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溫和地走進那方異境
讓生活撐開以惡與暴烈
讓生命脹大以時空的薄膜
有時,毀滅反而
成為詩意與哲學再生的契機
「我將向黑暗裏彷徨於無地。」──魯迅《影的告別》如是說。
繼《異托邦指南/閱讀卷:魅與祛魅》後,廖偉棠新作《異托邦指南/電影卷:影的告白》,入影入戲!
如果影會告白,它將向你描述何謂「無地」。廖偉棠以詩人特有的視角,挖掘潛藏在影像聲光背後那些難以描述、讓觀者耿耿於懷的神祕領域,在最豐厚的溫柔上,細緻、銳利地述說電影的暗面,刻畫你我都熟悉的影與人。
《異托邦指南/電影卷:影的告白》分為三輯,第一輯放眼西方與東洋,以幽暗曖昧的科幻宇宙為起點,逐漸聚焦在人間的生與死、故鄉與遠行的永恆主題,探求靈魂深處最原初的意義,讓我們在《地心引力》的幽冥太空遙望過去與未來,跟著少年Pi一同漂流。
第二輯將眼光拉近,凝視中國風起雲湧的人世,娓娓道來激盪其中的愛與憎,看張藝謀、陳凱歌、賈樟柯等人影像中的河山。
到了第三輯,我們得以一窺最廖偉棠最近身的場域,描繪香港、台灣的觀影風貌,談《艋舺》的在地經驗、談張國榮與梅艷芳、談周星馳,也談詩人周夢蝶,藉由聲光色彩的迷離,書寫明明踏實生活其中卻始終如異邦的疏離。
無論是借古諷今、借影說光、借刀殺人,這一張觀影地圖都試圖在銀幕世界之上創造一個平行宇宙,讓你在演員謝幕之後開始一場新的文字冒險之旅。
本書精華
◎觀影之藝
‧《刺客聶隱娘》:電影深詣詩意,道盡中晚唐的聲色絕境。聲:聶字正體有三耳,再加隱字一耳,女俠遂比我們有了雙倍的聽覺。聽者是停駐、引弓不發的,一發則取人性命於五步之內。
‧《薩爾加多的凝視》:面對苦難,你採取藝術行動就難免被視為偽善,這道德門檻如此之高,又是如此容易變成道德大棒。
‧《路邊野餐》:詩意存在於小診所的枯寂日常中,存在於挖掘機的上落規矩中,存在於小男孩與小裁縫捨不得放下的一碗飯,存在於陳升回憶那間被瀑布聲吵得無法對話的房子。
‧《風起》:美,有時只是遁詞,只是一個藝術家對真的軟弱。
◎觀影人
‧《化城再來人》:《化城再來人》裡講述的這個詩人周夢蝶,孤獨得自己既是筆墨、也是細長的一條著墨之紙,別人揮灑大時代之潑墨淋漓之時,他獨潛心向內,在他唯一擁有的一具肉身上抄經,其詩之瓊絕卻正因此而來。
‧《一代宗師》:拍電影也好似禪宗比機鋒,能讓人頓悟的都是平常語,王家衛往往也是俗語比造語好,《春光乍洩》一句「不如從頭來過」、《花樣年華》一句「如果有多一張船票」這樣的平常語比《東邪西毒》許多現代詩式金句要內涵得多。
‧《生生長流》:阿巴斯並非殺死電影的人,而恰是催生一種新電影的智者。
‧《深海光年》:一個影像工作者是一個藝術家也是一個考古者,他的考古是去拓寬民眾對歷史的想像、去面對自身在歷史共業當中的抉擇。
‧《比海還深》:我們都沈浸在是枝裕和那種日常的絕望中無法出來──因為日常,這絕望變得更不能反駁。
‧《天注定》:賈樟柯的絕望在於,這是一個無俠的時代,他卻想拍一部武俠片。
‧《胭脂扣》:梅豔芳是南音的五更夜嘆,不需要掌聲,只需要淚水。而張國榮是有京劇名角範兒的,亮相時必須喝得滿堂彩。
‧《如歌的行板:瘂弦》:瘂弦呈現出一個天才的絕望─他作為二十世紀中國人曾經的流離賦予他一抹杜甫的底色,盡管他不時掙扎著李商隱、杜牧式的超逸。
◎觀影世
‧《小東西》:在《小東西》,中國不只是一個中國,而是由無數個中國相交織重疊而成,但它們彼此難以溝通。
‧《切.格瓦拉》:這是一部關於人的電影──正是在缺乏人的現世,這些真正的人才被異化為「神」。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年代重要嗎?對於今天現實的大多數青年並不重要,不是每個女孩都是余虹,走不出自己的年代。
‧《艋舺》:他們說:艋舺不需要《艋舺》代言,亦不需要台北文化局利用電影來進行旅游業輸血,艋舺自己,在掙扎活著。
‧《捉妖記》:歸根到底,我們就是電影中妖所說的貪得無饜的人類,即使是為妖的悲慘境遇說話的一部電影,我們也會娛樂至死。
‧《西遊降魔篇》:沒有純粹的善,只有被制衡的惡。這樣我們甚至只能相信了惡的無所不能,就像開頭死去的小女孩一家,他們必須毫無被救的可能,此所謂「芻狗」。
‧《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這部電影的主角,就是香港。每個角色撥通電話,另一方不予應答的,就是香港。
‧《麥兜故事》:麥兜在香港取得共鳴──二○○一年的第一套《麥兜故事》票房甚至超越了宮崎駿,是因為香港人在麥兜身上看到了自己的陰影,看到了自己的負資產可能。
‧《我是布萊克》:在法的門前,只有兩種選擇:要嘛遵從遊戲規則而苟延殘喘,要嘛挺身一擊換取尊嚴。
◎觀影生死
‧《地心引力》:在理論天體物理學的想像當中,黑洞是現實主義的存在,而蟲洞就是黑洞的理想主義狀態:毀滅反而成為溝通再生的契機。
‧《雪國列車》:在這樣一個生存的固定框架裡,到底要像一個人那樣死去,還是像蟑螂一樣活著?
‧《少年Pi的奇幻漂流》:當煉獄瀕臨天堂或地獄之境(島的白晝與黑夜),堅守煉獄才是唯一的救贖,即使你要面對的是絕望。
‧《神鬼獵人》:這既是荒野把靈魂還給人類,也是人類把靈魂交付給荒野。
‧《索爾之子》:索爾在他身上看到了在死亡之外仍然可以延續的生命,在虛無之中仍然可以信賴的信仰,我也相信,這是每一個父親都願意相信的。
本書特色
‧最富詩意的詮釋,冷而凝鍊,以文字架構而成的,縈繞心上久久不散的影視饗宴。
延伸閱讀
《異托邦指南/閱讀卷:魅與祛魅》,廖偉棠
《銀幕上的新台灣:新世紀台灣電影中的台灣新形象》,野島剛
《地文誌:追尋香港地方與文學》,陳智德
《雙城辭典1.2》,謝曉虹、韓麗珠
《空臉》,韓麗珠
《靜人活物》,潘國靈
《寫托邦與消失咒》,潘國靈
《雙身》,董啟章
V城系列:地圖集+夢華錄+繁盛錄+博物誌》,董啟章
《心》,董啟章
《神》,董啟章
作者簡介:
廖偉棠
1975年出生於廣東,後遷徙香港,並曾在北京生活五年,現暫居香港大嶼山島,四處遊歷。全職作家,兼職攝影師、攝影雜誌《CAN》主編、文學雜誌《今天》詩歌編輯。曾獲香港青年文學獎,香港中文文學獎;台灣的時報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馬來西亞花蹤世界華文小說獎及創世紀詩獎。曾出版詩集《櫻桃與金剛》、《永夜》、《隨著魚們下沉》、《花園的角落,或角落的花園》、《手風琴裡的浪遊》、《波希米亞行路謠》、《苦天使》、《少年游》、《黑雨將至》、《和幽靈一起的香港漫遊》、《八尺雪意》、《半簿鬼語》等,攝影及雜文集《波希米亞中國》(合著)、《我們從此撤離,只留下光》、《衣錦夜行》,攝影集《尋找倉央嘉措》、《孤獨的中國》、《巴黎無題劇照》,小說集《十八條小巷的戰爭遊戲》等,評論集《異托邦指南/閱讀卷:魅與祛魅》。
章節試閱
向絕處斟酌自己──《化城再來人》觀後
周夢蝶的《還魂草》中有一句:「你向絕處斟酌自己/斟酌和你一般浩瀚的翠色。」這「絕處」是第一要義,他的詩常至絕境、人格絕奇,今天再加上一部關於他的電影:陳傳興導演的《化城再來人》──於詩人是絕頂的理解、甚至比詩人更理解自己──這緣分是斟酌而來,人生之修行亦始於細小斟酌,從細小乃至浩瀚。
「斟酌」和「浩瀚」都與水相關,而電影裡有四組關於水的鏡頭:周夢蝶運腕研墨、墨水緩緩生出漩渦;周公裸身入浴、水色蒼茫;金色籠罩大河、人來去如恆河沙閃爍融於大化之中;最後是淡水河面,孤舟遠遁卻如上天空──此前這水曾倒映觀音山。筆寫墨的同時墨也反覆洗筆,執筆的人清潔自己然後以肉身在世上書寫著道,沐浴的水遙接了恆河水,但又終歸淡水河的水──這是周夢蝶的不捨。
《化城再來人》之深邃,上述幾個鏡頭可見一斑。我是忍著淚水和激動看完這一長片的,感動處處,要說最觸動我的一個鏡頭卻是很平淡的一個:周夢蝶要給人寫一聯好友的詩,他拿出一張大宣紙,反覆鋪展比試(此亦為斟酌),然後裁得一條著墨..我的淚點很低,一下子想起往事:我在十二年前第一次在台北見到周公,一個文學頒獎禮上,周公與我細語,問我要了個地址。後來回到香港就收到他寄來的一本詩集,信封上,正是糊了那麼細長的一條宣紙,寫著細長的毛筆字。
知墨者不知道紙的難得,不斟酌此紙,何處是著墨處?而好雪片片,不落別處,只落於那個不悟的滯花人身上。這是孤獨,也是幸福。《化城再來人》裡講述的這個詩人周夢蝶,孤獨得自己既是筆墨、也是細長的一條著墨之紙,別人揮灑大時代之潑墨淋漓之時,他獨潛心向內,在他唯一擁有的一具肉身上抄經,其詩之瓊絕卻正因此而來。
肉身也是《化城再來人》極力著墨之意象,周公的身體袒裎、落落大方,展現那些皺紋與斑點、瘦弱與嶙峋,肉身證道,信矣。臭皮囊的不超脫,是為了記錄超脫的遺跡。維摩經觀眾生品記:天女以天花散諸菩薩,悉皆墜落;至大弟子,便著不墜。天女曰:「結習未盡,故花著身。」──我看,這其實是大弟子的承擔。
人皆知武昌街之買書打坐人周夢蝶之詩遁世,卻不知其以其寫詩之態度抗世,正如電影結尾他的名句:「我選擇/不選擇」──這和他自比為「狷」是一樣的,狷者有所不為,選擇一種對世俗拒絕的態度、一種唯詩是生的態度,恰為這喧囂時代記錄了其寂寞一面,這也是對時代之一種承擔。而寂寞,正是那個時代給予詩人們最大的財富,不需網際網路Facebook,朋友約會便提前兩個小時去等的那個時代,因寂寞,更惜緣。
知道他的孤獨與幸福,這還不夠,《化城再來人》還知道他的痛苦,常點出一句「不負如來不負卿」,電影字幕並沒有解釋這是六世達賴倉央嘉措的詩:「自慚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誤傾城。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似乎覺得這一段風流盡在不言中。「不負如來不負卿」亦是周夢蝶所寫「《石頭記》百二十回初探」的題名。倉央嘉措與賈寶玉,乃是周夢蝶身上統一的二人,一個因為不負卿而終不負如來,一個因為情痴而悟,而周公之痛在於其執著於要在世間尋那「哪得」的雙全法──詩,即便既負如來也負卿也在所不惜,這痛,豈不也美極?除了詩,周夢蝶的生命是殘損處處,天以百凶成就一詩人,這個詩人偏偏感恩。
他的生命第一次缺失是其慈母,養育其成人即撒手而去。電影裡周夢蝶說:「講起我母親我就想哭,這個緣不同尋常,但是也無可奈何。」他寫母親的詩《失乳記》極平靜極痛:
從來沒有呼喚過觀音山
觀音山卻向慈母似的
一聲比一聲殷切而深長的
在呼喚我
然而,我看不到她的臉
我只隱隱約約覺得
她弓著腰,掩著淚
背對著走向我的
我想周夢蝶寫這詩時,有想起可蘭經裡這段話:「若你呼喚那山,而山不來;你就該走向他。」──然而子欲養而親不在啊,那山不在,行腳者又能何往之?
愛情是否一缺失,我不敢揣度,但「觀音」第二次出現,卻和愛情相關。電影裡友人的日記記錄了周夢蝶一句話,解釋他為何獨身:他要娶完美的女人,完美的女人只有觀世音,而觀世音是不婚的,故而他亦獨身。這既是詩人之痴語,又是茫茫宇宙中一真語。
若放諸《西遊記》之譜系,這戀母者乃孫悟空;若放諸封神榜之譜系,這失乳者乃哪吒。周公願意自比哪吒,有割肉還母、剔骨還父的決絕─更羨慕其逍遙,因為哪吒自戕之後以蓮身重生,永別了臭皮囊──這豈不也像周公羨慕的蝴蝶,成為了一個不落形下、接近精魂的存在。
周夢蝶終得逍遙,靠的不是他早期詩作《逍遙遊》裡化鯤化鵬的壯志,靠的就是一個真字。在電影裡完全可見,這一個老人如嬰孩,認真、任真而對世間萬事。看他一粥一飯、一睡一醒、落墨校箋,無不認真當世上一大事而作,那麼至於人生愛恨、詩文信札更不等閒視之,別人視為遊戲的,他卻是哀樂縈於心的,這樣的詩人,是真詩人。從電影觀之,於周夢蝶,這既是他的天性,亦有後來歷經禪悟而得。
說禪悟其實並不準確,周夢蝶之可愛,其實在於他的不悟,更在於他任真而對這種不悟。我一向喜歡他中晚期詩甚於《孤獨國》裡的早期詩歌,早期詩歌有種為禪而禪的猛力,晚期卻率性於種種日常之難以超脫。正如他自己在電影所說:他最初去信佛教是基於一個大錯誤,就是以為自己只要一皈依,便能戒酒戒欲等等,但皈依之後發現一切原封不動。針對他早期詩作,電影採訪的他的老友直言:你並未成佛,何必書寫那麼高的境界?詩歌中的高境界不是憑大意象、決絕語便能營造出來的,反而和你自身慢慢的磨練最後不覺意而成,說是不覺意,實則早已嘔心瀝血。這心血,唯不悟者有。
這是周夢蝶詩中所言:「劍上取暖,雪中取火,鑄火為雪。」這樣的種種不可能,所聚成的心血。周公純苦吟者,種種不可能的奇蹟發生在他的詩中,亦是天道酬勤。當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周公卻道:「吾衰也,吾夜夜有夢。」有夢者,終究是不欲解脫,不欲解脫,便須繼續與虛空斟酌,就像電影最後周公念出的《善哉十行》:
人遠天涯遠?若欲相見
即得相見。善哉善哉你說
你心裡有綠色
出門便是草。乃至你說
若欲相見,更不勞流螢提燈引路
不須於蕉窗下久立
不須於前庭以玉釵敲砌竹……
若欲相見,只須於悄無人處呼名,乃至
只須於心頭一跳一熱,微微
微微微微一熱一跳一熱
這豈不是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周夢蝶懷人長思之,乃有詩;陳傳興於周公長思之,乃有《化城再來人》;我等日後亦應對今日長思之,人便再來,何遠之有?陳傳興導演說,化城一詞出自《法華經.化城喻品》:導師帶領眾生前往成佛之地,但道途險惡,行人會疲倦會退卻,導師便於途中變出一幻化城郭,讓眾生休息,一旦眾生生養休憩,便又將城郭幻化,令眾生了解一切均為夢幻泡影、海市蜃樓。而「再來人」,則是可成佛卻不成佛,選擇重回到人世間來度化眾生。──其實依我看,成佛與否,於周夢蝶並不重要,關鍵是能否再來遭遇這一化城及其眾生。
向絕處斟酌自己──《化城再來人》觀後
周夢蝶的《還魂草》中有一句:「你向絕處斟酌自己/斟酌和你一般浩瀚的翠色。」這「絕處」是第一要義,他的詩常至絕境、人格絕奇,今天再加上一部關於他的電影:陳傳興導演的《化城再來人》──於詩人是絕頂的理解、甚至比詩人更理解自己──這緣分是斟酌而來,人生之修行亦始於細小斟酌,從細小乃至浩瀚。
「斟酌」和「浩瀚」都與水相關,而電影裡有四組關於水的鏡頭:周夢蝶運腕研墨、墨水緩緩生出漩渦;周公裸身入浴、水色蒼茫;金色籠罩大河、人來去如恆河沙閃爍融於大化之中;最後是淡水河面,...
作者序
關於電影隨筆的隨筆
十年前,我否決了自己拍電影的夢想的時候,沒想到十年後寫影評成為我最主要的文字工作。而我的大多數影評,都是把自己當作導演的朋友那樣推心置腹地寫的──其實,是把自己當作導演來寫,所以寫了很多弦外之音,為電影橫生不少枝節。別怪我,這都是因為我自己拍不了電影,假裝技癢。
可是我還是喜歡叫這些影評做「電影隨筆」,我寫作它們的出發點多數不是為了評,而是為了「和」(ㄏㄜˋ),尤其看到那些出神入化的傑作,我惋惜世人未能看出或者未能說明白它們的好,於是用我的文字去應和讚嘆,像集中寫《聶隱娘》和《黃金時代》的文章便是這樣。既然是「和」,我力求這是一篇可以獨立出來也不虧欠於電影的文章,它有自己的光彩與脈絡,而若是你看出它與電影相交的某些端倪,會心一笑,則它和電影都獲得了更多的意義。
詩人寫影評,最大的好處是善於發現隱喻,善於執其一端,散入汪洋。我習慣於在現實的細節中發現詩,也慣於在文字的細節中發現現實的淵深委曲。在看電影的時候也是如此,明察秋毫,做一個超乎理想的理想觀眾──時時我要按捺著索隱癖,不要成為安東尼奧尼(Michelangelo Antonioni)《春光乍現》(BLOW-UP)裡的那個攝影師,把細節放大過度。
但是作為一個卡夫卡和波赫士的學生,深知這種過度的樂趣,深知用文本世界去對現實世界加以衍生,使之成為迷宮的樂趣。你如果是一個正常讀者,應該會滿足於在我的影評中尋找到獨到解讀的恍然大悟;但你如果是我的理想讀者,應該享受的,是我也所享受的,在一個環環相套的迷宮中迷失的快感。
我想起少年時代最愛的一部電影《去年在馬倫巴》(Last year at Marienbad),也許是它奠定了我對敘事與虛構的混雜的沉迷。當我書寫評論,會一邊試圖釐清導演的花紋,一邊為這花紋增加更多變幻。去年,你在不在馬倫巴,這不重要。電影都是謊言,關鍵是謊言如何戳破現實那個貌似堅牢的大肥皂泡。
這也是為什麼這本書裡,能看出有兩種類型電影是我特別關愛的。一是關於反抗的電影,一是科幻片。兩者時時合而為一,前者帶領後者去往一個冷峻的異托邦,後者是前者的實驗室,一遍遍地調配我們理應享受的失敗,我們正是在失敗中獲得意義,而不是相反。
評論電影,是我評論現實的特殊手段,是對後者的逆襲,也是與後者的調情,這比兵戈相見有意思得多。我們在一部電影中共享一個人、一個族群、甚至一個時代的命運,落幕亮燈之後卻不能因此相愛或相殺,那就寫一篇文章,作為對彼此赤裸剖白的情書吧。
可是,我又把這封情書,偽裝成戰書的模樣,把我的悲哀,偽裝成劍拔弩張──一百年前,魯迅《野草》裡那個倔強的影子,也是這樣告白的。
關於電影隨筆的隨筆
十年前,我否決了自己拍電影的夢想的時候,沒想到十年後寫影評成為我最主要的文字工作。而我的大多數影評,都是把自己當作導演的朋友那樣推心置腹地寫的──其實,是把自己當作導演來寫,所以寫了很多弦外之音,為電影橫生不少枝節。別怪我,這都是因為我自己拍不了電影,假裝技癢。
可是我還是喜歡叫這些影評做「電影隨筆」,我寫作它們的出發點多數不是為了評,而是為了「和」(ㄏㄜˋ),尤其看到那些出神入化的傑作,我惋惜世人未能看出或者未能說明白它們的好,於是用我的文字去應和讚嘆,像集中寫《聶隱娘》和《...
目錄
自序 關於電影隨筆的隨筆
第一輯
地心引力:從技術的邊緣回家
Interstellar:星際元年的史詩
什麼神祇能帶西方科幻回家?
薛西弗斯繪製的雲圖
不作死就不會死嗎?──《雪國列車》的革命問題
《原力覺醒》:如何尋找科幻電影的原力
行俠如何仗義?《俠盜一號》裡的大義與犧牲
《切.格瓦拉》:一部關於「人」的史詩
尼采的最後一個預言──貝拉.塔爾《都靈之馬》
絕望的隱晦目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增刪裡的深義
三島由紀夫的阿修羅道
錯為惡招魂的美──宮崎駿《風起》
近未來時代的思凡絕唱──高.勳《輝夜姬物語》
高達:再見語言,走向語言
可以這樣活著,可以這樣死──《海街日記》
荒野裡,還魂的不只是李奧納多
成為父親,不是容易的事──《索爾之子》
那些不開花也不結果的人
通往父之山的列車
海邊的曼徹斯特:來自死者的拯救
遙送阿巴斯遠行而去
《我是布萊克》:一部真正的左翼電影
猜火車二十年:假如生活選擇了你
降臨:宇宙是一首回文詩
過客、監獄和樹
攻殼機動隊:香港是真正的主角
從聖約到進化論,《異形》顛覆著人類的什麼?
《猩球崛起3:終極決戰》:復仇神話,還是猿人之仁
它們就是詩
一個詩人在流亡,而不是一種主義
第二輯
苦調傳唱
如果水有記憶,水將述說多少冤魂?
大山之下:中國的異域
無數中國,無數孤獨
一管荷爾蒙與一碗涼粉的一步之遙
悲劇天下,注定無俠
山河故人:留下的、遠去的、被遮蔽的中國故事
在假山上下不來的一代──評《道士下山》
致你們終將識趣的青春
何必和解:崔健的《藍色骨頭》
從未反芻,談何歸來
不存在的故鄉
老炮兒下落不明
一部詩意電影不需要寫詩
向一頭老牛學習死亡──評《清水裡的刀子》
擺渡不能的《擺渡人》
岡仁波齊:一個漢人導演能否講好一個朝聖故事
那個被虛構的西藏的安魂曲──評《皮繩上的魂》
第三輯
活著的艋舺,死去的永利
十年胭脂無顏色──念張國榮與梅豔芳
向絕處斟酌自己──《化城再來人》觀後
一場武林風流夢
老派新俠和新派老俠
春田花花下流社會
細思極恐的《捉妖記》
西遊縱魔,誰爭朝夕
大鬧天宮何至於大衛天宮?──評《西遊記之大鬧天宮》
超越時代的白骨精與囿於時代的潑猴
那夜凌晨,香港失聯?──《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彭浩翔的香港家書
跋涉於自由中──評《黃金時代》
盡日靈風不滿旗──《刺客聶隱娘》的詩意
最好的漢語詩人,在天涯
叮噹情結與麥兜糾結
你為什麼看不懂現在的麥兜?
雛妓社會的養成
美人魚和我們的尷尬
踏血尋梅,尋是一種香港精神
從《三人行》與《樹大招風》,愚人船開向何方?
不存在的瓦城,隱沒的青春
一念,有明
山雨欲來,明月何在?──《明月幾時有》的脫俗革命
自序 關於電影隨筆的隨筆
第一輯
地心引力:從技術的邊緣回家
Interstellar:星際元年的史詩
什麼神祇能帶西方科幻回家?
薛西弗斯繪製的雲圖
不作死就不會死嗎?──《雪國列車》的革命問題
《原力覺醒》:如何尋找科幻電影的原力
行俠如何仗義?《俠盜一號》裡的大義與犧牲
《切.格瓦拉》:一部關於「人」的史詩
尼采的最後一個預言──貝拉.塔爾《都靈之馬》
絕望的隱晦目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增刪裡的深義
三島由紀夫的阿修羅道
錯為惡招魂的美──宮崎駿《風起》
近未來時代的思凡絕唱──高.勳《輝夜姬物語》
高達:再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