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當和諧新城的社區居民回家晚餐時,天色乍變,晦暗的天空飄下一陣雪花。在社區中心附近的擋土牆工作的成年人吹去手上的泥灰,談起這是暴風雨欲來的前兆;而孩子們則是仰著頭張大嘴巴,旋轉身體,想用舌頭接住飄落下來的冰晶。
愛麗絲.陳是個表情嚴肅的嬌小女孩,身穿牛仔褲、工作靴以及一件藍色尼龍連帽外套。她才剛過十一歲生日,但她的好朋友海倫以及梅麗莎均已過了十二歲、快滿十三歲。近來這兩個年紀較長的女孩對幼稚行為這個話題討論個不停,品評和諧新城裡哪個男孩是蠢蛋二愣子。
儘管愛麗絲打從心底也想要嚐一嚐雪花的味道,但她還是決定不要表現出像低年級幼稚小孩一樣,伸長舌頭在原地轉圈圈的不成熟作法。她拉起針織帽,跟著她的朋友們沿著穿越峽谷的一條小徑走過去。要裝出個小大人的樣子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當梅麗莎貼到海倫後面大叫了一聲「抓到妳了!」,然後連忙跑開,她反而鬆了一口氣。
這三個好朋友沿著峽谷奔跑,彼此嬉笑追逐。夜晚空氣冷冽,混雜著松木和潮濕土壤的味道,還隱約可以聞到從溫室那邊飄來焚燒柴火的氣味。等她們來到一塊林間空地時,降雪暫歇,卻以兜圈子的方式打起漩渦──猶如一大家子的鬼魅在樹林間遊盪嬉戲。
遠方傳來引擎的聲音,而且愈來愈吵,女孩們停下奔跑的腳步。幾秒鐘之後,一架印有亞利桑那州森林服務處標幟的直昇機從她們頭頂上呼嘯而過,沿著峽谷往上流飛去。這不是她們頭一回見到像這樣的直昇機,不過總是在夏天出現。在二月天見到這麼一架直昇機倒是很稀奇。
「他們大概在找哪個人,」梅麗莎說。「要不要打賭,一定是又有哪個想要找印第安遺址的觀光客迷路了。」
「而且現在天色又暗了下來,」愛麗絲說。她心想,要是讓她一個人碰上這種情況,那有多可怕──在雪地裡徒步跋涉,既疲憊又驚恐。
海倫探身拍了一下愛麗絲的肩膀。「現在抓到妳了!」她說。然後三個人又追逐了起來。
* * *
夜視設備以及熱像儀就架設在直昇機底部。夜視設備搜集了可見光以及紅外線頻譜中頻率較低的光線,而熱像儀則偵測到從不同物體散發出的熱溫。這兩項儀器收集到的資料直接傳往一台電腦,將所有的資訊匯整為單一的視訊影像。
納桑.布恩坐在距離和諧新城十八英哩外,一輛改造為監視工作站的麵包送貨車後車廂裡面。他啜飲著那杯無糖,不加奶精的咖啡,同時注視著監視器上傳來和諧新城的黑白畫面。
這位同道會的保全頭子衣著俐落,一頭灰色短髮,還戴了一副鋼框眼鏡。他的態度略帶嚴厲,甚至像是在對他人品頭論足一樣地高高在上。即便是警員以及邊界警衛在與他初次謀面,面對他的提問時,通常也會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恭謹地回答:「是的,長官。」
布恩在軍中服役時就用過夜視設備,但是像這款雙鏡頭的新機種可算得上是重大革新。此刻他同時可以觀看到目標的內部和外圍:畫面上出現一個人在樹下溜達,還有另一個人在廚房裡洗碗。這玩意兒更好用的是電腦能自動評估每一道光源,並且根據資料提供臆測結果,以判斷該物體究竟是一個人,或者只是一只熱鍋子。布恩看著這台新鏡頭,更加堅信這適足以證明科技──說得白一點,就是未來──完全站在他這一邊。
貨車裡還坐著從日內瓦飛過來的監視專家喬治.科塞特。這位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對許多食物過敏。在這長達八天的監視行動中,他偶爾還會利用這台電腦的網路連線參與網拍上漫畫英雄人物塑膠公仔的投標。
「清點一下,」布恩邊說,邊看著從直昇機傳來實況轉播的畫面。
科塞特緊盯著監視器,開始輸入一些指令。「所有的熱源、還是只要數人頭?」
「給我人數。謝謝。」
科塞特點了兩下滑鼠,手指頭在鍵盤上飛快地移動著。幾秒鐘之後,螢幕上顯示出住在和諧新城的六十八個人的簡圖。
「準確度有多高?」
「九十八到九十九個百分比。頂多是遺漏了掃瞄區外圍的一兩個人。」
布恩摘下眼鏡,拿出一條袖珍的法蘭絨布來擦拭,然後確認似地再度觀看那影像畫面。多年以來,旅行者以及他們的引路人一直在吹捧存在每個人內在的靈光。誰曉得真正的光──而非精神層面的那種光──竟已成為一種新興的偵測手段。任誰都再也無所遁形,即便是躲在黑暗當中。
* * *
當愛麗絲走進廚房時,雪花還黏在她烏黑的秀髮上,不過還沒等到她脫下外套,雪花就融化了。她家房子蓋成美國西南部風格:平坦的屋頂,小尺寸的窗戶,以及樸實無華的外表。而且就像這個山谷裡的其他建築一樣,這房子取材自麥草桿──成捆的麥草桿被堆疊進牆壁,再用鋼製的扦子串起來,最後塗上一層防水灰泥。佔地最大的一塊區域就是廚房,客廳,以及一條通往閣樓睡舖的開放式樓梯。一條走道依序通往愛麗絲的臥房、家庭辦公室、以及浴室。由於牆壁有相當厚度,窗框周圍形成一個天然的壁凹;像廚房裡的那個壁凹裡就塞了一籃熟成的酪梨以及從沙漠裡找到的一些年代久遠的骨頭。
電爐上一壺滾水不斷冒出蒸氣,讓玻璃窗上爬滿了一層霧氣。像這樣一個寒冷的夜晚,愛麗絲覺得自己彷彿是住在沈沒在熱帶潟湖最底下的太空艙裡頭。只要她伸手拭去窗上的濕氣,大概就可以看到熱帶魚穿梭在白色珊瑚礁之間。
她母親一如往常地又在廚房裡留下了爛攤子:髒兮兮的碗盤和湯匙,羅勒葉切枝的梗子,沒加蓋子、歡迎耗子大啖一場的麵粉罐。愛麗絲在廚房裡忙進忙出,她那烏黑的辮子也一前一後地甩來甩去。她將食物歸位,拭去掉落四處的麵包屑。她清洗了攪拌碗和湯匙,又好像在擺放手術台上的解剖刀一樣、小心翼翼地將這些器皿擺放在一條乾淨的毛巾上。待她收拾好麵粉罐時,她母親正從閣樓的睡舖裡抱了一疊醫學雜誌走下來。
喬安.陳這個個子嬌小的醫師,有著一頭烏黑的短髮。在她老公死於車禍後,陳醫師就帶著她女兒搬到和諧新城來。每天黃昏晚餐前,喬安都會褪下牛仔褲和法蘭絨襯衫,換上她的長裙和絲質上衣。
「謝啦,親愛的。妳大可不必清理,讓我來就行了……」喬安坐到火爐邊的一把雕花椅上,將那一落雜誌堆在大腿上。
「有誰要來晚餐?」愛麗絲問道。和諧新城的居民總是大方地彼此分享食物。
「馬丁和安東尼奧。預算委員會有事情要決議。」
「妳有去社區烘培房帶麵包回來?」
「嗯,當然有啦,」喬安回答。然後她伸出右手扇了半天,好像在找努力回想。「對了,或許有吧。我想應該是有。」
愛麗絲在廚房裡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一條似乎已經出爐三天的麵包。她打開烤箱,將那條麵包切成兩半,用新鮮的蒜頭在兩邊抹兩下,然後滴上一些橄欖油。在用鋼製烤盤將麵包送進去烘焙的同時,她開始擺好餐具,並取出上義大利麵的大盤子。等到一切就緒,她打算一聲不響地從母親身邊走過去,以抗議她得一肩扛起這些家事。但是當她快走到椅子旁邊時,喬安伸手出去,親暱地碰了一下她女兒的手。
「謝謝妳,親愛的。我不知哪來的福氣有這麼棒的女兒。」
* * *
探子已經在和諧新城周圍就定位,其他的傭兵剛離開聖魯卡斯鎮的一家汽車旅館。布恩傳了封電子郵件給肯納德.納許──當今同道會的領導人。幾分鐘之後,他就收到了回信:先前討論過的行動已經獲得批准了。
布恩致電給載著第一組人馬的越野車司機。「前進到阿爾法點。現在所有人員服用創傷前減壓藥丸。」
每位傭兵身上都攜帶了一個塑膠袋,裡面有兩顆創傷前減壓藥丸。布恩的手下都戲稱那是芝麻綠豆藥,一旦下令服用芝麻綠豆,他們就知道又要出任務了。這種藥丸能讓服用者在面對暴力的場面時暫時不會產生強烈的罪惡感或深刻的悔恨。
原本關於創傷前減壓藥丸的研究源自哈佛大學,神經專科醫師發現意外事故的受害人在服用了一種叫做「心得安」的心臟病藥之後就能降低其生理上的創傷。常青基金會這個隸屬同道會的研究團體旗下的科學家意識到此一發現所代表的含義,他們取得美國國防部的補助款,研究此一藥物用在交戰士兵身上所產生的作用。創傷前減壓藥丸能抑制大腦對於驚嚇、厭惡、以及恐懼等情緒的荷爾蒙反應。因而可以減緩創傷記憶的形成。
納桑.布恩從未服用過創傷前減壓藥丸,或是任何一種減緩創傷的藥物。對他來說,相信自己在做的事更重要。只要你知道自己是站在對的一方,就不會有所謂的罪惡感。
* * *
在等待預算委員會其他成員出席晚餐聚會前,愛麗絲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裡面。第一個抵達的是馬丁.葛林沃德,他輕聲地敲了廚房門,等待喬安來應門。馬丁雙腿矮壯,再加上一副厚實的眼鏡,讓他顯得更加老態。他過去是在休士頓事業有成的生意人,直到有一天下午他的車子在高速公路上拋錨,一個叫做馬修.科瑞根的男人停車下來幫他,也改變了他的人生。原來馬修是個旅行者,一個擁有特殊能力的精神導師,能夠拋下他的肉身,旅行到其他的實境當中。馬修花了好幾個禮拜和葛林沃德的家人以及他們的朋友談話,在最後一次會面時,他擁抱大夥兒之後就離開了。和諧新城充分體現旅行者的理想──嘗試創造出一個擺脫機構體的新生活方式。
愛麗絲已經從其他小孩口中聽說旅行者的種種,但卻不是很確定其實際運作的方式。她知道有六個不同的世界,也就是界域。而這個有新鮮麵包以及髒兮兮盤子的世界是第四界。第三界是由一群友善的動物所身處的一片叢林組成,這聽起來還算不錯。但還有一界充斥著餓鬼,以及人們老是在爭戰惡鬥的一界。
馬修的兒子加百列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他也是個旅行者。去年十月時,他曾經在和諧新城待了一晚,同行的還有他的哈里昆保鑣瑪雅。到現在已經二月初了,大人們還在討論加百列的事情,而小孩子則對哈里昆戰士議論不已。瑞奇.卡特勒說在瑪雅手上喪命的人大概有好幾打,而且她一定會所謂的虎爪功:只要對準心臟一拳,立即能讓對手喪命。不過愛麗絲覺得虎爪功應該只是網路上捏造出來的拳法。瑪雅是這麼一個真實的人,有著一頭濃密黑髮,以及如同鬼魅般藍眼珠的年輕女子,肩上永遠背著藏著刀劍的圓筒。
與馬丁相隔幾分鐘後,安東尼奧.卡狄那斯也抵達了。他狠狠捶了門幾下,然後沒問一聲就逕自走進來。安東尼奧是個神氣活現,身材健美的男人,過去在休士頓擔任承包商。在第一批人馬進駐這個山谷時,他就在社區上方的高地上架設了三座風車,供應這個社區的電力。和諧新城的每個居民都喜歡安東尼奧這個人;有些年輕男孩甚至模仿他以低腰的方式配戴工具腰帶。
這兩個男人都對愛麗絲微笑致意,並詢問她大提琴的學習進展。最後所有的人都圍著那張橡木桌子坐了下來──這張桌子就跟這屋子裡的傢俱一樣,都是產自墨西哥。義大利麵送上餐桌,而這些成年人也開始討論預算委員會所面臨的議題。目前和諧新城已存下足夠的經費,可以購買一座較為精密的蓄電系統。目前的系統只夠每一戶人家使用一座烤爐、一台冰箱、以及兩具小型的供熱器。更多的蓄電系統意謂著家家戶戶可以引進更多的電器,但這或許不是什麼好主意。
「我認為如果能把洗衣機集中在社區中心,或許能更有效率,」馬丁說。「還有,我認為我們並不需要義式濃縮咖啡機或是微波爐。」
「這我不同意,」喬安說。「事實上微波爐用的電力較省。」
安東尼奧點點頭。「此外,我也想要一大早來杯濃縮咖啡。」
* * *
在愛麗絲清掉那一桌的髒盤子之後,她瞄了一眼水槽另一邊的壁鐘。現在是亞利桑那州的週三深夜,換算成澳洲的時間,也就是週四下午。她還有大約十分鐘的時間準備上她的大提琴課程。大人們都沒注意到她,她迅速套上她的長冬衣,拿著她的大提琴盒往屋外走去。
外面還在下雪。當她從屋子前門走到大門口時,工作靴的橡膠鞋底嘎吱嘎吱地響個不停。六呎高的土坯牆將屋子以及菜圃圍起來;這也有助於在夏季時將避免野鹿的入侵。去年安東尼奧裝上那一房大門,門上的雕花呈現出伊甸園的景象。只要貼近那扇深色的橡木門,就能看到上面的亞當與夏娃、花朵盛開的大樹、和一隻大蛇。
愛麗絲推開大門,從拱門底下穿過去。沿著山谷的這一條通往社區中心的小徑已經被靄靄白雪所覆蓋,但她完全不以為意。她提在手上的那盞油燈前後晃個不停,紛紛的雪花也沒停止過。松樹林和山桃花心木籠罩在雪幕當中;連那一堆柴薪也變成一團雪塚,遠遠看去活像是隻沈睡中的大熊。
社區中心是由圍著中庭的四棟大建築所組成。其中一棟是讓大孩子們就讀的高中,有八個房間專供線上學習。儲藏室裡的路由器接一條電纜,通到他們上方那塊高地上的一個衛星碟。和諧新城沒有電話線,山谷裡手機也不通。居民只能利用社區中心裡的網路或衛星電話。
愛麗絲打開電腦,從琴盒中取出她的大提琴,並在網路攝影機前擺了一張有直挺挺靠背的椅子。她連上網路,一會兒之後她的大提琴老師就出現在大螢幕上。哈威克小姐有些年紀,過去曾經在雪梨歌劇院擔任演奏工作。
「妳練習了嗎,愛麗絲?」
「練習了,老師。」
「那我們今天從『綠袖子2』開始。」
愛麗絲將琴弓往後一拉,整個人沈浸在第一個音符深沉的共鳴當中。演奏大提琴讓她感覺自己不再那麼渺小、也更加有踏實感,即便在演奏結束後,這種感覺依然能持續數小時之久。
「很好,」哈威克小姐說。「現在讓我聽一聽B段的部分。這一次要特別強調第三小節的音高,還有──」
螢幕突然一片漆黑。起初愛麗絲還以為是發電機故障。可是電燈還好好的,也聽得到電腦風扇微弱的嗡嗡聲。
她開始檢查纜線,這時候嘎的一聲門突然打開,布萊恩.貝茨走了進來。布萊恩是個十五歲的男孩,有著深棕色的眼睛以及垂到肩膀的金色長髮。海倫和梅麗莎都覺得他很迷人,愛麗絲則壓根兒不想討論這一類的事。她和布萊恩只是樂友;他演奏小號,受教於倫敦和紐奧良的老師。
「嗨,『非常大提琴』。我不曉得妳今晚要練習。」
「我原本應該要上課,結果電腦突然故障。」
「妳有動了什麼嗎?」
「當然沒有。我連上線,找到哈威克小姐。一直都沒事,直到幾秒鐘前才突然中斷。」
「別擔心,我來修理。我才剛跟倫敦的一個新老師上完四十分鐘的課程。他在『爵士部落』裡演出。」
布萊恩放下小號樂盒,脫去他的大衣。「『非常大提琴』,妳的課上得如何?我聽說妳固定在週四練習。聽起來相當不錯。」
「我得幫你取個綽號才行,」愛麗絲說。「『非常布萊恩』如何?」
布萊恩笑了笑,坐到電腦桌前。「這聽起來太娘了。想點別的。」
愛麗絲穿上外套,打算把她的大提琴留在社區中心再走回家去。演奏室有扇門通往儲藏櫃。她進了那扇門,避開放在那邊的一台拉坯機,將她的大提琴靠在角落的一面牆邊,旁邊還有兩大袋的陶瓷黏土作保護。這時候,她突然聽到演奏室傳來男人的聲音。
愛麗絲走到那扇半開的門邊,從門縫一窺,整個人差點停止呼吸。一個留著鬍子的大塊頭拿步槍指著布萊恩。陌生人穿著棕色/綠色相間的迷彩服,就像愛麗絲在通往聖魯卡斯鎮的路上所看到的那些獵鹿人一樣的打扮。兩頰上還抹了深綠色的偽裝油彩,還戴了一副用橡膠繫帶固定的特殊護目鏡。護目鏡被推到額頭上,兩個目鏡合成一個鏡頭,讓她直覺就想到惡魔的獸角。
「你叫什麼名字?」那男人問布萊恩,聲音平淡而不帶一絲情感。
布萊恩並未回答。他把椅子往後一推,然後緩緩站了起來。
「小子,我在問你問題。」
「我叫布萊恩.貝茨。」
「這棟建築裡還有別人在這裡?」
「沒有。只有我。」
「那你在幹嘛?」
「想辦法上線。」
那一嘴鬍子的男人輕聲笑了兩聲。「你白費功夫了。我們才剛切斷通往高地的電纜。」
「那你又是誰?」
「小子,那就不勞你掛心了。如果你還想要平安長大、找人上床、擁有自己的車、或是有的沒有的──那你最好回答我的問題。旅行者在哪裡?」
「什麼旅行者?從第一次降雪後就沒人來這個地方。」
那個人用他的步槍晃了兩下。「別裝蒜。你很清楚我在說些什麼。有個旅行者來這裡待過,還帶了個叫瑪雅的哈里昆戰士。他們去哪裡?」
布萊恩兩腳蠢蠢欲動,彷彿隨時準備好要往門口衝過去。
「我還在等你的答案啊,小子」
「去死啦……」
布萊恩衝了出去,那個大鬍子也跟著開槍。一時之間槍聲大作,聲響之大連愛麗絲也不禁連忙逃離門邊,閃到暗處去。整整站了一分鐘,依然能感覺到那聲音在她體內迴盪著。等她再回到亮處時,開槍的男人已經走了,但布萊恩已經倒向一邊,就好像在地板上熟睡一般,蜷曲著身子,側身躺在一灘鮮血當中。
儘管她還是她,但那個跟朋友嬉笑、演奏大提琴的愛麗絲卻突然覺得自己縮得好渺小。好像她是從一個空蕩蕩的雕像裡面,往外看著這個世界。
愛麗絲感覺到又有動靜,連忙將身子縮了回去,站到暗處。殺死布萊恩的那個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