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即將暴動的那個人,其餘十人皆沉默以對。
「豈有此理!」
他暴躁地破壞了桌面,其餘十人抖了一下。
「『牡羊區』那性格怪異的小子公然將我區子民帶走,還是『特九班』學生?簡直不把本首領放在眼裡!」
「哎呀~消消氣嘛大哥!『牡羊區』本來就討厭和我們這些人交際,人緣差、搞孤僻、品德更讓人不敢苟同,和偉大的『獅子區』首領、還是未來十兩人之上的您自然不同啊!」
「呵呵,又見狗腿王。」
「就是啊,一天不狗腿還會渾身不舒服呢!」
被嘲諷的人僅是微笑,但看在我眼裡更像隻不可侵犯的笑面虎,任何人的朝弄對他而言,都不重要。
「……只是敢公然挑釁『獅子區』,乖乖,本人對『牡羊區』的敬意突然變深了。」
「『雙子區』也真愛說笑!這可是發生在『你.們.區』的事,不該出來負責嗎?」
「這……『牡羊區』擅自偽裝我區居民還強行帶人走,這可超出我的管轄範圍了,何況──今天我生日,各位大人好心點,別跟我計較。」
「你生日不是早過了嗎!」
黑暗中,唯有牆邊的星火照耀出一顆巨大水晶球,球裡映出許多張陌生面孔,就像個投影機,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房內只有水晶球內的人互相說話,彼此見不到面,僅以聲識別。
「老實說,每回『日光會議』也不見白慧加入!發生過『雙子區搶奪獅子區居民』一事後,我才從鏡頭裡看清白慧到底長啥樣子,還以為是啥三頭六臂~」
「『天蠍區』你別說了,金丸不高興啦……」
「他哪裡不高興?根本快火山爆發──」
「……我不會跟他善罷甘休的,敢動我的人就要有被殲滅的準備!小酥,前線軍隊備好了嗎?我要即刻攻下『牡羊區』──」
「金丸等等!你是想直接出兵打白慧?千萬不行!」
「有何不可?」
「要是被『總政府』的人發現,我們幾個就萬劫不復了!你都還沒坐上位,到時來個『連坐法』,我們各區首領也都會遭殃!」
「你怕啥?本首領做了什麼會自己扛,還怕拖累你不成?沒用的廢物!」
「嗚嗚……」
「唉,金丸是出了名的『勸不聽』,你啊,白費功夫啦!」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能聽見他們對話,這情形以前也發生過幾次,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我眼裡的世界第一武刀──「死神」賦予我的夢境吧?
每次都會出現在不同的時空場景,每回總有個「學姐」出現,這次雖然沒有「學姐」,卻讓我進入這似真似假的「日光會議」了。
「等等,有人在偷聽!」
「誰?快抓住他!」
糟了!
偌大的水晶體因「獅子區」的怒火,讓光滑的表面一點一點碎裂,在我震驚到無法言語時,一隻握緊長刃的手忽地朝我揮來。
「我抓住你了!」
那雙陰鷙的眼中,我看見自己震驚不已的身影……
「不要!」
我睜開眼,冷汗從溼濡的額頭滑落。
刀刃在前的危機讓我心臟怦怦跳不停,模糊的笑臉就在上方,即使陽光刺眼,我依舊熱情地抱住他。
「──學長!」
然後我馬上發現不對。
「乖乖……沒女人緣的原因是我老跟男的混一起嗎?」
這聲「學長」喊得我百感交集,即使知道自己抱錯人,這殘酷的沉默和尷尬讓我不敢鬆手。
「難得雲同學這麼熱情,但我是級任,你是學生,級任是不能跟學生談戀愛的。我醜話說在前,就算你親我也不會讓你的群育成績多一分。」
「……我沒有這麼想。」
「那正好,可以的話級任還是想親可愛的女孩子啊!」
我默默離開他,起身時覺得頭很暈,彷彿被大石頭撞到,瞳孔也對不上焦。
這天旋地轉的感覺,真是暈爆了!
「勸你別隨便亂動,要不是我和綴即時發現,你現在已經沒命了!」
心沒來由一揪,「……謝謝級任。」
「不用謝,想必你知道差點死於誰手中吧?」
我不語,阿歲坐在床鋪旁點燃他手中的香菸,不管我是不是介意煙味就這麼吞雲吐霧著,表情凝重。
「請問級任,這裡是哪?我有是怎麼受傷的?」
「唷?失憶啊?唉,這年頭失憶是美少女專屬技能OK?」他把煙吐我臉上,害我咳嗽不止,「看來雲一怜的記憶力跟智商成正比,腦容量還跟螞蟻一樣小。」
「……」
不理會我的怒意,他大笑:「要不是我和綴就在附近幹架,你那位好學長、好兄弟就會把你這抵死不從的小學弟給就地正法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你說……學長?」
「還沒想起來啊?你那好學長不是背叛你、背棄整個『獅子區』投奔到『牡羊區』去了嗎?傻瓜。」
間歇性的空白思考因級任這席話活絡過來,我的腦袋「嗡嗡」開始運轉。
啊,想起來了。
遺留在過去的學長,變成白慧手下的學長,拉攏我不成還想直接取我性命的學長……
「學長真的是『牡羊區』的人嗎?」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學長就是白慧的手下?
是從「巴士翻車案」開始?還是我們一起回到三百年前的那時?或者一開始他接近我就已是「牡羊區」的人,和我一起只是為了某種「目的」,例如──偷我的能力。
「我哪知道,我也還在調查啊!希望上頭別把我分派到『牡羊區』當臥底,那裡可凶狠了,處處是卑鄙的人。」阿歲拈息煙蒂喝著茶。
「級任,『牡羊區』的首領真是白慧?」
阿歲沒看我,翻起床頭雜誌來看,一本本都是枯燥乏味的內容,「嗯啊,白慧那臭小鬼真囂張,連我都看不慣,何況他還有杵跟螢兩個屁孩跟班,他們也是難纏。」
「級任和他們作戰過,他們強嗎?」
「強是強,但對我而言還是嫩了點,要不是政府下『不得殺人』的指令,兩個屁孩早被我解決,還留他們到今天?」
杵和螢像極了白慧的「左右門神」,片刻不離,不論螢這神祕莫測的女孩到底是何來歷,光是杵的塊頭就讓人吃不消。
「級任,我現在在學校的保健室嗎?」
翻過一面雜誌,級任回:「不是,你這失憶少年問題很多耶!」
「那是哪裡?」
我還在撿拾被遺忘的記憶碎片,有回到三百年前的事,還有在「古墓坡」和「星班」學生奮戰的畫面,更有雲烙企圖侵占我身體的自白,最後一個畫面則是學長親切的笑臉和那冷冰冰的惡意……
我顫抖了下,才發現剛才躺的地方有多華麗!古色古香、金碧輝煌、十足富麗……好像還有些眼熟。
我替自己倒了杯水。
「這裡是雷綴他家。」
「──噗!」
「好髒啊你這小子,噴我一臉啦!」級任臉上全是茶水。
「對不起,只是這裡是雷綴大哥家?」
「你連雷綴是誰都忘了?就是雷綴、雷蒙兩兄弟的『雷家』啊,懂?」
阿歲眼神曖昧,想必又要調侃我:「嘿嘿~多虧你那『特殊身分』,看你受傷綴多捨不得啊!直接叫人把你連夜送回家醫治,要知道那痛恨GAY的潔癖狂多討厭別人進他『雷家』一步,我這是託你的福呢!」
摸著已不太暈的頭,早該懷疑這華麗又冷清的地方就是「雷家」。
真該快點要求級任帶我走,我誰不怕,就怕雷綴大哥啊!
「級任,既然我已經沒事了,不如快離開這是非──」
「來不及了。」
「雲、一、怜~~~」
#唰──!#
印有粉紅色櫻花的和室門用力打開,出現一名氣喘吁吁的男子,穿著一席黑色的露胸武士服,有點性感,眼神殺氣騰騰,那把武士刀像是隨時會朝我砍來一樣。
「雷、雷蒙?」
見我安然無恙,那眼神哪裡凶惡了?頓時流出眼淚。
「雲一怜你終於醒了!大哥、大哥沒騙我,他說你再過五分鐘就會醒,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雷蒙上前就要給我一個擁抱,好在級任在這,長腿一伸,讓他跌個狗吃屎。
「幹!痛死老子了,誰啊!」
「這不是『特九班』的問題兒#小檸檬#嗎?來看你媳婦?」級任將手擺在我腰上,「還真不巧,雲一怜現在需要好好休息跟睡覺,這可是你#大哥#特別交待的咧!」
「大哥?」雷蒙一聽,打了個顫:「你、你少誆我!我大哥到山上採藥了,哪有交待什麼……媽的,有嗎?阿歲你唬爛的吧?」
「哼,會怕才好,表示至少還有個雷綴能壓壓你,不愧是他的乖小弟啊。」
「誰是乖小弟!我十八歲了,只、只是不想讓大哥擔憂……」
阿歲笑:「好吧!我想雲一怜睡了三天差不多想起身走走,正好雷蒙來了,讓他帶你介紹介紹環境,反正你過陣子嫁過來就要住在這了,哈哈!」
「級任,這一點也不好笑。」
「對、對啊雲一怜!我先帶你看廚房,我家廚房很大,想做中式、西式、義式或是日式料理都行──」
「再說一次,我.沒.有.要.住.這.裡.啦!」就愛拿我當玩笑!
阿歲說:「這裡鳥語花香、環境清幽,其實很適合療傷,我先去看綴的藥煎好沒,要按時喝啊!」
「級任生病了嗎?」
雷蒙很快回應:「嗯,級任其實得了陽ㄨㄟ──唔呃!」
阿歲扭住雷蒙的頸子,咬住牙齒:「誰陽痿啊?本人一夜大戰七回合都沒問題!這藥是給雲一怜喝的。雲一怜,你昏迷三天也喝了三天藥,但綴說今天的藥一定得喝,我去廚房看看好了沒,小兔崽子們自由活動吧!」
終於有點級任的樣子,阿歲走後,雷蒙摸摸頸子說:「好痛……雲一怜,我帶你走走吧!頭會暈嗎?」
「不暈了。」
「那就好,嗯……我大哥還滿喜歡這種竹林溪流的景觀,感覺很像在高級日本料理店齁?」
雷蒙興奮地扶我下床,表情像是得到夢寐以求的珍貴禮物;我就像個身體孱弱的公主,虛弱地跟著他走。
「小檸檬……啊,忘了你不喜歡別人這樣喊。」
雷蒙揮揮手:「不會不會!我說過你想怎麼喊就怎麼喊,我不介意。」
「不會用拳頭打我吧?」曾聽過他把人揍進醫院的事。
他紅著臉:「怎、怎麼會打你!我照顧你都來不及還把你揍進醫院,誰敢打你我就讓他死!」
「謝、謝謝。」
我們低頭不語。
雷蒙這個表情包一下子溫柔、一下子凶,傻呼呼地摸摸頭:「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小時候有一個綽號。」
「不會又是水果類的吧?」
雷蒙挺直身體:「我同學都叫我『雷大頭』!」
「雷……」
大頭?
他敲敲硬梆梆的腦袋,很是得意:「小時候我長不出頭髮啊,頭看起來就很大一顆,同學就取了『雷大頭』的綽號,看我不爽的還叫我冤大頭咧!」
「那這些人最後去哪了?」我比較關心這個。
雷蒙在半空用力揮拳,冷笑著:「統統被我『送進』醫院躺啦!尤其喊冤大頭的那幾個,差點住進太平間。」
「噗!呵……」
「你笑了?好笑嗎?早知道多想點笑話逗你,身體也比較沒那麼痛苦。」
光想像雷蒙大光頭的樣子就好笑,而這一笑也牽動許久沒動過的喉頭,發現我不停咳嗽後,雷蒙急拍我的背。
「你沒事吧?我只想讓你放鬆心情,沒想讓你咳嗽……幹,怎辦?不舒服我讓大哥回來幫你看──」
「我沒事。」
我彎下腰,地面一片小水窪倒映出我的臉,蒼白、憔悴、充滿病氣,除了看起來衰神附體,還是張失去許多東西的冷漠臉孔。
「雷蒙,你老實告訴我,他……是不是真的離開了?」
之所以問雷蒙,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不會騙我的人。
「誰啊?」
「你別瞞我,遲早我也會知道,但如果是雷綴大哥不讓你說的話──」
「喔,你是說陽杞聖啊?」
陽杞聖。
就是這個名字,讓我怎麼也想不透的人。
如果能回到以前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