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代武俠小說名著大系──《還珠樓主選集》
精選三部代表作《蜀山劍俠傳》、《峨眉七矮》、《蜀山劍俠新傳》
採用1984年版本復刻,特別新增批校者葉洪生二萬字新序與還珠樓主年表
隨書附贈鏤空竹製書籤,雷射雕刻還珠樓主遺墨,極具收藏價值。
一代神魔武俠小說大宗師還珠樓主,其《蜀山劍俠傳》乃仙俠小說開山之作。影響金庸、古龍為代表的新派武俠小說,迎來中國武俠小說新境界。
在民國武俠小說作家中,還珠樓主也許是最能體現中國傳統文化特色的人。在他的書中,始終保持著儒、道、禪的中國特色;他那淺近易懂的半文言半白話的文字風格,也毫無半點歐化腔。還珠樓主一生寫了三十六部武俠小說,其中有神怪武俠小說,也有接近現實的技擊武俠小說,但最能代表他的成就的仍首推神怪武俠小說。
本套書精選還珠樓主三部極具代表性的作品:
《蜀山劍俠傳》正續集是還珠樓主代表作,也是其系列作品之靈魂與原創故事基因。幾乎還珠所有的武俠/劍俠小說都是圍繞著《蜀山》這株生命之樹發展,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峨嵋七矮》原為《蜀山》中「北極探險」之一大關目,約當原著第三十八、三十九集之間;但自成故事單元,因故獨立成篇。讀者對照來看,必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蜀山劍俠新傳》是還珠作品中少有的頭尾俱全之作,具有鮮明的「後續傳」性質。而作者把自己一分為二,將其早年情史化入此書,屢屢做交互式影射;更對所謂「三生情侶」有著美好的憧憬,極富於「理想仙俠」色彩,值得細加品味。
出版「批校本」破解「禁書魔咒」
聯經於1984年出版《中國近代武俠小說名著大系》,還珠樓主作品為其中之一。雖然當年國外已興起武俠小說的研究,但台灣仍普遍認為這是不入流的小說體。於是在出版時,特別邀請陳曉林與葉洪生分別撰寫文章、批註。並將文章,放在每部作品開頭,以強調俠義小說的文學價值。並且由著名武俠小說評論家葉洪生先生,親自為作品進行分段、標點、批校、評註,以符合現代人的閱讀習慣。
在《近代中國武俠小說名著大系》絕版多年後,重新推出《還珠樓主選集》復刻版,保留了1984年版的小說內文及批註,並重新整理了序文,特別新增批校者葉洪生先生,為復刻版撰寫的二萬字新序〈我與蜀山再生緣〉,將當年出版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是珍貴的歷史見證。此外,特別收入〈還珠樓主李壽民先生年表〉,不僅查考還珠樓主一生行跡,更吸收最新學術研究成果。
《還珠樓主選集【經典復刻版‧葉洪生批校本】》內含:
.《蜀山劍俠傳》:26冊
.《峨眉七矮》:1冊
.《蜀山劍俠新傳》:2冊
.贈品:鏤空竹製書籤乙個(尺寸:3 X 14.5 X 0.15 cm),雷射雕刻還珠樓主遺墨。
作者簡介:
還珠樓主
原名李善基(一九零二~一九六一),四川長壽人,出身官宦書香世家。生來天賦異稟,五歲便能吟詩作對,有「神童」之目。十歲時隨塾師遊歷峨嵋、青城,謁見僧道中人,授其武術、氣功,終身勤習不輟。十八歲丁父憂(喪),以家道中落,乃北上京津謀職,曾任天津《大公報》校對、編輯。嗣後改名「壽民」行世,因從軍報國之志不遂,轉以賣文為安生立命之寄託。一九三二年李壽民三十歲,以「還珠樓主」筆名撰寫奇幻武俠開山之作《蜀山劍俠傳》,交由天津《天風報》副刊連載發表,登時一炮而紅。後陸續推出《蠻荒俠隱》、《青城十九俠》、《雲海爭奇記》諸作,皆極盡奇思妙想之能事,人稱「武俠小說之王」。
批校者簡介
葉洪生
當代著名武俠小說評論家,祖籍安徽廬江,一九四八年生於南京。台灣淡江大學歷史系畢業,歷任《中國時報》海外版編輯、大陸研究室主任、《聯合報》專欄組副主任、大陸問題研究室主任、副總編輯及主筆等職,為資深新聞文化工作者,中共問題專家。自幼酷愛戲曲、文學,對於新舊派武俠小說尤獨具隻眼,迥異恆流。弱冠之年,即以武俠評論及散雜文立足文壇。一九八二年出版第一本武俠研究專書《蜀山劍俠評傳》,翌年受命批校、評點、主編【近代中國武俠小說名著大系】七家二十五種作品,開創評點武俠經典之風,為「民國舊派武俠」名家名著之研究奠定了堅實基礎。著作有《武俠小說談藝錄—葉洪生論劍》、《天下第一奇書—蜀山劍俠傳探秘》、《台灣武俠小說發展史》(合著)等十餘種。
章節試閱
四川峨眉山,乃是蜀中有名的一個勝地。昔人謂﹕「西蜀山水多奇,而峨眉尤勝。」這句話實在不假。西南神權最盛,山上的廟宇寺觀,不下數百。每年朝山的善男信女,不遠千里而來﹔加以山青水秀,層巒疊嶂,氣象萬千。那專為遊山玩景的人,也著實不少,後山的風景,尤為幽奇。
自來深山大澤,實生龍蛇﹔茂林幽谷,大都是那虎豹豺狼棲身之所。遊後山的人,往往一去不返。一般人妄加揣測﹕有的說是被虎狼、妖魔吃了去的,有的說被仙佛超度了去的。聚訟紛紜,莫衷一是。人到底是血肉之軀,意志薄弱的,佔十之八九。因為前車之鑒,遊後山的人,也就漸漸裹足不前。倒便宜了那些在後山養靜的高人隱士們,省去了許多塵擾,獨享那靈山勝境的清福。
四川自經明末張獻忠之亂,十室九空。往往數百里路,無有人煙。把這一個天府之國,鬧得陰風慘慘,如同鬼域一般。滿清入關後,疆吏奏請將近川各省,如兩湖、江西、陝西的人民,移入四川。加上四川地大物豐,樣樣需要之物皆有,移去的人民,大有此間樂、不思故土之概。這樣的賓至如歸,漸漸的也就恢復了人煙稠密的景象。
且說在康熙即位的第二年,從巫峽溯江而上的有一隻小舟。除操舟的船夫外,舟中只有父女二人﹔一肩行李,甚是單寒。另外有一個行囊,甚是沉重,好像裡面裝的是鐵器。那老頭子年才半百,鬚髮已是全白﹔抬頭看人,眼光四射,滿臉皺紋,一望而知是一個飽經憂患的老人。那女子年才十二三歲,出落得非常美麗﹔依在老頭子身旁,怡聲下氣的,指點煙嵐,問長問短,顯露出一片天真與孺慕。
這時候已經暮煙四起,瞑色蒼茫。從那山角邊掛出了一輪明月,清光四射,鑑人眉髮。那老頭兒忽然高聲說道:「那堪故國回首月明中!如此江山,何時才能返吾家故園啊!」言下淒然,老淚盈頰。
那女子說道:「爹爹又傷感了,天下事各有前定,徒自悲傷,也是無益,還請爹爹保重身體要緊。」
正說時,那船家過來說道:「老爺子,天已不早,前面就是有名的烏鴉嘴,那裡有村鎮,我們靠岸歇息,上岸去買些酒飯吧。」
老頭說道:「好吧,你祇管前去,我今日有些困倦,不上岸了。」到了目的地,船家們便各自上岸去了。
這時月明如晝,他父女二人,自己將帶來的酒菜,擺在船頭對酌。正在無聊的時候,忽見遠遠樹林中,走出一個白衣人來﹔月光之下,看得分外清楚,越走越近。那人一路走著,一路唱著歌﹔聲調清越,可裂金石,漸漸離靠船處不遠。老頭一時興起,便喊道:「良夜明月,風景不可辜負。我這船上有酒有菜,那位老兄,何不下來同飲幾杯?」
白衣人正唱得高興,忽聽有人喚他,心想:「此地多是川湘人的居處,輕易見不著北方人。這人說話,滿嘴京城口吻,想必是我同鄉。他既約我,說不定倒要擾他幾杯。」一邊想著一邊走,不覺到了船上。二人會面,定睛一看,忽然抱頭大哭起來。
老頭說:「京城一別,誰想在此重逢!人物依舊,山河全非,怎不令人腸斷呢!」
白衣人說道:「揚州之役,聽說大哥已化為異物。誰想在異鄉相逢!從此我天涯淪落,添一知己,也可謂吾道不孤了。這位姑娘,想就是令嬡罷?」
老頭道:「我一見賢弟,驚喜交集,也忘了教小女英瓊拜見。」隨叫道:「瓊兒過來,與你周叔叔見禮。」那女子聽了她父親的話,過來納頭便拜。
白衣人還了一個半禮,對老頭說道:「我看賢侄女滿面英姿,將門之女﹔大哥的絕藝,一定有傳人了。」
老頭道:「賢弟有所不知。愚兄因為略知武藝,所以鬧得家敗人亡。況且她一出世,她娘便隨我死於亂軍之中。十年來奔走逃亡,毫無安處。她老麻煩我,叫我教她武藝﹔我抱定庸人多厚福的主意,又加以這孩子兩眼煞氣太重,學會了武藝,將來必定多事。我的武藝也只平常,天下異人甚多﹔所學不精,反倒招出殺身之禍。愚兄祇此一女,實在放心不下,所以一點也未傳授於她。但望將來招贅一個讀書種子,送我歸西,於願足矣。」
白衣人道:「話雖如此說,我看賢侄女相貌,決不能以丫角終老,將來再看吧!」
那女子聽了白衣人之言,不覺秀眉軒起,喜形於色;又望了望她年邁的父親,不覺又露出了幾分幽怨。白衣人又問道:「大哥此番入川,有何目的呢?」
老頭道:「國破家亡,氣運如此,我還有什麼目的呢?無非是來這遠方避禍而已。」
白衣人聞言喜道:「我來到四川,已是三年了。我在峨眉後山,尋得了一個石洞,十分幽靜,風景奇秀,我昨天才從山中趕回。此處我教了幾個蒙童,我回來收拾收拾,預備前往後山石洞中隱居。今幸遇見了大哥。祇是那裡十分幽僻,人跡不到,猛獸甚多;你如不怕賢侄女害怕,我們三人一同前往隱居,以待時機。尊意如何?」
老頭聽說有這樣好所在,非常高興,便道:「如此甚好。但不知此地離那山多遠?」
白衣人道:「由旱路去,也不過八九十里。你何不將船家開發,到我家中住上兩天,同我往旱路走去。」
老頭道:「如此賢弟先行,愚兄今晚且住舟中,明日開發船家,再行造府便了。但不知賢弟寓居何處?你我俱是避地之人,可曾改易名姓?」
白衣人道:「我雖易名,卻未易姓。明日你到前村找我,只須打聽教蒙館的周淳,他們都知道的。天已不早,明天我尚有一個約會,不來接你。好在離此不遠,我在舍候駕便了。」說罷便與二人分手自去。
那女子見白衣人走後,便問道:「這位周叔父,可是爹爹常說與爹爹齊名,人稱齊魯三英的周琅周叔父嗎?」老頭道:「誰說不是他!想當年我李寧與你二位叔父楊達、周琅,在齊魯燕豫一帶,威名赫赫。你楊叔父自明亡以後,因為心存故國,被仇人陷害。如今只剩下我與你周叔父二人,尚不知能保性命不能?此去峨眉山,且喜得有良伴,少我許多心事。我兒早點安歇,明早上岸吧。」
說到此間,只見兩個船家喝得酒醉醺醺,走了回來。李寧(以下均稱李寧)便對船家說道:「我記得此地有我一個親戚,我打算前去住上幾個月。明早我便要上岸,你們一路辛苦,船錢照數開發與你,另外賞你們四兩銀子酒錢。你們早早安歇吧!」船家聽聞此言,急忙稱謝,各自安歇不提。
四川峨眉山,乃是蜀中有名的一個勝地。昔人謂﹕「西蜀山水多奇,而峨眉尤勝。」這句話實在不假。西南神權最盛,山上的廟宇寺觀,不下數百。每年朝山的善男信女,不遠千里而來﹔加以山青水秀,層巒疊嶂,氣象萬千。那專為遊山玩景的人,也著實不少,後山的風景,尤為幽奇。
自來深山大澤,實生龍蛇﹔茂林幽谷,大都是那虎豹豺狼棲身之所。遊後山的人,往往一去不返。一般人妄加揣測﹕有的說是被虎狼、妖魔吃了去的,有的說被仙佛超度了去的。聚訟紛紜,莫衷一是。人到底是血肉之軀,意志薄弱的,佔十之八九。因為前車之鑒,遊後山的人,也...
推薦序
我與《蜀山》再生緣——【還珠樓主作品選集】代序 ◎葉洪生
前引:歷史見證
「緣」這個字司空見慣,卻有着多重涵義;最通俗的說法則是指人生中某種遇合的機會,譬如機緣、因緣、結緣、緣分等皆是。而當「緣」字遇到《蜀山》,並且結的又是「再生緣」的話,這就妙了!因為《蜀山劍俠傳》恰恰是行家所謂「開中國小說界千古未有之奇觀」的一代奇書,篇幅長達四百五十萬言(不分段);內容五光十色,光怪陸離,處處散發着「致命的吸引力」!但因卷帙浩繁,閱讀起來曠日費時,若非有緣人,恐怕只有望書興嘆的份兒,甚至避之唯恐不及;哪可能一閱再閱、樂在其中而成為終身良伴呢?
惟筆者則不然,自少至長,以迄於今「人生七十才開始」,都由於某種莫可名狀的「蜀山情緣」而遇到改變個人命運的契機。冥冥中天機微妙,柳暗花明,難描難述。簡而言之,若沒有這一連串極其特殊的因緣際會紛至沓來——包括運用「玄門妙法」打破海峽兩岸的「禁書魔咒」——則當年【近代中國武俠小說名著大系】批校本(一九八四年)便無從編印問世;遑論在其中起着關鍵作用、並扮演着領軍腳色的還珠樓主系列作品了。
筆者是當年這宗「武俠大系出版公案」的當事人,也是歷史見證人。雖然事過境遷,而相關人士多已隱退或物故,但為了秉持知識分子的良心,對歷史負責,自當藉此機會和盤托出,公諸於世。引言將先從《蜀山》本身說起,畢竟它才是重中之重的主角,一切「緣法」皆因它而產生。
《蜀山》是還珠樓主代表作《蜀山劍俠傳》的簡稱,就如同老讀者提到《三國》、《水滸》、《紅樓》一樣,總透着點說不出的親切感,倒不在乎書名怎的少掉了幾個字。徐克拍《蜀山傳》電影亦然,只是他雖一拍再拍,實際上卻是在顛覆《蜀山》,有點始亂終棄的調調。至於地理上的「蜀山」則是指四川(古蜀地)諸山,以峨嵋、青城等靈山勝景名揚天下。(唐)杜牧《阿房宮賦》所謂「蜀山兀,阿房出」,即首標蜀山之名。
然《蜀山》又不單指以峨嵋、青城為根據地的飛仙劍俠,它是以「大蜀山派」(峨嵋派為主、青城派為輔)為輻射中心,分頭向四極八荒無限推展。作者假設地球上任何窮荒絕地均有世外高人(地仙、散仙)或邪魔外道居住,且各自設下天網屏障,外人不得飛越雷池一步。這就給「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峨嵋派弟子創造了「穿越」時空條件和想像空間,從而探北極、穿地軸、闖南極、鬥妖邪,飛天遁地,無所不至!乃掀開一波又一波高潮迭起、扣人心弦、緊張欲裂、想入非非的奇幻故事情節。
一言以蔽之,《蜀山》以除魔衛道、伸張人間正義為創作思想核心,糅合了神話、志怪、幻想、探險、武俠、愛情種種素材於一書,剛柔並濟,神光交融,頓開中國小說界千古未有之奇觀!說它是「武俠小說百科全書」決不為過。試看一甲子以來,但凡是海內外知名武俠作家,沒有一個不深受其影響並從中獲益;更沒有任何一部玄幻小說的基本架構、玄理運作能超出其外。
是的,「修真—尋寶—鬥法—超劫—成道」五大元素環環相扣,是《蜀山》傳奇最主要的組成部分。其中交織着七情六慾、人性衝突、玄學理論、生命追求、輪迴轉世、身外化身、魔道核彈、萬里傳真等等。堪稱是無所不包,無奇不有!這正如俗話所說: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老少咸宜,皆大歡喜!因此在趣味閱讀上,它並不存在「隔」或「不隔」的問題。只要你「略識之無」,猶有童心,它幾乎可以穿透任何年齡層的限制,觸及靈魂深處——這正是《蜀山》能顛倒眾生的奧妙所在。噫嘻《蜀山》,怎一個「奇」字了得!
亦惟如此,故而自幼(十二歲)就受到《紅樓》、《蜀山》薰陶的旅美小說家白先勇曾在《驀然回首》一書中回憶說:「還珠樓主五十多本《蜀山劍俠傳》,從頭到尾,我看過數遍。這真是一部了不得的巨著,其設想之奇,氣魄之大,文字之美,功力之高,冠絕武林!沒有一本小說曾經使我那樣著迷過。」白氏之言,於我心有戚戚焉。亦可謂「識者」所見略同了。
此外,廣義上的《蜀山》更包含與故事母題有關而衍生出的前傳、後傳、新傳、別傳、外傳以及後續傳等系列作品,因而統稱為「蜀山系譜」。聯經版的【還珠樓主作品選集】便是由「蜀山系譜」中挑選出的作品,曾於一九八四年首次被納入葉批【近代中國武俠小說名著大系】之列,代表着還珠樓主在中國武俠小說史上的成就與貢獻。關於這部分的論述將留到後面再為細談,在此不贅。
以上筆者簡明扼要介紹了《蜀山》的風貌特色,以及聯經擬重印【還珠樓主作品選集】的基本背景。凡此,皆為正文前的話引子,視之為「楔子」亦未嘗不可。以下單元筆者即以個人平生際遇為座標,現身說法,講述一個真實的故事。通過這個「口述歷史」的文字表白,或可解答若干武俠小說發展史上眾所關心的謎題。
有清一代文壇怪傑鄭板橋的《偶然作》詩云:
英雄何必讀書史,直攄血性為文章;
不仙不佛不聖賢,筆墨之外有主張…
昔日區區剛步入社會時,憤世嫉俗,便常吟此詩,引為古今同調。其樂府詩中含有豐富的故事情節,而所謂「偶然作」實非偶然,而是有感而發。則筆者與《蜀山》之「再生緣」豈敢後人,亦當如是如是。因聊贅數語,是為「前引」。
以打「蜀山圓牌」起家
歲月悠悠,不堪回首。從我往昔批校還珠樓主《蜀山劍俠傳》系列、交由聯經出版迄今,不知不覺已過了三十五個年頭了。這彷彿是昨天才發生的事,如夢似幻,卻又那麼真切。一樁樁塵封已久的往事走馬燈似地掠過心頭,歷歷可數……
最早的記憶是約莫一甲子以前,一個還不滿十歲的孩童,手持蟹殼黃般大小的圓形紙牌,正在跟一群小夥伴玩「打圓牌」的遊戲。那圓牌直徑約五公分,周邊呈鋸齒狀,為硬紙片所製;正面印有各種戲曲小說人物圖案,如《三國》、《水滸》、《七俠五義》等等。當雙方各持圓牌對陣時,進攻者手持己牌朝向敵牌(防守於地上)用力甩出;若能連續三次打翻對方圓牌或穿入其底部,即算獲勝,可贏得對方手中之牌。這是當時(一九五零年代)台灣大街小巷最流行的「兒戲」,尤以物資匱乏、欠缺娛樂的鄉下孩童為然;個個樂此不疲,趨之若鶩。
說來也巧,當年最時興的圓牌中恰恰有各種造型的《蜀山》人物畫,多半形象鮮明,令人印象深刻。例如「神駝乙休」背上壓著一座山、「萬妙仙姑許飛娘」口吐蓮花、「翼人耿鯤」脇生雙翅、「毒龍尊者」則身上盤着一條毒龍,等等。無不意趣盎然,各具特色。不過那時候我年紀還小,並不曉得這些人物來歷;直到有一天,我那「女中豪傑」的母親在檢查我的隨身物品時,被她無意中發現,方一語道破其源頭出處,並理所當然成為我的「武俠啟蒙」老師。
此後,我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萌娃子」便在老太太的指引下,由打「蜀山圓牌」自動升級為看「蜀山小人書」(連環圖畫);不久又自動升級為武俠小讀者,悄悄掩入小說店,到處尋覓《蜀山劍俠傳》實體書(已列入禁書目錄)的仙蹤。如此這般層層轉進,功力與日俱增!小學五年級時我已能在班上「細說蜀山故事」;高中時忍飢挨餓,買到一套(五十集)香港鴻文版的《蜀山》翻版書,簡直是如獲至寶,非挑燈夜戰三百回合不可!大學時則在淡江文理學院開講「武俠小說縱橫談」,而以還珠樓主領袖群倫,馬首是瞻。如是種種,不及備述。
總之,在弱冠(二十歲)之前,我經由蒐讀《蜀山》開端,已大致將台灣當時所能找到的武俠書全都「翻」了個遍。那是台灣武俠小說創作熱的全盛時期(一九六零至一九七零年),據說寫手即有三百多人,出書則在四千部以上。確實是江河挾泥沙以俱下,渾水摸魚算不清。但真值得閱讀的作家作品卻是屈指可數。嗣後我在拙作《挑燈看劍五十年》(《台灣武俠小說發展史‧序》,二零零五年)中引清人孔尚任《哀江南》曲詞:「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的是實話實說,一點兒也不誇張。
一九七三年冬日,我以一個大三學子的身分參與由《中國時報‧人間副刊》掀起的「武俠小說(存在價值)論戰」,直可謂初生之犢,不知天高地厚。當時我憑着一股英銳之氣及文青筆調,寫下《武俠何處去》一文,只是對台灣武俠作品粗多精少有感而發,其實卑之無甚高論。然則當時心中的審美經驗與價值觀卻是以《蜀山》之「四奇」(奇人、奇情、奇物、奇景)為標竿,「價值」云云,猶為餘事。因為我「十載寒窗讀武俠」後忽然發現,台港武俠作者有太多人都是靠偷、抄、拐、搶、販賣《蜀山》私房貨起家,動輒玩一手「顛倒乾坤大挪移」的障眼法,普遍缺乏想像力與創造力,這就無怪乎「江湖寥落爾安歸」了。
惟當時初試啼聲,尚未搔到癢處。翌年應邀為軍方《文藝月刊》寫《冷眼看台灣武壇——透視四十年來台灣武俠創作的發展與流變》,仍延續「蜀山派四奇」審美標準,歷數各家優劣得失。一時「武林」為之側目——哪裡冒出來的毛頭小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一九七五年底,我進入《中國時報》海外版工作,並應友人鄭泰安醫師之邀,為《夏潮》雜誌創刊號開闢「武林俠隱記」專欄,即以評介還珠樓主與《蜀山》系列打頭陣。此時我已逐漸形成「武俠復古派」思想,說白了就是「蜀山派」的同路人。所以對於一九六零年代慣走還珠奇幻路線、以「玄功秘藝」取勝的司馬翎作品特有好感,便為此故。而另一位武俠怪傑古龍早年也曾以還珠為師,模仿《蜀山》裡的故事橋段寫過《月異星邪》等書;但終究轉益多師,破繭而出,自立「新派武俠」門戶。顯然這是由於各人稟性、才情及際遇不同所致,故而後來的發展也就大異其趣了。
冥冥中有一隻造化的手
南朝一代美學大家劉勰有云:「凡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故圓照之象,務先博觀。」(見《文心雕龍‧知音》)是我平生衡文論世最為服膺的至理名言,曾一再為文徵引。因為這是吾輩「談武論俠」者皆應具備的充要條件;所謂閱歷見識,博學多聞,缺一不可。否則開口閉口,非金(庸)即古(龍),除此則一問三不知,恐會令士林瞠目,貽笑大方。可嘆晚近兩岸學風蕩然,多趨向急功近利,似乎不打「金古牌」就不算是武俠重點研究。如之奈何!
所幸我從小是「練童子功」長大的,啟蒙者又是素有「武俠小說百科全書」之譽的《蜀山劍俠傳》,正杜詩所謂:「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加以我素無門戶之見,主張兼容並蓄,這就促使我至少要把民國以來的武俠名家名著皆通讀一遍,藉以增廣見聞——雖然在一九五零年代後期他們的作品都已被警總編印的《查禁圖書目錄》(按以「附匪、陷匪份子」論處)一網打盡,卻也不礙於有心人踏破鐵鞋,上下求索——因為在台灣街頭巷尾或「王法」不到的鄉間,總會有漏網之魚;就看你照子亮不亮,識不識貨了。
說句大實話,蒐讀《蜀山》二十年,我從看熱鬧到看門道,其間甘苦雖不足與外人道,但在成長學習過程中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它(泛指還珠樓主及其作品之總體概念)實際上已成為我的良師益友;對於我的文字鍛鍊、國學造詣、審美觀念、閱歷見識,都起了意想不到的催化作用;它不斷地薰陶深化,蘊積融貫,方逐步形成我的武俠審美觀,敢於稱量台灣「武林群雄」(都是大老爺們)的斤兩了。這就是前述我初出茅廬(一九七三至七五年)時的幾次磨劍試筆之作的由來。說穿了,一點也不稀奇。
誰知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文字遊戲,冥冥中卻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為未來之事布局,預作安排。且不說我與《蜀山》結緣之始,是由外(打圓牌、連環圖畫)而內(實體書),層層轉進,終於達到「身劍合一」之境。即以我的閱讀口味而言,為何我在瀏覽台灣武俠小說「百花齊放」的同時,會對大陸解放前出版的「老武俠」(台灣一般不說「舊派武俠」)產生興趣,而且一旦遇到便如逢故交?這不是有點怪嗎?
更奇的是,孰能料到這些已被禁絕多年的「老古董」在一九八零年代竟「鹹魚翻生」(粵語),居然又重新活了過來——尤其是在我的手上「翻生」的,就更不可思議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套句時諺俗話:「小孩沒娘,說來話長。」這裡面一環扣一環,還真有故事情節;但其源頭居然又是《蜀山》,這就妙了!
《蜀山劍俠評傳》吹起進攻號角
原來一九八二年春台灣《民生報》為擴大增設副刊版面,需稿孔急。副刊主任夏訓夷兄因風聞我素來愛好武俠,眼皮子雜,便積極向我約稿。當時我們都同在「聯合報系」服務,低頭不見抬頭見,彼此也算是氣味相投,便爽快答應下來。這就是該報副刊破例撥出半年的時間和篇幅,陸續發表《武俠小說縱橫譚》系列專欄的由來。筆者照例以還珠樓主打頭陣,第一單元欄目的專題是《驚神泣鬼——話蜀山》,於五月初推出,一口氣連載十三天,當真是「驚神泣鬼,轟動江湖」!幾乎每天都能收到讀者熱情洋溢的來信,給我提供各種寫作意見。所受到的矚目與重視,為平生談俠論劍以來所未有。這種無形的精神支持不啻給予筆者個人以及《民生報》副刊組全體同仁最大的鼓勵,也不枉其主事者對我這個「野狐禪」的信任之專。
一時之間,幾乎人人都在談《蜀山》。香港導演徐克眼明手快,立刻著手籌拍《新蜀山劍俠》電影,打出的卡司是林青霞與鄭少秋領銜主演,預定翌年(一九八三)春節檔期上映。因未向徐克本人求證過,不知是否與當時台灣這個「蜀山熱」的氛圍有關。但聽說此公也是個「還珠迷」,基於生意眼,打鐵須趁熱;這就無怪乎他胡湊瞎編也要冠以《蜀山》之名,趕着上馬拍攝徐克式魔幻片——即以東方神話傳說+好萊塢聲光電化特技效果——來自娛娛人了。
由於還珠單元紅紅火火一炮打響,讀者口耳相傳,產生了「羊群效應」,遂把整個專欄系列的氣勢都帶動起來;緊接着《悲劇俠情之祖——王度廬》、《俠義英雄震江湖——平江不肖生》、《倒洒金錢論白羽》、《鄭證因與鷹爪王》等欄目主題文章輪番登場,堪稱劍膽琴心,金鐵交鳴,直迄十一月下旬方告結束。在這前後長達半年的緬懷「老武俠」期間,因其議論者眾,掀起了社會很大的反響。它既是影視娛樂圈的熱門話題(如徐克已實際展開選角行動),也促使人們反思其社會效應以及相關問題癥結(如台灣當時處於戒嚴時期對人民有着種種思想限制,造成極大的不便等等)。
特別是對於一九六零年代後才出生的新生代讀者而言,「老武俠」那剛柔並濟、雅俗共賞的迷人風貌,正代表着「一個時代失落的武俠文學」。而今它春雲乍展,借機生發,恰可說是一次難得的震撼教育:原來民國以來還有這許多好看又有審美價值的武俠書可細加品味。只是這些傳承着中華文化香火的「老武俠」分明屬於我國通俗文學之流裔(案:民國武俠小說如同《漢書‧藝文志》所稱諸子十家「亦六經之支與流裔」),當局為何偏要禁止它流通呢?它又有啥危害性可言呢?這些疑問暫且按下不表。
話說當《驚神泣鬼——話蜀山》剛剛連載完畢,我尚喘息未定,忽然接到素不相識的遠景出版公司負責人沈登恩來電,說是受到我的熱情感召,想為這一組新奇有趣的文章出專書。沈君當時因以大手筆出版《金庸作品集》三十六冊(暗合天罡之數)而成為業界傳奇人物,拙文既受到青睞,豈有不願之理!這正是「一個要補鍋,一個鍋要補」,兩下一拍即合。沈君作風明快,似乎比我本人還心急。在他的催辦下,包括增補文字、重新整理內容,乃至封面設計等等例行工作在內,居然只用了三個月不到的工夫就出版了我的第一本武俠評論專著《蜀山劍俠評傳》,為正式重印《蜀山》系列諸書,跨出了成功的一大步。
《蜀山劍俠評傳》的書名是暗藏玄機的。首先在封面設計上,我用了點「匠心」:即先擷取(上海)正氣書局版《蜀山劍俠傳》封面的「蜀山劍俠」四個字為書名主體,因其為還珠樓主親筆所書(行草)真蹟,具有象徵意義;繼而在「蜀山劍俠」之下,加上「評傳」兩字(方體),以表明這是一本評論性質的專書,並非原著小說——拜託負責禁書的糊塗大偵探們把照子放亮一點,千萬別弄錯了!整個封面大底則採用某攝影師(佚名)所拍攝峨嵋金頂佛光七彩圖襯托,以表本人崇佛慕道之心。
其實「評傳」云云,一般皆以真實人物為傳主,哪有以書代人之理?可偏偏《蜀山》是以「蜀山劍俠」(為集合名詞)的人物故事為書名,不妨當作真人看待。於是顛倒五行,移花接木,這就讓在下給鑽了空子。其重中之重,還是在「蜀山劍俠」這四個原汁原味的書名終於能堂而皇之、大大方方地公開亮相,不受禁書目錄限制。雖然此傳(評介)非彼傳(小說),被我玩了點障眼法;但障眼法也是法,而且是合法出版,爾等豈奈我何!
況且在現代傳播學上也有類似說法;惡名昭彰的「戈培爾效應」之所以能達到「真相錯覺」的結果,即是「以假亂真」之顯例。然而我的目的卻很單純,不外減低禁書主管機關(包含政策制定者及執行者)對《蜀山》書名之敵意;久而久之,司空見慣,或許就有著力點可用。我在《蜀山劍俠評傳》中曾大聲疾呼:「平反《蜀山》冤案此其時矣!」結語更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為題,向各方呼籲:
「筆者墾望有能力欣賞《蜀山》而又兼具深湛文學修養的高人雅士,當仁不讓地挑起整理《蜀山》內容、文字的重擔,為中國神話小說史留下一段千古佳話。如果《蜀山劍俠傳》的精緻定本能出現,那麼當可成為中國固有文化寶藏之一,傳世永久於不墜,而標誌着『中國神話小說時代』的正式結束。有志者盍興乎來!」
儘管這段文字中有着許多語病,卻都無關宏旨,但無疑它至少打動了一個人——那就是聯經出版公司的開創者劉國瑞總經理,人稱「劉國老」的便是。
我與《蜀山》再生緣——【還珠樓主作品選集】代序 ◎葉洪生
前引:歷史見證
「緣」這個字司空見慣,卻有着多重涵義;最通俗的說法則是指人生中某種遇合的機會,譬如機緣、因緣、結緣、緣分等皆是。而當「緣」字遇到《蜀山》,並且結的又是「再生緣」的話,這就妙了!因為《蜀山劍俠傳》恰恰是行家所謂「開中國小說界千古未有之奇觀」的一代奇書,篇幅長達四百五十萬言(不分段);內容五光十色,光怪陸離,處處散發着「致命的吸引力」!但因卷帙浩繁,閱讀起來曠日費時,若非有緣人,恐怕只有望書興嘆的份兒,甚至避之唯恐不及;哪可能一...
目錄
《蜀山劍俠傳》
我與《蜀山》再生緣——【還珠樓主作品選集】代序/葉洪生
磨劍十月試金石——【近代中國武俠小說名著大系】總編序/葉洪生
還珠樓主小傳及作品分卷說明/葉洪生
還珠樓主之寫作論/徐國楨
我的父親還珠樓主 /李觀承
解剖《蜀山》——教你怎樣寫劍俠小說/唐文標
【附錄】還珠樓主李壽民先生年表/周清霖‧顧臻
凡例提要
第一回〜第三二九回
《蜀山劍俠新傳》
第一回〜第八回
《峨眉七矮》
前引
第一回〜第九回
《蜀山劍俠傳》
我與《蜀山》再生緣——【還珠樓主作品選集】代序/葉洪生
磨劍十月試金石——【近代中國武俠小說名著大系】總編序/葉洪生
還珠樓主小傳及作品分卷說明/葉洪生
還珠樓主之寫作論/徐國楨
我的父親還珠樓主 /李觀承
解剖《蜀山》——教你怎樣寫劍俠小說/唐文標
【附錄】還珠樓主李壽民先生年表/周清霖‧顧臻
凡例提要
第一回〜第三二九回
《蜀山劍俠新傳》
第一回〜第八回
《峨眉七矮》
前引
第一回〜第九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