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與白的戀曲：星座暗黑愛情-牡羊

星期天早上九點四十分，張以軒已從家裡轉搭兩次捷運，提早抵達了那間氣勢恢弘的知名大飯店。大門入口處安了個鮮紅立牌，兩位穿著正裝、笑意盈盈的男女接待人員站在一旁，邊估量著可能是來參與活動的人員，並細心地導引對方走上二樓的活動場地。

而最顯眼的道具，莫過於是立牌旁那個斗大的七彩氣球拱門。最上頭的紅布條以燙金楷體字寫著「2015科技新貴×專業校花 極速情緣即刻啟動」。

「專業校花」到底是什麼鬼呀？張以軒搖頭苦笑。這年頭的愛情生態已經全面「速食化」了，沒想到還有聯誼活動公然鼓吹這種「極速」玩法，是把談戀愛這種人生大事，當成賽馬還是競速似地來比個輸贏嗎？

要不是因為主辦這聯誼活動的公關公司老闆，正是自己頂頭上司的親姊，加上本身又是部門裡的單身新進人員，他壓根兒沒想過得淪落到這種「人肉市場」待價而沽，更不會想跟所謂的「專業校花」——國中小學女老師——來場浪漫戀情。即使在他最離奇的性幻想劇情中，也不曾出現過這種職業的角色扮演，更何況眾所皆知，這些愛說教的女人們，個個眼光可都是比天高呢！

（我條件這麼好，沒必要來相親吧！）看到眼前這樣的陣仗，張以軒心中不禁又忐忑起來，他不斷地喃喃自語著。這種尷尬場合讓他多想當場拔腿就跑，哪怕是躲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喝瓶可樂，對於現在的他都是莫大的救贖。

有別於平日上班總穿著T恤、牛仔褲的輕便，今天還特地從衣櫃找出那唯一一套深藍色訂製西裝，加上紅色方格領帶與尖頭皮鞋，全身上下都給緊緊束縛住，轉個身都感到彆扭。

好笑的是，明明沒什麼東西得帶出門，但出於莫名的安全感，還是把平日上班背的大公事包也順手給拎了出來。

「我沒指望你第一次相親就成功，就當作去認識一些新朋友嘛！」上禮拜，部經理急著幫親姊湊活動人數，於是逼著張以軒當他的面上網報名，一邊遊說道：「不過張以軒我告訴你啊，你要是真有本事，趁這次找個女老師當老婆，經理我絕對包個五萬大紅包，絕不食言啊！」

「哇！你這菜鳥真好命，人財兩得啊，讓你一圓小學以來的夢想，同時淨賺五萬不扣稅，還不趕快請吃消夜！」旁邊的男同事們做出猥褻動作鼓譟起來。

（那些混蛋！）張以軒想起來還是好氣又好笑。唉，眼前要是臨陣脫逃的話，明天上班就難以交代了。

門口那位女接待似乎先一步看穿了他的猶豫，在雙方目光對上那瞬間，她便帶著一副「只是打個針又不痛」的撫慰式笑容，走上前輕拉著他的手臂道：「活動快開始了，趕快上去占個好位置吧！」

張以軒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上二樓。

樓梯口旁就是簽到處。看到參加者一走上來，早已等得發慌的接待人員們，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殷勤地招呼他將背包、手機、筆等全放進置物櫃裡，然後發出名牌跟一張「速配卡」。

那張速配卡上用印表機簡列了張以軒的編號、名字、出生年月、星座，以及先前在網上填寫的看電影、武術、玩電腦三種興趣。接著後面有八組空白三欄位，標註了「姓名」、「聯絡我」、「小意見」小字在上頭。

「該不會又要玩什麼無聊的小遊戲吧？」想起學生時代的聯誼活動，叼根牙籤傳橡皮筋還是對著麵粉杯吹乒乓球什麼的，張以軒就覺得心涼了半截。

接待人員推開場地大門，領著張以軒走到一張六人圓桌旁。已經有另外兩位男士坐在那兒了，他們同樣是一副拘謹不安的表情。三人彼此微微點頭示意後，枯坐著等待。

張以軒環顧四周，這場地相當寬敞，中段處有個料理吧台，一旁還放了幾疊餐盤與多組滑蓋不銹鋼菜盤，平日這兒應該是作為西式自助餐廳之用。現場共有六張同樣的圓桌，疏疏落落地坐了七、八成男士，「專業校花」倒是未見一人。想必主辦單位要為女士們做點特殊開場吧？

張以軒暗中打量一下，來參加的男士們年紀大多接近四十，光從外貌而言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哪怕把衣櫃內最稱頭的名衣華裳給穿戴滿身，卻還是遮掩不了那童山濯濯、大腹便便，再不然就是一臉宅男樣，光跟女性接待人員說沒幾句話就先臉紅起來了。

自己應該是這裡頭最年輕、條件也最好的吧？想到這一點，就讓張以軒坐立難安，但卻又暗自竊喜。

（是啊，要不是為生計所迫，像自己這樣的翩翩極品可不會出現在這裡！）182公分的偉岸身軀、73公斤標準體重、確定有但不甚明顯的六塊腹肌，一張連自己也頗滿意的帥氣臉龐。最重要的是，還有一份時時為女朋友著想的心意。腦袋正常的女性同胞，在這場「鶴立雞群」的配對活動中，第一時間肯定要選擇自己的吧！

其他桌男性時不時地朝這邊投來不安、敵意的眼光，肯定是擔心自己會把這場活動中的那位真正校花給搶走。既然眼前美女垂手可得，那麼也許交個來玩玩也不錯？張以軒開始浮想翩翩。

不過呢，自己才剛從前一段轟轟烈烈的感情泥沼中脫身，為了徹底抹去那段讓自己與母親都心碎的痛苦回憶，他期待一切都能重頭開始。離鄉背井地來台北找到新工作、新環境，把自己的生活與心情都安頓好了，可沒想過這麼快要投入男女感情這種麻煩事。

等現場男士入座了八、九成後，一位外型亮眼的女主持人隨即走上台，朝大家簡短寒暄幾句，隨即進入本活動的第一段高潮：

專業校花走紅毯！

18位國中小學女老師，臉上濃妝淡抹特有風情、髮型挑染整燙各自風騷，穿著精緻小禮服、洋裝甚至旗袍，展露出最美好的身段。

各人按照編號依序入場，走過迎賓紅毯時都不忘擺個明星拍照姿勢，惹得在場眾人歡叫連連。接著佳麗們直抵講台上的麥克風，來段30秒的快速簡介，過程中男士們的熱烈掌聲幾乎沒停過。

「哇！」有三、四位姿色出眾，讓張以軒也看呆了。每一位皆是有備而來，走台步、擺姿勢都落落大方，30秒簡介也清楚得體。扭捏的小家碧玉風格已經過時了，眼前每位佳麗都擁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完全推翻過往那不苟言笑的女老師刻板印象。

連張以軒也不禁暗自拿前女友來跟眼前眾美比較一番。認真計較起來，前女友的姿色在這裡只能排得上中段班吧！

「……用我清越的歌，用我真摯的詩，用一個自小溫順羞怯的女子，一生中所能為你準備的……極致！」

台上那位宜蘭國中的國文女老師是唯一一位穿旗袍的，襯托出清新脫俗的古典美。這位壓軸校花豔冠群芳，一走出場頓時讓其他女性黯然無光！她的自我簡介也別出心裁，直接朗誦一段席慕容的詩作。那清脆激昂的嗓音搭配熱情奔放的詞句，讓張以軒感動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現場男士全都喝采連連。

看到這內外兼具的完美對象，張以軒早已把剛剛的衿持、顧慮全拋到九霄雲外，男兒本色促使他躍躍欲試。他開始感謝今天能夠參與這活動了。

管她什麼職業的，這樣外表、內涵都超優質的女孩，絕對是每個男人都想搶回家當老婆的，而且還有機會賺到部經理的大紅包。今天既然專程來參與了，而且自己的條件又是最好的，實在沒理由不好好地把握良緣啊！

●

直到主持人順利完成開場，身為這場聯誼活動的企畫經理林妃璐，才輕撫著胸口、暗暗鬆了一口氣。不過這只代表前置作業沒出大差錯，任務只完成一半，接下來活動進行期間還是不能鬆懈，天知道又會冒出哪些奇怪變數呢？

想到這兒，她連忙按壓無線電，低聲吩咐副經理梅子再去檢查一遍場布的各項細節，尤其是那些總愛鬧性子的影音播放設備，緊要關頭偏偏就會失靈。

梅子嘀咕道：「經理，舞台區我已經檢查過三遍了，音響、飲料、燈光、速配卡這些也都檢查過兩遍，到時候我跟芭樂會在旁邊待命，不會有問題的。」

「我就是不放心嘛！剛剛左上眼皮又在跳了，害我心臟也跟著狂跳，反正妳多去看幾遍就對了，好啦？」

梅子嘴裡喃喃抱怨著，心不甘情不願地去執行命令了。林妃璐嘆了口氣，要不是這場活動搞得大家人仰馬翻，活動組的人已經連加了兩個禮拜的夜班，她肯定會不留情地好好教訓梅子一番。

剛剛在男士們入座後進行巡場時，她看到有位長得像之前大學社團學弟的人也坐在裡頭，但之後快速查了手邊的參加者名單發現不是同一人，而且估算年紀也還不到三十歲，應該沒必要來參加這種相親活動。

是的，講白了這就是「公開相親」，只是學國外安了個「快速約會」噱頭，希望能多吸引些媒體來幫忙曝光罷了。當然會來參加這種場子的也不是簡單貨色，男的事業有成、想找個能打理家務的免費行政總管；而女的希望能盡情展現最後一抹年華，找到能持續供應自己未來無憂花銷的另一半——以前說的「長期飯票」，在這裡只能算是最低保障。

林妃璐又不安地走向主持人旁邊，再次提點之前就談過的注意事項，而對方也耐著性子表示都會一一照辦，但是那副客套的笑容已開始顯得僵硬了。

現場開始播放一段三分鐘的新聞影片，由當紅主播來介紹國外正風行的「快速約會」。這是公關公司向新聞台購買的廣編內容，之後搭配網路關鍵字與臉書廣告，果然吸收到不少躍躍欲試的報名人員。只是後台操作不小心將音量放得太大，蓋過了主持人的聲音，又讓林妃璐的心頓時懸在半空。

「芭樂你不要嚇我！之前就說影片聲音要關掉，切到投影幕前你先確認好嘛！」狀況排除後，林妃璐忍不住又透過無線電唸了工作人員一頓。

「璐璐姊對不起，是我的錯，不會再發生了。」

「我要尖叫了，你們再繼續這樣狀況外，我真的要抓狂啦！」

「璐璐姊息怒！絕對、絕對不會再發生！」

林妃璐緊張到肩頸發硬、胃袋都在抽搐著。她沉著臉走到角落處，用網路上學來的腹式呼吸法循環幾次，讓情緒平復下來。「盡量笑臉迎人」是她在職場中的卑微願望，無奈白痴同事實在太多，這願望總沒有能達成的一天。

話說落在自己頭上的相親任務，其實是這家公關公司跨領域的第二仗，老闆除了動用各路人脈關係來相助，也在電子/網路媒體上砸了不少費用，二個多月前的籌備會議上，就撂下了一句「這次活動只准成功不准失敗」的狠話，並指定林妃璐來統籌。關乎職涯前途的一戰，讓她這幾十天來幾乎都是睡不安寢、食之無味。

原本公司之前都是接些汽車、家電廠商的公關案，幫忙找代言人、拍影片、辦活動、開記者會、發新聞稿等等。但這幾年景氣不好，找上門的廠商少了，老闆不得不把腦筋動到自辦活動上。之後兩、三年改辦半程馬拉松、主題路跑等收入還挺亮眼的，結果就是導致其他家公司看著眼紅、紛紛跳下來做，連集資網站都跑來分一杯羹。搞到後來幾乎台北市每週都有個路跑活動，有勇氣穿著緊身衣褲跑馬路還打卡拍照的參賽者，個個到後來也都跑得筋疲力盡了，眼看財報一路下滑，於是逼得老闆又要開始另闢蹊徑找財源。

偏偏老闆的作風就是「有想法、沒作法」，只好把這擔子通通丟到一個資深主管身上，萬一這主管搞砸了正表示此人無能，就能順理成章將他裁員來補貼活動虧損的費用。而這回林妃璐便是首當其衝的過河卒子，完全沒有相親經驗的她得一切從頭學起，但光從「資深的國中小學女老師」該怎麼稱呼這件事上，就是個大問題了。

「輕熟女老師？校園美女群？課堂老情人？資深級校花？還是單身女教師？」光想出一堆待選名詞，就把林妃璐搞得很頭大，但老闆還是不滿意：「妳非得強調她們的年紀還是感情狀態嘛？能不能像妳們組之前宣傳單身貴族什麼的，找個新鮮名詞好好包裝一下，讓男士們一看就心動那種，好嗎？」

之後好不容易助理提了個「專業校花」的中性詞兒，這活動的名字才總算定調。接下來的每個環節，沒有一個地方不出問題的，做了海報但日期印錯、找到場地但因漏水取消、搞了宣傳但沒幾人來報名、主持人還因為車禍而臨場換人，就連最不該有問題的紅布條這種小道具，也因為固定不當而被強風給吹破了。

身為這場亂子百出的活動統籌，讓林妃璐的壓力達到最高點，而女人最恐懼的大敵也都紛紛出籠，包括皮膚失去光澤、生理期週期大亂、臉上痘痘狂冒、腸胃也老拉警報。

「妳來主辦相親活動？」端午連假期間她特地抽空回了一趟屏東老家，老爸聽到她最近在忙的內容，便忍不住出聲道：「既然是妳主辦的，那如果真的有看到好的男生，乾脆就自己留著吧！每天就不用搞這麼累了。」

那瞬間，林妃璐不知道該說什麼。爸爸明明知道自己仍和裴浩雲在一起，只是感情狀態就如同他倆在臉書上的宣言：「一言難盡」。裴浩雲從藝術大學電影編導系畢業後，執意想朝「專業編劇」發展，但這幾年台灣的電視、電影的生態圈很糟糕，稍有本事點的行內人都西進中國吸金去了，留在本地的人則是想盡辦法找金主或找政府補助。於是製片方往往壓榨編劇先弄些故事大綱來兜售，如果有人願意砸錢就能開案，但往往十個案子裡能成案的不到兩、三個，因此編劇們花了大半年做一堆白工卻拿不到一毛錢的狀況屢見不鮮。就算順利開案也要折騰上好幾個月，才能拿到一、二十萬元酬勞。

絕大部分的本地編劇受不了這種「有一頓、沒一頓」的職業生涯，紛紛轉行了，甚至還有人跑去考了水電工證照。五年後，同屆畢業的三十多位同學們，連同裴浩雲算在內也只剩下四個人堅持在這圈子「圓一個夢」。只是這樣的夢想就算達成了，未來也不會是一片坦途，圓夢後依然存在著養不活自己的可能性，更不用說娶妻生子這種「奢侈」行為了。

時間彈性、能常陪她或許是裴浩雲的最大好處了。只是當爸爸在言談間總流露出對自己終身大事的憂慮，她卻又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

這種情況下能嫁嗎？

所有認識的親戚、朋友還是早餐店的老闆娘，每個人都苦勸她「認賠殺出」，哪怕已經浪費多少青春年華在裴浩雲身上，台灣的男人這麼多，趕快把握時間再重新尋覓一個條件更出色、收入更穩定的如意郎君，不是更十拿九穩的「投資」嗎？

也許就只差一個快嘴業務員小姐在耳邊提醒：「小姐，投資行為有賺有賠，申購前您也詳閱過公開說明書，很遺憾您這七年多來的投資血本無歸。但您的戶頭還有足夠餘額，可以再參考其他體質較好、處於上升波段的標的，相信很快就能轉虧為盈的！」

但是但是，那就意味著，曾經和裴浩雲一同走過的歲月、彼此溫存的回憶、一起經歷過的喜怒哀樂，也都在那瞬間通通歸零、徒留一本塵封往事的舊帳呢？

對於自己的未來憧憬最後總會落入這樣的死胡同，她感到一片茫然，鼻頭也酸酸的，胸口有種鬱悶難受的感覺。

裴浩雲也多少了解她的為難處境，因此每當工作上有好消息時，像是某某導演又找他去談談合作、參加本屆劇本獎有入圍、製片方申請到補助金什麼的，總會第一時間通知她，她也總如他期望地，扮演起「望君成龍」的另一半，裝作感興趣地聽著，希望能做他最堅實的後盾。

但隨著諸多好消息如泡泡般破滅而「不得善終」時，她經年累月裝出來的那副笑容，就像剛剛那位不耐煩的主持人一樣，愈發顯得僵硬難受，連她自己都望而生厭。

只不過，用冷言冷語來硬生生澆熄一個男人的遠大夢想，她自忖是永遠做不到的。但另一方面，她又害怕自己已從一開始的愛戀包容，慢慢「習慣」了這種不期待未來的「王寶釧模式」。

她是一位典型的巨蟹座女子，願意付出一切站在心愛的人身邊，即使與全世界為敵也在所不惜。但她不知道，即使願意付出巨大的犧牲，最終能保證換來她最想要的安穩港灣嗎？

「璐璐姊，校花們自介結束。燈光、影音都正常，主持人準備上台講解規則了。」無線電傳來呼叫。林妃璐收斂心神，轉身走往活動區盯場。今天這場重頭大戲要正式開始了。

●

張以軒在心中鎖定那位旗袍校花，打定主意只要活動一開始，就立刻到她身邊陪她聊天，用星座、興趣、笑話、工作趣聞等等來開場，擊退那些覬覦她的蒼蠅。身為典型的牡羊男，熱情、幽默、風趣是他與生俱來的最佳武器，他有萬分把握能夠在對方心中留下最好的第一印象。

只是接下來當主持人宣布今天的「極速配對規則」時，張以軒登時傻眼了。他之前只聽說這場男女聯誼會有些「別開生面」的特色，但作夢也沒想過還有這種花樣！

台上的大螢幕正在反覆播放一段無聲的影片，那是從某家新聞台節錄下來的，主播正興味盎然地介紹美國正風行的一種「快速約會」（Speeding Date）。一群初見面的男女圍著圓桌交談，十分鐘一到，現場來個「大風吹」，女士們起身前往下一桌，重複以上的步驟，七、八個回合下來，就能快速認識數十名異性，再怎麼挑食的男女，總能在眾多選擇中挑到一位看對眼、談得來的吧！

這招確實比傳統的「一對一」要有效率多了，難怪影片裡人人都笑得這麼開心！只是自己已經鎖定最美的那朵花了，難道還要敷衍其他已沒興趣的次等對象嗎？張以軒想到這兒就有些厭煩了。

「沒錯！現場的16位男士、18位女士，你們就是這麼幸運，要參加台灣首次舉辦的快速約會。各位，接下來的極速配對，每桌只有十分鐘來展現你的魅力，請好好把握機會！」拿起麥克風的主持人像是站上巨蛋舞台，情緒整個嗨翻起來，興奮地開始解釋活動內容：

「極速配對新體驗，一次認識十多位異性朋友！唉唷，認識我男朋友四、五年了，我都不敢說我了解他，各位要怎麼在這短短十分鐘找到未來伴侶呢？我說啊，就是要把你們的壓箱寶給拿出來，說學逗唱什麼的就免了，有房產地契還是法拉利車鑰匙全擺出來比較快！」台下發出一陣哄笑。

張以軒也呵呵笑了起來。這女主持人也太逗啦！這年頭有房有車的哪需要淪落到這兒等配對呢？想爭取女孩芳心，絕對是要靠帥氣、風趣、可靠與真心對待的。

主持人高舉那張報名時便發給的速配卡，朝台下發問：「各位男士們，你們報到時都有拿到這張卡片吧？來，先把它正面朝下，放到你們對邊的座位上。注意喔，活動過程中不許偷看，旁邊的糾察隊員會盯著你們。」

「然後啊，整場活動裡，只有我們的專業校花手上才有筆喔！活動開始的時候呢，校花們會按照編號坐到各桌去，大家開心暢談。十分鐘一到，如果校花們覺得跟對面男士聊得來，可以聯絡再逛街吃晚餐之類的，就會在男士的速配卡欄位寫上自己的聯絡資料，之後男士們自己要積極主動點啦！接著校花們會依次往鄰桌移動，大家再來一輪全新的歡樂時光。」

「不過看到對面的校花動筆時，男士們也不要高興太早，因為這裡有個『小意見』欄，校花們可能不是在寫自己的手機號碼，而是匿名在提醒你講話很冷還是領帶不搭，所以男士們請到活動結束後再翻開自己的速配卡，保持紳士風度，最後再看成績單，大家說好不好？」

原來這「速配卡」的設計，可以是讓感情持續發展下去的「聯絡卡」，或者是委婉拒絕的「好人卡」，能避免被不感興趣的男士糾纏，又能夠不傷和氣地表達喜好，確實是挺高明的交流方式。

對自己這般優越的條件來說，唯一的問題應該是，速配卡上只有八組聯絡欄位夠用嗎？哈哈，要是想跟自己約會的人數太多，考慮到自己目前還沒買車，或許該篩選一下，先從距離比較近或是靠近捷運的學校著手。不過嘛，那位旗袍校花是宜蘭來的，或許日後得搭火車去約會？嗯，想太遠了，先專注在眼前的約會上才對。

張以軒把自己的速配卡放到正對邊桌上，趁隙偷看一下同桌其他兩位男士的臉色，一副心癢難耐卻又患得患失的神情，讓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冷笑。

反正自己還年輕，感情生活可有可無，這樣的狀況可說是「進可攻、退可守」，要是被拒絕也沒什麼損失，這樣輕鬆以對才正能完全發揮自己的魅力呢！他即將要使出渾身解數，用最迷人的話術來擄獲每一位邂逅的佳麗，哪怕是十秒鐘還是十分鐘。拚了！

隨著校花們依序入坐到各圓桌上，現場的氣氛被炒熱至最高點。活動單位又安排上了一輪飲料，然後放起了輕音樂，斗大紅色電子鐘的十分鐘開始倒數。

台灣首見的極速約會即時展開！

分配到張以軒這桌的，有兩位年紀看來較大的「資深校花」，她們對張以軒這年輕帥哥的確也多看了幾眼，而另一位較年輕的則顯得百無聊賴，似乎覺得場內沒有一個看上眼的對象。

星期天早上九點四十分，張以軒已從家裡轉搭兩次捷運，提早抵達了那間氣勢恢弘的知名大飯店。大門入口處安了個鮮紅立牌，兩位穿著正裝、笑意盈盈的男女接待人員站在一旁，邊估量著可能是來參與活動的人員，並細心地導引對方走上二樓的活動場地。

而最顯眼的道具，莫過於是立牌旁那個斗大的七彩氣球拱門。最上頭的紅布條以燙金楷體字寫著「2015科技新貴×專業校花 極速情緣即刻啟動」。

「專業校花」到底是什麼鬼呀？張以軒搖頭苦笑。這年頭的愛情生態已經全面「速食化」了，沒想到還有聯誼活動公然鼓吹這種「極速」玩法，是把談戀愛這種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