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思念秧秧(矮子)
一顆心屬於一個人 在愛情裡什麼算公平
因為《鬥魚》我認識了《小雛菊》。
那年我還只是個對青春感到懵懂的國小生,每天都期待著八大電視臺首播的偶像劇《鬥魚》,直到有一天,我哥神祕兮兮地從書包裡拿出一本小說,得意洋洋地對著我說:「這本書就是《鬥魚》的原著喔!」
和電視劇不同,小說的觀點全在小雛菊身上,視角是如此純粹,卻深深撼動著我的小小世界,原來,白雪公主不一定要愛白馬王子,她可能會愛上騎士,也會為了愛情歷經傷痛苦楚。
李華成,成天打架鬧事惹事生非,天生長著一張帥氣逼人的臉,最吸引人的卻是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叛逆,然後他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進入小雛菊的世界裡,他很壞,唯獨把所有的溫柔都給她。
我總是在想,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究竟該相愛?
因為愛一個人,小雛菊犧牲自己的未來、純潔,和那個最初的自己。
她什麼都不要,只要李華成。
如果生命中有一道選擇題,那麼你會選擇愛你的,還是你愛的?
歐景易愛著小雛菊,可惜小雛菊只愛李華成,過去是李華成,未來也只有李華成。
然而,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的我,都喜歡歐景易勝過李華成,這或許就是所謂「男一是女主角的,男二是讀者的」吧!當李華成讓小雛菊傷心時,只有歐景易陪伴著她,直到故事的尾聲李華成遇到危險,也只有歐景易能保護她到最後一秒,在歐景易的身上,我深切地體會到愛真的可以不求回報,只要她好,我就好。
「時間如果倒退,我不會選擇走上這條路。但是,我依然會愛李華成。」
哪怕歐景易給小雛菊一百萬分的溫柔,也始終抵不過李華成落下的一滴眼淚。
愛情裡什麼算公平?
我想,愛情的存在本來就不公平。
很高興這部經典作品能夠再次出版,時隔多年,我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捧著小說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小讀者。
曾經以為小雛菊就是傻到沒藥救的愛情笨蛋,愛上一個不應該愛的人,為他失去一切;親身經歷過被愛與失去之後,我才明白所謂的傻,不過是愛情裡的一種選擇,小雛菊只是選擇最勇敢方式去愛李華成。
把故事再看一次吧!你一定會跟我一樣,有很多不同的感觸。
思念秧秧(矮子),二〇一八年七月
〈小雛菊〉
第一章
小雛菊,一直是聖潔的代表。
我從小就在所謂資優班長大,不但資優,還是舞蹈班,班上三十位女同學全是經由智力測驗、舞蹈能力,從三百多位候選人中脫穎而出。
國小六年,就那樣和其他二十九位女同學一起長大,在我的生活圈,除了爸爸和老師,我沒有很大機會去接觸到男性;在我的國小生涯,男生是外來者。
國中,我放棄了舞蹈班,上了普通的男女混班。那種情形,很像鄉下女孩第一次到了城市,那麼的新奇,那麼的好奇。
第一次聽到髒話,是在電視上。
第一次看見有人說,是在國中的班上。
我只是睜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後來班上的同學愛叫我「小雛菊」,因為我什麼都不懂。不懂幫派,不懂規矩,不懂男女……我像一朵剛開的花兒,還不懂黑白,只覺得世界很稀奇。
小雛菊,代表著無邪,天真。
小雛菊一直跟著我,直到國二下學期那天……
下過雨的街,昏暗潮溼。
冬天的傍晚,不過五點多,就已經暗了下來,特別是下過雨,一切是那麼黑暗、邪惡……
在街燈照不到的小巷裡,五、六個人圍成一個圈,圈住了一個人,像匹困獸,他沒有掙扎,只是淡淡不語。每個人的手上握著球棒,為首的人吐了一口檳榔汁,「幹!你他媽的再跩啊,活得不耐煩,跑到我大仁來搶地盤?」檳榔汁紅紅膩膩的,滴到困獸的鞋上,他眉頭一皺。
「你他媽的耍酷?別以為妞多就跩,怎麼?檳榔汁嫌髒?」話一說完,又是一口,這一次不偏不倚吐上了他的臉。
他用一種極慢的速度抹掉了紅色的液體,雙眼爆出殺機,猛然一拳揮向吐檳榔的人。只聽見骨頭斷掉的聲音夾雜慘叫聲,紅色液體由嚼檳榔的男人嘴裡流出,只是這次不是檳榔,是血。
「老大!」
「老大!」跟隨的小混混看見大哥倒下,紛紛抽出傢伙大吼:「幹!打死他!」
球棒如雨般紛紛落下,落在他的身上。他的拳頭很硬,卻硬不過木製球棒;他一拳又解決了一個人,還來不及閃躲,其他四支陸續從他的頭、手、腰、背重重地落下。
這一仗,他是輸了。
補習,是我很討厭做的事,卻是每個國中生要做的事。
今天,還是一樣補習,從補習班回來,我卻看到了並不是每一天都會發生的事情。
群毆!
天啊!這種只聽同學說過的事情,我還沒有親眼目睹過。我躡手躡腳地往巷子裡頭看,除了乒乒乓乓的毆打聲,還可以聽見粗俗的叫罵聲。
很快地,我分辨出被打的其實只有一個,其他根本就是打人。
不滿的情緒很快在我心裡湧現,我拿出童軍課的哨子,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居然大聲地叫了出來:「警察來了!」然後,我使出全身力量用力地吹哨子。
也許是奏效了,打鬥聲變小了,我聽見有人不滿的咒罵聲和踏著水的跑步聲,過了一會兒,暗巷裡不再傳出聲音,我再一次探頭看。
沒人了。
我一步一步地走進暗巷,除了斑斑點點的血跡,我看不到任何東西。也許都跑了,正當我想離開時,一聲呻吟引起我的注意,順著聲音走過去,我倒抽一口氣,我看到了人,面目幾乎全非的人。
這輩子,我不會忘記那呻吟聲。
如果,我沒有走過去;或許如果他不出聲……
如果、那麼多的如果,卻還是改變不了事實。
我走向那個人,可以說,我救了他。
而他呢?
他親手摘掉了我身上的小雛菊。
教室外面擠了很多人,阿川、小溫和班上一些所謂的混混,都一臉哈巴狗樣地站在門外。
「他們在幹嘛?」我邊發作業,邊問小宣。
「高年級的成哥出院了,說要來我們班謝人。」小宣也很好奇地往窗口擠。
「誰是成哥?」
「高中部的帶頭啊!大哥耶!」
我沒什麼興趣,下一節國文考試,我得溫習。看著班上一半同學都擠到走廊去,我翻了個白眼,低頭看著我的參考書。
教室外面的吵雜聲突然靜了下來,我不禁也奇怪地抬頭。
只見門口站了一個穿高年級制服的人。我不知道他是誰,只看得出來他的臉還有點瘀青,手上還吊著石膏。
這麼彆腳的角色也能當大哥?我有點不屑。
直到他筆直地朝我走過來,我才驚叫出聲,「是你!」
他是我三個月前救的人!被打得鼻子、眼睛皺在一起的醜八怪!
怎麼……怎麼今天看起來有點帥?
「小雛菊,我欠妳一條命!」說完,他抓下脖子上的項鍊,用殘廢的手霸道地將項鍊掛上了我的脖子。
我還來不及反應,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高年級的教官火冒三丈地衝進了教室,「李華成!我警告你,再到國中部,我就讓你高一再被當。」
「教官,我是在報恩,您不是教我知恩圖報?」他輕蔑地一笑,看了我一眼,就像皇帝一樣地被一群人圍著走出了教室。
等他消失在走廊,班上的人才全部像發了瘋一樣圍著我。
「小雛菊!妳救了老大!」
「小雛菊!妳和大哥怎麼認識的。」
「小雛菊!看不出來喔,惦惦吃三碗公喔!」
左一句小雛菊,右一句小雛菊。我被叫得頭都昏了,除了掛在脖子上的銀鍊,我的視線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
我並沒有忘記李華成,但是他也沒有再找過我。
班上,依然用一種尊敬的眼光看我。
甚至有人開始叫我「雛菊姊」。
又過了三個月,國中二年級似乎就要結束了。
暑假來臨那天,就在我踏出校門那一剎那,一群人圍住我。我不禁一楞,什麼時候我也變成被圍毆的對象?
只見帶頭的人說:「小雛菊,老大要見妳。」制服上明明繡著我的名字,奈何這批瞎子只會雛菊、雛菊地叫。
「你老大是誰?」
「成哥!中正的帶頭!」他很驕傲地說著。
「沒興趣。」我一時忘了成哥是誰。或許,我應該早就把他忘記。
「小雛菊。」淡淡的聲音傳來,圍住我的人很快就讓開一條路。
看到來者何人時,我不禁訝異地睜大眼,「是你!」
「是我。」他臉上有嘲謔的笑容,「我載妳回去。」
我應該說不的,真的,我應該的。
可是我並沒有,我上了他的後座,讓他載著我回家。
人是回到家了,心呢?
心,被他載往另一個方向去。
第二章
我從小雛菊、變成雛菊姊,再來晉升為「嫂子」、「大嫂」。
我很懷疑地看著那些高二、高三的學生,怎麼會對著我這又瘦又矮的小蘿蔔頭嫂子來、嫂子去。尤其當這些人不是叼著菸,就是滿嘴髒話。
後來,我終於遲鈍地瞭解,我的「男人」是誰。
李華成。
我不懂,他不過每天會騎著那輛拆了消音器、裝上音響,再加根噴氣管的機車來載我上下課,怎麼突然我會變成他的馬子。
也許這不是什麼壞事,不過我卻得瞞著父母進行。我能瞭解,在他們心目中,李華成是個不良少年。他國中被當,卻神奇地考上高中。
高一被當一次,又神奇地升上高二。
算一算,他今年十八,卻還在高二的階段。
我呢?那年,不過才十四。不過是個國二生。
在父母眼中,他是個帶壞小孩、欺騙少女的大壞蛋。
在師長眼中,他是個頭疼的留級學生,三天一小過、五天一大過。只是,他卻都有辦法拗過去,到今年高二還沒被踢出學校大門。
在兄弟眼中,他是大哥,鐵錚錚的漢子,是勢力的代表。
在女生眼中,他是白馬王子。
而在我眼中呢?他不過是個偶爾會說髒話的調皮大孩子。
我討厭菸味,在我面前他不會抽菸;我討厭髒話,他會盡量少講;我討厭蹺課,他再怎麼痛苦都會風塵僕僕地帶我上課然後「睡」死在他班上。
我喜歡的,他會去做;我不喜歡的,他盡量不做—除了一樣。
他怎麼也不叫我名字,也是小雛菊、小雛菊地叫。
除了這點,他讓我沒什麼可以挑剔。
「小、雛、菊──」聽到這種噁心巴拉的叫法,我也能知道後頭的人一定是李華成的最佳幫手—歐景易。
只有他,不會嫂子來、嫂子去,可是卻會把「小雛菊」那三個字叫得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歐景易染了一頭金髮,也不管教官一天到晚喊著要剃他頭,他依舊一臉笑嘻嘻,一點也沒察覺自己有再一個小過就會被踢出學校的危險。
「歐學長,請你不要那樣叫我。」我放下掃把,冷冷地跟他說。
「小雛菊菊菊菊,我帶話來嘛。」
「歐學長,有話快說,說完請滾。」
「唉唷,人家是替老大帶話來嘛。成哥要妳下課在北側門等他。」
我可以感覺班上同學又豎起耳朵,「收到,請滾!」給他個白眼,我轉身進教室。
還可以聽見他嘀咕,「老大什麼女人不要,偏要這瘦不拉機、發育沒發完的小女生。」
發育不良?我瞄了一眼白色制服,耳根子稍微辣了起來。為了什麼,我卻不清楚。
下了課,我走到北校門,李華成從牆上翻下來,嘻皮笑臉地摸著我的短髮,把我拉進懷裡。我有些侷促,試圖掩蓋沒好氣地說:「幹嘛?」
「陪我去吃飯。」他又帶著那抹笑,勾著我的短髮。
「媽媽會罵。」我搖搖頭,像往常一樣拒絕。
「今天是我生日。」
「爸爸會罵。」他今年幾歲?這是我第一個問題。
「我去跟他們說。」說完,他真的拉起我要上機車。
「你瘋了!」我拉住他的衣角,不茍同地搖搖頭。至少我知道,父母看到李華成的話,家裡一定會鬧革命。
「陪我去吃飯。」有時候,他的脾氣硬得像頭牛。
「我回去問問看。」說完,我跨上他的機車,他滿意地發動了車子,離開學校。
我說了謊,十四年來,我第一次說謊。
我告訴爸媽,我要和朋友去逛街。
和誰?
班上的女同學。
早點回來。
好。
我不懂為什麼我要騙人,我並不覺得和李華成出去是多大的罪惡,可是潛意識裡,就是不敢說實話。換下制服,我穿了便服,出了門。
李華成在路口等我,他很少接近我家附近。
問他為什麼,他只說自己不是這區的人,不想給我惹麻煩。
上了他的車,我聽見後頭一陣陣機車追上來的聲音,回頭一看,是歐景易他們。十幾輛機車,跟在我們屁股後面。
他們比李華成停得更遠,至少隔了兩條街。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世界的人……
我沒到過壽山,不過現在看起來,高雄的確很美。
我可以看見很多燈,很多大廈。
風很大,好幾次我都覺得自己要被吹散了,但我卻覺得恨快樂。因為這是第一次,我和朋友出遊。
李華成沒說話,走到我身邊,把外套披在我身上,「要回去了嗎?」他說話中有酒味,歐景易他們帶了一堆啤酒,我想李華成也喝了幾口。
我搖搖頭,「再多看一下下。」
他笑了,眼中帶著溫柔,「好,等一下。」我總覺得他抱著我的時候,不像大哥哥。至少,和我表哥抱我的感覺不一樣。哪裡不一樣,我說不上來。
「唷,大嫂,大哥生日,妳送什麼啊?」遠遠地,海虎打著酒嗝大聲地問著。
「獻吻、獻吻!」然後痞子林開始幫腔。
「獻身、獻身!」歐景易不知死活地加油添醋。
「他們很吵!」我把頭貼上李華成的胸口,悶悶地說著。
「來!」他牽著我,越過欄杆,抱著我滑下一個小山坡,站在一塊平地上面。
「小雛菊,坐下。」他一屁股躺下,拍拍身邊的空位。
「叫我的名字。」我嘟著嘴,卻也順從地坐到他身邊。
「小雛菊。」他帶著戲謔的口氣,低低叫了一聲。
「叫我名字!為什麼都不叫我名字。」
「小雛菊,我要妳當小雛菊,永遠那麼純潔可愛……」他低聲說著,不知道是對我說,還是對自己。
「算了!」說來說去還是這個原因。
「生氣?」他翻起身子,捱近我身邊。
「沒有!」才怪。
「今天我生日,妳不准生氣。」大手摸上我的臉,他霸道又帶著笑意地說著,「還有,妳還沒送我生日禮物。」
「我可以在身上紮個蝴蝶結,把自己送給你。」這句話,只是單純的好玩,沒有別的意思,真的沒有。不過,我想李華成絕不是這樣想。
「是嗎?」
我沒有蝴蝶結,所以我只好搖搖頭。想一想,他生日不送他禮物真的是不好。我身上也沒有任何能當禮物的東西,考慮了半天,我才說:「閉眼睛。」
他順從地閉上眼睛。
我一彎身,輕輕地在他臉頰上送了一吻。就像親我爸一樣,純粹撒嬌。我想,他對我的態度,不會比我爸差到哪裡去,是值得一吻的。
李華成猛然睜開眼睛,我還來不及反應,他反手一抓,把我抓進懷裡,我還來不及抗議他弄髒我的衣服。他彎下頭,貼上我的脣。
我只知道,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全身像觸電,隨著他像雨般滴滴點點地戲弄著我的嘴。開口想喊,他的舌尖溜進了我的口,纏耍著我的舌,久久不放。甜甜、嫩嫩,感覺很好,我不想離開,卻又因為沒有氧氣而雙頰通紅。
直到我快要窒息,他才放開我,用他那雙黑不見底的雙眸盯著我,手指拂過我的脣,沉沉地說,「小雛菊,妳是我的,懂不懂?」
不懂。
我還沒來得及說出,他又貼上我的脣,再一次,我無力抵抗,只任由自己和他的雙脣吻著、戲著,喘息著。
我終於知道,李華成和我爸、我表哥不一樣。
因為,他們不會這樣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