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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透過歷史天使悲傷之眼 南方朔
(前略)上述這些佐久間左馬太總督的任內事蹟,就是施叔青《風前塵埃》的源起和基幹。「風前塵埃」的意象取意於日本平安朝詩僧西行和尚的句子;「勇猛強悍者終必滅亡/宛如風前之塵埃。」佐久間總督儘管勇猛強悍,但他在討伐太魯閣蕃之役裡,卻於一九一四年六月二十六日巡查時墜崖重傷,拖了一年多,終於因傷而亡。他和他篤信的「八紘一宇」帝國,終於在二戰戰敗後,一併成了風前之塵埃,成了人類歷史集體記憶裡的一座精神廢墟。
然而,施叔青的筆不可能只停留在如此浮面的層次。她的這個第二部曲,真正要碰觸的,其實是一個更有歷史哲學縱深的「受苦的歷史」的問題,而《風前塵埃》的確已把人們拉近到了這個問題的門檻。
近代談論受苦的歷史哲學,以班雅明最具透視力。(文略)班雅明以這種受苦的反諷角度看歷史,在義理上等於顛覆了線性主義的進步觀和歷史觀,而將歷史拉向到了受苦的人底身上。因為歷史天使的背對著未來,因而未來是一片不可知,但歷史天使卻可看到那層層疊疊的廢墟碎片。而從這些受苦的碎片裡去舉一反三的張望過去,留住歷史的歎息,也就成了作者透過歷史天使之眼而可以努力的小小天地,厄瑪絲在《歷史的續集》裡因而說道:「歷史文學說不清過去的地圖,只能盡可能去做可以做的事。」那就是盡可能多層次的去淘取廢址裡的碎片,讓人們得以由此去體會它那無明的蒙昧。
《風前塵埃》即是歷史廢墟的最佳碎片投影。(文略)《風前塵埃》之所以特別不凡,仍在於它那種有如揭謎式的多層次敘述。(文略)《風前塵埃》讓人動容的當然仍在於藉著無絃琴子而對日本戰時和服這種服裝記號所做的衍生敘述了。(文略)
施叔青的「台灣三部曲」,第一部《行過洛津》說的是清代台灣的鹿港,那是個移民初期的掙扎時代,由民間戲曲濃縮為官民對立的社會特徵。而到了第二部《風前塵埃》她走得已更遠了,「征服-被征服」「認同-自我分裂」「受害-加害」「迫害-野蠻」這些自古以來的歷史課題已被鑲嵌進了更複雜,更細緻的架構下而一層層展開。這是個台灣文學史上的大豐收。縱使放在世界文學的書架上來評比,它也可以在一流大師面前抬起頭來。
歷史無明,它有如獸窟,有如鍋鼎,我們透過歷史天使那悲傷的眼睛,看到了那茫茫而蒼涼的過去。由「無絃」,由「真子」這樣的命名象徵,或許重建那斷裂的絃線。用更真誠而原生性的生命關懷,讓人自己保有那最後的守備線,才是救贖可能性的源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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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的寫作歷史中心從中部移到東部,時間斷限也從清朝移民時期過渡到日據殖民時期,以巨視的觀點掌握島上社會的生命力與創造力。
以日本移民村作為台灣歷史記憶的象徵,頗具特殊的意義。我讀過戰爭時期日本作家濱田隼雄的《南方移民村》,這冊小說為了配合皇民化運動的宣傳,以很大篇幅歌頌日本農民的奮鬥精神。《風前塵埃》似乎有意回到歷史現場,重新翻轉日本人的殖民詮釋。我覺得最動人的地方,在於重建太魯閣事件的意義,過去台灣史大多只提到霧社事件,未嘗有隻字片語提及太魯閣事件。這部小說一方面彰顯日本移民村所隱藏的侵略本質,一方面也把被遮蔽的原住民受害實況揭露出來。
饒有興味的是日本女子無絃琴子的身分與血緣。強調優生血統的日本殖民主義,其實是經不起檢驗。在戰爭時期,日本人在台灣製造了不少「新台灣之子」,但也有「新日本之子」,小說中的無絃琴子就是最好的印證。這位日本女子可能流著原住民的血液。小說並未明確點出,讀者卻可以經由想像而略知答案。所有的文化都是時間的產物,都在一定的歷史過程中發生。這種歷史結構,往往是,台灣史研究者輕易忽略的,這部小說恰如其分地填補了歷史空缺。閱讀小說時,反而覺得更貼近歷史,所謂純種的日本人並不是那麼純,而純種的漢人原沒有那麼純。《風前塵埃》清楚告訴我們,台灣歷史的形成是如此多元而駁雜,只有從這樣的視野來看台灣,才能達到歷史的同情與文化的寬容,我想,這大概也是作者的企圖之一。
從「香港三部曲」到「台灣三部曲」,施叔青的故事主軸都是社會底層的人物為中心。正因為如此,小說具有相當濃厚的庶民生活色彩。在強烈的歷史意識之下,施叔青往往能夠以最細膩的描述把庶民的風俗文化、節慶、衣飾、飲食生動地呈現。我覺得那是施叔青創造小說時用力最深之處。由於這樣的描寫,使得歷史故事變得更有血肉。就像《風前塵埃》這部小說日本服飾的技藝,極其逼真地浮現在讀者眼前。
--陳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