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危機（04）三人行不行-FindBook 找書網 ISBN:9789571070162

楔子：太郎與次郎

「那麼，今天的直播就到這。各位晚安。」

和往日的每個週六晚相同，分針一指過八點，坐在攝影機前侃侃而談的紅眸青年立馬結束話題。

無視滿屏挽留他再聊一會兒的彈幕，紅眸青年道出告別語後便毫不留念地終止了直播。

「呼……」

——終於結束了。

低頭摘去掩蓋身份的面具和帽子，讓烏黑的長髮與清秀的面容徹底暴露在燈光下，紅眸青年坐在電腦前，略感疲憊地輕歎了一口氣。

面對一群陌生的存在，做著從前根本不會去做的作死行為，聊著真假難辨的無聊話題，紅眸青年對於每週六晚的直播活動逐漸感到膩味。

——利用直播獲取到的人氣，我的計畫已步入軌道。再堅持直播於我而言已經沒有任何利益可言。

——是時候該結束了。

想到這，紅眸不由得微眯起來。青年抬頭，與倒映在電腦螢幕中的自我對視。

青年的真貌，一直以來為眾多線上粉絲們好奇、在意。每次開直播，都有不少人嚷嚷著「摘掉面具」。

但他不會那麼做。

暴露身份是愚蠢的行為。

他也不想讓那些陌生人看到自己的臉。

因為……

透過自身，將眼中的自己幻想為另一個與自身相似，但又不相似的存在，心臟驀然刺痛了一下。

「唔！」彎下腰，紅眸青年揪住衣襟，將拳頭緊緊地按在心口。

隔著微涼的肌肉和堅硬的骨骼，五指骨節能夠清楚地感應到心臟搏動的節奏——怦、怦、怦、怦。

平穩而有力的心跳聲壓下了驟然升高的情緒。

迅速恢復冷靜，紅眸青年繼續自問：

——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該怎麼做才能……

「太郎太郎太郎——你電腦還開著嗎？」

房門毫無預兆地被撞開，中斷了紅眸青年的思緒。

一道黑影閃過眼角餘光，下一秒，一個有著狗耳朵的男孩沖到了跟前，不同于常人的獸爪抓住了青年的手臂。

「怎麼了，犬狼？」歪頭將心思藏進陰影背後，紅眸青年展顏笑問。

「你快看電腦！」被喚為「犬狼」的狗耳朵男孩義憤填膺地揮起拳頭。「你每天開直播的網站上，又有人模仿你作死！」

「模仿我作死？」

眨眨眼睛，紅眸青年笑意更濃了。

抬手摸摸狗耳朵男孩的腦袋，他柔聲道：「直播網上模仿我的人有很多，我不是早告訴你不必在意了嗎？再說，萬一有人在直播時誤進幻想世界，暴露了秘密，這不是你們求之不得的事嗎？」

「唔～那些模仿你的人才沒能力進幻想世界呢。就算他們能進來，我也會負責去清掃掉的！幻想世界是屬於我們的，才不給那些低等的人類呢。」

帶著又惱怒又眷戀的表情，狗耳朵男孩踮起腳尖，主動回蹭了幾下落在頭頂上的手。

「我最喜歡太郎的手了！太郎再摸摸我，好嗎？」

「呵呵……」溫柔輕笑，紅眸青年繼續撫摸狗耳朵男孩的腦袋，直到對方發出心滿意足的低吟，他才收回手。「回去休息吧，犬狼。」

「好～太郎再見！」

尾巴歡快地左右來回搖擺著，狗耳朵男孩眯起眼睛用力地點點頭。

帶著輕飄飄的笑容他一奔一跳地跑出房間。

三秒後——

「不對！太郎，這次的模仿者和以前的不一樣！」清醒過來的狗耳朵男孩重回房間，又一次抱住紅眸青年的手臂。

「那個模仿者實在太可惡了！他不僅模仿你作死，還模仿你的裝扮和網名！」

「模仿我的網名？」

「對！太郎你的網名不是『作死太郎』嗎？那傢伙居然給自己取名叫『作死次郎』！你剛離線，他就掛上那名字開直播！我以為你又上線了，結果跑進直播室才發現自己看岔了眼！」

「就這樣？」

「就這樣還不夠嗎？啊啊啊，太郎你碰到模仿者怎麼一點都不生氣呢！」

見紅眸青年始終一副狀況外的表情，狗耳朵男孩著急地跺跺腳，抓起滑鼠，打開直播網的首頁，進入到一間名為「作死次郎」的直播室內。

「快看快看！就是他！」

目光沿著男孩的獸爪，回到電腦螢幕上，隨即，紅眸青年看到了一名戴著黑白半面具，身著連衣帽衫的少年。

坐在鏡頭前，擺弄著一盤黑暗料理的少年顯得很侷促。

他縮著腦袋的樣子讓紅眸青年想到了因恐慌而蜷成球的小刺蝟，可憐得讓人很想再欺負他一會兒。

勾起脣角，紅眸青年分神去看成片往左滾去的彈幕：

【作死次郎？你是太郎的誰？】

【我還以為太郎又開直播呢，居然是個冒牌貨！】

【啊啊啊啊冒牌貨快滾蛋！不准你模仿太郎！】

【滾蛋滾蛋滾蛋滾蛋滾蛋滾蛋——】

……

滿屏的彈幕很不友善，不時抬眸查看大家留意的少年僵硬得更厲害了。

但他沒有逃下線。

艱難地起合雙脣，他結結巴巴地說：「抱、抱歉……我不是故、故意模仿太、太郎的。我只是喜、喜歡他，所以、所以……」

「再喜歡都不行！太郎是獨一無二的，禁止模仿！」站在螢幕前，怒瞪螢幕中瑟瑟發抖的少年，狗耳朵男孩不爽地哼哼。「太郎你也覺得他很討厭吧！」

「……」

「太郎？」

沒有得到回應，狗耳朵男孩回頭再看紅眸青年。

猩紅的雙瞳一眨不眨地凝睇直播室中的男孩，青年才揚起的、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讓人戰慄的冰冷。

他聽出那個模仿他的人是誰了。

他知道那個人人。

很早、很早以前，他便知道那個人的存在。

因為一個非常重要的人，而知道另一個毫不重要的人的存在。

同樣的，因為非常重要的人，而必須抑制住厭惡和嫉妒，去忍耐那個毫不重要的人的存在。

如果他從不存在那該多好？

如果他能不再存在那該多好？

過去的歲月裡，每每擦拭武士刀時，他總克制不住地那麼想著。

想到甚至有了闖入夜色，一刀刺穿那人的心臟，讓他徹底消失的衝動。

可惜，他不能那麼做。

「……」

「太郎？太郎你怎麼了？你生氣了嗎？」被紅眸青年有違往常的表情嚇到，狗耳朵男孩不安地連呼。「不要生氣，你要是不喜歡他，我這就去想辦法清理掉他？唔……雖然他在現實世界，我們在幻想世界，清理他可能要花點心思，可能需要裡•幻想社其他人的力量……唔……找誰幫忙好呢？」

「誰都不要找，犬狼。我沒事。」將神智拉回現實，紅眸青年收斂起情緒，說。「別動他，也別讓裡•幻想社的人動他。把他交給我。」

「把他交給你，太郎你要做什麼嗎？」

「要做什麼呢……」

意味深長地拖長尾音，紅眸青年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伸手再度輕揉起狗耳朵男孩的後腦勺的碎髮。

青年的撫摸總能有效地轉移走狗耳朵男孩的注意力。

抖抖耳朵，男孩舒服地眯起眼睛，不再繼續追問。

耳畔安靜了下來，屋內只剩下從網路另一端傳來的、支離破碎的語言。

了無笑意的目光眸回到螢幕，落到少年的身上，方才因狗耳朵男孩闖入而被迫中止的思緒再次轉動起來。

「對、對不起，我沒想到模、模仿太郎會讓大家、大家那麼生氣！」

「我、我……唔……真的、真的太對不起了！我以後不會再做這樣討、討人厭的事了！再、再見！」

被尖銳的彈幕留言指著，無力平息眾人的怒火，戴著半面具的少年最終還是逃出了直播室。

目送他下線，直至螢幕中只剩下一行「實況主『作死次郎』目前休息中」，緘默了半晌的紅眸青年不緊不慢地直起身體。

純白的箭頭被移至「作死次郎」的頭像旁，他向對方發出了好友邀請。

——接下來就這麼做吧。

第一話：殺意與虛假

鈴鈴鈴鈴——

放學鈴聲日復一日地在同一個時間點奏響，授課聲隨鈴聲落下，站在講臺上的老師「啪」地合上了書本宣佈「下課」。

總算熬到這一刻，高二三班的教室立即被如釋重負的喧鬧聲佔領。

教室內的三十多個學生，有的伸直手臂，邊伸懶腰邊和鄰座的同學閒聊；有的利索地收拾起桌上的文具、課本；有的則掏出手機，先把課間沒能第一時間查看的訊息刷一遍。

周遭的一切顯得平常而和諧。

對著課本發了快半節課的呆，遠鶇懶散地打了個哈氣，然後他將桌上的東西利索地掃進書包。

包鏈一拉，拎起書包，遠鶇起身正要往教室後門走，他的後肩突然被人猛拍了一下。

「嘿，遠鶇，別急著走嘛！」箭步繞道遠鶇的面前，一個男生擋住了前路。「我們等會兒打算去學校附近的商店街，那有一家拉麵店超棒！你和我們一起去吧！」

過長的劉海遮住了男生的眼睛，遠鶇只能看到他的下半張臉——那人笑得很燦爛，露出一口潔白而整齊的牙，晃得遠鶇有些眼花。

面對男生友善的笑容，遠鶇抿著嘴糾結了幾秒，回答：「不了，下次吧？」

「欸欸～怎麼又『下次』？上星期約你，你也說『下次』！難道遠鶇你放學後要去參加補習班嗎？」

「不是因為補習班。我家有人做晚飯，我要是跟你們去吃拉麵，等會兒回家就吃不下晚飯了。」遠鶇朝對方做了個歉意的手勢。「總之，抱歉！不能跟你們一起去吃拉麵了！希望下次還有機會！」

說罷，不等對方再多挽留，遠鶇轉而朝班級內的其他同學大喊了聲「明天見」，然後快步跑出教室。

「啊，是遠鶇啊！再見！」

「再見！」

「遠鶇同學，不要在走廊上跑！」

「知道啦！老師再見！」

在教室裡多逗留了點時間，這會兒高二年級所在的走廊裡全是學生和老師。收到不時從人群中飄出的問候，遠鶇左右揮手，高聲與那些他根本沒看清面容的人們告別。

不知道何時起，同學們開始不再畏懼遠鶇。

不論是在課間、放學、甚至是在課上，他們都會來找遠鶇說話，甚至有些男生會主動跑來約他一起出去玩。

那是過去只存在在遠鶇幻想中的事情，如今真的實現了。

遠鶇很高興。

但偶爾的，他也會感到奇怪。

難以言喻的奇怪。

——我究竟做了什麼，讓大家對我改觀？

——我又糾結做了什麼，能那麼自然地和大家相處？

遠鶇想不通。

記憶想是被什麼挖掉了一大塊。

他記不清大家從討厭到喜歡他的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只記得「現在的大家是喜歡這我的」以及「我也喜歡和大家說話，再也不畏怯和人相處」這兩件事。

期初遠鶇在空閒的時候，會試著去追尋那段自己記不清的記憶。

一次、兩次、三次……

每次想到最後，大半天過去了，他仍然什麼都沒想起來。

——算了，過程什麼的都不重要！只要結果好就行啦！

放棄深究，彷彿潛意識裡抗拒獲知真正的答案，遠鶇將困惑丟到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