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取的孩子

一個活著的人，要怎麼凝視不在？

──大江健三郎《換取的孩子》和索因卡《死亡與國王的侍從》



在雲層密佈的背景前，兩個卡蘿神情凜然，各自的心臟由一根血管連結在一起。《換取的孩子》中的古義人（大江健三郎）和吾良（伊丹十三）就像兩個卡蘿，獨立封閉卻完整運作的個體生命被外邊那一頭「相纏的回憶」暗示出破碎和缺憾。



年少時，在那個夜晚之前，吾良已開始慢慢轉變，而從那個夜晚以後，吾良就已走向一個再也回不來的地方去了。當他在外邊的那一頭認識了惡，他便成為了人，卻永遠地落入虛無之中。他常奮不顧身投入極有可能傷及已身的危險裡，即使還不到執迷的地步，卻似乎也從不積極躲避降臨在身上的災禍。



當吾良將暴力指向自己，決絕地垮掉之後，古義人脆弱到近乎示威性地跌倒，他無力轉化和迎對那已然消逝的過去和逐漸浮現的未來。儘管他藉著吾良自殺前留下的錄音帶，以被拋下的倖存者的身分與死者共生，試圖以書寫來逼視生命的極限，但是，一個活著的人，要怎麼凝視不在？如何在死亡的陰影之中不絕望、不負疚地描繪死亡？



若古義人確知自己是為了書寫「外邊的那一頭」才成為小說家，那麼，在還來不及回應生命的重大問題前，就失去一個能和自己一起召喚幸與不幸的人，他要怎麼經過地獄之火的熬煉？



面對難以平息的衝突，古義人置身於想洗淨血污卻慢慢察覺自己也是血污的一部分的殘酷命運中，無可挽回地揭發自己、揭發生命的孤獨感、揭發記憶與真實相背離的可能性、揭發自己對抵抗感的迎合。吾良先上路了，古義人卻帶著血污再活一遍，以書寫來安頓自己的支離破碎。



小說結尾引用索因卡的劇本《死亡與國王的侍從》最後的一段台詞：



死者已矣，忘了吧，就連生者也該置諸腦後。但願你們只把心思傾注在尚未出生的人身上啊。



表面上，這揭示了「疲憊地相信希望存在於此刻之外的他方」的一種絕望形式，然而，索因卡重現的是一種超越過去、現在、未來的約魯巴族世界觀：在一切日常活動中，活著的人與那些死去的人、尚未誕生的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人類的所有狀態都在揉合了生與死的當下相逢。



大江健三郎以此終結《換取的孩子》，隱然回應著索因卡的劇本：「誰說我們沒有守護者？小孩是我們的戰士。」理解了生與死，古義人／大江把目光朝向未出世者，以充沛的、富有力量的精神去防止腐壞，使人免於在心靈上死去，他更透過書寫，傾注心靈去傳承生而為人的悲劇，將自己接續在歷史的脈絡中，為過去、現在、未來做清醒、勇敢、誠實的過度。唯有如此，才能在變動的生命流轉之間，保持不變的平衡感。

一個活著的人，要怎麼凝視不在？

──大江健三郎《換取的孩子》和索因卡《死亡與國王的侍從》



在雲層密佈的背景前，兩個卡蘿神情凜然，各自的心臟由一根血管連結在一起。《換取的孩子》中的古義人（大江健三郎）和吾良（伊丹十三）就像兩個卡蘿，獨立封閉卻完整運作的個體生命被外邊那一頭「相纏的回憶」暗示出破碎和缺憾。



年少時，在那個夜晚之前，吾良已開始慢慢轉變，而從那個夜晚以後，吾良就已走向一個再也回不來的地方去了。當他在外邊的那一頭認識了惡，他便成為了人，卻永遠地落入虛無之中。他常奮不顧身投入極有可能傷及已身的危險裡，即使還不到執迷的地步，卻似乎也從不積極躲避降臨在身上的災禍。



當吾良將暴力指向自己，決絕地垮掉之後，古義人脆弱到近乎示威性地跌倒，他無力轉化和迎對那已然消逝的過去和逐漸浮現的未來。儘管他藉著吾良自殺前留下的錄音帶，以被拋下的倖存者的身分與死者共生，試圖以書寫來逼視生命的極限，但是，一個活著的人，要怎麼凝視不在？如何在死亡的陰影之中不絕望、不負疚地描繪死亡？



若古義人確知自己是為了書寫「外邊的那一頭」才成為小說家，那麼，在還來不及回應生命的重大問題前，就失去一個能和自己一起召喚幸與不幸的人，他要怎麼經過地獄之火的熬煉？



面對難以平息的衝突，古義人置身於想洗淨血污卻慢慢察覺自己也是血污的一部分的殘酷命運中，無可挽回地揭發自己、揭發生命的孤獨感、揭發記憶與真實相背離的可能性、揭發自己對抵抗感的迎合。吾良先上路了，古義人卻帶著血污再活一遍，以書寫來安頓自己的支離破碎。



小說結尾引用索因卡的劇本《死亡與國王的侍從》最後的一段台詞：



死者已矣，忘了吧，就連生者也該置諸腦後。但願你們只把心思傾注在尚未出生的人身上啊。



表面上，這揭示了「疲憊地相信希望存在於此刻之外的他方」的一種絕望形式，然而，索因卡重現的是一種超越過去、現在、未來的約魯巴族世界觀：在一切日常活動中，活著的人與那些死去的人、尚未誕生的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人類的所有狀態都在揉合了生與死的當下相逢。



大江健三郎以此終結《換取的孩子》，隱然回應著索因卡的劇本：「誰說我們沒有守護者？小孩是我們的戰士。」理解了生與死，古義人／大江把目光朝向未出世者，以充沛的、富有力量的精神去防止腐壞，使人免於在心靈上死去，他更透過書寫，傾注心靈去傳承生而為人的悲劇，將自己接續在歷史的脈絡中，為過去、現在、未來做清醒、勇敢、誠實的過度。唯有如此，才能在變動的生命流轉之間，保持不變的平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