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諸侯爭盟記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出版的話】

時報文化出版的《中國歷代經典寶庫》已經陪大家走過三十多個年頭。無論是早期的紅底燙金精裝「典藏版」，還是50開大的「袖珍版」口袋書，或是25開的平裝「普及版」，都深得各層級讀者的喜愛，多年來不斷再版、複印、流傳。寶庫裡的典籍，也在時代的巨變洪流之中，擎著明燈，屹立不搖，引領莘莘學子走進經典殿堂。

這套經典寶庫能夠誕生，必須感謝許多幕後英雄。尤其是推手之一的高信疆先生，他秉持為中華文化傳承，為古代經典賦予新時代精神的使命，邀請五、六十位專家學者共同完成這套鉅作。二○...

隱公元年（西元前七二二年）

原先，鄭武公娶了位申國的女子姜氏為妻，姜氏生了鄭莊公和共叔段。由於姜氏生鄭莊公的時候難產，飽受一場痛苦與虛驚，所以很討厭鄭莊公，給莊公取了一個名字叫「寤生」，而很寵愛共叔段。於是姜氏屢次要求鄭武公立共叔段為國君繼承人，鄭武公一直不答應。等到鄭莊公卽位之後，姜氏為共叔段請求把制（在今河南省鞏縣東）這個地方作為封邑。鄭莊公假裝好心地說道：「制是個形勢險要的地方，從前虢叔就因為憑恃制這個地方的形勢險要，而不去修行品德，結果在那個地方喪失性命。如果請求其他的城邑，那麼我就唯命是聽。」於是，姜氏要求把京（在今河南省滎陽縣東南）這個城邑封給共叔段，鄭莊公答應了，讓共叔段領有那個城邑，所以大家稱共叔段為京城太叔。

這時候鄭國的大夫祭仲（ㄓㄞˋㄓㄨㄥˋ）說道：「一個城邑的大小超過三百方丈，那是有害國家的。先王所定的制度，大的城邑不超過國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城邑不超過國都的五分之一，小的城邑不超過國都的九分之一。如今京的城邑已經太大了，不合先王的制度。您將會要受不了，無法控制的。」莊公囘答：「我母親姜氏要這樣作，我怎能躱避得了這些災難？」祭仲接著說：「姜氏那裡會有滿足的？不如早為共叔段作個安排，不要讓他的勢力滋長蔓延，一蔓延開來就不好對付。蔓延的野草尙且都不容易除盡，何況是一國之君的寵弟？」莊公說：「多行不義，必定自取滅亡，您姑且等著瞧吧！」

不久，共叔段命令把鄭國西邊和北邊的邊邑一方面屬於莊公，一方面又屬於自己。鄭國的另一位大夫公子呂說：「一個國家不容許有二個人統治。您將如何處理這件事？如果把鄭國交給共叔段統治，就請您允許我去侍奉他；如果不把鄭國交給共叔段，那麼就請求您把他除去，不要使民生二心。」莊公說：「用不著，共叔段不久就會自食其咎的。」

沒多久，共叔段把原先屬於兩個人統治的地方，乾脆收歸己有，並且擴張到延稟（在今河南省延津縣北）這個地方。公子呂著急地說：「行了！行了！土地再擴大，就更有不少人要歸附他了。」莊公說：「一個多行不義的人，是沒有人會歸附他的，土地擴大只會加速他的敗亡。」

同時，共叔段修葺城牆，聚集人民，製造鎧甲、武器，訓練步兵、車兵，準備偷襲鄭國國都。姜氏預備作內應，開城門。鄭莊公連共叔段偷襲的日期都知道了，才說道：「行了！」命令公子呂率領兵車二百輛去討伐京。京地人民反叛共叔段。共叔段於是逃到鄢（在今河南省鄢陵縣）去了。莊公又領兵伐鄢。五月二十三日，共叔段又逃亡到共國（在今河南省輝縣）。

於是，莊公把姜氏放逐到城潁（在今河南臨潁縣西北），並對她發誓說：「今後我們除了到地下的黃泉，是不會見面了。」──不久，莊公很後悔他發了這個誓。

潁谷（在今河南省登封縣西南）管理疆界的官叫作潁考叔的，聽到了這件事，就獻些物品給莊公。莊公款待他吃飯，他吃飯的時候故意不吃肉，莊公問他什麼緣故？他對答道：「我家中有母親，我母親吃過我所有的食物，而沒吃過國君的食物，我想要求您把這些食物留給我母親。」莊公感歎說道：「你有母親，可以送東西給她，而我卻沒有。」潁考叔說：「斗膽冒犯您一句，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莊公說出了事情的原原本本，並且吿訴他現在的悔意。潁考叔囘答說：「您對這事有什麼好憂慮的？假如，挖個地道一直挖到地下的泉水，在隧道裡和您母親姜氏相見，那麼，又有什麼人能說這是不對的呢？」莊公按照潁考叔的話去作。莊公進入隧道中唱著：「大大隧道中，快樂也融融。」姜氏走出隧道時也唱著：「大大隧道外，高興又痛快。」母子的感情就從此恢復了。

君子說：潁考叔眞是個孝子。他愛他的母親，擴大影響到鄭莊公也能愛他的母親。《詩經》上有句詩：「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孝子的孝沒有窮盡，永久把它給予你的同類──大槪是說這種情況吧！

周平王與鄭莊公交換人質

隱公三年（西元前七二○年）

鄭武公與鄭莊公父子都作過周平王的卿士，掌管周朝王室的政治；後來周平王想讓西虢公分享鄭莊公的權力，就不再專任鄭莊公，因此鄭莊公怨恨周平王。由於周平王怕得罪鄭國，當莊公問起這件事時，周平王卻囘答說：「沒這囘事。」所以周朝王室和鄭國互相交換人質，周平王派王子狐到鄭國作人質，鄭國派公子忽到周王室那裡作人質。三月二十五日，周平王駕崩，周朝王室準備起用西虢公當政。四月，鄭國大夫祭足率領軍隊到王畿之內的溫地（在今河南省溫縣西南）去踐踏麥田。同年的秋天又到洛邑（在今河南省洛陽縣東郊）去踐踏禾田，周王室與鄭國的感情更加破裂，彼此憎恨益深。

君子評論這件事說：誠信不發自內心，雖交換子弟作為人質，是沒多大作用的。假如彼此能夠互相了解，互相體諒，只要用禮來互相約束，雖然沒交換人質，誰又能夠離間得了呢！只要互相了解，互相信任，山澗、谿谷、沼澤、小渚上的毛草，大蓱（ㄆㄧㄥˊ）、白蒿、聚藻、水草之類蔬菜，竹筐、鐵鍋之類的器具，停積的水、流動的水，都可用來祭享鬼神，都可用來進奉王公。何況正人君子締結兩國的邦交，按禮來行事，那裡需要用人質來保證呢？《詩經》國風的〈采蘩〉、〈采蘋〉諸篇，大雅的〈行葦〉、〈泂酌〉諸篇就在說明忠信之行的道理。

鄭國大敗北戎

隱公九年（西元前七一四年）

北戎（分佈在今太行山山麓一帶）侵犯鄭國，鄭莊公率領軍隊抵抗，他憂慮北戎的軍隊，說道：「他們是步兵，我們是車兵，我們戰車不易調度，難於忽進忽退，我擔心北戎不與我們正面作戰，而從我們後面突擊。」鄭莊公的兒子公子突說：「先派一批勇敢壯士試探攻擊北戎，然後趕快撤退，以引誘北戎追躡，同時，您準備三道伏兵等待北戎。戎人性情輕浮而隊伍不嚴整，貪婪而不互相親愛，戰勝不相退讓，戰敗不相援救，前鋒部隊看見勝利一定趕快前進，前進遭遇埋伏一定儘快逃跑，在後面的部隊是不會援救的，那麼他們就失去救應，我們就可以獲勝了。」鄭莊公聽從了公子突的建議。果然，戎人的前鋒部隊遭遇埋伏而逃跑了。鄭國大夫祝聃帶兵從後面追趕，包圍了一部分北戎軍隊，前後夾擊，全數殲滅。其餘的北戎軍隊趕快逃跑。十一月二十六日，鄭國人大敗北戎的軍隊。

滕侯、薛侯爭居首席

隱公十一年（西元前七一二年）

魯隱公十一年春，滕侯（滕國在今山東省滕縣西南）、薛侯（薛國在今山東省滕縣南）來朝見魯隱公。他們兩人爭居首席。薛侯說：「我們的祖先先受封，我的資格老，應該居首席。」滕侯說：「我是周王朝廷的卜正之官。薛是眾姓，我不可以屈居他之下。」

魯隱公派公子翬代表自己請求薛侯說：「承您和滕國國君屈尊來訪問我國，我實在感激不盡，周人有句諺語說：『山上有木材，工匠去割裁；賓客有禮儀，主人擇所宜』。周人所主持的會盟，異姓在後面。假如我們魯國國君到薛國朝見，也不敢和諸任姓國家爭先。如果您屈尊惠臨敝國，則請求您允許滕侯位居您之上。」

薛侯答應了，於是滕侯居於首席。

公子翬派人刺殺魯隱公

隱公十一年（西元前七一二年）

公子翬（ㄏㄨㄟ）為了想作魯國的太宰（執政官），因此在魯隱公面前講魯桓公的壞話，主張把桓公給殺了。魯隱公反而說：「就因為過去他年少，我才代他攝理政事，現在他年歲長大了，我要把君位交還給他；我還準備在菟裘（在今山東省泗水縣西北）修築宮室，打算在那裡養老。」公子翬聽完隱公這一番話之後，看看計不得逞，不由得心生恐懼，於是反過來在魯桓公的面前說隱公的壞話，而請求桓公把隱公殺了。

當魯隱公還是作公子的時候，曾率領軍隊與鄭國的人在狐壤（在今河南省禹縣東南）交戰，結果，被俘擄了，鄭國人把他囚禁在鄭國大夫尹氏那裡，隱公賄賂尹氏，而祭祀禱吿尹氏的神主──鍾巫──然後和尹氏一同囘到魯國，而在魯國設立了鍾巫的祭祀。隱公十一年十一月，魯隱公去祭祀鍾巫，在社圃那個庭園中齋戒，住在魯國大夫寪（ㄨㄟˇ）氏的家裡。十一月十五日，公子翬派刺客把在寪氏家中的魯隱公殺了。然後擁立桓公，派兵討伐寪氏，並殺死了一干人。

季梁諫止追擊楚軍

桓公六年（西元前七○六年）

楚武王侵伐隨國（在今湖北省隨縣），一面派遣大夫薳（ㄨㄟˇ）章到隨國去求通好，一面派遣軍隊駐紮在瑕（在今湖北省隨縣），等待時機。隨國派遣少師涖盟。

楚大夫鬭伯比對楚武王說：「我們楚國對於漢水以東小國的計劃，沒有達到預定的目標，這是因為我們策略有錯誤所造成的。我們原來的策略是，擴張軍隊，更新軍備，而用武力去威脅他們各國。他們卻因為恐懼我國的軍力，團結合作，對付我們；所以我們很難離間他們得到利益。漢水以東各國之中，隨國最大。隨國的勢力若是擴張，必定抛棄其他小國，造成漢水之東各小國之間離心離德，而不團結合作。這樣，我們楚國就能得到利益。隨國少師為人傲慢，讓我們毀損軍容，像是不堪一戰的軍隊去引誘隨國擴張勢力。」楚大夫熊率（ㄌㄩˋ）且比說：「隨國賢大夫季梁還在，這樣有什麼用處？」鬭伯比說：「這是長久之計，將來終會發生效用的。因為少師得到隨君寵信，隨君遲早會聽從少師的意見。」楚武王聽從鬭伯比的建詓，毀損軍容，去接納少師。

少師囘到隨國之後，請求隨侯追擊楚軍。隨侯正要答應少師請求的時候，季梁出來阻止，說：「現在正是上天把好運交給楚國的時候，楚國的國勢蒸蒸日上，楚國所表現出不堪一擊的軍容，那是他們想引誘我們上當的，我主君何必那麼急呢？臣聽說一個小國之所以能對抗大國，就在於小國能按天道辦事，而大國卻胡作非為。所謂天道，就是對人民盡忠，對鬼神守信。在上位的人苦心思慮人民的利益，這就是忠；祝史祭祀時的祝禱不誇張、不欺騙，這就是信。如今人民肚子餓得吃不飽，而君主只想放縱自己私慾；祝史祭祀鬼神禱吿，總在誇張功德，欺騙鬼神。臣不認為這樣是可以的。」隨侯說：「我祭祀所用牛、羊、豕三牲，毛色純正，形體肥大，小米高粱，豐盛齊備。為什麼不能算是對神守信？」季梁囘答：「人民是鬼神的主人。因此古代聖王先養人民，使他們有所成就，然後才致力於侍奉鬼神。所以奉獻犧牲祝禱時，說：『碩大而肥美』，這是說人民的力量普遍存在，人民所飼養的牲畜肥大而繁盛，人民的牲畜皮毛純潔而沒有癬疥，各種物品具備不缺。奉獻裝著黍稷的祭品祝禱時，說：『黍稷百穀，豐盛齊備』，這是說春、夏、秋三季沒有災害，可以盡力耕耘，人民同心協力，而年歲豐收。奉獻美酒祝禱時，說：『嘉穀釀造美酒』，這是說我們無論居上位或在下位的人，都有美德，都不存邪心。所謂香酒可以遠聞，而人心本不邪惡。所以，我們在春、夏、秋三季要專心工作，要好好學習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種作人的道理，要親愛自己的親戚宗族，然後才致力於祭祀鬼神。如此，人民才能同心協力，而得到鬼神的保佑賜福。等到人民一心一德、鬼神保佑賜福之後，興師動眾才會成功。如今人民各人有各人的打算，鬼神不知道究竟應該保佑那一些人。鬼神就像失去了主人似的，不知所措，雖然我主單獨奉獻非常豐盛的祭品，這哪可能得著鬼神的保佑？我主只有暫且整飭政敎，而親近兄弟之國，或能避免災難。」

隱公元年（西元前七二二年）

原先，鄭武公娶了位申國的女子姜氏為妻，姜氏生了鄭莊公和共叔段。由於姜氏生鄭莊公的時候難產，飽受一場痛苦與虛驚，所以很討厭鄭莊公，給莊公取了一個名字叫「寤生」，而很寵愛共叔段。於是姜氏屢次要求鄭武公立共叔段為國君繼承人，鄭武公一直不答應。等到鄭莊公卽位之後，姜氏為共叔段請求把制（在今河南省鞏縣東）這個地方作為封邑。鄭莊公假裝好心地說道：「制是個形勢險要的地方，從前虢叔就因為憑恃制這個地方的形勢險要，而不去修行品德，結果在那個地方喪失性命。如果請求其他的城邑，那麼我就唯命是...

出版的話
【導讀】史書的濫觴 孫鐵剛 前言－認識《左傳》
《左傳》選萃 鄭莊公打跑他弟弟共叔段 周平王與鄭莊公交換人質 鄭國大敗北戎 滕侯、薛侯爭居首席 公子翬派人刺殺魯隱公 季梁諫止追擊楚軍 父親和丈夫哪一個親？ 齊國的連稱、管至父之亂 長勺之戰 衛懿公好鶴亡國 齊桓公伐楚 宮之奇諫借路給晉國 秦、晉、韓之戰 宋、楚泓之戰 晉國公子重耳的逃亡經歷 晉、楚城濮之戰 燭之武退秦師 秦、晉殽之戰 鄭國俘虜宋國大夫華元 晉靈公不行君道 王孫滿答楚莊王問九鼎 晉、楚邲之戰 宋國與楚國講和 齊、晉安革之戰 楚國送晉國的荀罃回國 夏姬 晉國歸還楚國鍾儀 病入膏肓 呂相絕秦 晉、楚鄢陵之戰 祁奚推薦賢人 崔杼弒殺齊莊公 向戌弭兵 吳季札觀樂 子產相鄭 徐吾犯之妹擇夫 晏子不更換住宅 孟僖子學禮 楚靈王乾谿之難 子產與商人 子產論政寬猛 晏子諫齊景公取消禳祭 「所以為女子，遠丈夫也」 孔子與夾谷之會 齊、魯清之戰 季康子使冉求問孔子田賦 黃池之盟 子路之死 子貢譏哀公誄孔子 匠人圍攻衛莊公
附錄　原典精選

出版的話
【導讀】史書的濫觴 孫鐵剛 前言－認識《左傳》
《左傳》選萃 鄭莊公打跑他弟弟共叔段 周平王與鄭莊公交換人質 鄭國大敗北戎 滕侯、薛侯爭居首席 公子翬派人刺殺魯隱公 季梁諫止追擊楚軍 父親和丈夫哪一個親？ 齊國的連稱、管至父之亂 長勺之戰 衛懿公好鶴亡國 齊桓公伐楚 宮之奇諫借路給晉國 秦、晉、韓之戰 宋、楚泓之戰 晉國公子重耳的逃亡經歷 晉、楚城濮之戰 燭之武退秦師 秦、晉殽之戰 鄭國俘虜宋國大夫華元 晉靈公不行君道 王孫滿答楚莊王問九鼎 晉、楚邲之戰 宋國與楚國講和 齊、晉安革之戰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