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黛安.艾克曼迄今最佳的著作:一則愛情故事,一個陷入神經疾病異常的大腦,和一則人類復原的故事。唯有鐵石心腸才可能在閤上本書時體會不到痛苦、歡喜、希望,和大量的讚美。」
──神經學者安東尼奧.達馬西歐(Antonio Damasio)醫師
一趟關於婚姻與療癒的愛之旅
這是個饒富韻味的愛情故事,是對脆弱和復原力的深刻省思,
是對語言天賦的歡喜歌誦,是對關懷照顧者的啟發,
也是對中風和失語症醫學文獻的珍貴資料,更是文學的不朽之作。
當甜蜜回憶因病魔的打擊而點滴流逝,
當趣味洋溢的文學心靈突然崩解成一片荒原,
她堅定決心以愛守護,喚回被禁錮於失語牢籠的愛侶靈魂……
對於優遊文字世界的人而言,沒有什麼打擊比喪失語言能力更為嚴重。黛安.艾克曼的丈夫保羅.魏斯特在一次腎臟手術之後不幸中風,原本的珠璣文采頓時枯竭斷線,他成了只能發出單音節的失語患者,黛安的生活重心轉為奔波於醫院與家之間,陪著保羅度過漫長的療癒之路。
本書中,黛安融合了詩人和散文家的纖細感性和智慧,讓你體驗在嚴重腦部傷害中,愛啟發治療的強力旅程,更展現了動人的意志奇蹟。
作者簡介:
黛安.艾克曼 (Diane Ackerman)
生於美國伊利諾州渥克崗,獲得康乃爾大學的文學碩士、藝術寫作碩士,博士,曾任教於哥倫比亞及康乃爾等大學。
集《紐約客》等雜誌專欄作家、詩人、記者、探險家於一身,熱愛自然,寫得一手好評、詩意散文,著述甚豐。包括非小說作品《氣味、記憶與愛欲》、《艾克曼的花園》、《Deep Play心靈深戲》、《纖細一線》、《稀世之珍》(The Rarest of the Rare)、《鯨背月色》、《愛之旅》、兼具詩意與科學的暢銷書《感官之旅》;以及敘述二次大戰最成功藏身所的非小說敘事作品《園長夫人》。
她關於大自然和人性的文章,常見於《紐約時報》、《史密森雜誌》、《Parade波瑞雜誌》、《紐約客》、《國家地理雜誌》及諸多期刊。且曾主持以《感官之旅》為靈感的五小時公共電視節目。
黛安動人的文筆獲得許多獎項,包括 凱尼恩學院(Kenyon College) 頒發的文學博士、古根漢研究獎學金、約翰布洛斯自然獎(John Burroughs Nature Award)、勒文詩獎(Lavan Poetry Prize),獵戶星大獎(Orion Book Award),並由紐約公立圖書館選為大文豪(Literary Lion)。
她所獲得的另一項殊榮,就是有一個分子以她為名,稱作「dianeackerone」。
黛安艾克曼 個人網站:http://www.dianeackerman.com/
章節試閱
第6章
我正準備回家過夜,保羅卻出恐懼、困惑,和大難臨頭的表情。
「不──,」他說,先是懇求,然後是迫切,接著是任性,再來是憤怒,最後,他的眼睛流露出受了傷害的僵硬金屬神情,慍怒地轉過身去背對著我。我試著擁抱他,但他一把推開了我。
「不──!」他再度發出嘶嘶的聲音,這回可以明顯看出他前額沁著汗珠。他緊抓著床欄杆,彷彿在遭遺棄之前要掙取一點時間似的,雖然因驚恐而想逃跑,卻無處可去。
「抱歉,親愛的,但我發誓明天早上我就回來,」我想安撫他。「你不會有事的,睡個覺。護士會照顧你。你不會有事的,我很快就會回來。」
但他不相信我。他的臉緊緊地縮了起來,好像吃了檸檬而嘗到酸味似的。
迷失、混亂、茫然,再加上無法溝通:這一切苦難混合起來,融成了灰心挫折,在內心翻攪,很容易就化為憤怒爆發出來。不過中風也可能傷害控制憤怒情緒的大腦部位,通常理性的前額葉皮質會控制狂暴、衝動的邊緣系統,以全面的觀點來看問題、判斷危險、建議妥協,或視情況作出限制。那種平衡的感受就是我們所謂的安寧。保羅的中風損害了他的前額葉皮質,難怪他的情緒失控。
保羅對我怒目而視、大聲咆哮──多半是無法解讀的指責,他持續表現的憤慨之情讓我開始憂慮煩心。我因和諸位醫師商討他的病情,為他的日常生活、安全、進步,和舒適作出種種決定,早已經感到心煩意亂、心力交瘁。就算能感受到他感謝我的努力,都已經是沉重的負擔。生氣、無依、又需索無度的伴侶有時教我滿心氣憤。在這種時候,我可能暗自發火:真是忘恩負義!我為什麼要做這個?我又不是你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女兒!我可以體會為什麼中風病人常被托付給安養院;這就像是和你雖然還愛、還想要幫助,而且註定要照顧的人仳離一樣。
保羅懇求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陪他在一起。我可以瞭解他的驚恐,因為我是他混沌世界中唯一不變的事物。我們小時候常常覺得世界上到處都是駭人的恐怖,唯有父母親的撫慰可以讓我們平靜。我記得自己兒時一碰到這種情況,就躲在母親的裙後。我只要伸起雙臂,擺出害怕的模樣,爸爸就會把我舉到他堅實的肩膀上,遠離擁擠街道或海邊的喧囂。保羅擁有的只有我。
雖然保羅對我在夜晚離去非常生氣,但更教他勃然大怒的,是我不肯帶他回家。夏日在窗外盛放。保羅一生都崇拜太陽,總是把自己曬成像家具一樣──豐厚的紅木光澤,直到冬天,而且他酷愛游泳。池是他由自己被打壞的腦袋閣樓裡少數搜出來的可靠字眼。
「池!」保羅發出命令,雙眼炯炯,滿是威脅。
「池,」他用幾乎聽不見的懇求呻吟。
「池,」在醫師問他有什麼感覺時,他會這麼告訴醫師。他們瞭解:他想要回家,享受長久等待之後得來的夏日果實。這是正常的欲望。但我懷疑他們是否瞭解,在他大腦生動的圖像中,池已經成了一切非醫院的象徵,是中風前的生活,代表陽光下在水裡一連漂浮數小時。保羅就像小孩一樣,用他初學的字彙召喚整個情境,而非只是特定的事物。池畔時光包括我攀爬進他的懷裡,半漂半浮,而且幾乎毫無重量,把我的雙腿繞在他的腰上,我的頭靠在他肩上,任他舉著我穿過閃耀的碧波。我的臉在蔭影之下,他的臉則迎著陽光,我們就像綁在一起的青蛙,沐浴在陽光下。自十年前退休之後,每一個夏日,不論晴雨,他都在水裡消磨數小時。如果天涼,保羅就穿上長袖的保暖內衣,我們稱之為他的「細菌裝」(因為他一穿,看起來就像細菌。要是光下雨而已,他就裸泳,不過會戴頂帽子,有時還抽一根雪茄。如今他無法解釋這一切,只能把所有的渴望用單一一個池字包容起來,他知道我明白這個象徵。有時他用教人心碎的嗚咽說出這個字,意思大概是:我怎能離開他,而且讓他孤單一人無所依恃?
但大部分的夜晚我依舊回家,即使有幾次感覺就像逃離犯罪現場一樣。幾天之後,保羅明白我早上會再回來,而且他能夠獨自度過晚上,他對我的憤怒就慢慢減少。最後他讓我爬上他的床,我倆依偎數小時。一名老練的護士輪班時撞見我倆,她微笑起來,但並沒有叫我下床,只是把簾子拉了起來,於是我們倆就移往古代日本宮殿裡幾乎毫不隱私的房間,牆壁只不過是在微風裡起伏擺盪的布料。對宮廷仕女而言,在公眾場所裡保持隱私已經成了一種藝術形式,而對我們,則屬必需。
我們不能保持那樣太久;護士、助理都必須要找他,而我則得努力休息。因此等保羅開始呼吸深重陷入沉睡時,我就躡手躡腳溜走,一路駛下通往城裡長滿樹林的山坡,越過水灣,再轉彎上坡,醫院的燈光就像湖水對岸漂浮世界的小小燈籠,前方則是霧氣氤氳的夏日月亮。
* * *
曾有一段時間,我光是為了夏日早晨單純的美,就被誘出床下,然而如今我醒來時,只有滿心憂慮。我能做的只是凋萎和等待,淺淺的呼吸,就如人煩惱時那樣。我需要找到一些平靜和恆常,因此我花幾分鐘練習調整放鬆,那是十四世紀以拉長母音唱或吟誦的一種方法。先深深吸氣,然後呼出「啊」的音,直到已經沒有氣為止,然後再次吸氣,呼出更響亮的「嗚」,我可以感受到它在我的雙頰和肋骨間震動,接著我再吸氣,發出精神更充沛的「伊」,最後再來個洪亮的「歐」。我再次唱出這些音,這回更響亮,更豐富。它們在我肋骨間的震動,穩定我的呼吸,像經文咒語一般教我專心一致,放鬆我的身體。這一如往常,能讓我平靜一點,不只是因為它使我的呼吸更深沉,而且因為它以一種音調的按摩,震動了我的軟骨、鼻竇,和骨骼。
我知道我得先穩定自己,因此在晨曦中,我已經在附近散了步,讚嘆路面上隨意扭曲的柏油斑塊,想像它們是我所翻譯日文、中文,或藏文的詩。一邊散步一邊構思三行俳句詩,讓我的心智專注在疾病以外的事物上,自然而恆常的事物,比如:「橙星高掛/園中暮夏/秋葉飛舞前。」回到家,我注意到一叢黃色的芍藥盛放,就像明艷的手帕上繡著五彩繽紛的鬱金香。表面光滑、形如西班牙獵犬(特色為長毛大耳)耳朵似的紫色鳶尾,就在它們野生的黃色堂兄弟品種西伯利亞鳶尾前搖曳,後者由它們祖先所在的西伯利亞大草原長途跋涉,才來到此地。我們全都長途跋涉,我想道,或者該說,我們之中有一些部分走了長遠的路。就我而言,有些部分就到我這裡結束,因為我沒有兒女。有片刻時間,這個事實讓我感到悲哀。曾有一段時間,我把我的書想成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延伸,能夠比我更持久。如今我已經不作如是想。光是在夏日早晨的光影之間,獨坐在芍藥和鳶尾之前的這些時刻,似乎就已經足夠,這小小的到處,這此時此地,別無他方。
* * *
我由家裡帶了幾樣可以保持舒適的用品來到保羅的病房:最愛的枕頭、無糖巧克力布丁、藍莓─—橘子素食鬆糕(是我的安慰食物)、親朋好友的照片,希望能讓他找到自己的頭緒、一本板球寫真集,讓他無聊時翻閱、他最舒服的袍子,還有「熊熊」,是我們在佛羅里達收養的毛茸大熊,有時保羅會和它聊天,靠在它身旁看電視。我真希望能帶他最愛的食物來給他吃,但未獲准許。因此他沒辦法如往常那樣吃些古怪的食物:魚漿、黑麥脆麵包、布朗醫生健怡冰淇淋汽水,以及柴郡乾酪(Cheshire Cheese)。
「你睡得好不好?」我問道,還加了一個有人在睡覺的卡通手勢:雙眼閉上,雙掌合在一起,放在幾乎水平的臉頰下。
「什麼!」他以斷然的顫抖說道,彷彿要徹底擺脫這個念頭。
我想像他滿心憂慮地醒來,又餓,又悲慘,而且孤單,依舊在醫院裡,而且教人緊張不安的是說不出話來,幾乎像啞了一樣,躺在床上什麼也不做,既不能讀,又不能寫。他甚至也無法看時間,算分鐘,因為他無法讀數字。雖然他恢復每天戴手錶的習慣,但錶卻往往戴反。不論我說:「我一小時就回來,」或者「一天」,對他都沒有兩樣。一天不比一小時長,兩者都同樣招來空洞的眼神。不經過無可數算的無望漫長時光,早餐是不會送來的。我是他唯一一名外來的訪客,除非已經經歷了天長地久,不然我也不會現身。我知道那漫長的空虛時光在毒害他,因此我每天都早早抵達,早在探病時間開始之前,常常及時趕上協助他吃早餐,接著說服他去作物理治療,而他對此厭惡已極,認為它無聊到不可想像的地步 。而且也教人不安,因為他在那裡看到許多同病相憐的病友。
保羅的童年正是一次大戰之後的英國,觸目所及都是受了傷但還能活動的人,教人憐憫嘆息。在一次大戰中,除了估計戰死沙場的一千萬人之外,還有兩倍此數之人受傷,其中許多是腦傷。無疑地,一定也有許多失語症者,但他卻從沒有聽說過這種病症。許多醫師根本懶得作正式的神經測驗,只是送上了下午茶來,觀察病人吃喝時的平衡動作。病人能否舉起他慣用的手?能否拿起茶杯茶盤而不抖動?有沒有哪一根手指頭下垂?他能不能舉杯就唇?能不能嚥下茶水而不嗆到?
戰前,他村子裡的中風病人多半是退休的老年人,而且往往不長命。但戰後,病人卻往往是渴望恢復正常生活的健康年輕人。在德國如雨後春筍般林立的第一批復健診所中,醫師用兒童如何學習說話來作治療:聲音接聲音,然後音節接音節,字接字,詞接詞。如果病人無法發出某些聲音,醫師就要他們吸菸,在吞雲吐霧之時做出想要聲音的形狀。保羅一定會喜歡吸他的雪茄,但他的心臟科醫師已經禁止,把它歸到夢裡,只能在老照片和抱著甘邑白蘭地蜷曲酣睡的甜美記憶中回味。
保羅的復健是由兩名物理治療師訓練病人作日常生活中移動身體的單調技巧,這些動作我們早就習以為常,多年來根本不曾注意,因為它們已經根深柢固。這些雖然不是天生本能,但我們早就掌握嫻熟的技巧,有時甚至還在搖籃裡就已經學會──比如拿湯匙。在我們童年練習這些技巧時,如果一有失誤,就是照相的好時機,能夠聽到父母親安心的歡笑。但如今在復健中心,卻需要重新學習它們,而小小的失誤不再可愛,而是教人悲傷,甚至擔憂。
像保羅這樣脾氣不好的病人,必須用甜言蜜語誘騙出病房,而非坐輪椅不可的病人,則滑進或者被抬進輪椅。他們坐在玩具散布的空間,圍成圓圈,可能會你來我往,互相踢紅色的皮球。或者他們會坐在桌前,慢慢地用不穩的手把彩色積木堆起來,接著再用另一隻手,運用身體的兩側。保羅痛恨這些設計來改善手眼協調的練習,他覺得這些作法非但有辱身分,而且極其困難。在中風之際,他喪失了右側的一部分視野,這是中風病人常見的現象。因為中風破壞了在眼睛和視覺皮質之間傳遞訊息的神經,造成右眼視野的盲點。如今如果他要看到一張紙的右側,或者在他盤內邊緣的食物,他就得把頭朝右轉。他無法用慣用的右手取,也不能用緊握在一起的兩隻手指感覺物品的質地,因為它們已經麻木了。
在教室的一塊凹室中,設有純白的廚房,讓病人有機會試家裡的實際情況:滑溜溜的碗、有柄的鍋子、有密閉蓋子的罐子,和用力還拉不開的冰箱門。理論上,他們會學習如何以安全的方式烹飪,如何使用爐子而不燙到或燒傷自己。這對要出院回家,而且希望能獨立自主的病人非常重要。但保羅由於視覺上有一片看不到的盲點,再加上他無法遵從按步驟做的簡單指示,因此烹飪對他而言十分危險。他很少冒險走進空蕩蕩而明亮的治療廚房。
「那就像一間蓄意破壞的雜物間,」他後來告訴我,「一切都向我撲來,利角和奇形怪狀,由我手中掉了出去。反映倒影的鍋子似乎把我的臉化為幻象,直接映照回我臉上──這張臉就像我在圓金屬上看到的臉:扭曲、恐怖,上面還有奇特的白色硬毛,到處突出。不,我自己的臉覺得更像金屬。而那些沒用的積木和球──笨蛋的玩物,我卻堆不起來,甚至連滾球都不行。」
如何上下床則更為重要。不論你學了其他什麼事物,最根本的都是要上床和起床──這個技巧貯存在童年的記憶深處,簡直就像遺傳的一樣,但奇怪的是,它卻會被遺忘。職能治療室教的全是協調,而安全地起床也不例外。爬上和爬下床的技巧乃是平衡和旋轉身體各個不同的部位,而每一個身體都有不同的平衡中心。對許多中風病人而言,一手或一腳已經成為懸吊著的重物,其平衡已經改變了。
第6章
我正準備回家過夜,保羅卻出恐懼、困惑,和大難臨頭的表情。
「不──,」他說,先是懇求,然後是迫切,接著是任性,再來是憤怒,最後,他的眼睛流露出受了傷害的僵硬金屬神情,慍怒地轉過身去背對著我。我試著擁抱他,但他一把推開了我。
「不──!」他再度發出嘶嘶的聲音,這回可以明顯看出他前額沁著汗珠。他緊抓著床欄杆,彷彿在遭遺棄之前要掙取一點時間似的,雖然因驚恐而想逃跑,卻無處可去。
「抱歉,親愛的,但我發誓明天早上我就回來,」我想安撫他。「你不會有事的,睡個覺。護士會照顧你。你不會有事的,我很快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