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來的故事(後記) 文/ 林世仁
二○○三年一月,我碰到一位小孩,他的名字很奇怪,叫TOP945。
TOP945年紀小小,卻已經當上雜誌主編,他打電話問我:「你能不能幫我們寫故事?」
「沒問題,我是作家,專門寫故事。」我很高興他慧眼識英雄。
「我只要一千字的故事。」
「一千字?我都是寫三千字的耶。」我差點跳起來。「一字千金」,一千字的故事不太值錢吧?「還有,我也不要你以前寫的那種故事,太深了,我只要一個淺淺的故事。」
「淺淺的故事?」我開始皺眉頭。
「嗯,淺淺的,短短的,還要好看。」
「要多淺?」我眉頭上的皺紋開始疊羅漢。
「要讓中低年級的小朋友也可以自己看。」
「可是……我沒寫過這麼淺的故事。」我的眉頭皺出十條皺紋;我以前寫的故事,連大人都可以看呢!
「你不會寫?」TOP945準備掛電話。
「誰說的!我是說沒寫過,不是說不會寫。」我覺得眉頭癢癢,好像有毛毛蟲在跳舞。
「好,你先寫一篇來,我看看。」TOP945的聲音好像校長。
「好,我試試看。」我掛上電話,開始想。
想啊想,從早上想到晚上,還是想不出來。我想得好累好累,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忽然,我覺得額頭好癢,有東西「咚咚咚」跳上書桌。一、二、三、四、五……竟然是十條毛毛蟲!毛毛蟲,排著隊,走啊走,遠足一樣,在我的書桌上走啊走。牠們逛書店似的,這本書前停一停,那本書前停一停,像在選書。不一會兒,十隻毛毛蟲分別爬上十本書,「一、二、三!」鑽進去,開始吃書。「喂,別吃我的書!」我想大叫,還想把牠們抓出來,一隻一隻丟去餵雞。可是我在作夢,作夢的人不能動。
毛毛蟲吃啊吃,書背上的字開始變淡。(好險,沒有變不見!)
「嗝!」第一隻毛毛蟲打個飽嗝。書頁被撐開來,裡頭多了一個蛹。
「嗝!」「嗝!」「嗝!」「嗝!」「嗝!」「嗝!」「嗝!」「嗝!」「嗝!」
十本書變胖了;十本書裡都多了一個蛹。
蛹裡傳出歌聲。
牠們在唱歌。
唱兒歌。
「造飛機,造飛機,飛到青草地。蹲下去,蹲下去,我作飛機翼……」
模模糊糊,我看見眼前浮現出一個心型螢幕。螢幕上出現一個畫面:草地上有一個大男生,蹲下來,變成小飛機。一群小孩拍著手,嘻嘻哈哈跑過來,搶著要坐飛機……
「嗶嗶啵啵!」
十隻蝴蝶從十本書裡飛出來,十隻顏色都不一樣。牠們在房間裡面飛啊飛,飛啊飛,最後停在我的十隻手指上。我覺得手指癢癢,醒了過來。咦,哪有什麼蝴蝶?只有電腦螢幕,空空白白,像草地一樣,安安靜靜……
我敲敲字鍵,順著夢裡的歌聲,開始寫。
太陽踢踢踏踏的從東邊跳到西邊;月亮墊起腳尖從夜晚跳到黎明……
太陽、月亮;月亮、太陽……三樓的窗戶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電腦裡的檔案慢慢長大,從字詞變成句子,從句子連成段落,從段落組成故事……
「嗶嗶啵啵!」,故事從電腦檔案裡接二連三跳出來。我數了數,一、二、三、四、五……不多不少,正好十篇!
「耶,我會寫了!」我好高興,趕緊打電話給TOP945。TOP945笑得比我更開心:「看吧,我早就知道你會寫!」
就這樣,我學會了蹲下來,寫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