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協奏曲

名人推薦：「茉莉只帶著一把小提琴和對土地的熱情，成為了最棒的女主角──聰明、堅強又充滿勇氣。安桑尼文筆溫柔，故事中灌注了希望。」

──《拯救茱麗葉》和《咖啡館中的天使》的作者蘇珊．塞爾佛

「關於這本書，我有太多太多想說的了，只是我不確定能完整地表達自己的感受。因此，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讀讀這本書吧，你不會後悔的！」

──美國亞馬遜讀者

第一章

七月十日──暴風雨吹得倒橡樹，卻吹不倒彎曲的蘆葦。

──英文諺語

飛機引擎痛苦地發出吼聲，我的雙手抓緊小提琴箱。我們開始移動，掠過一陣又一陣的浪。從窗戶唯一看得到的就是兩旁濺出的美麗水花。才一下子，老舊的水上飛機就升空了。我緊緊閉上雙眼。

十年前，各大政府若沒有控制所剩石油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寫意地走進一輛車中，花十二個小時，從英屬哥倫比亞開車到奧瑞岡州，就像我父母親以前一樣，那是「以往的好日子」。都已經是經濟大崩潰之前的事了。

八個星期前，我們從外公那邊收到一封信，信是一個月前寫的，內容說外婆中風了。接到信之後，媽媽想用視訊與他聯絡，但不斷收到說外公帳號已經關閉的訊息。她寫給外公外婆的信也都沒有回音。

外公在醫院工作了三十年，醫院離他們家很近，所以媽媽確定外婆一定是被送去那裡。醫院一天只開放一個小時的視訊諮詢，媽媽試了三個星期，最後才終於聯絡上醫院。

「不好意思。」護士小姐說。「我們這裡沒有凱薩琳‧巴可利。」

「她回家了嗎？」媽媽問。

全家人都一起聚在電腦前面，看著視訊鏡頭中的護士。護士抬起頭看我們，粗框眼鏡反射醫院明亮的光。

「你們全部都是她的直系親屬，對吧？我不能把資訊洩露給＃非直系＃親屬。」

氣氛雖然嚴肅，但除了媽媽之外，我們全都爆出一陣大笑。我父母親長得非常像，亂糟糟的黑色鬈髮，棕色的大眼睛，體態都瘦瘦的，已經有好幾位不認識的人誤認他們是兄弟姊妹。而我們四個孩子，看起來就像卡通複製版，只是尺寸不同而已。

「是的，沒錯……我是她的女兒。」媽媽不耐煩地說。「布萊安娜‧巴可利。」

「稍等一下。」護士說。

起初，她打鍵盤的聲音又響又清楚，但忽然一切都變了。聲音開始扭曲，護士的臉也變得模糊。

「不好意思。」她說。「巴可利太太已經ㄍ……」

然後連線就斷了，我們怎麼弄都連不回去。

「她是要說過世了嗎？」媽媽大叫。

「我想她是要說康復了。」爸爸說。

媽媽大哭。「不……她念的是ㄍ。過世念起來就是ㄍ，康復應該是念ㄎ。」

「布萊安娜。」爸爸手放上她的肩膀，試著讓自己的語氣鎮定。「冷靜下來，想想肚子裡的寶寶。」

「我現在顧不得寶寶了。」她嗚咽道。

媽媽四十二歲，我六歲的弟弟傑奇原本應該是家中最後一個孩子，所以，雖然父母不承認，但肚中的孩子很明顯是個驚喜。剛聽到時大家都嚇了一跳，但現在我們全都興奮極了。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媽媽的血壓高得沖天，羅賓森醫生已經告訴過她做事要慢慢來，但對她來說，慢慢來就是慢吞吞，好比自己可以做六瓶果醬卻只做了四瓶。還沒打電話到醫院詢問母親的事之前，她完全無視於醫生的意見。現在，一方面我們為外婆感到難過，也不願看到媽媽傷心；可是另一方面，我們也可說是鬆了一口氣，因為雖然她一直哭一直哭，但總算肯花些時間躺在床上休息。全家人都輪流想辦法逗她開心，但無論別人怎麼安慰，她就是高興不起來。

「我們從來沒有好好地言歸於好，茉莉。」媽媽對著我為她做好的新鮮菠菜湯哭。「我母親永遠都不會知道其實我心裡很抱歉了！」

「什麼意思？」我疑惑地問。「妳跟外婆每週視訊已經好幾年了。」

「但都沒有說到什麼重要的事。」她號啕大哭。「我們從二○二八年就沒有再見過彼此！或甚至是二○二七年……我記不得，好久好久以前了。」

我的姊姊凱蒂為媽媽拿了草莓小蛋糕，但她碰也沒碰就推開了；我哥哥詹姆士──他總說自己是媽媽最喜歡的一個（雖然我們其他人沒有一個相信）──傍晚視訊時也試著逗她開心：夏天的時候，他在本土大陸的歐肯納根溪谷工作，他跟她提到在葡萄園工作的日子發生的蠢事，但她連笑都沒笑；小傑奇甚至還從穀倉抱了一隻貓來，放在她懷孕的大肚子上，但也沒有用。

最後，爸爸派我騎腳踏車去找羅賓森醫生，但他不能給她鎮定劑，因為這次懷孕的風險很大。

爸爸、凱蒂和我在穀倉召開家庭會議，私下同意媽媽可能是對的，外婆已經走了。如果外婆過世了，那外公就只剩一個人。媽媽以前說過，外公從來沒洗過衣服，也沒煮過任何一餐。她信誓旦旦地認為，若她不過去拯救他，他最後一定會餓死。搞不好他現在已經餓死了。

經濟大崩潰前，外公可以開車去餐廳吃飯，或雇人幫他洗衣服；但現在，百業盡廢，每個人都將自己的錢看得好好的，不願雇用管家，所以他恐怕必須自力更生。媽媽一心相信他住在髒亂之中，身邊沒有任何食物。

為了不讓媽媽做出瘋狂的事──像是自己前往奧瑞岡，眾人一致推舉我代替她踏上這趟旅程。凱蒂冷淡地拒絕了這項重任，因為她正在計畫自己的一場世紀婚禮，而且就算她想去，我也懷疑爸爸能不能相信她。她不是被路上的商店吸引走、把錢全都花在衣服上，就是一遇到困難便馬上逃回家。

爸爸花了一些時間才把錢湊齊。我們小島上的人幾乎已換走了所有成熟的作物，因此爸爸不得不將大多數還未成熟的萵苣、韭菜和菠菜出口到溫哥華島換現金。他盡可能換得了一大筆錢，我想其中還包括朋友的捐助。雖然錢看似很多，但我還是要小心，不能亂花。

風吹得小飛機左右搖擺，我抓著前面的座位。其他九位乘客也是，他們的手緊緊抓著破破爛爛的皮椅，機艙裡充滿緊張的笑聲。

「只是一點亂流而已。」飛行員從駕駛艙大喊。「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說得倒簡單。我有一大堆東西要擔心。像是飛機降落時，波比阿姨的美國男友會不會在那裡和我碰頭？如果他沒出現，我會有多大的麻煩呢？

波比阿姨為了讓我偷溜上這架從維多利亞飛到西雅圖的政府班機，不知道犯了多少條法，天知道被抓到的話會發生什麼事？或許甚至要坐牢。我是不確定他們會怎麼處治犯了國際法的青少年，但我也不想知道。

波比為加拿大政府工作，她會定期飛到西雅圖和農業部開會。因為工作的關係，她不能跟我一起坐同一班飛機；另外，一定要滿十八歲才能獨自穿越邊境，因此她賄賂了一位熟識的飛行員，就算我的護照上明明寫著我才十六歲，他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跟其他乘客一樣穿得一本正經，以幫助我順利通過檢查。波比給了我一件白絲襯衫、及膝的窄裙和一雙高跟鞋。我不但覺得荒謬到不行，而且穿上那笨鞋還真是一步也走不好。

好像外公外婆的事還不夠慘似的，就在我要離開之前，又發生了另一件慘劇。我們穀倉中發生了一起離奇意外，害得羅賓森醫生死了。

多數農民都知道怎麼照顧牲畜，所以島上沒有醫生不是什麼大事，但有時候，如果動物需要縫傷口，羅賓森醫生就會來幫忙。上週我把牛群趕回來，發現其中一頭牛的蹄有一道很大的割傷，傷口在腿前方。

我進到屋子裡去找爸爸，這時，羅賓森醫生剛好檢查完媽媽出來，他跟著我到穀倉，看能不能幫上忙。他彎下身去檢查牛蹄時，小牛的母親朝他的頭踢了一下。

我扶他起來，一開始他看起來也沒事。他騎腳踏車回家，吃了晚餐，接著上床睡覺。但是，他再也沒有醒來。羅賓森太太想叫他起床吃早餐時，才發現他死了。

上週我一直在細細思量這件事。它讓我更毅然決然地下定決心，要去把外公接過來，因為他是一位醫生，而島上必須有一位醫生來照顧媽媽和小嬰兒。我們也不能等州政府來做這件事，因為他們會花好幾年的時間才派過來。外公正好就是最好的選擇。一次解決兩個問題：他獨自一個人生活，島上需要醫生。

飛機驟降，我的胃也一沉。「抓緊！」飛行員從後頭向我們吼。「會有一點顛簸。」

我望向其他乘客，希望在他們眼中看到信心。走道另一邊的白髮先生溫暖地對我笑了笑。「只是氣阱而已。」他說。「沒什麼好擔心的。」

我看起來一定一臉不相信。尤其是飛機下墜，又向左衝的時候。

「小飛機會像這樣飛。」他解釋。「這樣飛其實很正常。」

「好。」我說，心裡暗自希望他是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還是緊抓著我的小提琴，感覺比較安心。

一會兒後，亂流沒那麼強了，我們全都放鬆下來，倒回椅子上。下方，我看到浩瀚廣闊的海洋。我們飛過綠樹蒼蒼的島嶼，一條長路將島分成兩半；原野上坐落著一棟棟小房子，我心想不知道從空中俯瞰我們的島會不會也是如此。我想像我們農場的樣子。延展開來屋子長度加了兩倍長；紅色的穀倉有太陽能板；雞籠會像是塵中的一粒沙；田野看起來會像是媽媽拼布的被子。

「很美，不是嗎？」走道另一邊的先生問。

「對啊。」

「那是小提琴（violin）嗎？」他問。

「小提琴（fiddle）。」我微笑說。

「有什麼差別？」

「沒有差別，只是演奏的方式不一樣。」我解釋。

我用一塊絲布緊緊包住我的小提琴珠兒，把她放在小提琴箱中，並把琴弓上的弓毛鬆開，以免夏日的炎炎熱氣害馬尾毛斷掉。我想拉小提琴想得手指隱隱發疼，波比早上趕我出門，我都還來不及做早上的小提琴練習。

媽媽要我把珠兒留在家裡，擔心她會被偷走，但我才不要和她相隔兩地整整兩週。爸爸說整趟路差不多要這麼久。花幾天的路程過去，一週時間讓外公想想搬來農場的事，然後整理好東西，啟程返家。

雖然出發之後已過了兩天──我先搭漁船從我們的島到溫哥華島，接著再走到納奈莫，從那裡坐火車到維多利亞──但我其實連加拿大都還沒踏出去。我還必須從西雅圖坐火車到波特蘭，再研究當地交通，前往叫做格雷生的城市，我的外公就住在那裡。

離開維多利亞不到一個小時，走道另一邊的先生說：「我很愛西雅圖這邊的景色，從空中看，看起來仍是座很棒的城市。」

我從來不曾見過那麼多道路和房子，在我們的下方交織、延伸，覆蓋一畝又一畝的土地。我們開始快速下降，聯合湖映入眼簾。聯合湖後方出現了西雅圖高樓林立的天際，在渾濁的午陽中，顯得陰鬱又灰暗。

浮筒落到水面，緊繃的胃上下翻動，我必須用力吞口水才能忍住嘔吐。我簡直不敢相信。這裡就是美國，而且我真的抵達了。接著心底漸漸真正明白，我的任務就要正式開始。

第一章

七月十日──暴風雨吹得倒橡樹，卻吹不倒彎曲的蘆葦。

──英文諺語

飛機引擎痛苦地發出吼聲，我的雙手抓緊小提琴箱。我們開始移動，掠過一陣又一陣的浪。從窗戶唯一看得到的就是兩旁濺出的美麗水花。才一下子，老舊的水上飛機就升空了。我緊緊閉上雙眼。

十年前，各大政府若沒有控制所剩石油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寫意地走進一輛車中，花十二個小時，從英屬哥倫比亞開車到奧瑞岡州，就像我父母親以前一樣，那是「以往的好日子」。都已經是經濟大崩潰之前的事了。

八個星期前，我們從外公那邊收到一封信，信是一個月前寫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