎？」學生仍舊回答：「是。」

他又悄無聲息地把講桌上的細沙一把一把地塞進玻璃罐裡，直到再也塞不進任何細沙為止。然後他又問學生：「罐子塞滿了嗎？」學生信心滿滿地齊聲回答：「是。」

他把桌上的三瓶啤酒打開來，倒進罐子裡。學生哄堂大笑。

然後這位教授終於打破沈默：「這個玻璃罐就像你們的人生，而高爾夫球就像是你們人生中最重大的事物。譬如你的健康，一份可以溫飽的收入，親情和友情，以及可以滿足你的熱情、理想與人生意義的事物。只要有了這些東西，即使其他一切都離你而去，你的人生還是滿滿的。細鵝卵石就像是你人生中其他次要的東西，譬如美食、華服、汽車、寬敞的住宅，有了它們可以增加人生的舒適，沒有也不致天崩地裂。而細沙則是其他可有可無的東西，這輩子用不著的積蓄、超大坪數的豪宅、名車與遊艇。

「假如你先把玻璃罐塞滿細沙，你將再也裝不下任何鵝卵石或高爾夫球。人生也一樣，如果你把一生全部耗在追逐可有可無的東西，你將再也沒有機會擁有任何更重要的東西。

「所以，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並不是卯盡全力去追逐人人所欣羨的東西，而是先弄清楚什麼是你一生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東西。」

聽起來像是很有道理，但什麼是人一生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東西？每一個人的人生都不一樣，每一個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有什麼在等待著他。既然如此，又如何能夠知道未來有什麼好期待的？又從何知道什麼是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東西？

攀登生命的巔峰

過去五千年來有無數人曾經認真的活過，以各種不同的方式達到人類經驗的極致，體認過人生的各種意義和價值。靠著他們所記載下來的心得和感動，就可以大致上勾勒出人生有那些值得追求的價值，以及難得的感動和體驗，也可以大上分辨出人生取捨的要領。

中國的儒釋老或許過份言簡意賅而難以捉摸，康德（Immanuel Kant，1724－1804）也許讓許多人覺得太嚴肅而可畏，但是柏拉圖（Plato，西元前427－前347年）的《對話錄》不見得都很難讀懂，而且西方近代有許多人以較可親的文學和藝術在呈現生命裡各種感動與體驗，足以讓我們從中窺見人生廣大的視野與人類心靈的廣天闊地。譬如托爾斯泰（Leo Tolstoy，1828－1910）、杜思妥也夫斯基（Fyodor Dostoyevsky，1821－1881）、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達文西（Leonardo da Vinci，1452－1519）、林布蘭（Rembrandt van Rijn，1606－1669）、塞尚（Paul Cézanne，1839－1906）、巴哈（Johann S. Bach，1685－1750）和貝多芬等。他們也用各自擅長的方式記錄下生命裡最深刻的感動，以及他們所體驗過的各種人生價值和意義。這些精神遺產猶如人類五千年精神文明裡的百岳巔峰，只要攀登過其中一部分，就可以概略勾勒出人生有那些值得期待與追求的生命經驗，以及值得去成就的人生意義與價值。

柏拉圖的《對話錄‧蘇格拉底答辯篇》裡記錄了蘇格拉底在雅典公民面前為自己答辯的內容，以及他在弟子面前訴說從容就義的原因，讓我們清楚看到蘇格拉底心目中人生最高的價值。柏拉圖在《理想國》對話錄裡清楚的告訴我們他心目中人生的最高價值，讓我們獲得遠超乎感官世界的感動。托爾斯泰在他的小說裡分析各種愛情與婚姻的價值與盲點，以及他自己走過自殺的危機，探索過各種歐陸哲學、神學和社會改革思潮之後，重新發現人生各種價值的心路歷程。杜思妥也夫斯基在他的小說裡探索人的自卑、虛無、理性的傲慢、窮人之間純潔的愛，以及他從愛裡面重建人生信念的過程。而達文西和林布蘭則是通過畫中人物的神情讓我們感受到他們一生因為信仰動搖而經歷過的各種懷疑與痛苦，並且在最後重新建立起對人性價值的信念，而在畫面上呈現出莊嚴、神聖、高貴的偉大情感。此外，巴哈的管風琴與威爾第（Giuseppe Verdi，1813－1901）的「安魂曲」讓我們領略到難以言傳的神聖情感，貝多芬的交響樂「合唱」譜出文學與繪畫都難以企及的莊嚴與生命的深刻喜悅，而塞尚晚年的靜物畫和風景畫則洋溢著神聖而幸福的情感。

這些人以他們的一生為我們找到人生各種難得的感動以及人生的各種價值與意義，其中絕大多數都是人人可以靠著努力去獲得的，不需要特殊的天分和稟賦。只要我們能窺見這些作品裡的感情，心靈就可以獲得遠遠超乎名利權位的滿足與感動，以及人生的崇高意義與價值。如果感動之餘還是信心篤定地去追求人生的意義和價值，自然會覺得人生不虛此行，並且因為攀登過這些巔峰而感到盡興、知足。

以人生有限的時間，當然不可能一一體驗過去五千年來人類所有的巔峰經驗。但是，我們並不需要把一切可貴的生命經驗全部納進行囊，人生只要收穫「夠多」就可以無憾。

人一生所能得到的確實跟稟賦有關，但是不管一個人的稟賦如何，只要知道人生有那些值得追求的，並盡心、盡力地去追求，就該知足了。畢竟，人生的收穫不可能超過一個人的能力極限，就像英文說的：“No one can do better than his best.”

Unit 11：無憾的人生

有人滿腹狐疑的質問我：「人生憾事數都數不完，怎麼可能無憾！」的確，我們想要的很多，但是人生有限，得到的遠遠比不上失去的多，如何能夠無憾？

以有限的人生追求無盡的渴望，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取捨與先後的拿捏。

一個哲學教授站在講台上，巧無聲息地拿起一個很大的空玻璃罐，把講桌上的高爾夫球一顆又一顆地塞進罐子裡。直到塞滿之後，他問學生：「罐子塞滿了嗎？」學生回答：「是。」

他不言不語地繼續把講桌上的細鵝卵石一顆一顆地塞進玻璃罐裡，並且不時地搖晃玻璃罐，直到再也塞不進任何鵝卵石為止。他再一...

活出甘醇豐厚的人生

這本書想要談生命的意義與價值，談理想與現實，談如何安頓現實，以便有多餘的心力去活出自己的意義價值，去體驗最甘醇、豐厚的人生滋味。

這是《生命是長期而持續的累積：彭明輝談困境與抉擇》的續集，想要引導讀者更深入了解關於人生的一些關鍵問題。包括什麼是人生的滋味？什麼是生命的意義與價值？如何通過對大自然、文學與藝術的薰陶使自己的人生更加甘醇、豐厚而有滋味？如何在現實的狹縫裡保持自我成長的力量？如何在混亂的世局裡找到值得自己堅持的方向？乃至於如何跟上一代以及下一代相處。

人活著，如果只有現實和野心的滿足，那是一種嗆俗乏味的人生。生命的滋味來自於偉大情感的感動與滋潤，來自於人的尊嚴與價值，來自於活出生命的意義與價值時的那種酣暢淋漓。人活著，最重要的不是外在的成就，而是你曾否認識到自己作為人的最高價值？是否體驗過生命最深刻而崇高的感動？是否活出過生命的意義與價值？

我們從小渴望長大，為的是成為更有能力、更有智慧的人，可以感受生命的滋味與價值，可以造福社會、矯正各種不公平，可以洞見沒必要的苦惱與貪欲，可以幫助別人解除內心的困惑與痛苦──我們想要成為有能力享受人生、幫助別人的人，我們想要成為值得自己敬重，讓自己看得起的人。

但是，很多人用一輩子來累積財富權勢，用外在的成就滿足虛榮心，而心裡早就已經敗壞腐爛，只剩低賤的欲望和無聊的野心。因為分不清楚理想和野心、人的價值和外在的成就、心靈的滿足和欲望的飢渴，所以我們也愈來愈分不清楚自我成長和和外在成就的差別。我們把愈來愈多的心力用來追求外在的成就，卻讓內在的自我變成空洞的人。結果，隨著歲月流逝，外在的成就愈來愈亮麗，內在的自我卻愈來愈空虛、乏味，甚至破敗、腐爛到連自己都不敢看。

這樣的人生金玉其表而敗絮其中，滿足了野心與貪婪卻沒有活出生命的滋味、意義與價值；這樣的人生，不值得！

活出生命的滋味、意義與價值

人想要的不僅僅只是飲食男女的奢華，或轉瞬即逝的情緒性滿足，他更想獲得心靈的恬靜、愉悅和滿足，體驗人生中最莊嚴、神聖、崇高的情感──他希望不斷開拓情感所能及的世界，讓自己體驗情感的昇華，印證人跟動物的差別，看見自己作為人的尊嚴與價值。

人不只是想要快樂和虛榮心的滿足，他想要了解外在的世界和自己內在的世界，他想知道為何會有人受到各種的痛苦與委屈，他想知道如何去改善這個世界，讓它更少痛苦，讓它更能發揮人性的光輝、更少人性的卑劣；他也想了解自己，分辨野心、熱情與理想，有能力安頓自己的痛苦、焦慮、虛無與絕望，有能力跟命運安然相處──他想要在思想上不斷提升與突破，讓自己有更廣大、精深的智慧去妥善應對外部世界和自己的內心世界。

他希望用自己的心力和行動去改善外部的世界，讓身周的人因為自己的努力而變得更幸福，或者更少痛苦。但是，在擁有這種行動能力之前，他必須先要有能力了解人類各種的情感、欲望、煩惱和痛苦──人文的素養是我們了解自我和這個社會的起點，而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則是我們進一步解決問題的工具。

「自我成長」這樣的理想跟外在的成就只有微弱的關聯，它的初衷就只是想辦法對自己和這個世界多一點了解，以便擴大自己思想上所能認識的世界；想辦法提升自己對大自然、文學、藝術和歷史上人類有過的各種理想有愈來愈細膩、敏銳、深刻的覺察，從而豐富自己的情感世界，甚至使它變得愈來愈莊嚴、深刻而可貴；當自己能力能及時，隨緣而盡心地幫助身邊的人，但是成敗毫不強求，唯求盡己、盡心而已。

自我成長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做的事，它不需要別人的肯定，它不需要跟別人競爭，它更不在乎別人的羨慕或否定。

真正的自我成長就是認認真真、樸樸實實做自己。理想很單純，人生的意義也很單純：盡力開發自己內在各種潛在的可能性（盡己），誠誠懇懇用心對待身邊的人（盡心），掌握機會去追求各種最極致的感動和各種情感經驗（盡興），讓自己善用每一分每一秒來提升生命的價值。

做自己，沒有挫折與輸贏

年輕人喜歡問我：「你人生中最大挫折是什麼，你怎麼走過去？」我每次都只好很靦腆而真誠回答：「我想不起人生中有什麼挫折！」

從高中時代開始我就只在乎自己的成長，而不在乎外在的輸贏與成就，所以也沒輸贏也沒挫折。我本來就只在乎高中三年有多少成長，而且在文學領域與思想上的成長也確實遠遠超乎預期，所以大學聯考丟了幾十分而到南部去念大學，但是我從不以為這叫挫折；在清華大學當講師，讓學生看不起，但在哲學和藝術領域的成長突發猛進，那是我人生中最順利的階段，因此更加談不上是挫折。其實，一個認真追求自我成長的人只會「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每天都有進境與累積的人，那會去管贏輸，更談何挫折？

談贏輸與挫折的，都是只看見成就而看不成長的人。一個人的成就不只跟努力的程度有關，也跟機遇、運氣、競爭者之間的稟賦差異有關，因此輸贏難料，不順遂的時候就有挫折。

其實，輸贏一點意義都沒有。如果你贏的時候憑的是運氣，有什麼好得意？如果你贏的時候靠的是爸媽給你的天賦，又有什麼好了不起？炫耀家財的人沒志氣，仰仗上一代權勢的人沒骨氣，那麼天賦過人又有什麼好得意？它又不是你自己掙來的！

人該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努力和自我成長，以及認真的活出生命的滋味、意義與價值，如此而已。

活出甘醇豐厚的人生

這本書想要談生命的意義與價值，談理想與現實，談如何安頓現實，以便有多餘的心力去活出自己的意義價值，去體驗最甘醇、豐厚的人生滋味。

這是《生命是長期而持續的累積：彭明輝談困境與抉擇》的續集，想要引導讀者更深入了解關於人生的一些關鍵問題。包括什麼是人生的滋味？什麼是生命的意義與價值？如何通過對大自然、文學與藝術的薰陶使自己的人生更加甘醇、豐厚而有滋味？如何在現實的狹縫裡保持自我成長的力量？如何在混亂的世局裡找到值得自己堅持的方向？乃至於如何跟上一代以及下一代相處。

人活著，如果只...

序：活出甘醇豐厚的人生
導言：人的價值與尊嚴

第一部：現實與理想
Unit 1：現實與理想的迷思
Unit 2：快樂，在不景氣的年代裡
Unit 3：求全毋須委屈
Unit 4：自我成長，在現實的狹縫裡
Unit 5：取捨與抉擇的智慧
Unit 6：愛，在真實的婚姻裡
Unit 7：活著，為了更高的意義與價值
Unit 8：難解的兩代情

第二部：活出自己
Unit 9：理想──千古不輟的傳唱
Unit 10：生命的滋味
Unit 11：無憾的人生
Unit 12：走出當代的虛無
Unit 13：從罪人到聖徒的托爾斯泰
Unit 14：寧為女人的男人
Unit 15：生命的道路無限開闊
附錄︰陪孩子走過更艱難的挑戰──如何準備推甄送審資料講座綱要

序：活出甘醇豐厚的人生
導言：人的價值與尊嚴

第一部：現實與理想
Unit 1：現實與理想的迷思
Unit 2：快樂，在不景氣的年代裡
Unit 3：求全毋須委屈
Unit 4：自我成長，在現實的狹縫裡
Unit 5：取捨與抉擇的智慧
Unit 6：愛，在真實的婚姻裡
Unit 7：活著，為了更高的意義與價值
Unit 8：難解的兩代情

第二部：活出自己
Unit 9：理想──千古不輟的傳唱
Unit 10：生命的滋味
Unit 11：無憾的人生
Unit 12：走出當代的虛無
Unit 13：從罪人到聖徒的托爾斯泰
Unit 14：寧為女人的男人
Unit 15：生命的道路無限開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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