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彷彿伸手可及,熱切心繫的青春夢想就在不遠處──
他們各自尋找自己的〈橄欖樹〉,她雖沒去遠方,心情卻早已飛遠……
聯合報小說獎長篇小說獎《鹽田兒女》動人續作
校園的愛戀與民歌,繚繞迴盪不已
知名小說家蔡素芬震撼台灣文壇的經典之作!
榮獲1999年第22屆中興文藝獎
蔡素芬:
16年來的校園生活變化極大,現在的校園網路和手機遍及,學生族群的溝通方式進入E生活型態。生活的型態當然會隨時代隨科技進展改變,但是,情感與夢想的追求古今相同,小說努力想觸動情感的那根弦,讓讀者心裡,有自己的歌,輕輕迴盪。
夢想的遠方、流浪、橄欖樹,藉一曲民歌意象,
同時承載小說人物對遠方或理想的盼望與深情……
1980年代中期,幾位校園學子緬懷民歌蓬勃發展的校園精神,而感嘆校園失去了時代理想,他們在校園裡汲取民歌精神遺緒,一首〈橄欖樹〉作為他們帶著漂浮情感追求理想的象徵。而漂浮之產生與上一輩對他們的影響產生了密不可分的關係。小說因而鋪陳了親情間微妙的聯繫。
《橄欖樹》是知名小說家蔡素芬繼長篇小說得獎力作《鹽田兒女》後的第二部作品,
以《鹽田兒女》的祥浩為主軸,對比兩代女性面對感情與命運處境的態度,
延續《鹽田兒女》未竟的人生情懷,但它又超然獨立,
細訴了幾位年輕人情感與理想的偶合、執著、迷亂與癡妄,
開展出小說主角面臨不一樣的時代女性命運與青春學子築夢的另一種旅程。
作者簡介:
蔡素芬
1963年生,淡大中文系畢,德州大學聖安東尼奧分校雙語言文化研究所進修。高中開始小說創作,大學起屢獲文學獎項。1993年以《鹽田兒女》獲聯合報長篇小說獎,並改拍為公共電視開台戲劇,隨後1998年出版的第二部《橄欖樹》獲中興文藝獎,2014年完成此系列的第三部《星星都在說話》,歷時二十年,主題各異、人物相繫的作品系列反映了不同世代所處的社會環境及其人生處境。
其他主要著作為長篇小說《姐妹書》、《燭光盛宴》,短篇小說集《台北車站》、《海邊》及譯作數本。由於長期擔任媒體文學編輯人,亦編選了《九十四年度小說選》、《台灣文學30年菁英選:小說30家》。《燭光盛宴》獲2009年亞洲週刊十大華文小說、金鼎獎及多種選書推薦。2014年最新推出的鹽田兒女系列第三部《星星都在說話》,不僅在讀者的期待下出版,這三部曲也成為作者撰寫長篇小說的新里程。
章節試閱
往淡水的平快火車,立在台北火車站的最後一條月台線,素樸的灰藍車廂透顯淒涼的風雨歲月。群立在月台上的乘客蜂擁而上,祥浩隨著人群擠上狹窄的車廂門。車廂內,和她一樣手提行李,肩掛背包的年輕學生占了大半。坐位是可以調整方向的長形座椅,學生四人對坐,玩紙牌打發車上時間。有些人打盹,有些人沉默望向窗外。
窗外的風光像一部倒述時光的電影畫片,從象徵文明進步的都市水泥叢林逐漸變換成疏落的鄉村景致,風蝕雨淋的痕跡在斑駁的屋舍外牆訴說歷史。
火車行進緩慢,站數多,每站都有乘客上下,把車廂擠了通滿,除了學生外,尚有擔竹簍的生意販子,也有工人裝扮的,有無所事事在車廂裡打發時間的,整列火車好似要去一個繁華但老舊的所在。出北投後,車軌逐漸與淡水河並行。這天溽熱,河上騰漫著一層灰淡濕熱的霧氣,河對岸八里也籠罩在彷似熱氣散發不去的灰濛中,山巒在對岸起伏,稜線漸往下行,隱入出海口。河的這岸,一大片紅樹林銜接,濃郁的墨綠樹林延向蒼灰天海,蒼穹之下,大地的氣魄。河向北流,悠遠流闊。火車順河而上,乘載她去一個小鎮,一個在生命中未曾料及的小鎮,一個沿火車北上之後才在想像中生根的小鎮。
淡水鎮的火車站小巧獨立,內室沿牆設立木椅,乘客從火車下來,群湧入月台迴廊,往左向水泥建築側面的出口而去。祥浩將車票交給收票員,提著行李站在漆上淡綠油漆的建築前,比對手中的手繪簡圖,尋找學校的方向。公路局的車子在對街雍塞,乘客擠上不同的班車,他們有不同的目的地。路上來往的大小車子使站前狹窄的道路顯得忙碌不堪。
站前已熱鬧非凡,學生社團擺攤位迎接新生,攤位舖著白桌巾,在車站斜遮的陰影下,四邊角落隨微風飄動,使暑熱有點緩解的作用。一位男同學見她生嫩模樣,主動走過來告訴她如何上山。她循指示而去,上坡路狹,路旁商店林立,餐廳、書店、相館、服飾行、小吃攤子,把狹窄的街,推擠得斑斕繽紛。照相館的玻璃櫥窗擺出巨幅女學士照,大都是從這學校畢業,在演藝圈有了名氣的女學生,清麗的相貌給商家借以招徠顧客。對大一新生而言,學士照特別有股刺激,在高中拚了三年,豈不為了有朝一日戴上那頂方帽?但祥浩一路上坡一路想著,那相貌原已相當清麗,不需特別的攝影技巧烘托,而且美麗的面貌並不能代表四年讀書的內涵,可世人向來是外表的賞心悅目可以得到立即的回饋。像她一路搭火車行來,不也被這倚河小鎮遠離市囂的景象所懾,而減淡了當初猶豫的心情。
由於就讀的決定很倉促,早已過了登記學生宿舍的時間,她按學姐的介紹信,沿地址找住宿之地。學校在山崗上,從這條上坡路走來,到了房舍漸稀處接上一道階梯,抬頭仰望,階梯之上仍是階梯,中間一道上了紅漆的扶手成了視覺唯一的支靠。她一階階往上爬,一邊數著階數,爬到中間,遇上了岔路往右邊林蔭處蜿伸,她無從選擇,立在原處,遇一學生,問了問手中地址,確定得再往上爬,她把行李從右肩換到左肩,心裡又默數起階數。在口乾舌躁、氣喘吁吁之際,她到了頂端,視線觸及立在那兒的一座銅像,及銅像正對著的一片遼闊領空,遙遙的河與山,無所遮蔽的視野,她篤定自己爬了一百三十二階才得見這片空曠的山水,入學的猶豫又已得補償。
繞過校園,在操場邊的一棟公寓停下來。門鈴旁一副壓克力牌,寫著斗大四個字「男賓止步」。她按鈴,上了三樓,房東先生早等在那兒。房東並沒有太多的吩咐,給了她房租收據和鑰匙,看了看她的行李袋,就算完成租賃契約了。
六個房間割分這層公寓,每間房住兩個人,十二個女孩共用這層樓,客廳兩張會客椅,一面狹長形的鏡子,走廊盡頭是兩套共用衛浴和長形水槽,盥洗和洗衣就利用這水槽。她租到的房間早已房門洞開。她把行李移到室內,室內的右側牆上也有一面長方形鏡子,足可把人的全身儀態收攬無遺,鏡的對面是一組上下舖,鏡中正折射出下舖通往上舖的梯影。
下鋪鋪了花色絢麗的床單與枕頭,床底下一隻大型行李,門對著一扇窗,窗外是陽台,窗前並排兩張書桌,其中一張空蕩無物,牆邊有一套簡單的布櫥和書架。祥浩了解那空的書桌和上鋪是方才那位房東收了她的錢後,給予她的空間。生活是這樣狹窄,小小的容身之處也得付出極高的代價。
磨石地板冰滑,還有剛擦過的水漬痕跡,祥浩把手提包放在空的那張書桌上,突然後面有響聲,回頭一看,一個嬌小的女子拿著一臉盆的衣物,娟秀的鏡架頂在小巧挺直的鼻翼上,身穿花色的短衫短褲,肌肉勻稱,皮膚白晰,整個人乾淨清爽。她用疑問的眼光注視祥浩臉上凝泛的汗水。
「妳是大一新生?」
祥浩瞄了牆上那幅長形鏡一眼,鏡中的她,有一張暑熱的、茫然無知、泛著汗水光澤的側臉。那張側臉像生恐錯置了一個地方似的,用僵硬得陌生的聲音介紹自己剛從南部上來,英文系。
這個叫如珍的女子,以近呼尖叫的聲音說:「天哪,讀英文系?英文是我的天敵,我的大一英文才補考過,新室友竟然是英文系。」她一個勁自言自語,「我看妳最好把自己的東西打點好,地板我才擦過,我是昨天下什才住進來的,先選了下鋪,妳需不需要睡下鋪?」
「我無所謂。」
「我是睡了下鋪才有安全感,那我就不換了。」
祥浩望著床,空蕩蕩,床板上一層薄灰。北上的第一個夜晚,竟是無被無枕。
「妳今晚可以跟我擠一張床,或者等一下我請我男朋友載妳去山下買點日用品,妳需要床單床被和一個布櫥,學生走到哪裡,都是一張有被子的床、一張書桌、一個書架、一個衣櫥。」
「我以為有床具。」
「別傻了!房東的算盤比誰都精。妳也不會希望一張被子蓋了幾屆的學生吧?妳把床擦乾淨,我去樓下打電話,叫我男朋友來幫忙。」
她衣服也不換的下樓去。祥浩甚至連抹布都不知道哪裡去找,只好拿了掛在床底下橫桿的一塊濕毛巾去擦床板,那毛巾有些汙漬,想來就是室友拿來擦地板用的。還不知道人家姓名,這麼沒名沒姓的就受了幫忙。也是有緣,才來共居一室,否則與這女子,也不過路人。
阿良來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他直接上樓來接祥浩,兩人步下公寓,祥浩特別再注視門鈴邊「男賓止步」的壓克力牌,適好有別的男同學撳了鈴後直接進公寓,她心上明白了這棟私人出租公寓有一般學生宿舍的制式規定,但也只是用以符合規定而已,誰又管他男女進出,符不符合規定,唯靠自制。
阿良長得瘦削,一副深度近視眼鏡架在鼻梁上,厚厚的鏡片顯出他眼睛的細小,也更凸顯鼻頭的肥厚。他穿著襯衫和西褲,他的摩托車型式老舊,黑色的座椅已經沒有光澤,金屬板也蒙上灰垢。她跨坐在他後座,對突然坐在一位陌生男子的機車上感到驚異,這好像是上大學的第一課,接受所有過去不曾有的經驗,包括人際的交往。
她雙手拉住摩托車後座,車子在小鎮的窄巷穿梭,方正狹小的店舖透露小鎮的風貌維持在數十年前,沒有太大的改變。讓她想起台南的佳里小鎮,也是長排的老式建築,一家店舖連接一家,必有竹器行、金香店舖、雜貨舖、中藥行,每家傳出貨品的獨特氣味,那是她小時候從居住的村落進城的必經之地,也是家鄉以外的第一世界,凝聚著時光的故事與回憶。淡水的老店舖也傳散著金箔紙的味道、竹編器具的味道、中藥材的味道,時光簡直要倒流,記憶裡的景象像醱酵過一般,她對這小鎮油然生起一股驚喜與懷舊並具的感情。
機車繞到一家新式的寢具商店,阿良粗大的手掌把摩托車停妥在店前,他的腳跨下機車時,撞到車身,他不當一回事,好像碰撞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他領她進入店內,主動跟老闆說明需要的東西。祥浩以為如珍娟秀細緻的臉龐和阿良這副以眼鏡為中心的瘦削面貌並不相稱。她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也看不清阿良鏡片後的眼光。
往淡水的平快火車,立在台北火車站的最後一條月台線,素樸的灰藍車廂透顯淒涼的風雨歲月。群立在月台上的乘客蜂擁而上,祥浩隨著人群擠上狹窄的車廂門。車廂內,和她一樣手提行李,肩掛背包的年輕學生占了大半。坐位是可以調整方向的長形座椅,學生四人對坐,玩紙牌打發車上時間。有些人打盹,有些人沉默望向窗外。
窗外的風光像一部倒述時光的電影畫片,從象徵文明進步的都市水泥叢林逐漸變換成疏落的鄉村景致,風蝕雨淋的痕跡在斑駁的屋舍外牆訴說歷史。
火車行進緩慢,站數多,每站都有乘客上下,把車廂擠了通滿,除了學生外,尚有擔...
作者序
我讀大學時,很希望能寫點校園的什麼,但人在其中,反而感到距離過於親近,寫的反而都是與當時生活無關的作品。但寫校園做為心底一個潛伏的願望,沒有忘情。
直到離開校園七八年了,這個潛伏的願望才在一個契機下得以完成。
一九九四年出版《鹽田兒女》後,採訪的記者跟我說,覺得《鹽田兒女》還有後續,我說確實有些後續的想法並沒有來得及寫出,但不影響《鹽田兒女》的完整。因此後續的部分轉化為《橄欖樹》。為何是轉化?當時認為不能複製《鹽田兒女》的模式寫第二部,每部小說都應依它要表達的內容而有形式上的不同。《橄欖樹》應獨立自成一格,因之也藉以實現想寫校園的願望。書中年代背景的校園還沒有如往後幾年的學潮運動發生,往前回溯幾年則有民歌運動的產生。若要為學業以外的青年找到理想精神的話,民歌運動便是校園裡還具有社會理想色彩的聲音,因此便以民歌做為一個切入點,敍述年輕人的夢想與生活。但誘發點卻是這樣的,在學校活動中心舉辦的歌唱比賽裡,確實有〈橄欖樹〉的歌聲迴腸盪氣,與掌聲相擊,當是當時校園民歌的熱情餘音。
小說組構人生,常有借位,在現實與虛構間成就目的。十六年前的作品,記錄的是寫作當時的思考和鋪排手法,任何的不足或難以到位之處就當是一個軌跡,一個寫作的驛站,在到達今日之前必經的昨日。
有位年輕的讀者跟我說,因為看了《橄欖樹》,他想成為一位作家,往後,他真的實踐了他的心願,出了書。不管是因為《橄欖樹》的不足促令他想補足他想完成的,或是因為《橄欖樹》給了他某些感動或啟發而發展了自己寫作的能力,我以為這都是文字給人的慰藉,看到了一種景觀,而想到另一種景觀的存在,人們願意花點心力去到達另一種景觀所在之處。
《橄欖樹》做為《鹽田兒女》第二代年輕歲月的生活與情感表達,自有其與上一代不同的時代性。我無意將鹽田再搬演一遍,讓第二代在她的時代裡發揮她的想法吧。每個人都會有他的青春年少,一本小說無非努力的找到共鳴的可能。
十六年來的校園生活變化極大,現在的校園網路和手機遍及,學生族群的溝通方式進入E生活型態。生活的型態當然會隨時代隨科技進展改變,但是,情感與夢想的追求古今相同,小說努力想觸動情感的那根弦,讓讀者心裡,有自己的歌,輕輕迴盪。
我讀大學時,很希望能寫點校園的什麼,但人在其中,反而感到距離過於親近,寫的反而都是與當時生活無關的作品。但寫校園做為心底一個潛伏的願望,沒有忘情。
直到離開校園七八年了,這個潛伏的願望才在一個契機下得以完成。
一九九四年出版《鹽田兒女》後,採訪的記者跟我說,覺得《鹽田兒女》還有後續,我說確實有些後續的想法並沒有來得及寫出,但不影響《鹽田兒女》的完整。因此後續的部分轉化為《橄欖樹》。為何是轉化?當時認為不能複製《鹽田兒女》的模式寫第二部,每部小說都應依它要表達的內容而有形式上的不同。《橄欖樹》應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