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季節（1）：靈魂收割-FindBook 找書網 ISBN:9789571079202

【前情提要】

極其稀有的高階靈視者佩姬‧馬亨尼，在一次攔查時誤殺巡警而遭到逮捕；她和幾名靈視者及毫無能力的「靈盲者」賽柏被關押在倫敦塔，而後一同被送至地圖上早已消失古城，由強大的「利菲特族」掌管。

佩姬被迫成為階下囚，受到族長未婚夫「衛士」奧古雷斯監控；不僅徹底失去自由，更必須接受嚴格訓練，抵禦時常入侵的「厄冥族」。

某天，向其他囚犯打探完消息後，佩姬到關押靈盲者的地方尋找賽柏，卻遍尋不到他，反而被奧古雷斯逮個正著，更被他拖往未知的方向──

【精采試閱】

他身穿高領金邊的黑襯衫，袖子遮蔽我在白天時纏上繃帶的手臂。

他一動也不動地站著，面無表情地俯視我。我舔舔嘴脣，考慮該掰什麼藉口。

「所以，」他開口，把我拉近，「妳幫忙包紮傷口，而且餵養靈盲奴隸。有意思。」

我因為強烈反感而扯回手臂，他並沒有緊抓不放。要不是因為被逼至角落，我能對付這傢伙──但我看到其他利菲特人出現：兩男兩女，夢境皆如銅牆鐵壁。看到我擺出防禦架式，他們哈哈大笑。

「別傻了，四十號。」

「我們只是想跟妳談談。」

「那就有話快說。」我罵道。

我的嗓音彷彿不屬於自己。

衛士一直盯著我。在一旁的煤氣街燈照映下，他的眼睛沾染新的色彩。他沒像其他利菲特人那般發笑。

我像被追捕的獵物無處可逃。如果試圖逃脫，不但愚蠢，更與自殺無異。

「我跟你們走。」我說。

衛士點個頭。

「蒂拉貝爾，」他開口：「去找嫡系族長，讓她知道XX-59-40已被拘捕。」

拘捕？我一瞥女利菲特人，想必她就是蒂拉貝爾‧夏洛丹──蒂達和卡爾的監護者。她以淡定黃眸回視，一頭捲髮烏黑閃耀，如兜帽般貼住臉龐。「遵命，族長配偶。」她回答。

她離開這支押解小隊。我低頭看腳。「走吧，」衛士開口：「嫡系族長正在等候。」

我們朝城中區走去。路邊衛兵們紛紛退後，和衛士保持該有的距離。他的眼睛確實呈現不同色澤──現在帶有橘色。

「如果妳有疑問，」他注意到我的窺視，「儘管提出。」

「我們要去哪？」

「帶妳去接受第一項測驗。還有其他疑問嗎？」

「什麼東西咬了你？」

他凝視前方，然後開口，「我取消妳的發問權。」

我差點咬到舌頭。這渾蛋，我花了好幾小時清理他的傷口。我原可殺了他，我應該殺了他。

衛士很熟悉這座城。他帶我們走過幾條街，直到我們來到某棟宅邸的後方，也就是迎新會的會場，門外牌匾寫著「領主宅邸」。他穿過入口時，衛兵們鞠躬，拳頭貼於胸口，但他絲毫不予理會。

柵門在我們身後關上。聽到金屬鎖頭的敲擊聲，我渾身緊繃。我掃視周遭、查看所有角落，外牆有些攀緣植物，包括氣味芬芳的忍冬、常春藤和紫藤，但只爬到離地幾呎處，再上去就是窗戶。我們沿一條圍繞圓形草地的沙色小徑前進，一支燈柱立於草地，燈光穿透紅玻璃窗。

小徑盡頭是一道門。衛士沒看我，但停下腳步。

「別提起我的傷口，」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讓我聽不見，「否則妳會後悔救我一命。」

他朝護衛們做個手勢，其中兩人走向門的兩側站崗，一名眼神懾人的捲髮男子則來到我身旁。在衛兵包圍下，我被推進門口，進入陰涼室內。

這個房間狹長而華麗，牆壁以象牙般的石塊砌成。左牆沾染溫暖色彩，花窗玻璃引進的折射光線使房中彷彿浸於月光。我看出這裡有五塊紀念牌匾，但我沒時間停步閱讀，而是被帶去一道透光拱門。衛士帶我踏上三道黑大理石階，然後單膝跪下、低頭行禮。衛兵們瞪我時，我照做。

「奧古雷斯。」

一隻戴手套的手抬起他的下巴。我偷偷一瞥。

那人是奈希拉，身穿將頸部以下完全遮蔽的黑裙，布料在燭光下波動如水。她的嘴脣印上衛士的額頭，他將一手貼上她的腹部。

「你把我們的小神童帶來了。」奈希拉凝視我。「晚安，XX-40。」

她上下打量我。感覺她正在試圖觀察我的氣場，因此我豎立一些屏障，以防萬一。衛士沒動，我看不到他的臉。

一排利菲特人站在他們後面，皆包覆在兜帽披風中。他們的氣場似乎充斥這間禮拜堂，與我的氣場推擠。現場只有我是人類。「我猜，妳知道妳為何被帶來這兒。」奈希拉說。

我把嘴巴緊閉。我知道我因為拿食物給賽柏而惹上麻煩，但也可能是因為其他原因：幫衛士包紮、到處亂跑，或單純因為我是人類。最可能的原因是：卡爾讓奈希拉知道我在用餐小屋對他有何質問。

又或許是因為他們知道我的真實身分。

「我們在靈盲者之家外頭發現她。」衛兵宣布，這傢伙活脫脫是男版普萊歐妮，連眼睛都完全一樣。「她像隻下水道老鼠在陰影亂竄。」

「謝謝你，阿薩菲。」奈希拉低頭看我，沒叫我平身。「四十號，聽說妳私自向一名靈盲者提供食物，這麼做的理由是？」

「因為他像牲畜般被禁食毆打，他得進醫院讓醫生照料。」

我這番話在昏暗禮拜堂中迴響，兜帽利菲特人們靜默不語。「很遺憾妳這麼認為，」奈希拉說：「但在我們眼中──我們的眼睛也正在監控你們的國家──人類與野獸無異，我們不為牲畜提供醫生。」

我因憤怒而臉色蒼白，仍強忍即將出口的話。如果控制不住情緒，只會害死賽柏。

奈希拉轉身。衛士站起，我也照做。

「四十號，妳應該還記得我們在迎新會說過，我們要測試在骸骨季節收集的人類。我們派紅衣人去逮捕擁有氣場的人類，但未必總能辨識每個氣場到底是何能力。我承認我們犯過不少錯，例如抓來一個充滿吸引力的氣場，發現對方只是個流浪牌占師。但妳顯然比那種人更有趣，妳的氣場非常強烈。」她招手。「來吧，來看看妳有何本領。」

衛士和阿薩菲從我身邊走離。此刻，我和奈希拉正面對面。

我的肌肉繃緊。難道他們要我跟她打？我輸定了，她和她那些守護天使會打碎我的夢境。我能感覺到它們在她身旁打轉，隨時準備護主。

這時我想起莉絲說過的：奈希拉想要夢行者。我飛快思索，或許我能做些什麼、殺她個措手不及，或許我占有某種優勢。

我想起列車事件。如果沒有夢行者或神諭者供奈希拉使喚，她就無法操控乙太。除非她已經吸收某個無法被窺視之人的靈魂，否則我能將自己的靈魂灌進她的心靈。

我能殺了她。

阿薩菲回來時，這項計畫也隨之破滅。他扛著一個纖弱身軀，其頭部套以黑袋。他將這名囚犯放在一張椅子上，把雙手反綁於椅背。我的指尖開始發麻，那人是我的夥伴之一？他們找到七晷區、找到我的幫派？

但我察覺不到那人的氣場，顯然是個靈盲者。想到父親，我不禁緊張得作嘔──不過那人遠比父親矮小瘦削。

「我相信你們彼此認識。」奈希拉說。

他們拿掉頭套，我渾身血液失溫。

賽柏。他落在他們手上，眼睛腫得跟梅子一樣大，髮絲因浸血而貼臉，嘴脣破裂滲血，臉龐其餘部位都是凝結的血液。我曾目睹人被毒打是何模樣，漢克特的受害者逃來七晷區向尼克求助時看過，但我從沒見過這種慘狀，從沒見過這麼年幼的受害者。

衛兵又往賽柏臉上揮一拳，他幾乎沒有意識，仍勉強抬頭看我。

「佩姬。」

聽到他奄奄一息的嗓音，我眼中血液燃燒。我轉身面對奈希拉。「妳對他做了什麼？」

「我們什麼都沒做，」她說：「而是由妳出手。」

「什麼？」

「妳該贏得下一件外袍了，XX-40。」

「妳他媽的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阿薩菲朝我腦袋揮來重拳，我差點直接倒地。他揪起我的頭髮，逼我看他。「嫡系族長在場，不許出言不遜。管好妳的嘴，否則我會拿針線幫妳縫上。」

「耐心點，阿薩菲。儘管讓她生氣，」奈希拉伸出一手。「她在那班列車上的時候可是氣得要命呢。」

我的耳朵嗡嗡作響，兩張臉孔突然在我腦海浮現：躺在車廂地板的兩人，一死一瘋，我的手下敗將、我的獵物。

這就是我的測驗：想晉升下一個色階，我必須殺掉靈盲者。

我必須殺掉賽柏。

奈希拉顯然猜到我的身分，她知道我的靈魂能脫離軀殼，能殺人迅捷而不見血。她想目睹我的本領、看我跳舞，她想知道這項天賦是否值得竊取。

「不。」我說。

奈希拉動也不動。

「不？」看我沉默不語，她說道：「妳不能拒絕，只能服從，否則我們只好將妳驅逐出境，想必大法官會很樂意矯正妳的傲慢無禮。」

「那就殺了我，」我說：「何必多等？」

十三名裁判不發一語，包括奈希拉，她只是凝視我，試圖看透我，想知道我是否在虛張聲勢。

阿薩菲沒浪費時間，直接揪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向椅子。我不斷掙扎，他肌肉發達的手臂鎖住我的咽喉。「出手，」他在我耳邊咆哮：「否則就壓碎妳的肋骨，讓妳溺死於自身血泊。」他用力搖晃我，我的視線因此顫抖。「殺了這男孩，快動手。」

「不要。」我說。

「給我照做。」

「不要。」

阿薩菲加強手勁，我的指甲深陷他的袖子，指頭刮過他的腰側──發現他腰帶上的小刀。雖然只是把拆信刀，但這也能湊合。我只刺了一下，他就被迫放手。我蹣跚退向一張長椅，依然緊抓小刀。

「別過來。」我警告。

奈希拉哈哈大笑，裁判們也笑出聲，畢竟對他們來說，我只是另一種街頭藝人、滿腦子都是糖果和煙火的脆弱人類。

但是衛士沒笑，而是將視線鎖定我的臉，我把刀尖對準他。

奈希拉走向我。「令人讚賞，」她評論：「我喜歡妳，XX-40，妳的精神可嘉。」

我的手打顫。

阿薩菲一瞥臂上刀傷，發光液體從皮膚滲出。我低下頭，發現刀子沾滿那種液體。

賽柏開始哭泣。我更用力握緊刀子，雙手卻因冒汗而濕潤。我不可能用拆信刀對付這些高大人種，我連手槍都不太會用，更別說精準丟出飛刀。

除了奈希拉身旁的五名天使，這裡沒有其他靈魂能讓我聚集魂眾。要想救賽柏，我得更接近對手。在那之後，我必須思索如何讓我們倆逃出這裡。

「奧古雷斯、亞露卓──讓她繳械，」奈希拉命令：「別用靈魂。」

一名裁判摘下兜帽。「樂意之至。」

我打量對方，她是朱利安的監護者。這女人模樣狡猾，一頭柔順金髮和貓般眼眸。衛士待在她後方。我測量他們的氣場。

亞露卓內心狂野。她或許表現得有教養，但我感覺她開心得幾乎滴下口水。她蠢蠢欲動，因為賽柏的虛弱而興奮，而且渴望吃掉我的氣場，現在就想。衛士的氣場更黑暗而冰冷，意圖模糊不清──這只讓他更顯危險。如果我無法觀察他的氣場，就無法預測他可能怎麼做。

我突然有個念頭。先前接觸衛士的血液時，我感覺自己更接近乙太，或許這麼做能再次發揮作用。我吸口氣，把小刀湊近臉前，冰冷的氣味使我的感官大幅提升，乙太如冰水般襲來、將我淹沒。我瞄準亞露卓的眉心，一甩手腕拋出小刀，她只是彎個腰便閃過，但我的準確度已進步不少。

亞露卓抓起一支沉重的大型燭臺，朝我揮來。「來吧，孩子。」她說：「咱們來玩玩。」

我後退。如果我的顱骨被打碎，又怎麼能救賽柏？

亞露卓衝來，決心將我撂倒吃掉。要不是因為我的感官強化，她原本可能成功。我翻滾閃過，燭臺因此沒擊中我，而是打爛一尊雕像的腦袋。我立刻站起，跳過祭壇，衝向禮拜堂另一端，從長椅上的兜帽利菲特人身旁跑過。

亞露卓再次舉起武器，將燭臺拋過禮拜堂，我聽到風切聲。燭臺從賽柏頭上飛過，他嚇得大喊我的名字。

我原本打算衝向敞開的房門，但這項逃脫路線被切斷，因為一名衛兵從外頭將門砸上，把我和觀眾鎖在禮拜堂。我來不及放慢腳步，直接撞上門，撞得我肺中空氣悉數竄出。我失去平衡，腦袋撞上堅硬的大理石地；半秒後，燭臺擊中門板，我差點來不及逃離，燭臺已經落下，砸在我兩腿原本的位置，巨響如鐘聲般在禮拜堂內迴繞。

我的後腦悶痛，但我沒時間休息。亞露卓已經追來，她以皮手套覆蓋的十指鉗住我的脖子，拇指壓迫我的咽喉。我無法呼吸，眼睛充血無法視物。她正在奪取我的氣場，她的眼眸光芒增強，化為熾熱赤紅。

「亞露卓，住手。」

她似乎沒聽見。我嘗到金屬味。

拆信刀躺在一旁，我的指尖慢慢移向刀子，但是亞露卓壓住我的手腕。「輪到我了。」

想活命，我只有一個機會。她把小刀對準我的臉頰時，我將自己的靈魂推進乙太。

在靈魂狀態下，我以靈眼視物，進入新的次元；在這裡，我能看見靈魂。乙太形如一片寂靜虛無，以星光般的球體綴飾，每一顆光球就是一道夢境。因為亞露卓的身子就在我面前，她的「光球」也因此離我不遠。如果試圖闖入她的心靈將無異於自殺──她的心靈極為古老而強韌，但她的防禦因為對氣場的貪念而減弱。機不可失，我飛進她的心靈。

她沒準備好，而我動作迅速。她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我已經來到她的「午夜地帶」；但當她做出反應時，我立刻以子彈般的勁道被拋出。還沒意識到怎麼回事，我已經返回軀殼，凝視禮拜堂的天花板。亞露卓跪倒在地，緊抱腦袋。

「趕她出去，趕她出去，」她尖叫：「她是夢行者！」我連忙站起，迫切需要氧氣，結果撞上衛士。他抓住我的雙肩，指頭陷進我的肌膚，他不是想傷害我──只是想抓住我、架住我──但我的靈魂如捕蠅草般對威脅做出反應。我嘗試同樣招式，雖然這麼做幾乎違反我的意志。

這一次，我根本接觸不到乙太，而是動彈不得。

衛士，是他的緣故。現在是他在抽取我的能量、搾取我的氣場。我只能震驚地看著自己被他吸引，彷彿我是逐日的向日葵。

然後他停手，彷彿我們之間有條繩索斷裂，他的雙眼赤紅如血。

我凝視他的眼睛。他後退，看著奈希拉。

一片死寂。片刻後，著兜帽的利菲特人起身鼓掌。我坐在地上，大感震驚。

奈希拉跪在我身旁，一手貼在我的頭上。「完美極了，我的小小夢行者。」

我嘗到血味。她知道我是誰。

奈希拉站起身，走向賽柏。他剛剛驚恐地目睹一切，現在把因虛弱而半睜的眼睛移向她，她走到椅子後方。

「謝謝你的服務，我們很感激。」她把雙手放在他的頭部兩側。「再見。」

「不要，拜託，饒我一命──求求妳！我不想死。佩姬──！」

她把他的腦袋用力一扭，他瞪大眼睛，唾液從嘴角汩汩流下。

她殺了他。

「不！」這個字從我的咽喉飛出，我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妳──妳居然──」

「太遲了。」奈希拉放手，他的腦袋無力下垂。「妳原本可以親自出手，四十號，讓他走得毫無痛楚，可惜妳就是不聽話。」

令我失控的，是她的微笑，她居然在笑。我衝向她，我的體內滿是灼熱怒火。衛士和阿薩菲揪住我的手臂把我往後拉。我踢打掙扎，直到頭髮因汗水而凌亂。「妳這賤貨，」我尖叫：「妳這賤貨，妳這賤女人！他根本不是靈視者！」

「沒錯，他不是。」奈希拉在椅子後方來回踱步。「但靈盲者的魂魄是最聽話的僕人，妳不這麼認為？」

阿薩菲打算讓我的肩膀脫臼。我用指甲抓住衛士的手臂，受傷的那隻、我包紮的那隻，他僵直身子，我不在乎。「我要殺了你們，」我咆哮，這話是針對他們每一位。我幾乎無法呼吸，但我拚命說出口。「我發誓我要把你們全宰了。」

「無需發誓，四十號，讓我們為妳發誓。」

阿薩菲把我甩在地上，我的腦袋撞上堅硬大理石地，視線因此閃爍。我試著移動，卻被某種東西壓制，是某人用膝蓋壓住我的背脊。我的指頭刮過大理石地板，接著，我的肩膀傳來令人盲目的痛楚，我這輩子從沒這麼痛過。好燙，燙得要命。我聞到肉焦味，不禁放聲尖叫。

「吾等發誓：汝將永生效忠利菲特人。」奈希拉的眼睛沒離開我。「吾等以火痕發誓，XX-59-40，汝將永遠綁定於莫薩提姆之衛士。汝活著的每一日，將拋棄本名，汝之生命歸於吾等。」

火焰烙於我的肌膚，我的腦中除了痛楚之外一片空白。結束了，他們殺了賽柏，現在要殺了我。一根針反映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