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噩夢
淅瀝瀝的雨在窗外下著,晚風透著略帶涼意的氣息,吹著沒有被束好的白色窗簾。黃昏之下,我看到那個人側坐在紅木椅上,上半身則如同曾經坐在我前排的女同學回頭對我笑一般,左腮壓著右手,靠在椅背上。
她雙目已經閉合,臉色蒼白,再無往日的鋒銳,反而透著三分柔弱。
我僵硬地站在門口,目光順著她的臉頰,掠過她的長髮。她修長的左手軟軟地垂下,略帶黏稠的液體,由那白皙的手腕上滑下,自指尖滴落,在地板畫出紅色的圖案。
她半邊身子的衣服已經濕透,白色連身紗裙被染成了紅色。
彷彿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控制,宛若機器人一般近乎拖行一樣地走了過去。我的心裡充滿了恐懼和悲傷,兩股濃烈的情緒讓我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
「呼……」
呼吸聲變得沉重而清晰,心臟也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我怔怔地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熟悉面容,伸出了顫抖的手,卻在即將碰到她的剎那停了下來。
「呃……」
我無意識地低呼了一聲,只覺得自己的內臟在一瞬間猛地抽疼了起來,而且越來越疼,疼到無法自已,直到我看到那張蒼白的臉上,那雙緊閉的眼驀然睜開,眸子裡映射的,是我從未見過的譏諷。
「——!」
滿頭大汗地躺在床上,我驚魂未定的喘著氣,好一會,我才定下神。可平靜之後,卻發覺自己的內心如同被投放了名為悲傷的透明藥丸,莫名的情緒逐漸化開,卻找不到那枚藥丸在哪。
讓自己平靜之後,我才想起自己還在警局。
為什麼在這裡?
我並不想回答自己這個問題,因為這只會讓我想起夢中經歷的畫面。
做噩夢醒來後最可怕的事是什麼?
是發現,原來噩夢竟然是真的。
若嵐死了,而我是屍體發現者,所以從昨天晚上開始,我便待在警局裡,並被半強迫半勸阻地在這裡迷迷糊糊過了一夜。
篤篤。
我理了理皺巴巴的衣物,正打算應聲讓人進來,門卻已經開了,這種禮貌往往代表了那個人的一種奇特態度——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
也可以說,這種禮貌代表對方還擁有所剩不多的耐心,而不是善心。
「您可以走了。」來的是一位穿著制服的年輕員警,他淡漠而公式化地對我說道:「很抱歉浪費了您的時間,請回去休息吧。」
「什麼意思?」
「就是您的嫌疑已經被洗清了,謝謝您的配合。」
雖然對自己被懷疑的事早就有所預料,但聽到他此刻的回答,終究還是忍不住冒出一團火,「那總得給我個說法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殺人犯是誰有頭緒了嗎?」
年輕員警的表情僵硬,但我看得出來他猶豫了一下,斟酌著語句說道:「嚴格地說,沒有殺人犯。」
「啥?你不會想說那是自殺的吧?那把刀是從她背後捅的!」
「沒有人死,當然就沒有殺人犯了。」
「若嵐還活著?」
「她是死了。」
「那你還……」
「她是什麼身分你不知道?」年輕員警聳了聳肩,略帶嫌棄地看了我一眼,「昨天晚上你故意不說,讓我們白忙了一整晚,現在是誰動的手也知道了,所以我們連案子都不用立。」
自治市員警查案的效率讓我驚訝,於是忍不住問道:「是誰?」
年輕員警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不好意思,我們有保密義務,不能和無關者亂說的。」
「……」
「誰動的手都知道了還不立案?林蕭然林專務在哪?他怎麼會允許你們這麼輕率地……」我冷冷地瞪著他,雙手緊握,憤怒在胸腔裡翻湧,「你們等著被起訴吧!」
「你說他?」年輕員警嘆了口氣,略帶疲憊地對我擺了擺手,語氣漸漸不耐,「你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什麼意思?」
「因為最不想立案的人,就是他。」年輕員警半憐憫半嘲諷地看著我,而哪怕是那份憐憫,似乎也僅僅是針對我的情緒,而不是那個已經再也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回應的人,「真遺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