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17年12月22日 9:20pm
夜晚的台北地院燈火通明,大門口停滿電視台的SNG車做連線報導。
眾所矚目的柔道金牌教練命案,檢辯雙方激烈交鋒,經過長達四小時激烈辯論,來到了最關鍵,辯方律師聲稱找到了決定性的證物,可以證明耀泰集團的千金吳繼柔,並沒有謀殺她的新婚丈夫……
刑事法庭第十二庭,一頭長髮、外表纖細的被告吳繼柔,坐在面對法官左手邊的被告席,身旁則是她的辯方律師柯震宇。
身穿鑲白邊黑色法袍的柯震宇起身,從容解說放在法官面前的關鍵證物——一支冠軍獎盃。
「慕檢座指控被告吳繼柔殺害她的丈夫江承浩,卻一直找不到作案兇器,但是在一個星期前,也就是今年的十二月十九日,我在離命案現場一點八公里的山腳草叢中,總算找到了,就是各位現在所看到的這支獎盃!」
法庭上投影布幕上,正播放震宇戴著手套拿起兇器奬盃,一旁站著他的助理周大軍手上拿著金屬探測器,在草叢中拍攝的多張照片,照片右下角印著日期2017/12/19。
「這支獎盃是死者七年前在全國柔道錦標賽,獲得的冠軍獎盃,一直放在江家的客廳,命案發生後就不見踪影,我方找到奬盃後的第一時間就請到國外權威的鑑識專家,查出上面不但留有微量的血跡反應,而且經過專家判定,造成死者後腦上方鈍器擊傷凹痕,也和這支獎盃的底座完全吻合。」
柯震宇講話鏗鏘有力,極具說服力。「這支獎盃,我們在經過特殊的深層處理,採集到一枚指紋,它是綽號大頭的幫派份子張武雄所留下的。」
投影片出現張武雄的檔案照片。
「張武雄,身高為一百八十一公分,要造成如死者後腦的鈍器傷痕,輕而易舉,從身型和兇器來推斷,張武雄極有可能是本案的兇嫌——」
穿著鑲紫邊黑色法袍的檢察官慕思明提出抗議。「抗議,審判長,辯方律師的推論過於簡化,而且是充滿個人英雄主義的非理性推斷! 」
「既然慕檢座認定本人所述是非理性推斷,我想請問,關於這只獎盃,慕檢座是不是有更理性的推論?」
在震宇咄咄逼人下,慕思明一時語塞,以證物提列法規答辯。「辯方律師故意在開庭前兩天,才提交這項關鍵證物,檢方根本來不及反應,請鈞院裁示!」
審判長與兩位法官低聲商議後,裁示:「如果慕檢座對這項證物有異議,應該在開庭前就提出異議。辯方律師請繼續!」
震宇信心滿滿,陳述著。「所以被告所說死者是被黑道上門尋仇——」
慕思明表情 氣餒,頻頻往門口望去,似乎等待什麼人。
這時,偵查員馮士偉進了法庭,來到慕思明身邊,放下了牛皮紙袋,慕思明精神大振,火速打開牛皮紙袋快速瀏覽著。
震宇信心滿滿看向法官:「……事實很明顯,吳繼柔並不是殺人凶手,她是慕大檢察官為了迎合大眾的的仇富心態,草率辦案之下,被無辜構陷的被害者!」
審判長看向思明。「慕檢座,你對辯方律師提出的這項證物有何意見?」
此時,慕思明已看完馮士偉交給他的報告,他自信一笑,從檢察官席站起。
「庭上,我認為這項所謂的關鍵證物,很有可能是辯方律師所偽造的!」
旁聽席發出騷動,震宇搖頭微笑,不可置信的表情。
審判長迅速與左右兩位法官交換意見後開口:「慕檢察官,你針對辯方律師提出偽造證據的指控,是非常嚴重的事情。」
「審判長,我當然是有證據才敢提出這樣的說法,辯方律師剛才特意忽略了一件事,在今年的十二月十七日,也就是柯大律師在草叢中找到獎盃的前兩天,他宣稱兇嫌張武雄在兩天前因為黑道鬥毆死亡,柯大律師,這會不會太巧合了?」
思明拿出牛皮紙袋裡的那兩張照片,放在實物投影機上,兩張都是兇案現場,拍攝江家客廳櫃子的照片。
「這兩張照片,是鑑識人員在案發現場先後所拍攝的照片,左邊是兇案發生時,也就是十一月八日當天,鑑識人員拍攝死者客廳櫃子的照片,而右邊是警方昨晚重回現場,用同一角度拍攝的照片,我們可以清楚的發現兩張照片有著明顯的不同──少了一支獎盃!非常巧的是,這支消失的獎盃,就是七年前死者在全國柔道錦標賽所獲得的冠軍獎盃,也就是柯大律師宣稱是兇器的關鍵證物!」
震宇不敢置信地看著兩張照片上的時間戳記,他轉頭看著助理大軍,大軍也一臉茫然,似乎不理解是怎麼回事。
思明又拿出了一份鑑識報告。「辯方律師指稱是兇器的獎盃,檢方也連夜送往刑事警察局做成份的化驗,這是剛出爐的鑑識報告——」思明刻意停頓,加強語氣。
「審判長,它和死者頭骨裡殘留的金屬微屑反應,結果完全不同——所以,事實很明顯,這個奬盃並不是真正的兇器,而且極有可能是辯方律師找人從兇案現場偷出來的!」
「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震宇情緒激動,覺得慕思明這項指控實在太瞎。
「辯方律師請控制你的情緒,慕檢座請繼續。」審判長口頭警告震宇。
「柯大律師在偷出獎盃之後,再請人跑去醫院,找到剛死掉的黑道份子,捺印下他的指紋,加工偽造的兇器就出爐了!」慕思明一說完,坐在被告席上的繼柔抬頭看著震宇,表情震驚,而一直坐在旁聽席,繼柔的哥哥也是滿臉驚訝。
「慕思明你放屁!我偽造的?我怎麼可能笨到去偽造證據?」原本自信滿滿的震宇無法接受這意外的轉折。
「柯大律師,如果你再不控制你的情緒!法院將會取消你辯護的資格,並請你離開法庭!」審判長失去耐性了。
「這是你設好的圈套對吧?要不然哪會這麼巧?檢方忽然就生出那麼多反證?鑑識人員還會想到回現場再拍一次?」震宇衝上前對慕思明咆哮。
「法警!麻煩把辯方律師請出法庭!」審判長做出裁示。
「審判長!我被他們設計了!」震宇抗議無效,兩名法警上前將他架離法庭。經過走廊時,震宇瞄到角落有對男女拉拉扯扯,但他心情太過紊亂,無暇他顧,被法警一路架回律師休息室。
不一會兒,繼柔的哥哥吳瀚文衝了進來,對著震宇發飆:
「柯震宇,你把我妹給害慘了!你不是跟我說刑案官司從來都沒有敗績嗎?原來只是個虛有其表,在法庭上賣弄專業的小丑!我妹的官司你不用管了!你被開除了!」
「吳大公子,相關事證的提列你都是清楚的,官司會輸,我比你還意外,不說你可能不知道,偽造證據是會被吊銷律師執照的,所以你不需要開除我,這官司我已經自動出局了。」震宇完全沒料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
「那正好!我會幫我妹再找別的律師!」瀚文說完,摔了門憤憤離去。
震宇重重嘆了口氣,望著那扇關起的門,彷彿他的律師生涯也宣告結束。
一臉落寞走出地方法院,執業以來首度落敗,對震宇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他抬頭看到一群記者圍著慕思明訪問,震宇不想被記者堵到,刻意繞道,正巧經過一輛救護車,醫護人員正拉高擔架將病患抬上救護車,忽然,一個東西從擔架掉了出來。
震宇撿起,開口叫住他們,救護車卻已關上門,迅速鳴笛離去。震宇低頭看著手上的失物,原來是一隻褪色的紙摺飛馬,看起來年代久遠,他覺得這隻飛馬很眼熟,不知在哪兒見過。沒多想,便順手將它放進口袋,離開法院。
◎
@一個月半後@
冬至,萬物凋零、冷風蕭颯,一片落葉被風捲起,在空中飄零,最後落在一輛貨車的紙箱上。搬家工人將紙箱抱起,走進一棟老舊的公寓三樓,一進門,對著站在窗前高大男子的背影詢問。「先生,這箱東西要放哪兒?」
高大男子頭也不回,伸手朝角落一指。「放那兒,所有紙箱都先放那裡。」
「不用先幫你搬到房間嗎?」
「不用了!我很快就會搬走,不會住很久!」
高大男子回頭,表情嫌惡地看著屋內簡陋陳設和廉價的家具,有種虎落平陽的不甘心。
他是不久前被檢察官當庭踢爆偽造證據,揹上偽證罪,一夕之間,從王牌律師變成過街老鼠的柯震宇。就連事務所的合夥人朱德風都為了劃清界線,跟他拆夥。自尊心作祟的震宇,硬著頭皮賣掉還有貸款的豪宅,賠償事務所虧損,身無存款的他降尊紆貴,搬到這棟租金便宜的老公寓。
震宇嘆口氣,抱著一盒標著「辦公室」的紙箱進書房,打開箱子,將裡面的卷宗、法律用書取出,忽然從書裡掉出一隻紙飛馬,震宇幾乎忘記自己何時撿過這隻飛馬,忍不住拿在手中把玩,最後將它放在書架上,繼續整理紙箱。
不知過了多久,震宇覺得腰痠背痛,回到客廳,癱在沙發上打開電視,連按幾個頻道,都沒有吸引他的節目,直到看見「無良律師偽造證據,檢方要求依法處置」的新聞標題,才停下遙控器。
螢幕裡,慕思明發表聲明:「柯律師為了求勝,不擇手段製造假證據,他這麼做不僅違法,更讓整個司法體系蒙羞,我們一定會追究到底,要求法官對他從重量刑……」
「司法界的明日之星,一股清流,光芒還真閃,我他媽的都快被你閃瞎了!」震宇語帶酸味的諷刺,打開紅酒自斟自飲,喝到茫了,半夢半醒之間,被一個女人悽厲的尖叫聲嚇醒,他反射性撐起上半身!
震宇醉眼惺忪四顧,沒發現什麼異狀,以為自己聽錯了,正打算躺回夢鄉,忽然一道女人的身影從左後方迅速跑進浴室,只聽見「碰」的一聲,浴室門發出巨大的聲響。
震宇陡然瞪大雙眼,這下他完全清醒了!他屏息起身,輕輕推開浴室門把,隔著浴簾,水聲清晰可聞,分明有人在使用蓮蓬頭!
震宇戰戰兢兢走向浴缸——忽然一腳踩到一隻蕾絲隱形襪上,整個身子往前撲倒,跌進浴缸,也就在這瞬間,水聲嘎然而止,浴室裡除了他空無一人,就連浴缸也是乾的,一點水漬也沒有!
震宇搖搖頭,以為自己酒量變差,才喝半瓶就出現幻覺了。
隔天清晨,他頭痛欲裂,走進浴室,在鏡子前看著自己宿醉的臉,忽然發現後腦勺長了一撮白髮,震宇忍不住感慨,原來真有一夜白髮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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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的靈異現象,震宇懷疑自己是不是租到「厲陰宅」!每天入夜,三不五時就會聽到女子幽幽的嘆息聲,甚至吃東西吃到一半,食物會不翼而飛……恐怖的還不止這一樁。一晚,當他洗完臉,發現自己鬍渣長了,正打算刮鬍子,沒想到居然拿到一把女用除毛刀!
震宇瞪著手中的除毛刀,不解它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這時從鏡中瞥見浴室門外,居然有個女人的身影飄過去,震宇倒抽口涼氣,全身冒起雞皮疙瘩,仗著殘留的酒意追了出去,只見書房的燈亮著,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從裡頭傳出,震宇躲在門邊窺探,果然看到一名女子背對著門,坐在書桌前,低垂著頭,語氣幽怨地對他詳述「枉死經過」——
「兇手下手狠毒,致命傷是頸部一條深達八公分的刀傷……兇嫌雖被警方拘捕,但不斷詭辯,企圖脫罪,至今仍未受到法律的制裁……」
原來這女鬼是死不瞑目!震宇感到毛骨悚然,深吸口氣,決定豁出去了,對著「女鬼」背影曉以大義。
「這位小姐,我真的很想幫妳,但是妳來得真的不是時候,我現在根本不能執業啊!要不這樣好了,我推薦妳一個人,慕思明檢察官,現代包青天,妳去找他,我用他的性命跟妳保證,任何委屈,找到他都能平反!」
「女鬼」依然端坐著,無動於衷。
「不說話我就當我們達成共識了!那……我現在頭很昏,要去睡覺了……晚安!」震宇說完,大氣也不敢喘,逃難似地飛奔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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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震宇跑去找大軍。
長相斯文、笑起來有些靦覥的周大軍,是震宇大學法律系的同學,因為一直考不上律師執照,被震宇找進事務所當律師助理,這回大軍受他牽累,沒有事務所敢用他,只能先在舅舅開的網咖打工,這讓震宇對大軍很過意不去。
兩人玩著2vs2的網路對戰,藉著遊戲,排解這段時間所受的窩囊氣。
震宇原本想跟大軍提公寓鬧鬼的事,想想又覺得蠢而作罷,轉口問他,當初跑來提供張武雄藏匿獎盃線索的小混混找到沒?
大軍搖頭,說那傢伙完全人間蒸發,可能出國避風頭了。
震宇認為事情太過巧合,分明有人有計畫的想搞垮他!執業多年,他的不敗戰績讓他聲名大噪,同時也樹立不少敵人,震宇腦中掠過幾個人名,但又苦無證據。
晚上,震宇氣憤地看著電視第N遍將他冠上無良律師,甚至有記者閒到檢視他過去承辦過的案件,懷疑是否也是偽造證據而勝訴,震宇差點沒把電視給砸了,忍不住又從箱子拿出一瓶紅酒,本想像前幾日一樣一醉方休,但想了想,決定今天還是「卡早睏卡有眠」,免得又活見鬼!
震宇在床上輾轉反側,想到前途茫茫,不禁思潮起伏……
牆上的時鐘來到十點零六分,漆黑的書房,擺在書架上的那隻紙飛馬從內而外迸出奇幻彩光,亮度漸漸增強,璀燦流光不斷在空間擴散,籠罩整間公寓,屋內瞬間多了許多不屬於震宇的東西。
流光漫過震宇的臥房,他身下的床單變成兩種不同花色床單拼裝,枕頭被子也是兩款不同花色……
忽然,床上憑空出現一個女人,整個人趴在震宇身上,兩人就這樣相擁著沉沉睡去……
震宇睡到一半,覺得胸口沉甸甸,身體右半邊像被什麼重物壓住,無法動彈,睜開眼,就看見一個女人趴在他胸口,震宇一愣,以為在作夢,但很快的發現不是夢,頭皮瞬間發麻──難道是昨天那個陰魂不散的女鬼嗎?我的媽啊……女鬼來壓床了!
震宇在心中默念觀世音菩蕯、阿彌陀佛、耶穌基督!祈求女鬼快快消失!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女鬼似乎挺滿意他的胸膛,睡得十分香甜。
為了脫身,震宇緩慢往床邊移動,忽然,女鬼的頭動了一下,露出整張臉,震宇趕緊撇開頭,又忍不住好奇偷瞄幾眼,原以為會看到殘缺不全的五官,沒想到這女鬼居然長得還滿好看的!只是他還來不及仔細欣賞,「女鬼」突然把手伸到他胯下磨蹭,震宇受不了刺激差點喊出聲,連忙捂住嘴巴,卻忍不住發出呻吟……
「女鬼」的手很不安份,一路從胯下往上摸到腹部、胸口、再到脖子,震宇以為「女鬼」想掐死他,奈何手臂麻痺無力抵抗,只能任憑宰割……
直到女鬼摸到震宇下巴的鬍渣,忽然睜開眼,兩人四目相對,下一秒同時大叫:
「鬼啊~~~」震宇嚇得滾下床。
「變態~~~」「女鬼」跳下床奔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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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宇口中的「女鬼」叫程家樂。但她並不是什麼女鬼,而是個剛進電視新聞台的菜鳥記者。
家樂家裡開柔道館,父親是柔道教練,遺傳了父親的柔道細胞,從小就是比賽常勝軍,奪牌無數。高中一次意外,讓死裡逃生的家樂決定報考新聞系成為記者,道館的師兄弟們受到很大的打擊,他們覺得最有天份的家樂背叛了柔道、背叛了大家一起當國手的承諾。
父親癌症過世後,道館由父親的大弟子江承浩接下,大她10歲的承浩更義無反顧成為家樂的監護人,亦兄亦父的情誼比真正的親人還緊密。
家樂好不容易考上了電視台,成為社會記者,搬離柔道館到台北租屋,本以為熱血記者的生涯就此展開,只是,都上班一個禮拜了,除了每天剪報、幫同事訂便當、買咖啡、跑腿影印送文件外,她就像沒有存在感的工讀生,連組長也老是叫錯她名字。
今天因為人手不足,家樂總算向組長爭取到報導一則民眾投訴泡溫泉泡到皮膚紅腫的新聞,到了現場,攝影記者文哥居然要求她圍浴巾實地下去泡。
結果今天回道館拿衣服,就被看到新聞的師兄弟取笑,一傑甚至模仿她穿著浴巾報導的樣子,氣得她當場給他過肩摔,沒想到她做的一切努力看在道館師兄弟的眼裡,只是個無腦的花瓶記者。
家樂越想越委屈,拿起床邊的手帳本,裡面夾了一張父親和她的合照。照片裡家樂才高一,家樂父親穿著柔道服,英姿煥發。
「爸……你也覺得我不該放棄柔道嗎?但我是真心希望,當記者可以影響更多人,難道我錯了嗎?」
家樂把頭埋進枕頭裡,陷入了人生的迷惘。
她迷迷糊糊睡著,彷彿夢到自己置身柔道館,全部師兄弟將她圍在中間大聲取笑她,家樂一氣之下,使出寢技將笑得最大聲的一傑狠狠壓制在身體底下,一傑呻吟著求饒。
一睜開眼,家樂就跟一名陌生男子四目相交,她眨了眨眼,意識回歸,第一個反應就是大叫變態,忙不迭逃出客廳,發現地上竟然有一堆空的酒瓶,怒不可抑。「可惡的死變態,跑進我家喝酒,還爬到床上想偷襲我!你死定了!」
家樂撈起一只酒瓶當武器,想開門痛打變態,但門才開個縫,門內的變態死命壓住門板。
雙方僵持不下,這時,公寓又發出亮光,朝書房內的紙飛馬收攏而去,一切又回復原狀。
少了門內阻力,家樂整個人撲進房間跌在床上,處在驚駭之中的她,沒意識手中拿來當武器的酒瓶已經消失,她環顧四周,空無一人,衝到窗邊查看,懷疑變態是不是跳窗逃走。
忽然,電鈴無預警響起,全身緊繃的家樂嚇得心臟快跳出來,打開大門一看,是樓下鄰居歐巴桑。
「我是住在樓下的林太太啦!我拜託妳喔,可不可以不要晚上用洗衣機啊?」
「可是我剛沒洗衣服呀!」家樂一臉莫名。
「妳昨天就有洗啊!妳一用洗衣機,我們樓下就會漏水,滴滴答答的聲音、吵得人都睡不著,我前夫中風,我整天照顧他已經夠辛苦了……我跟妳說我其實是可以直接請律師發存證信函告妳騷擾鄰居喔——」
歐巴桑開啟了碎念模式,家樂一臉崩潰。
隔天,家樂趁著午休,把房東約來她的閨密蕭蔓蔓開的咖啡店裡。率性又充滿女人味的蔓蔓,曾在柔道館練過柔道,但受不了皮肉痛,一個月就放棄了,不過因此和家樂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台北這房子也是蔓蔓幫家樂找到的。
家樂告訴房東,樓下鄰居說要提告水管漏水的事,房東保證他的房子之前有重新裝修過,水管沒問題,要她不用理會。
蔓蔓藉機向房東抱怨昨天半夜有變態闖進門,還大剌剌睡到家樂床上,會不會是以前的房客偷打鑰匙進來的?
房東馬上反駁,他只租女生,哪來的男房客?還一副「我公寓很多人搶著要,害怕就別租了!」
家樂心中暗忖,看在租金的確便宜的份上,變態的事只好自行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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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客廳,震宇和大軍正小聲地交頭接耳。
「鬼壓床?真的假的?不會是你昨天到PUB喝到斷片,帶「妹紙」回家被壓的吧?」
「以前不好說,我現在這副德性最好是有妹會跟我回家!」震宇冷哼。
兩人交談完,同時轉頭,看向坐在對面的房東先生;房東先生穿著冬天的外套,他看著地上擺了許多空酒瓶,臉上頗不以為然,語帶諷刺:
「欸!你們現在是說我房子鬧鬼嗎?當律師的現在都這麼信口開河的嗎?對厚!你會偽造證據的嘛!」
震宇刻意忽略房東的嘲諷,就事論事。
「那女鬼昨晚壓在我身上,還抬頭看我……大概二十五、六歲,個子不高,瘦瘦的,皮膚很白,鳳眼,頭髮 ——」震宇抬手比了他肩膀的位置。「大概到這裡,對了,她嘴邊好像還有對梨窩!你之前租的房客,有長得像這樣的女生嗎?」
房東一聽,臉色大變,從沙發上跳起來。
「梨、梨窩?呵呵呵,完全沒印象……一點都不熟,柯律師你天天喝酒,有可能酒精中毒產生幻覺啦,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對了,我等下還有約,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掰!」
「肯定有鬼!」震宇看著房東落荒而逃,和大軍對看一眼。「這麼說那個女的是前房客?我真的看到女鬼了?」
「哇靠,看那麼仔細,還梨窩咧,女鬼很正哦?」其實大軍不怎麼相信撞鬼事件,他覺得震宇肯定喝茫了,忍不住訕笑。「欸欸,你離我遠一點,你現在這麼帶賽,這種事情是會傳染的,我看你還是趕快去廟裡請那個師父有沒有,幫你收收驚吧!」
◎
家樂為了做一個外送人員遇到電梯故障,還是得硬著頭皮使命必達的辛苦談,實際測試從一樓爬到十五樓需要花多少時間的新聞。由於文哥體力太差,前兩趟拍攝NG,第三趟家樂只好自己拿自拍棒錄影,不到三分鐘的報導,家樂上上下下一共爬了三次。
下班回到家,已經鐵腿的她直接在沙發癱倒,手上包包應聲落地,東西掉了一地,家樂彎下身撿拾物品丟回包包,發現一包她昨天做溫泉採訪,店家送的溫泉粉,眼睛一亮,決定好好泡個澡放鬆一下。
浴室裡,家樂將溫泉粉倒進盛滿水的浴缸,脫下浴袍,跨進浴缸泡澡,溫泉粉果然有療效,不一會兒,躺在浴缸的家樂已經昏昏欲睡……
時間來到了十點零六分,書房的紙飛馬再度發出奇幻的光芒,兩人的公寓又融合為一。
震宇站在蓮篷頭底下沖澡,淋浴到一半,忽然覺得小腿癢癢的,他關上水龍頭,緩緩轉過身來……
坐在浴缸另一頭,正在閉目養神家樂,感覺腳似乎碰到毛毛的東西,也睜開雙眼,就這麼直勾勾地瞪著震宇正面全裸——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四目相交,同時大叫,震宇連忙蹲進水裡,家樂叫囂,雙腳在水下亂踢,企圖把震宇趕出浴缸。
兵荒馬亂中,震宇不小心將止水塞子扯起,水位開始下降,擔心曝光的家樂氣急敗壞——
「等一等,你放水做什麼?你還把塞子拔起來了?你這個變態!」
家樂沒見過這麼色膽包天的變態,氣瘋了,反射性出腳,一個完美的正面蹬踢正中震宇下巴!
震宇慘叫,後腦勺重重撞到後面的牆壁,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