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寶街門徒

得獎紀錄：獲獎記錄

《泰晤士報文學增刊》年度最佳書籍

《出版人週刊》年度最佳書籍

《堪薩斯星報》年度最佳書籍

媒體推薦：如黑色電影般的驚世之作。 ──《滾石》

文字精鍊帶勁，影像感強烈。 ──《GQ》

這本小說夠酷夠黑暗。 ──《ESQUIRE》

作者有詩一般的感性。 ──《紐約客》

簡潔、俐落，有雷蒙‧卡佛的韻味。 ──《村聲》

作者精熟珠寶業行話，準如頂級切工。　──《Time Out》



你若曾向克蘭西‧馬丁買進價格灌水的珠寶，他很不好意思。但若買的是他寫的小說，他一點也不用不好意思。 ──《新聞週刊》

一...

我爸說過，吉姆還沒滿兩歲就會偷拿我奶奶的「御本木」黑珍珠來打扮，但我頭一次會想要拿珠寶，是那一天偷拿我媽的婚戒。白金的。百年歷史的「新藝術」（Art Nouveau），十一顆鑽石分成兩排繞過手指一圈，兩邊的小玫瑰花心鑲的是石榴石；石榴石一般都是當紅寶石來賣的。貼在肌膚的那一面，有手工刻的渦卷紋。她也只留下這一件貴重物品。從來不從手上拿下來。但那時候，戒指就放在窗檯上嘛；廚房洗滌槽上方的窗檯，她那一盆黃黃綠綠的盆栽旁邊。

那時我缺錢。我那女友跟人跑了。雜貨店生鮮部打雜的那一個，安德魯，高中籃球校隊，前鋒。我知道有錢就有辦法再把她給收買回來。所以，我就順手拿起來，放進口袋裡。我還把洗滌槽的紅色橡膠塞拔掉，這樣，我媽應該會以為戒指是被水沖掉了。為了萬全起見，我還扭開水龍頭沖它一下下。她說不定就在隔壁房間裡面；聽得到的。

第十七大道有一家當舖，我很放心，從我高中母校走兩個街口就到。「伍迪變現加拿大」。前面的櫥窗掛了一條橫幅：「黃金回收，來者不拒」。當舖開在三層樓房的一樓，二樓是男仕理髮店，再上面去是彈子房。從小，家裡的大人就下令，絕對不准踏進那一家彈子房一步。沒錯，我是該找離家遠一點的當舖才是；只是，那時的我不懂得這中間的道理。男仕理髮店開在二樓，有好幾落《雪莉》、《狐媚》《機密俱樂部》，其他的還有；一本本閃亮亮，這些全都是色情雜誌，堆在幾張椅子旁的木頭茶几上面；椅子是給客人等的時候坐的。有的人剪頭髮時會順手翻來看。我哥和我小的時候，很怕看那樣的雜誌；等我再大一點，一人去剪頭髮時，又會裝作沒興趣。

「伍迪」那邊是道地正宗的當舖，後來我最愛的那一種：三個珠寶盒裝得滿滿的，全都便宜得要命，小牌子的瑞士錶，二十世紀初年的美國製十四、十六K金玫瑰金和古銅錶冠，「裝飾藝術」（Art Deco）的「漢米爾頓」錶、「高路雲」（Gruen）錶，零散的小骨董，等等──這樣的地方，搞不好不小心還會真的讓你挖到寶；像是天然珍珠或是沒人認出來的沙佛來（txavorite）石榴石，要嘛是頂級的骨董黃水晶之類的──隨便扔在一堆堆小金塊手鍊、藍黃玉墜子、紫晶戒指等小破爛裡面。

「我知道不值多少錢啦。應該是金戒指吧，我看。」

「還不賴，來看看有多重吧。這是鉑？還是白金？」

「不知道。鉑是什麼？」

來賣東西不該問這樣的問題吧！

「但我知道這些是鑽石。一定還值一點錢。」



「你自己來放大鏡這裡看看。都是碳。看到這些黑點沒有？這就是碳。這東西就是碳，沒有結晶的碳分子。瑕疵。這樣子，價格很傷喲。雜質也很多。裡面有瑕疵﹝internal flaws﹞。至少沒裂縫，這一點倒不錯。有裂縫，我就連碰也不會碰了。風險太大。」

他幹這一行倒很精。沒用機器沖steam，連擦一下也沒有。兩個人盯著六十年積下來的灰塵、毛髮、皮屑，仔細端詳。

他付我三百塊買下戒指。這價錢還算可以。就他的立場來看，是吧。

「我實在很不想賣。你知道嗎？這是家傳的東西，我奶奶傳下來的。」

「那就作質借好了，」他說，「質借就沒有問題。一般作質借對我反而好。但這一樣東西，我倒建議你賣斷比較好。」

那時我好後悔：怎麼沒說是朋友的東西呢？萬一他打電話找我爸、我媽還是怎樣，那可怎麼辦！

「只是，我有個女朋友。」



「愛情這藉口不錯。最好的藉口。你想想看，你奶奶留給你這東西是要幹嘛？才不會是要你自己戴，對不對？怎麼會呢？準是要給女生戴的。你若因為女朋友的關係要賣，她懂得啦。這樣的事，女人家絕對懂得。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我這店裡聽過的愛情故事可多著哪，你真該聽聽。當舖這地方才是教你情是何物的地方。」

「你奶奶珠寶的品味很好喲，」他付錢給我後再說，「這一件在我這裡應該放不了多久。」

那好；我暗自哼了一聲。

那一只戒指，現在在店頭賣可以賣到一萬七、一萬八。放在那時候，我看應該也值個三千。

「伍迪」的老闆，約翰‧史翠克蘭，是個老傢伙，談不上和我有什麼交情，但從我這裡弄到好幾樣寶貝倒是不假。像有一具很沈的胡桃木箱子，裡面裝的都是純銀餐具；那是我在真的算是我朋友那裡，從人家的五斗櫃裡面摸出來的。其實，也不是我那朋友的家，只是，我那朋友在別人家裡幫人看孩子。我們幾個跑過去玩，從人家的酒櫃裡面摸幾瓶酒喝，一邊看錄影帶。我在爆玉米花的時候，隨便晃到餐廳，就這樣找到了這麼些銀器。結果，我朋友娣娜，就是那一個看孩子的，正好拐過牆角，把我逮個正著。但我那時根本沒碰到到東西，只是剛拉開櫃子的抽屜而已。所以，她也沒好說什麼。只是，這個娣娜眉毛一揚，看著我說，「巴比，你在幹嘛？」我跟她說我正在爆玉米花，要找毛巾用。我們要走以前，都已經喝了好幾杯，娣娜在牆觭角和我另一個朋友熱吻，我見機不可失，趕快回頭把那沈沈一盒銀器給捧了出去。我就這樣一口氣少了兩個朋友。但我也不想怪我。是他們自己沒好好處理。他們真好好處理的話，不就省得我們三個都有這般的損失。



常常都是趁晚上，我十二、三、四歲的時候；冬天，還下雪。我會從我家那一帶跑出去，往上爬到羅亞爾山（Mount Royal），沿著街邊亂晃，朝亮著燈的窗口，往裡面看。你也知道那會是怎樣的情況：很冷，縮著不動，由於雪花是直直往下落的，所以會在街燈周圍盤成圓圓的一圈又一圈。屋子裡面呢，有平靜、快樂的活動，像是有人在吃東西、在笑，窗邊的燈像黃金，又像珠寶。我會聽我網球鞋底踩在雪上的聲音，兩隻手伸進大衣緊緊抱住胸口。這些房子都好大，有我家的三、四、五倍大。車也大，還跑得快。院子大得像野外的地，房子是石塊和磚頭蓋的，但是看起來還是很宜人；一戶戶都是溫暖的家；隨便就看得出來。我爸以前就是住在這樣的房子裡面長大的。但我媽，她就是住公寓裡大的。

我們往南到佛羅里達過耶誕節的時候，我爸都會跟我說：「兒子啊，你可以覺得自己是窮人，像你媽一樣，也可以覺得自己是有錢人。全看你自己怎麼想。有的人天生就是窮人的命。你媽和她嫁的那個白癡，就是。他們不窮也不行。」所以，我這樣子晃不是沒有道理。我在鍛煉我是有錢人的感覺。

我爸說過，吉姆還沒滿兩歲就會偷拿我奶奶的「御本木」黑珍珠來打扮，但我頭一次會想要拿珠寶，是那一天偷拿我媽的婚戒。白金的。百年歷史的「新藝術」（Art Nouveau），十一顆鑽石分成兩排繞過手指一圈，兩邊的小玫瑰花心鑲的是石榴石；石榴石一般都是當紅寶石來賣的。貼在肌膚的那一面，有手工刻的渦卷紋。她也只留下這一件貴重物品。從來不從手上拿下來。但那時候，戒指就放在窗檯上嘛；廚房洗滌槽上方的窗檯，她那一盆黃黃綠綠的盆栽旁邊。

那時我缺錢。我那女友跟人跑了。雜貨店生鮮部打雜的那一個，安德魯，高中籃球校隊，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