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ro
――正式登上音樂祭的舞臺前,休息室裡瀰漫著平靜的緊張氣氛。
有的人正對著鏡子整理服裝,有的人正跟其他成員談天說笑,有的人邊喝飲料邊看樂譜,還有人默不作聲地擺弄著樂器――
每個人表面上都裝得跟平常沒兩樣,但表情與聲調流露出來的亢奮卻怎麼也掩藏不了。
「……不過……」
我伸展著手指,面露苦笑自言自語。
「我也一樣靜不下心來就是了……」
――打從來到東京的那一天起,我已經登上多少個舞臺了呢?
我望著鏡中的自己,回想著音樂人「金室慎之介」這一路走來的歷程。
加入新渡戶團吉伴奏樂團的那幾年。加入伴奏樂團之前,成為錄音室吉他手的那幾年。
以及……更早之前,成為新進創作歌手的短暫時光。
我深刻體認到,自己是在經歷這麼多的舞臺後,逐漸成長為一名專業音樂人的。
儘管不出名,以這個年紀的吉他手來說,自己算是兼具經驗與實力的。
因此,我真的許久不曾像這樣,在正式上場前感到緊張。
「我是怎麼了呢……」
我心不在焉地詢問鏡中的自己。
那張自己天天看著的臉龐,由於疲勞以及不注重健康的關係,面容看起來與年紀相符,誠然是個蒼老的大叔。
鏡中的那張臉並無改變,看起來就跟平常一樣,我懷著奇妙的心情摸了摸下巴兩、三次。
不過――
「……嗯?」
――我突然注意到了。
今天那張臉看起來,似乎帶著許久不見的意志。
緊抿的嘴脣,以及盯著鏡子的雙眼,皆蘊含了堅定的決心。
於是――我明白了。
「……哦,或許是『那小子』的緣故吧……」
――出現在這座城市、出現在我眼前的「那小子」。
――向我傾吐自己的心情,披露自己的想法,促使我邁步前進的「那小子」。
如今他的存在,已化為一股強烈的衝動,以及內心的熱情――我清楚感覺到他就在自己體內。
「……話說回來。」
我再度自言自語,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在緊張什麼啊……」
在我面前明明天不怕地不怕的,此刻手居然在發抖。
……不過,這也沒辦法吧。
我是真正的職業樂手,反觀那小子,只是個窩在這座城市裡的笨蛋高中生。
所以。
「……放心,交給我吧。」
語畢,我以左手用力握住發抖的右拳。
「我彈吉他的技術可要比你強上兩億倍呢……」
「――各位辛苦了!再五分鐘就要表演!」
男性工作人員打開休息室的門,這般提醒我們。
「麻煩伴奏樂團的成員前往舞臺準備!」
「――好,走吧!」
「――知道了,我們上吧!」
「――啊,不好意思。請問飲料可以帶上舞臺嗎?」
我跟著七嘴八舌的成員們一起走出休息室。
許許多多的工作人員在走廊上來來去去。資材堆放得雜亂無章。
走了一會兒――我們來到連接建築物與戶外舞臺的那扇金屬門前。
就在男性工作人員開門的那一瞬間――
――觀眾的歡呼聲包圍了我們。
剛才一直待在休息室裡,所以感覺不到外面的情況,看樣子今天的音樂祭來了不少人。
我從側臺望向擺著樂器的舞臺,想像著人山人海的觀眾席,以及――身在其中的「她」。
『――各位鄉親!讓大家久等了!』
擴音器響起主持人的開場白,這位主持人是當地廣播電臺的播音員。
『接下來,本屆音樂祭的大來賓――新渡戶團吉先生終於要登場了!』
「――那麼,請伴奏樂團的所有成員上臺準備!」
候在側臺的工作人員這般指示。
我們互相點了個頭後,便各自走上階梯前往樂器擺放的位置。
『相信大家都知道,新渡戶團吉先生是一位參加過紅白歌唱大賽的歌手,這次……他竟然為秩父寫了地名歌,並且將在今天首度公開獻唱!哎呀,真是太令人期待了!』
我聽著主持人的說話聲,用全身去感受來自觀眾席的目光――拿起豎立在吉他架上的吉他,掛到肩上。
然後,調整背帶的位置,簡單地調了一下音――準備完畢。
這時我終於面朝前方,看向眼前的光景――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坐得水洩不通的觀眾席。
圓形觀眾席擠滿了人,真的是座無虛席。
當中看得到與家人同行的民眾、可能是住在附近的國中生與高中生,以及看似新渡戶先生粉絲的老年人。
還有……高中時代一起玩樂團的番場與阿保。他們也來了呀。
最後――我發現了。
――自己始終不去正視的、她的身影。
被我留在這裡,一直避而不見的茜――
微捲的頭髮;柔和且端正的臉龐;晶瑩剔透的白皙肌膚。
直盯著舞臺、猶如少女一般的眼眸――
此刻她面露平靜的笑容,目不轉睛地望著這邊。
而茜的上方――是一望無際的藍天。
「……呵!」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原來如此,果真是這樣呢。
我們所在的這座城市,上方的那片天空,是這樣的深遠、這樣的蔚藍。
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我竟然一直都沒注意到――
『――那麼,一起欣賞接下來的表演吧!歡迎新渡戶團吉先生!』
我聽著主持人的說話聲,以及來自觀眾席的掌聲與歡呼聲――同時也探尋著自己心中「那小子」的記憶。
從那小子在祠堂裡醒來,到回歸我體內這短暫期間的記憶。
以及――那小子的想法、煩惱、掙扎、告訴我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