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眸
在雙安走了半年後,我終於鼓起勇氣回到我們在印尼一起打造的家園和山上別墅。四月天走在和煦春陽下,看著他要園丁為我栽種的各色美麗花卉,一整排豔紫的巴西野牡丹正在春風中怒放盛開、鮮紅的炮竹花一簇簇、白色的柚子花飄出陣陣清香,尤其是那株高逾十公尺的火焰木,樹冠開出了一朵朵橙色的花朵,艷麗的熱帶風姿爭相綻放著。
記得六年前雙安特地買回來三棵兩尺高的小樹,興奮地和我說:「記得嗎?上次在萬隆打球的時候妳稱讚那裡花很美,現在我們自己花園也有了。」
園丁Mumu說,這棵樹種了六年,只見樹由兩公尺持續往上竄高,但始終沒有花訊,每年先生來山上都會指著這棵樹問我:「花怎麼還沒開?」今年二月裡,花終於開了,但和我曾經牽手漫步賞花的他,卻已經看不到這期待已久的花顏了,園丁和我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走到他一手建立的有機菜圃,我們以前只要住在這裡,每餐都會吃到這菜圃種的新鮮蔬菜,包括茄子、芥蘭菜、A菜、絲瓜、南瓜.....等。
管理菜圃的Darno對我說:「妳看茄子長得多好,先生要是看到不知有多高興。」他因思念而流下了眼淚。在我們家,男女員工們都工作超過了三十年以上,他們的子女也曾經都在雙安的資助下就學,因此有了好的出路。雙安的寬厚待人,是最讓我佩服的人格特質。
花開花落都有時,四月天滿園春色盎然、生機勃勃,也讓我的思念隨著飛入室內的蝴蝶翩翩飛舞。
這裡擁有我們太多的回憶,不論走在什麼角落,都銘刻著他的影子。我回憶四十一年前初來乍到這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的異鄉,揮別了五光十色熟悉的舞臺,初為人婦,迎來了人生的新篇章。學著怎麼成為一位成功企業家的賢內助,學著適應個性截然不同、生活領域也全然不同的丈夫,好在「學習」一直是我克服一切困境的法寶。
多年來,他常說他希望我故鄉的朋友能淡忘我,至今一直沒有實現,而我也一直難忘從小長大的故鄉。
自從我急流勇退遠嫁印尼後,各式各樣有關我婚姻的謠言始終在台灣的報端不時出現,有幾次報紙刊出才結婚一年的我驚傳婚變的謠言,我幾次想闢謠澄清都被他阻止:「妳不要聽、不要看,過自己的日子不是很好嗎?」一九九五年十月,適巧僑委會邀請我返臺參加國慶活動,我好不容易說服他陪同我返臺,哪知我才一出關就立刻被鎂光燈包圍,我舉目四望,卻發現他不知何時早已不見蹤影。
我被安排住在君悅酒店(Grand Hyatt Hotel)二十四樓的總統套房,那個下午他沓無音訊,直到晚上接到他的電話,他說印尼駐臺使館的人,為他訂了二十三樓的房間,大使正在陪他。
我理解低調從商且建立龐大企業王國的他,始終不願意做為名人的丈夫。他常說:「早知你這麼有名,我都不敢娶你了!」他也常說:「等臺灣朋友淡忘妳,我們到臺灣才能自在,至少能去餐廳進餐,不要只能在飯店裡叫Room Service。」
當年在演藝圈的名氣,為我帶來名利,但也使我失去了一般常人的生活,失去了一般人可以擁有的快樂。即使離開演藝世界多年,仍有很多令我瞠目結舌的荒唐傳說在一代代傳播著,也許這本書可以告訴你真相是什麼。
2 童年往事
朋友們都知道,我和媽媽母女情深。做了她八年的獨生女,她是我的慈母、我的良師、我的益友、我心靈的支柱、我脆弱時的依靠。
我的個性有點猶豫不決,處事經常會徘徊和後悔,朋友們常笑我,比如我明明想吃牛肉麵,到了麵館,看別人點肉絲麵,便改變主意,等肉絲麵上桌,又後悔沒叫牛肉麵。
為此媽媽總會溫柔地安慰指點我,做事前先三思,一旦決定了就不要後悔。
小時候,媽媽拿根細樹枝在沙土地上教我九九乘法表,上學後我每次考試都滿分;長大以後,登上舞臺,成為了閃爍的明星,媽媽永遠都是安靜地坐在臺下,指點我怎麼出場、怎麼走臺步才更吸引目光;結婚後,她引導我如何與忙碌粗獷的丈夫相處,扮演好實業家夫人的角色,同時也活出自己的豐富人生。
一九九七年,母親得了巴金森氏症,一生愛漂亮的她,不想讓朋友知道她生病了,和繼父(我稱他比爾叔叔)賣掉了他們在墨爾本的房子,搬到了黃金海岸。墨爾本的房子是比爾叔叔的老家,那幢大房子裡面的一草一木、乃至游泳池,都有他親手耕耘的情感,但為了母親,他們搬到黃金海岸二十二樓的公寓裡。
公寓的陽臺可以看到海,客廳裡有兩張按摩躺椅,那是他倆手牽手共度晚年時光的溫床。比爾叔叔為了排解母親行走無力以及缺乏朋友的寂寞,特地開車到中國人開的錄影帶店,列下媽媽想看的連續劇目錄,再請店家從雪梨訂貨送到布里斯本。比爾叔叔也經常驅車,到一家臺灣來的三姊妹所經營的超級市場,為媽媽一箱一箱地採買臺灣零食、水果、醬油等。
那十年,我常放下印尼的事情,飛到澳洲陪媽媽,那張按摩椅,就成了我們母女手拉手共同述說往事,一同觀看錄影帶的天倫之樂椅。
一張照片
二00七年十二月十一日的雨夜,於一聲輕歎中母親安祥過世,我的心碎了。在整理她的遺物時,在她保存得如同至寶的一盒照片中,發現了一張小小的黑白兩寸照片;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嬰兒,趴在大床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翻開背面,藍色鋼筆的字跡,已有少許褪色,但仍清晰可辨:「Betty——一九四八年,南京。」心碎中我發現這原來就是我!
這張照片,經歷戰火,隨著父母飄洋過海來到臺灣,媽媽一直細心保留著,這照片是她為自己保留的最美麗回憶,寶貴記憶。
據媽媽說,我本該生在新疆烏魯木齊,但因為身為空軍飛官的父親調防到甘肅,為此即將臨盆的母親,也跟著搭軍機顛簸到甘肅蘭州,結果才下飛機,我就迫不及待呱呱墜地!還差點掉進茅坑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