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團老闆
田邊滿雄乘坐的公司專用賓士車剛停靠在自家大廈的入口,照明燈便突然亮了起來。他感到前方視野頓時化作一片死白。坐在前座的秘書還沒下車,一群記者便蜂擁而上。車門一打開,無數閃光燈同時亮起。雖然是早已司空見慣的光景,他仍不免感到一陣暈眩。
「退後,退後!」理著平頭的狀漢以強硬的語氣驅趕記者。滿雄最近雇用了柔道社出身的年輕秘書兼任保鏢。董事長秘書室長木下坐在後座。他比滿雄早一步下車,努力想要清出一條道路。「你們怎麼可以這樣?不是說過了,請不要擅自跑到私人住宅裡頭!」他紅著臉抗議。
滿雄看到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語:「真是一群蠢蛋。」也許因為追逐的對象同屬於媒體界(註),這群記者完全不懂得客氣。滿雄拿著拐杖走下賓士,口中叼著雪茄大喝:「喂!還不快滾!」◎同屬於媒體界──本篇主角田邊滿雄暗指讀賣新聞董事長兼巨人隊前任老闆渡邊恆雄。
「董事長,請問您對球團合併問題(註)有什麼看法?」◎球團合併問題──指二○○四年日本職棒太平洋聯盟近鐵隊和歐力士隊合併的事件。當時有幾名球團老闆甚至想要進一步刪減球隊數目,將太平洋聯盟和中央聯盟合併為單一聯盟,引起選手會強烈反彈。
「董事長,請問下一次委員會什麼時候召開?」
數支麥克風伸到他面前。記者們就像搶奪飼料的鯉魚般聚集到他身邊。四周擁擠得簡直像是尖峰時段的電車車廂。
「別亂推!我不是說過了,在自家門口我不會回答任何問題。」
滿雄以手肘推開這群沒禮貌的傢伙,逕自往前走。
他剛剛才在高級日式餐廳喝到微醺回來。這些記者老是看準這個時機在門口堵他,似乎已經將此當作每日必做的功課。他們都在期待滿雄喝醉酒之後一個不小心就會說溜嘴。
「新山選手會長已經要求球團老闆親自出面說明。您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不知道是哪一家電視台的麥克風碰到他的鼻子,把他口中的雪茄撞落到地上。他不禁勃然大怒。
「請問您打算和選手會談判嗎?」
「有什麼好談的?選手算哪根蔥!」滿雄以不耐的口吻說。
這時他瞥見一旁的木下為他的失言皺起眉頭。
「當然,選手中也有了不起的人物。」滿雄自知說錯話,立刻補上一句。「有些偉大的選手,還會替社會福利奉獻心力──」
滿雄邊說邊感到無力。沒用的。他的發言一定會經過記者們任意編輯。這就是八卦新聞的慣用手法。
「讓開!讓開!」他繼續往前走。由於玄關前方與地面有一段落差,記者們在後退的當中有如推骨牌般接二連三倒下。多麼下流的一群人!滿雄在秘書開路之下,總算抵達家門。
「喂!不是交代過不准讓那些人進來?」他斥責二十四小時負責看守的櫃台。
「很抱歉。我一直都有在留意。可是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跑進來了……」穿著講究的年輕男子有如搗蒜般不住地點頭。
滿雄搭乘電梯抵達最高層的豪宅。今年七十八歲的滿雄三年前還住在成城(註)的獨棟房屋,但在妻子去世後就搬到了便捷的市中心高級大廈。雖然節省不少時間,卻也讓記者跟得更緊了。搬到這裡之後他從來沒有順利進過自家大門。◎成城──東京世田谷區的地名。以高級住宅區著稱。
他脫下外套交給木下,解開領帶之後便整個人倒在沙發上,讓年輕秘書替他按摩。
「您今晚要洗澡嗎?」住宿的女傭問他。「我明早再洗。」他回答後開始喝茶。打開電視,新聞正在播報職棒球團重整的議題。反正到了明天,他們大概就會拿剛剛的對話大肆炒作吧。電視台會剪掉前後的談話內容,只留下具有攻擊性的片段播放。
他早已習慣當壞人。週刊的問卷調查把他列為「令人討厭的日本人」第一名,前幾天也有媒體以誇大並暗有所指的口吻報導他的私有財產。報上關於他的新聞標題都是負面的語句,就連小學生都以媒體替他取的綽號「老滿」稱呼他。
滿雄是日本發行量最大的報紙──大日本新聞──的董事長,同時也是職棒中央聯盟超人氣球團「東京巨力」的老闆。最近幾個禮拜各家媒體都在集中砲火攻擊他這位巨力隊老闆。他因為遊說經營狀況不佳的太平洋聯盟數家球團合併、策劃將職棒縮小為單一聯盟,而受到社會大眾的反感。
當然,「社會大眾」這個概念是由媒體所操作的。各家競爭對手的報社逮住這個機會煽動群眾,想要以輿論將滿雄塑造為萬惡根源。
這種報導既情緒化又低級,身為報界同行的滿雄自然無法忍受。他義憤填膺地替自己辯護,結果媒體又抓他的小辮子大作文章。這種情況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
一群沒用的蠢蛋──滿雄每天都喃喃反覆這句話。評論天下國家大事的公眾媒體竟然跑去迎合大眾口味。真是可恥!
他關上電視,又點了一支雪茄。窗外可以看到皇居周圍黑壓壓的森林,森林後方則是高樓大廈燈火輝煌的夜景。
看到這樣的景色,他便會感嘆,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從一介政治新聞記者爬到這麼高的位置。在過去無數次的競爭當中,他最終都贏得了勝利。
「董事長,您該休息了。」木下支支吾吾地提醒。他奉命在滿雄上床之前留在客廳待命。
「嗯,我知道了。」滿雄把雪茄遞給秘書,站了起來。他自己也想趁著酒意還沒散去之前睡著。這三年來他沒有喝酒便無法入睡。躺在床上會讓他感到極度不安。
進了寢室,他換上睡衣之後便鑽進床鋪裡。他討厭漆黑的室內,因此總是留著一盞檯燈。
他整理了一下枕頭的形狀,進入準備睡眠的態勢。閉上眼睛,大腦逐漸痲痹,意識也開始模糊。很好很好,今天應該可以安然無恙地睡著──他正這麼想,突然聽到很微弱的一聲「吱」的聲響。要不是因為周圍一片靜寂,否則是絕對聽不到如此細微的聲音的。
滿雄感到奇怪,睜開眼睛。四周一片黑暗。
他在一瞬之間便陷入恐慌。他感覺手腳僵硬,全身不住地顫抖,連棉被都被他震到在身上跳動。
「哇哇哇哇……」他發出不成聲的聲音,冒出滿身大汗,從床上滾了下來。他拚命想要爬到門口,但頭部不知撞到了什麼東西,只能伸手亂摸。這裡是哪裡?難道已經到陰間了?他感到心驚膽跳,一陣頭暈目眩。「喂!喂!」他出聲大叫。外面傳來腳步聲,接著一道光線射進他的瞳孔。「董事長,您怎麼了?」木下察覺異狀,打開了寢室的門。
還好,還沒死──走廊上昏暗的光源讓他看清寢室的內部。床還在,桌子也還在。滿雄全身無力,癱坐在地板上。
「董事長,您不要緊嗎?要不要叫救護車?」木下蒼白著一張臉驅前探視。
「不用。」滿雄勉強擠出聲音。他擦擦汗,呼吸相當急促。「別做不必要的事。」
他轉頭看看檯燈。燈泡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
「喂,你去檢查一下檯燈的燈泡。」
木下拆下燈泡。燈絲已經燒斷了。滿雄剛剛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
「笨蛋,還不是因為你管理不周!在燈絲斷掉之前就應該換上新的燈泡才對。」
他提出無理的要求。因為如果不發脾氣,就會自覺掛不住面子。
木下繃著一張臉低頭道歉。「算了。你回去吧!」滿雄趕走對方,打開寢室的電燈。他的心跳仍舊相當快速。
滿雄深深吐了一口氣,臉朝下躺回床上。他決定今天要整晚開著燈睡覺──雖然他睡不著的機率應該比較高。
滿雄畏懼黑暗。他怕的是隱藏在黑暗前方的某個東西。而這個症狀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日本發行量第一的報社董事長竟然會怕黑。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已經完全從酒醉當中清醒。
隔天滿雄把主治醫師叫到董事長室,想叫他開精神安定劑的處方。他只要一想到昨晚陷入恐慌的樣子就感到相當不痛快。他不想告訴別人自己怕黑的症狀。反正只要拿到藥,心情應該就會安定不少吧。
「田邊先生。您如果有失眠的問題,我可以替您介紹這方面的專門醫生。」主治醫師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向他提出建議。「您最近連日參加宴會,一定是因此而太疲勞了。」醫生大概是從木下那裡得到的情報,語氣中隱約帶有說教的意味。
就是因為這樣滿雄才討厭醫生。為什麼這些人就是不肯乖乖開藥呢?
「我可不是自己高興要去參加宴會的。」滿雄提出辯駁。
和他同席的都是政經界的重要人士。這些宴會其實也是位於國家中樞的高層領袖之間交換意見的場所。
「不論是精神安定劑或是安眠藥,最好還是經由專門的醫生來開處方比較好。畢竟這些藥物的調配方式相當複雜。我可以替您介紹熟識的專業醫生。」
「有不錯的醫生嗎?必須要找可以信賴的人才行。畢竟我現在被一群豺狼盯上了。呵呵。」滿雄有些自嘲地說。
「是的,這點我也明白。」主治醫生凝視著半空中陷入沉思。「……我想,伊良部先生的醫院應該也有精神科吧。」
「哦,你是指擔任日本醫師協會理事的伊良部先生嗎?我之前跟他打過幾次招呼。」
伊良部綜合醫院在大戰之前便是一間名門醫院。
「我曾聽說他的公子也是精神科醫生。」
「這麼說就是自己人囉?那我就放心了。我待會兒就請秘書聯絡。你先替我知會一下。」
「好的。」
滿雄只讓主治醫生幫自己量血壓就請他回去了。收縮壓一百六,舒張壓一百二。這已經是貨真價實的高血壓。最近有太多讓人氣到腦部充血的事情了。
他在董事長室繼續處理公務。不久之後秘書室長木下走進來,說已經和伊良部綜合醫院的精神科醫師取得聯絡。
「是嗎?那就請他下午立刻到這裡出診。」
「不過,醫生說他沒有提供出診服務……」木下的臉上蒙上一層陰影。
「你有告訴他,我是大日本新聞的田邊嗎?」
滿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賣給日本醫師協會的恩情並不算小。社論當中也曾替優待稅制辯護過。
「嗯……我在電話中是直接和伊良部先生的公子談的。可是,怎麼說呢?這個人似乎並不具備一般人的基本常識……」
「你給我說清楚一點。對方是怎麼說的?」滿雄瞪了木下一眼。
「呃,他說……『才∼不要咧!』」
「才∼不要咧?」
「是的。這位醫生似乎是個頗奇特的人物。他說,今天因為天氣太冷不想出門……」
滿雄的臉開始熱了起來。怎麼每個人都這樣?當今社會上到處是這種不長進的傢伙。日本的將來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算了。找別的醫生吧。」滿雄粗暴地下達指示後便叫木下離開。「等一下!」他立刻又叫住對方。
「那家伊良部綜合醫院,好像是在前往駒澤的巨力隊選手寮途中吧?我待會要去視察室內練習場的建設工程進度,就順便去一趟醫院吧。你去準備車子。」
滿雄心不甘情不願地決定前往醫院。他雖然感到憤怒,但要找其他醫生反而更麻煩。而且他不論如何都想要得到可以讓他今晚安睡的藥。
他坐在公司專用車上,瀏覽著東京的街道。才一陣子沒到市中心,這裡就已經蓋了許多新的高樓。政經界難道沒有察覺這正是泡沫經濟嗎?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在報紙上提出警訊。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不能輕易引退。
伊良部綜合醫院的精神科位在幽暗的地下。滿雄不禁在喉嚨裡咕嚕了幾聲。他最討厭陰暗的場所了。他不想讓其他人參與診療過程,便讓秘書們留在候診室等候。
滿雄敲敲門。「請進∼!」裡頭傳來格外高亢的叫聲。是這裡沒錯吧?他不禁確認了一下牌子。走進室內,只見一名看似四十歲左右的肥胖男子坐在單人沙發上,滿面笑容地向他招手。白衣上的名牌寫著「醫學博士•伊良部一郎」。看來這個年輕小夥子就是伊良部理事的兒子了。
「你是田邊先生吧。「老滿」。我在電視上看過你喔。嘿嘿嘿。」醫生露出牙齦,狎暱地對著他笑。滿雄有些火大。當著本人的面稱呼「老滿」?無禮的傢伙──
「我收到傳真過來的介紹信。聽說你常常睡不著?失眠可以說是老人憂鬱症最早期的症狀。」
滿雄聽到老人兩個字便按捺不住脾氣,怒聲說:
「喂!誰得了老人憂鬱症!真沒禮貌。你只要乖乖開藥,讓我可以睡個好覺就行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哈哈哈。你果然很霸道,跟電視上一模一樣。」伊良部拍手歡呼,指著滿雄說。「你一定是情緒不穩定。我們先來打個針吧。喂∼真由美。」
伊良部才叫完,裡頭的簾子便拉開了。一名穿著白衣短裙的年輕護士站在那兒。她手中拿著格外粗大的針筒,看起來像是架著一把手槍,嘴角則帶著無敵的微笑。滿雄皺起眉頭問:
「喂,這是什麼意思?你們要做什麼?」
「別擔心。來,坐下來吧。」
兩人合力脫下他的外套,把他的手臂纏繞在注射台上。
「喂,你給我好好說明清楚。」
「這只是很普通的葡萄糖注射而已。」
「為什麼要注射這種東西?」
「唉,別管這麼多嘛。」伊良部愉快地替他塗上消毒藥,彷彿是在玩弄玩具一般。
滿雄想要抵抗,但手臂卻被壓住無法動彈。這就是現實嗎?他已經有十年沒有受到他人命令,遑論被束縛住自由──
針尖穿透了他的皮膚。「好痛好痛好痛!」他忍不住發出窩囊的叫聲。他腦中產生錯覺,彷彿又回到了念第一高校的時代。這種感覺就和當年被進駐軍噴灑DDT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的視線無意識地飄向護士的乳溝。甜美的氣息刺激著他的鼻子。當他的視線和護士交接,她「哼」地笑了一聲,以指頭戳了戳他的額頭。
滿雄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即使是喝醉酒的銀座酒家小姐也不會對他做出這種事。
打完針之後,咖啡端上來了。伊良部整個人靠在沙發椅背上喝咖啡,滿雄則坐在簡陋的凳子上。他心中的怒火不斷湧起──自己尊為大日本新聞的董事長和東京巨力球隊的老闆,這個男人竟然不給他VIP的對待?
「你說睡不著,是每天晚上都這樣嗎?」伊良部問。
「不是。看情況,不一定。」滿雄很不高興地回答。
「像是巨力隊輸球的時候嗎?」
「喂,別開玩笑。我的心胸才沒有那麼狹窄。而且現在球季早就過了。」
「那到底是怎樣啦?」伊良部問他。滿雄咳了一下,開口說:
「喂,你這個人應該先改一改說話的口氣吧?好歹我也是個有地位的人啊。」
「又來了!別這麼嚴肅嘛。」伊良部絲毫不為所動,隨性地拍了拍滿雄的肩膀。
「沒禮貌的傢伙。如果是在古代,你早就被拉去砍頭了!」滿雄揮開對方的手,真的開始生氣了。
「田邊先生,你的臉好紅。你這樣血壓又會增高喔。」
「你還『喔』咧。是你害我血壓增高的吧?」他氣到雙唇發抖。
「別這麼容易激動嘛。想要得到安眠的話,就得保持平靜的心情才行呀。」
滿雄的喉嚨又開始咕嚕咕嚕作響。這個年輕人竟然敢對我說教?這該如何是好……
「老年人的話,有一種情況就是因為對死亡感到不安,連帶害怕起睡覺這件事。」
這句話讓滿雄驚了一下。他不自覺地繃緊了臉。
「別胡說。我、我、我早就對死亡有所覺悟了。」他邊說邊冒汗,舌頭也有些打結。
「以前我碰過一位八十歲的病患。他跟我哭訴,說他只要在報紙上看到『永眠』兩個字就會害怕到不敢睡覺。」
「不要把我跟那種閒到沒事做的老頭扯在一起。我每天忙到根本沒時間在意這些小事。」
他口中雖然抗議,但卻流了不少冷汗。事實上他自己最近也不敢看報紙的「訃聞欄」。每次看到比自己年輕的人死亡,他就會覺得胸口彷彿被什麼東西勒緊了。
「哦。大人物果然不同。」 伊良部像頭牛一般溫吞地說。
「總之,我是個很忙的人。你趕快把藥拿出來。我連你父親都認識。」
「我爸爸這個禮拜到夏威夷應酬打高爾夫球。」
「快點!」滿雄的語氣更加粗暴。
「真霸道。」伊良部喃喃抱怨,在病歷卡上寫了些字。「那我就開安眠藥,順便也開精神安定劑給你吧。還有,你要繼續回診一陣子。」
「別開玩笑。我哪有時間來回診!」
「你想想辦法嘛。我也想趁機增加一些健保點數啊。」
伊良部以撒嬌的聲音搖著滿雄的手臂說。
「真是夠了!放手!」
滿雄的呼吸因為煩躁而變得急促。這傢伙該不會是個白痴吧?
「好吧。那就明天見囉。」
別開玩笑──滿雄努力忍住沒有這樣叫出來。他拿起拐杖站起身子,瞥見剛剛那名護士正躺在房間角落的長椅上看雜誌。他的視線不禁停留在護士美麗的翹臀和豐滿的大腿上。這家醫院到底是怎麼搞的!
他不知道有多少年沒受過這麼粗魯的對待了。至少從他五十歲當上政治新聞部主管之後,就不記得有人敢對他如此不敬。
出了診療室,電梯就在走廊的盡頭。他不敢一個人坐電梯,只好辛辛苦苦地爬樓梯。滿雄不僅害怕黑暗,也同樣畏懼狹窄的空間。這些場所就像是帶有某種象徵意味,總是讓他害怕到雙腳無力。
回到車上他隨便找了藉口向秘書們發脾氣。到了建築工地他也到處對人怒吼。
他剛剛不小心就讓年輕醫師任意擺佈。如果不在別的地方彌補這個損失,就會覺得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