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鞋記
賣鞋的老闆開口閉口大姐大姐的叫,我轉身離去——不買了。
我開始計畫徒步行走,一雙好走的鞋成了行動的必備品。搜尋徒步者的旅行必要裝備,一樣一樣的購入,有些則是向朋友借用(怕自己很快失去耐心);鞋子是第一件務必要購買的重要裝備。
徒步行走台灣不是發生在青春年少,而是第三人生的現在,自己也完全不明白這份衝動是想證明自己尚少年?抑或是走屬於自己的向內朝聖之旅?大學時期男友曾騎車載我環島,整個人太累又不好說出口,腰痠背疼的旅程,沒有時間聽風看景,心中默默禱告:快到了!就可以休息了!一路無語,只因風沙大,一張口全是沙。騎車的他,起初談笑風生,沒一會也安靜地專注騎車,或許,他更希望快點到休息站吧!因為他選擇了一台貼背的追風一二五,背後揹一個大人,即便是女朋友也是會累的吧!這趟環島之旅留下深刻印象:再也不坐長途摩托車了,既不浪漫又不舒適,更不能主導行動節奏,完全受制於人呀!想上廁所要忍,肚子餓要忍,腰背痛要忍,太陽曬要忍,下雨忍一忍,整個行程就是忍者龜的訓練吧!
之後不愛坐摩托車成為我的日常,愛上走路,是近些年的事。
工作等待時間多,選擇走路當成等待時光的消遣。最喜歡到山區郊外拍攝;特別是要住一陣子的工作,是讓我最開心的,無論劇場巡演或拍攝電影或電視,只要離開出外住一陣子,整個人就啟動了旅行的玩樂放假心情,到一個新的場域,會早起散步探索附近的環境,有什麼好吃的餐廳?哪一條山路可以探險?認識一下花草植物大樹、蟲鳥青蛙螢火蟲等,與牠們一一問早安,道晚安。早晨山嵐霧氣環繞身邊,覺得自己像神仙教母下凡塵(傻氣吧!),而空氣中透著一股樹木釋放的芬多精,腦啡滿滿,嘴角不自覺上揚了,抬頭看著陽光灑在綠草上,有如光天使在上面舞動著,閃閃地讓人目眩神迷久久。「琄姐,要拍妳嘍!」這時才回過神來,自己是來工作的。
散步不只是散步。
在工作期間,那散步也是屬於角色的散步。用角色的方式在角色生活的環境中走著,自己會試問角色:你在這兒生活,會做什麼?怎麼走路?這些花草大樹也是你每天的日常,你如何和他們互動?會打招呼嗎?生氣難受時會不會躺在你們之中,痛哭失聲?而你們會像現在對待我的方式,用愛與平靜包圍住角色嗎?
通常拍攝工作開始時,團隊才會進駐場景,而演員也是第一次走進角色的生活環境,散步就成為身為演員的我踏著角色的足跡,徒步體驗一趟角色的人生縮影之必要心靈對話之旅。用角色的狀態去看、去聽、去感受,甚至是思維方式。內在用邀請角色的方式,與之對話,好讓演員的我可以完成角色想表達的某些隱微情感或未盡之言,例如:愛孩子但無法用語言表達時,在被誤解只是死要錢的母親,切斷了孩子的戀愛;母親的起心動念是不要孩子只看眼前,要看長遠,孩子處在叛逆的青春期,母親忍著被誤解、被討厭甚至被冷戰,都不會讓步妥協後,一人走著,躲到樹叢中放聲大哭,這種無法言語的情感,也是我在散步時,角色會突然讓我感受到她想表達的。我的這種經驗太多,但又太私密個人,無法被驗證,卻是我與角色保持親密的方式。
散步時,我穿著角色的服裝,走著角色的步伐。而現在要為自己穿上可以徒步的鞋,必須接受一步一個大姐的大哥(感受到我的情緒起伏了?)這麼聲聲叫,買或走?在心中上演著內心戲碼呀!原來,脫下角色的鞋換上自己的,是需要接受真實世界給出的聲響!但是叫「大姐」又如何?雖然有點受挫,覺得大哥太沒禮貌,不知道對女士要稱呼小姐或美女嗎?二話不說,試完鞋,價格也沒問就刷卡走人,頭也不回的離開,反正我是來買鞋的,也不是討讚美的。人過中年真的不能太玻璃心,雖然很容易一碰就裂。
瀟灑大方離開店家的「姐姐」我,果真是:大姐姐呀!
走路是我的選擇。
演出或拍攝結束,我選擇走路回去(家),這時的自己正處在與角色分離的狀態中,將角色放在場景中或劇場裡,分離後的虛空感很強烈,什麼都不是的狀態,有點像變身後要恢復到自己的日常狀態,有點脆弱、無力,甚至少話不言,外表看來虛累累,而內在處於重新歸位後的零落散布,慢慢走路可以讓四散退居後面的魂魄擺正。
走路又擁有自主權,速度、路徑都可以自控,沿路風景盡收心中;有時角色頑強不肯離去,腦中反覆著某些畫面,一次、二次上演著,早已離戲,幽魂般的角色仍然糾纏不已。我選擇走進超商或某店家,繞兩圈轉移注意力,買個飲料或小零食,有趣的事發生了,角色被留在超商裡,從腦中移出了。
走路時,整個身心完全專注於自己的變化,無論是身體肌肉,呼吸的氣息抑或是內在感受,充滿對話或畫面,但有時空窗會出現:什麼畫面都不會出現、任何想法都沒有,一片寂靜。
徒步的鞋已購入,接著就是要開啟「小冒險」了。
平常走路不算太困難,但離開舒適區的徒步才是冒險。為了讓徒步介於冒險與安全的之間;我開始了大量走路的肌耐力的訓練,也在網上搜尋徒步環島者的各種裝備及年齡,大多年輕人,年長者較少。而且年輕人單獨上路者眾,路上會遇到徒友,結伴走一段再各自前行。而我呢?該怎麼進行下一步呢?如何又有小冒險之旅又安全?(顯然,年長容易想太多。)
徒友我決定自己找。
年輕又懂3C產品的朋友,是這個階段一定要多結交的。他們出身時代已經是電腦網路發達期,似乎他們手上就已安裝了鍵盤,腦子已內建程式,思維邏輯已與我這款讀大學還在使用 Lotus/Format/磁碟片的年代,大不相同。向年輕人致敬,與他們學習,是我的心態。當我遇到電腦問題時就會請教這些漾 boy 或漾 girl,而且我會表達雖然速度慢但我願意學,謝謝他們的耐心(嘴甜好有用吧)!
一顆願意離開舒適圈的心,就是年輕且充滿跳動的心,與年齡數字多寡無關。好奇眼睛且勇猛的行動力才能決定年紀大小。
徒友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少女,有著好奇心與熱血的愛,我們決定先試一段古道之旅,再來規劃自己一個人的徒步之旅。(後來才知道她,三十初了,完全不像。)
所有的外境都是內在的投射。
我想要什麼就先給什麼,無論快樂、行動、活力、分享或愛人的能力,先成為那個理想中的人物!做吧!走吧!行動吧!
「大姐」這個稱呼,或許只是店家大哥自己對自己的投射,年紀大了,怎麼可能活力四射,灑脫大方,勇敢前進呢?或許是他得知買鞋的女士是要徒步行走,心中發出的喟嘆吧!(自我感覺良好中。)
讓那位老大哥,繼續留在店裡投射他的青春不老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