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國記（10）：華胥之幽夢

夢想究竟是否能夠實現──

五篇珠玉之作，描寫王的理想。

王應該實現夢想，只不過……

據說，只要睡覺時，把才國的珍寶華胥華朵放在枕邊，就可以在夢中看到理想的國度。但是，采麟病了。麒麟一旦死亡，就代表國家將走向滅亡，才國的命運將何去何從──「華胥」。

戴國一片白雪茫茫，戴國之王驍宗讓泰麒展開了旅程，泰麒看到了怎樣的世界──「冬榮」。

景王陽子寫給樂俊的信中提到的心願是什麼──「書簡」

五個篇章「冬榮」、「乘月」、「書簡」、「華胥」、「歸山」，描寫了王的理想。



冬榮

泰麒走出屋外時，發現宮城驟然丕變。

他在迴廊上停下腳步，眨了眨眼睛，頻頻巡視四周。並不是宮城本身發生了變化，巨大的宮殿和寬敞的庭院都依然未變。白牆青瓦，以及行色匆匆的下官都一如往常──只不過眼前的一切似乎從內側發出淡淡的柔光。

所有的一切都帶著柔和的光。難得晴朗的冬日天空宛如蒙上一層薄紗，淡化了天空的藍色，太陽似乎透著白光，泰麒腳下的陰影也變成了淡墨色，但周圍的景色看起來比中午時更明亮。

似霧──卻非霧。泰麒覺得有類似的東西籠罩了周圍，帶著微光，只是細得肉眼無法看見。

「怎麼了？」

跟著泰麒走出宮殿的正賴在他身後問道。

泰麒轉頭看著正賴，默默指向寬敞的庭院，似乎在問，這是怎麼回事？

「啊喲，是白陽，真難得一見啊。」

正賴笑著仰望天空。正賴是泰麒的傅相，兼任戴國首都所在地瑞州的令尹。像泰麒這麼年幼的宰輔通常會有傅相負起養育之責，傅相隨時在宰輔身旁，輔佐他私生活方面的大小事宜和政務，同時也擔任宰輔的教師。

「白陽？」

「這種天氣就稱為白陽，下界應該是晴天。」

泰麒仍然不解地偏著頭。

「雲海下方的雲層散開了，下界的雪產生反光，所以才會這樣。」

「是喔……」

泰麒巡視著被白色幽光籠罩的周圍，覺得就像陽光隔著紙窗照進屋內的感覺。他充滿懷念地回想起在已經變成異界的遙遠故鄉，當天氣晴朗的早晨醒來時，就是這種感覺。

「雲層必須完全散開，而且天氣必須很晴朗。一年之中難得有幾次這種天氣，您真幸運。」

「現在可以看到下界的景象嗎？」

「要不要去看看？」

泰麒用力點了點頭。王宮像小島一樣浮在海的中央，照理說，可以隔著雲海看到下界的景象，但冬天的時候，因為雲海下方被雲層遮蔽，所以看不到。

正賴笑著伸出手，泰麒握住傅相溫暖的手，抬頭看著他。

「如果不走快點，是不是又會被雲遮住？」

正賴了然於心地笑了笑。

「那我們走捷徑。」

泰麒興奮地點了點頭。泰麒很喜歡走傅相說的「捷徑」，傅相經常帶著他走只有下官使用的小路和後巷，有時候偷偷穿越關閉的宮殿或府第的庭院，每次都忍不住感到好奇，原來王宮內還有這種地方。為了避免嚇到下官，只要聽到有動靜，他們就會立刻躲進暗處，這也令泰麒感到很刺激。

這一天，正賴也牽著他的手走過府第角落，躡手躡腳地穿越後巷走「捷徑」。當他們穿越高樓露臺的下方，來到庭院時，剛好看到幾個人牽著騎獸，從附近的宮殿內走出來。

「──台輔。」

有人驚訝地停下腳步叫了一聲。雖然泰麒和正賴慌忙躲了起來，但兩個人在暗處互看了一眼。

「被發現了。」

「只能乖乖出去挨罵了。」

泰麒和正賴相視而笑，從樹叢後方走了出來。幾個身穿皮甲的人站在附近的石板上等他們，其中有禁軍將軍巖趙和阿選，他們都帶著騎獸，另一個身穿皮甲的女人是瑞州師將軍李齋，也帶著她的騎獸飛燕。大司徒宣角也在其中，代表他們並不是為了軍事目的聚集在一起。而且──泰麒的主人也面帶笑容地站在他們後方。他有著一頭綻放異彩的灰白色頭髮和一雙紅玉般的眼睛。

「台輔真是神出鬼沒啊。」

李齋最先跪下行禮後笑著說道。

「因為是難得的天氣，所以來看雲海，也許可以看到下界的景象──我可以摸飛燕嗎？」

「當然可以。」

李齋一派輕鬆地回答。

「但是，台輔──恕我直言，即使去了雲海，這種天氣什麼都看不到啊。」

泰麒撫摸著飛燕的毛，偏著頭納悶。

「不是沒有雲嗎？」

「是啊，但地面會反光，什麼都看不到。」

泰麒聽了訝異不已，抬頭看著正賴。正賴把頭轉到一旁，似乎拼命忍著促狹的笑。巖趙突然晃著龐大的身軀笑了起來，難以想像他像岩石般巨大的身體會發出這麼爽朗的笑聲。

「正賴又耍我。」

飛燕叫了一聲，好像在安慰泰麒。泰麒撫摸著牠的脖子，嘆了一口氣。「正賴太過分了，上次我問他，令尹是什麼？他回答說，就是照顧小孩的人。結果我這麼告訴驍宗主上，被笑了一頓。」

「事後主上一定痛斥了正賴，所以也就扯平了。」

阿選笑著說道，泰麒也跟著笑了。正賴也呵呵笑了起來。阿選原本是禁軍的將軍，不久之前登基的驍宗也是禁軍的將軍，所以他們是身分、地位相當的好友，李齋和驍宗的關係也很密切，巖趙和正賴等人以前也都是驍宗的部屬，他們之間有一種親近的人之間特有的親切感。

正賴面帶笑容地催促著泰麒。

「趁主上還沒有責備，我們趕快離開吧。雖然看不到下界的景象很遺憾，但可以看到難得一見的景象。雲海閃著白光，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不能順便從禁門下去看下界的情況嗎？」

他們剛好在內殿深處，只要穿越剛才李齋他們走出來的那棟宮殿就到禁門了。正賴挑著眉毛說：

「下面很冷，你身體那麼小，會馬上冷到骨子裡。」

「一下下而已。」

泰麒說道，驍宗上前一步。他是戴國之王──泰麒的主人。

「我帶你去。」

泰麒很高興，但也深感歉意。王剛登基時都日理萬機，照理說，根本沒時間陪泰麒。

「但……您不是有事嗎？」

「李齋他們也要先把騎獸牽回廐房，而且我剛好有事想找你。」

看到主人的笑容，泰麒也跟著笑了起來。因為這是他獨一無二的主人，只要和主人在一起，就會無條件地感到高興。泰麒回頭看著正賴，正賴瞇起眼睛笑著說，我在這裡等你。

「對不起，您剛回來就勞駕您。」

「沒關係。」驍宗回頭露出微笑，他的身後是前一刻才剛打開的門，門的前方有一扇很大的窗戶，外面是一片雲海。在異國出生的泰麒對天空上方有這樣的雲海感到很不可思議。

雲海響起靜靜的波濤聲，平時都是陰鬱的灰色，今天是一片白色。雲海好像從海底被照亮了，珍珠色的海面閃耀著淡淡的光芒。

泰麒歡呼著跑到窗邊，驍宗把一件厚大衣披在他的肩上。

「穿上吧，外面真的很冷。」

「但是，您不冷嗎？」

「我沒事。」

雖然泰麒有點不好意思，但驍宗的關心讓他感到高興，所以他點了點頭，追上率先走向階梯的驍宗，卻不慎踩到長大衣的衣襬，差一點跌倒。驍宗見狀，為他拉了拉衣襬，把他整個人抱了起來。

「你還真輕啊。」

「因為我是麒麟的關係。」

泰麒並不是人──雖然他對此感到意外──而是名為麒麟的靈獸，所以他一頭藍灰色的奇妙頭髮其實並不是頭髮，而是鬣毛，就像所有會在天空飛翔的獸一樣，他的身體很輕盈。

「也對。」驍宗嘀咕了一句，抱著泰麒，走下大廳角落的白色石階。在走下並不算短的石階期間，其實已經下降了數十倍的距離。這種奇妙的事在王宮內隨處可見，泰麒起初也感到很稀奇，但已經漸漸習慣了。天空中有飛獸，天空上方有海，人們的頭髮和眼睛的顏色五花八門──他已經習慣這裡就是這樣的世界。

走下寬敞緩和的階梯，那裡是一個大廳。正前方有一道巨大的門，站在兩側的門衛看到驍宗和泰麒，立刻打開了門。刺骨的寒風和銳利的光立刻湧進門內。

禁門位在凌雲山半山腰一個巨大洞窟深處，洞窟貫穿至雲海附近的高處，門前是三方都是岩壁的一大片空地，唯一開闊的那一側邊緣是陡峭的懸崖。泰麒從驍宗的臂彎中滑了下來，緊緊握住他溫暖的手探頭張望，眼下是被白雪覆蓋的鴻基街道，周圍劇烈起伏的山巒積著白雪，閃著銀白色的光，和藍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好美。」

他小聲說話的同時，冰冷的空氣鑽進了他的喉嚨深處，冰冷的刺激讓他差一點用力咳嗽。走出禁門，走向邊緣的這段路，他的皮膚已經凍僵，冰冷的空氣滲進眼睛，既刺眼，又寒冷，眼睛也痛了起來。

「真的好冷。」

他的嘴巴也凍僵了，無法順利張開。驍宗點了點頭。

「戴國位在極北之地，冬天一到，就開始下雪，里和廬都被大雪封閉了。這種晴朗的天氣持續不了幾天，雖然在天上的王宮時並沒有太大的感覺，但百姓都在這麼寒冷的天氣中過日子。」

「真辛苦……」

「一旦失去了房子，就會立刻凍死。山野都被白雪覆蓋，整個地面都凍結，即使想要挖草根充飢也難以如願。秋天準備的糧食一旦見底，就只能忍受飢餓，但秋天的收穫要看天候，為過冬所做的準備決定了百姓的生死──這裡就是這樣的國家。」

泰麒默然無語地看著這片冰天雪地，沒有任何生機的城市。

「這片國土看起來純潔又美麗，但也同時殘酷又可怕──千萬要記住這件事。」

「好。」泰麒點了點頭，他的心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不一會兒，泰麒就被推著走回了禁門，即使遠離了寒冷的空氣，仍然感到渾身發冷。雖然只有短短的時間，他的手腳已經冰冷，指尖也感到疼痛，但不光是因為寒冷的關係，才讓他覺得好像有冰冷的疙瘩橫在心頭。

「是不是很冷？」

驍宗問道，然後用開朗的聲音問：「怎麼樣？想不想去溫暖的地方看看？」

「溫暖的地方？」

泰麒納悶地偏著頭。驍宗回答說：

「沒有下雪，氣候溫暖，鮮花盛開的地方。」

「但現在不是冬天嗎？」

泰麒問，驍宗微微彎下身體，把手放在泰麒肩上露出微笑。

「蒿里，我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泰麒更納悶了，他不知道「溫暖的地方」和「幫忙」之間有什麼關係。

「──我希望你去漣。」

「漣……漣國嗎？就是遙遠南方的漣國？」

驍宗點了點頭。

「你以前在蓬山時，廉台輔曾經照顧你，我想去向她道謝，同時也要告訴她，託她的福，戴國漸漸穩定了，只不過我抽不出空。」

「所以要我去？」

「照理說，在登基之後，就應該派使節前往各國，但聽說漣國發生了動亂，動亂本身已經平息，可能暫時無暇接待使節，所以暫時不便叨擾，最近聽說終於安定下來了，所以希望你代替我，以使節的身分去拜訪廉王。」

「我……一個人去嗎？」

泰麒結巴起來。

「當然會派人陪你去──這是一項重大任務，你願意去嗎？」

夢想究竟是否能夠實現──

五篇珠玉之作，描寫王的理想。

王應該實現夢想，只不過……

據說，只要睡覺時，把才國的珍寶華胥華朵放在枕邊，就可以在夢中看到理想的國度。但是，采麟病了。麒麟一旦死亡，就代表國家將走向滅亡，才國的命運將何去何從──「華胥」。

戴國一片白雪茫茫，戴國之王驍宗讓泰麒展開了旅程，泰麒看到了怎樣的世界──「冬榮」。

景王陽子寫給樂俊的信中提到的心願是什麼──「書簡」

五個篇章「冬榮」、「乘月」、「書簡」、「華胥」、「歸山」，描寫了王的理想。



冬榮

泰麒走出屋外時，發現宮城驟然丕變...

「冬榮」
「乘月」
「書簡」
「華胥」
「歸山」
解說　會川昇

「冬榮」
「乘月」
「書簡」
「華胥」
「歸山」
解說　會川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