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人類事物是真正重要的。」——柏拉圖
好好好,我知道,吸菸不好而且性很危險。但是近來,一種奇怪而且令人不安的傳染病似乎已經開始風行了,那是一種最最荒謬的假設:「如果你避免掉所有享樂的事物,你就會長壽而且擁有幸福的人生。」但,在禁煙環境裡的跑步機上跑步,手中拿著PDA,追逐著資本主義的理想,就真的能夠找到幸福嗎?一星期工作六十個鐘頭,行事曆被股票投資組合和代辦事項擠得滿滿的,這真的是美好生活的關鍵嗎?我想不是吧。
最近幾年,西方世界已經變成五光十色、媒體操縱、全球八卦、和極度競爭的拼貼。人們整天盯著電腦螢幕,在辦公桌上吃午餐,以手持設備規劃每日行程,並和他們的孩子訂「玩樂排程」;熱中於尋求如何變得更有錢、更瘦、更成功,以及甚至令人難以置信地——如何變得更年輕的方法,成千上萬的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剝削著自己,因為被誤導而相信自己正奔向所謂的「美好人生」。在一天漫長的工作之後,我們趕回家去觀看那些很有趣的所謂「實境節目」,只為了隔天在辦公室裡可以討論那些陌生人做出來的驚人扭曲與轉變,而我們自己的生活則縮減到只剩下觀後感。這忙亂的步調偶而會被聰明地彌補過來,以規律的健身、無碳水化合物的飲食、一杯濃稠的小麥草汁、在網路上小心規劃為期兩星期的「度假」。你瞧瞧,這就叫幸福?
在這可愛的困惑大雜燴中,還加進了讓吸菸者聚集在路邊的那些反覆無常的法律、速食餐廳揭露他們的食物可能造成肥胖的驚人消息、電子郵件遭受監視、公園長椅加裝間隔扶手以避免橫躺,還有在語言和生活方式上的各種限制,至少在一般情況下是如此。似乎我們,也是就一般大眾,就和被生活馴養、唯恐誤入危險的個人責任和自由意志領域的胖小鴨沒什麼兩樣。
從某方面來看,「美好人生」成了某種遙遠想像的終點線,只能藉著精神異常狀態下的努力與任性妄為的決心才能到達。宛如滾輪上咖啡因過量的倉鼠,我們奔跑、流汗、犧牲、然後驚慌。體重可能會減少,但自我厭惡依然存在。可能獲得升職加薪,但花費也持續增加。而且儘管擁有所有外在的成功,但內在的無能感與鄰居的非難與輕蔑似乎變本加厲。這偉大計畫中是不是哪兒不對?是不是有把失落的通往幸福王國之鑰被略過了?沒錯,完全正確。
那就叫做快樂(pleasure)。快樂怎麼了嗎?牛津美國字典對「幸福」(happy)的定義為:「感覺或表現出快樂或滿足。」對「享受」(enjoy)的定義為:「藉以得到快樂。」所以,幸福和享受的表現都根源於快樂,而這快樂目前已經瀕臨絕種了。然而從享樂主義的角度來看,從享樂主義自古希臘時代發源至今,快樂一直是其中心思想。
在感到緊張、壓力、與負擔的時候,人們就會尋找紓解和逃脫的方法,這並非偶然。但如果這些光輝的自我滿足時刻,被不切實際的期望或自暴自棄的感覺給壓過了,人們往往惱羞成怒,因為他們的天秤傾斜了,生命的和諧平衡被棄置一旁。你不能又要跑馬拉松又突然決定要擲鉛球,這樣的話情況不太妙。你不能禁食一個月然後吃掉一整個蛋糕,而你也不能長期剝奪自己的快樂與幸福,只為了努力成為超級巨星,但最後只能藉著嗑藥飲酒作樂來逃離所有壓力。祕訣在於調整自己的步調。
吃吃蛋糕、喝喝酒、躺在吊床上、看著星星,和你選擇的美人一起在沙灘上,但千萬別試圖把這些全部塞進那行程緊湊的六日「假期」中。如果你在日常生活中就致力於美、快樂、和自我滿足,你不但會一天比一天更幸福,你也比較不會落入終究無法承受而崩潰的深淵。你必須常常練習享樂主義的藝術,才能真正精通此道。
在大部分的定義中,享樂主義被認為是一種視快樂與幸福為生命終極目標的生活形態。一個享樂主義者,正是一個把尋求快樂和避免苦痛置於一切之上的人。但不知為何,這個可愛迷人的前提被扭曲轉換,並在許多人心裡具有負面含意。然而追求快樂、避免苦痛,真的是件壞事嗎?嬰兒,這個被全世界認為最純真的生物,不也會自動朝著溫暖滿足的襁褓中移動?他們不也會在尿布髒、屁股癢的不舒服時刻大聲哭號?他們當然會。他們還沒接受「自制訓練」,還沒進入那荒謬、幼稚、悲慘的斯巴達自我否認狀態。
快樂很好,伊甸園也很好玩。縱慾可能不太好,但自我剝削實在很蠢。只有辛苦工作、美德、犧牲、和自制的那種生活,是殉道者的生活,而殉道者會是很糟的愛人、朋友、和派對客人。當然,任何好事若走到極端都不可避免地會變壞,但當享樂主義的真正原則被應用在日常生活上,結果就會產生一個幸福的人。當然,這個幸福的人無疑地會激怒隔壁的殉道者,但一個真正幸福的人對那麼無聊乏味的人物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
事實上,我們生活在虛構恐懼的年代。電視報導著殺人電梯、反目成仇的情侶、和無法偵測的偷拍攝影機。男人抽大麻然後跳出窗戶!女人長出笑紋然後丟了工作!新娘訂了甜點然後被新郎甩了!嗯,是啊,外頭是個不可信賴的世界,但有時候你就是得碰碰運氣。吸菸可能對你不好,但被巴士撞到也不太妙吧。生命充滿驚訝,沒有什麼可以保證的,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一個沒有快樂、美、和適當自我滿足的生命,是很可悲而且浪費的。儘管宗教極端主義者、生活導師、和疲憊煩躁的心理醫師們在那裡咆哮著,但享受快樂時光還是很正常的。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能欣賞別人的幸福與自由,尤其當這個狀態擾亂了那些保守朋友們的頑固羽毛,他們會追逐向前、搖搖手指、配合著每況愈下的恐怖警告以及破碎家庭的悲情故事。但說真的,徵諸往史,不同時代的人們往往忽視放縱的危險,尤其在生命看似飛逝且脆弱之際。「為今天而活」成了那些對明日感到懷疑的人們的戰呼。但如果多年來這高調悲劇永無休止的展示教導了我們什麼的話,那就是一切都該有限度。所以,是的,永遠必須考慮到放縱的後果,但在亞米許人(Amish)的簡樸晚餐和羅馬皇帝卡利古拉(Caligula)的池邊歡宴之間,還有很多可以擺盪的空間。
在現今的氛圍中,整個世界發現自己正處於最不確定的年代。危險到處充斥,自然災害環伺侵襲,有時候會覺得整個世界的架構似乎變得不比撲克牌搭的房子穩固多少。但是,如果認為在這種時候世界公民們只要去抽抽水煙管就好,這也實在過度簡化問題了。實際上,人們對不穩定感有著非常不同的反應。有些人會更加依賴他們的信仰,有些人則埋頭辛苦前進,相信可以藉由控制自己的事業、身體、或財務,來控制這個世界。然而,還是有那些讓直覺帶領自己的人,以悠長緩慢的舞步,跳離生活的天井。在這些人們的心中,可以隱約聽見佩姬李(Peggy Lee)的慵懶低吟:「不就是那樣嗎?」(Is that all there is?)他們就是你會想要常常相處的那種人。
棄揚舊習,拔掉插頭,參加派對,直接說不……這些永遠不嫌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