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上有一種陌生的味道。
那是不認識的女人的味道,我察覺到自己總有一天會被你拋下,到了十四歲的夏夜,我終於「失戀」了。
那一天我是如何迎接早晨的到來,前後發生過什麼事,我一點都不記得了。那天是否下著綿綿細雨,當時正在播什麼新聞,那陣子社會上正在流行什麼,我一件一件地細細追想,想要藉此喚起記憶,但是每次回憶的內容都不一樣,所以實在想不起來。
「對不起」。你寬大的背影搖曳著,軟弱顫抖的嘴唇溢出歉意,接下來的辯解和牽拖全都像是飄在半空似地逐漸昇華。
當時在我幼小的心靈中,「結婚」這兩個字醜陋地暈開了。
你一臉抱歉地說,你想要過新生活。聽好了,栞,妳要恨我也行,要討厭我也行,但是請妳諒解我想過新生活的心情,我已經累了,拜託妳,不要跟著我走。你說完就把頭低下去。
竟然說什麼拜託的,臉皮未免太厚了。
我靜靜地看著你稍長的瀏海在臉上打出幾條陰影的模樣。我和你長得很像,兩人露出同樣悲傷的表情沉默不語,你一直盯著隔一下子就發出嗡嗡聲的空調。
從那邊流出的冷氣彷彿讓我們的皮膚都結冰了,你屏息靜待著這場談判會帶來什麼樣的結局。我在連續劇和電影裡常常看到家庭崩毀的場面,但是自己面臨這種情況時卻覺得毫無真實感,心思全都飄到外面閃爍的夜景,而不是專注在這些對話上,好像一點都沒有進入狀況。
這樣啊。我喃喃說完以後,你望向我,眼鏡反射著窗外照進來的光線,雖然鏡片底下的雙眼筆直地凝視著我,眼底卻沒有我的身影。
這樣啊。原來你是這樣的。
那時我第一次知道,父親依然有著男歡女愛的慾望。
第一章 我的女兒
1
如同宣告季節變換,挾帶著熱意的風惡作劇般地吹起我的馬尾。因為白天變長,雖然已經這麼晚了,還能清晰看見回家的長長道路。野草在風中如波浪般起伏不定,一望無際的田地在夕陽的照映下變了色彩。在這片景色中,我們兩個影子彼此追逐著,緩緩地走過。栞為了配合我的步伐而跨著大步,然後我配合栞的步伐邁著小步,兩人時快時慢地前進著。栞說,我們好像單擺喔,很多球球掛在一起的單擺,一開始搖得很大力,但是越撞搖得越小力,最後停止不動,停止的時候就是到家了。怎樣,真的很像吧?她一臉得意地仰望著我。
女兒的手上有著河底的味道,讓我感到心情黯淡。我們在小學裡拿了螯蝦,這種東西到最後一定會變成媽媽在照顧,所以在我看來那只是令人嘆氣的麻煩東西,每次看到那些螯蝦在塑膠袋裡沙沙蠢動,我就會想,如果把這些沖進馬桶裡她會不會生氣?真是頭痛。唉,螯蝦,螯蝦啊,這玩意兒就算養大了也不能吃吧。
「這是小孩也能養的溫馴動物喔。」
栞的級任導師大灣老師年過四十歲,和我是同一輩,不過她異常地熱愛生物,她家陽台上堆著幾個水族箱──裡面有金魚、有烏龜,也有像今天看到的螯蝦,反正什麼都有──只要看著水族箱,對生物的憐愛彷彿會萌生出其他的欲求。她大概認為一起體驗養育生物的感動是最棒的教材,希望學生也像她一樣對生物懷抱著狂熱,平時沒事就叫學生把螯蝦什麼的帶回家養。她很符合沖繩人的印象,有一張曬得紅通通的臉,還把班級報紙的標題訂為「紅樹林」。
「這些螯蝦要怎麼辦?」
看著栞從學校提著生物回來,像是帶土產似的,我如此問道,然後她困惑地低著頭說,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啦,我又不喜歡螯蝦,一點都不想要,又不可愛,也不會黏著人。看她鼓著臉頰的模樣,我無可奈何,只好牽著她的手去了附近的大賣場買了水族箱和盆栽,放在家裡的陽台上,背對著夕陽,兩人一起照顧。
老師這次也把螯蝦分配給全班嗎?我好奇地問道,女兒笑著回答「是啊」,我的腦海裡浮現出纖弱的大灣老師從家裡搬螯蝦去學校的模樣,然後畫面漸漸淡去。
我婚後工作的地方是成田建設,那是泡沫經濟崩壞前成立的自營建築公司。公司有一陣子因為生意不好而陷入冬眠狀態,但是社長的精明弟弟買下一間豆腐店──真不知道為什麼是豆腐店──之後經營漸漸有了起色,為此公司裡到處都看得到豆腐盒。我剛進公司時,是身為一級建築士、從泡沫經濟時代開始在工地俐落監工的田中先生剛擔任社長不久的時候。
我從屋外的信箱裡收了郵件回到辦公室,正要打開電腦看E-mail時,田中社長把一個塑膠袋粗魯地丟在我的辦公桌上說,這個給妳。
「拿回去給栞吃。」
我莫名其妙地停止打鍵盤,接著便有一股魚腥味鑽進我的鼻孔。……不會吧?難道又是螯蝦?我皺著眉頭,望向沙沙作響的塑膠袋,發現裡面塞滿了還沒刮盡魚肉的鮪魚大骨,滿到幾乎快要撐破保鮮膜。
「我從浦安的市場買來的。」
社長笑著說。我隔著保鮮膜戳戳大骨上厚厚的魚背肉,想像著在市場被切下的鮪魚頭還散發著怨氣瞪大眼睛,不禁全身僵硬,什麼都說不出來。大骨透出了光亮紅豔的色澤。
「可是,這個要怎麼吃啊?」
「……虧妳還是個當媽媽的」
「呃,我是很感謝你送我魚啦。」
社長提起袋子,用低沉的嗓音說:
「可以切碎了配蔥花吃。」
說完以後,社長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桌。望向掛在牆上的素面時鐘,正好是五點。室內的灰塵彷彿要跟著社長而翩然起舞,在大玻璃窗射進來的夕照輝映之下閃閃發光。再過不久,栞就會背著書包來到這裡了。不久前我發現了一件事,栞在父母回家之前總是一個人待在公園或室外──她會找個平坦的地方,像是沙坑周圍的磚牆或溜滑梯的頂端,漫不經心地寫著功課。
在家裡很寂寞嘛。……爸爸呢?不知道去哪裡散步了。散步好幾個小時?嗯。
此後,我都叫栞放學之後直接來公司找我。她爸爸也真是的,既沒有工作,又不想找新工作,只會在外面遊蕩,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社長和栞的年齡差距大到像祖孫,她一來到公司,社長就會打量著我們兩人,說她可愛得和我一點都不像,笑出更多的皺紋,下垂的眼角彷彿也拉長了。他會從桌邊拿出招待客人用的零食,打開栞背後的書包,把零食一股腦兒地塞進去。栞不管收到什麼都會高興地露出笑容,但社長大概沒發現,她雖是個孩子卻不喜歡吃零食。
過了不久,栞果然來了。她瞄了一眼堆在門邊的豆腐盒,老實不客氣地開門進來。她對這地方已經很熟悉了,所以一看到我就說「媽媽~回家囉~」,好像她才是媽媽一樣。栞,人家送我們鮪魚喔。鮪魚?嗯,鮪魚。田中先生送的嗎?是啊。好棒喔,是鮪魚耶。……快跟人家說謝謝啊。田中先生,謝謝你送我們鮪魚。沒什麼啦。社長揮揮手說。
回家的路上,我們一直手牽著手。
栞在公車上突然小小聲地說起什麼「地球儀」的。現在是下班尖峰時間,車內擠到好像每次開門都會有人掉出去,她一直無法適應這種沙丁魚罐般的擁擠,而且我們要坐到終點站,所以她每次都難受得幾乎要吐。公車從高樓大廈林立的火車站前發車,經過市公所,然後迂迴地穿過商店街,住宅區的氣氛漸漸濃厚,再走一陣子就能看見田園和遠山。
我像是抱小孩一樣,把塑膠袋裡的鮪魚大骨護在胸前,在客滿公車的熱度之中,魚腥味聞起來更重。額頭上的汗水流入眼中,我眨眼睛眨了幾次,栞便把小手伸進自己的口袋摸索,把我早上拿給她的手帕遞了過來。我用稍嫌嚴厲的眼神盯著她那條平整的手帕。
「……妳今天有乖乖洗手嗎?」
「嗯,有洗手。」
「為什麼沒有用手帕?」
栞一臉遺憾地垂下小手,低頭喃喃說著,因為不擦也會乾嘛,她委屈地鼓起臉頰。
「……對了,媽媽,我上次看到地球儀在發光耶。」
栞又一次提起剛才被打斷的話題。
「……家裡的地球儀嗎?」
「嗯。」
栞上小學後,我們搬到了一房一廳的公寓,這在樓房叢聚的住宅區之中算是日照比較充足的一棟。那個地球儀擺在客廳裡的電視機旁邊,一碰觸就會發光,繼續碰觸還會變成不同的顏色。好比說,第一次是白色,第二次是藍色。這是丈夫正幸從銀座的一間大文具店買回來的。
「房子已經很窄了,你幹嘛還亂買東西?」
我看到他買地球儀回來,發現東西比想像的更大,立刻出言抱怨。因為這東西讓電視機顯得更小,讓我覺得很可悲。
「這個很漂亮啊,等到栞學地理的時候會很有用。」
「也不需要買這麼大的吧。」
「妳看嘛。」
正幸打開電源,向我展示地球儀的觸碰變色功能。他不管我的不悅,一臉驕傲地看著光源,欣喜地說著「真是實用的裝飾」,讓我更加無奈地嘆氣,而且栞也很喜歡這個地球儀,她每天放學回家就開始展現剛學來的知識,譬如說:這裡是大洋洲!這裡是札幌!──雖然口中說的是札幌,手指的卻是整個日本。只有起初是這樣,這對三分鐘熱度的父女本來就不太會對某樣東西維持興趣,等到地球儀布滿塵埃、表面開始變質褪色時,我問栞一句「地球儀不需要再放在這裡了吧?」,她點點頭,把它收到臥室裡。
可是,現在栞卻說那個地球儀自己在發光。上週她還說過正幸房間的收音機自己發出了很大的聲音。這是所謂的通靈能力嗎?只有小孩子看得見,我們卻看不見?那該怎麼辦才好呢?找人來做法事嗎?我開始想像,在關起窗簾、空無一人的客廳中,濕氣四處蔓延侵蝕的模樣,接著又幻想自己踏進客廳,頓時感覺背上發涼。
「……討厭,太嚇人了。」
2
我的丈夫工作很不順利,他從美術大學畢業之後就在家裡開了設計工作室,經手的商品種類很多,包括文具、工具,甚至還有小鋼珠機台,但他太過愛惜自己的美感,老是對工作挑三揀四。
一開始我還覺得無所謂,因為我就是喜歡他這種細膩的性格,但是栞出生幾年之後,我漸漸發現,他的感覺和直覺之中完全不包括判斷會不會賺錢的能力。
於是,我開始逼自己做些家庭代工。
唰唰唰地撕開膠布,打開紙箱,裡面放的是藍色麥克筆、木板釘成的小工作台,還有數量龐大的棉花棒。一張A4紙張很簡單地用手寫筆跡交代了作業程序。
〈用藍色麥克筆在醫療棉花棒上做記號。〉
這是很枯燥的家庭代工,更諷刺的是,這還是正幸的熟人推薦我做的。
「媽媽。」
「怎樣?」
「這個要怎麼做?」
「媽媽也不太清楚。」
棉花棒的棒子部分從頂端算起,大約在三分之二的位置用藍色麥克筆做記號,放進透明塑膠袋,再用封口機熱封。機械的聲音嗡嗡作響。唔……原來是這樣,說簡單確實很簡單,不過也很無聊。我一邊做一邊自言自語,栞帶著驚訝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手和棉花棒移動的方向。
「媽媽。」
「怎樣?」
「我可以試試看嗎?」
栞的語調有點高亢,大概很興奮吧。她張開的口中可以看到小小的犬齒,門牙像松鼠一樣突出,顯露出一股稚氣,但問題是她下排的牙齒像波浪一樣前後參差不齊,再怎麼刷都會留下齒垢。我們的生活已經拮据到要做家庭代工,就算翻箱倒櫃也找不出多餘的錢給女兒矯正牙齒。我的妹妹最近才剛帶她女兒去矯正牙齒,她很高興地告訴我,現在的牙醫技術真的很棒耶,雖然要花很多錢,但牙齒是要用一輩子的。她掰開女兒的嘴給我看,小小的牙齒上嵌了色彩繽紛的牙套,看起來像玩具一樣廉價,再加上橡皮圈刻意用了不同的顏色,好像只是個裝飾品,感覺不出有什麼矯正的功能。她又接著說,姊姊啊,長大以後有漂亮的牙齒,才會讓人覺得出身良好嘛,不管臉長得再怎麼漂亮,牙齒亂七八糟的不是太浪費了嗎?沒有一個藝人的牙齒是難看的吧,唔,或許是有幾個吧。栞的牙齒真的很嚴重,一定是從爸爸那邊遺傳的,我們家族的牙齒才不會這麼糟糕,女孩子的牙齒長成這樣太可憐了,父母一定要幫她弄好一點才行。
……要趁早啦,早期治療最重要。
我把棉花棒遞給栞,她把藍色麥克筆的筆尖對準事先印在棉花棒上的黑色記號,把棉花棒轉動一圈,就畫好藍色的記號了。栞做好一個,覺得很有趣,又把另一根棉花棒放在同樣位置,靈活地轉動,筆先散發出的稀釋劑味道漸漸在客廳擴散開來,她說著「這個好好玩喔」,但是沒做幾根,就膩得丟下工作躺下來。
3
那是一段遙遠的夏日回憶。
我們去了離家兩站的新開幕賽馬場。在移動的途中,搖晃的電車上,幼年的我坐在辰夫──我的父親──身邊,因為我的身高比較矮,必須抬頭才能看到他的臉,他發現我在看,就溫柔地摸摸我小圓球般的腦袋。那是一隻又大又粗糙的手。這時暑假差不多快結束了,電車裡還是熱氣騰騰的。到了賽馬場附近,有很多和辰夫差不多年齡的男人湧進來,他們手上的報紙都握得皺巴巴的。小鬼坐什麼椅子啊!諸如此類的發言和視線朝我飛來。辰夫睜著一雙大眼睛,對我說,沒關係,絹子,瞪回去。然後他又拿起罐裝酒繼續喝,還愉快地哼起歌。
這一天的目的是要去看辰夫的馬。
大概在一週前,他得意洋洋地說「終於買下來了!」,高興得臉都紅了。是馬喔,我們的馬喔。咦,會有馬來我們家裡嗎?對啊,絹子,很棒吧。我一聽到就開心地高舉雙手哇哇大叫,把臉貼在辰夫的腿上。孝子──我的母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口吸著香菸又吐出白煙,雖然抱怨「你連活的東西都開始買了」,但又吸著菸露出笑容。她擦了香奈兒指甲油的手指看起來紅豔豔的。
「看,就是那個,看到了嗎?」
辰夫到了賽馬場就開始小跑步,指著前方高聲說道「絹子,就是那個,那個」,我一聽便睜大了眼睛。
「嗯,看到了。」
但我只覺得每一匹馬看起來都一樣。
警笛般的聲音嗡嗡地響著,我不禁摀住雙耳。
辰夫看著馬的距離有時拉遠有時接近,最後雙拳高高舉起,像是要突破天際。
我們去吃銀座的牛排館!辰夫豪氣萬丈地坐上計程車。
「喂,你們也餓了吧?現在立刻過來。」
辰夫在半路上用公共電話打回家,他匆匆說完,不等對方回答就粗魯地掛上話筒,微笑地低頭看著我。只要有妳在就會贏錢。他摸摸我的頭,把我抱起來。
「妳的運氣真好。」
辰夫在松坂屋買了布料後,去了銀座比較高級的牛排館,我只是笑咪咪地不發一語跟著他走。過了一下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孝子帶著顯然才剛被叫醒、一臉不高興的弟弟妹妹趕來了。孝子一來就微笑說著「這裡真好」,有幾縷瀏海貼在她的額頭上。
全家到齊以後,辰夫開始發號施令。
「想吃什麼儘管點,這裡連哈密瓜都有喔,你們看。」
孩子們的臉上立刻綻開笑容,我也因辰夫的推薦而點了幾乎吃不完的牛排,其實應該說是被迫的,在我們家中,如果辰夫要請客時誰敢客氣,被他一拳撂倒也是常有的事。既然有得吃就乖乖地吃吧。打扮高雅卻連筷子都拿不好的孝子也一口接一口地大吃著肉塊。
這餐大概……不,鐵定要花上好幾萬元,但是結帳時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店員竟對辰夫說「總共三千元」,我們所有人都愣住了。如果現在說出「不對吧」就死定了,會遭殃的是我們全家人,或者該說是全世界。雖然我只是個孩子,卻也知道如果我敢提醒店員弄錯的話一定會被孝子和辰夫痛罵。以孩子的計算能力還無法搞懂到底算錯了多少,賺了多少,但我們都很清楚這種時候該如何應對,所以盡全力地扮演著「什麼都不知道的天真純潔孩子們及其雙親」。
「……快跑吧。」
結完帳後,辰夫小聲說道。我們謹慎地慢步走到門前,但是跨出大門的一瞬間,全家拔腿就跑。孝子提著裙子下襬,內褲都快露出來了,那雙在孩子眼中如同凶器的高跟鞋喀噠喀噠地奔馳於銀座的馬路上,這副模樣真是太沒氣質了,但孝子一點都不以為意,只是汗涔涔地死命狂奔。她的紅色指甲油在夕陽之下閃閃發亮。
這種事情不只發生過一次。
那是我還在讀小學的時候。我家每年暑假的例行公事,就是要去鴨川住個幾天泡泡海水浴。還沒到民宿,妹妹直子就哭鬧著說要玩煙火。人家要玩煙火,人家要玩煙火,煙火煙火煙火!我擔心直子鬧個不停會惹辰夫生氣,連忙把手指按在唇上,發出噓聲。小直,不可以啦!煙火,人家要玩煙火!……喔喔,好啊,直子,偶爾玩一次也不錯。辰夫的手從後面伸過來,摸摸直子的頭。看到辰夫心情還不錯,我總算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