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女人的男人們

沒有女人的男人們

村上春樹2014年的作品，六個短篇故事，在出版社的書腰上就寫得很清楚：喪妻的演員跟司機聊起自己和前妻的外遇對象，要求自己得和他女友交往的同事，抱持獨身主義的整型醫生卻為愛而死，已婚婦女在每次床事後向他描述的奇異世界，發現老婆外遇後辭職改經營酒吧的業務員竟然在外地迷失自己，只記得自己名字的人竟然愛上來修鎖的女子。最後是接到前女友的丈夫打來通知她死訊的已婚男子。

彷彿在深海或雲霧間漂流，沒有任何支撐沒有來源也沒有目標，無邊界無止盡地空泛，這就是我不喜歡村上春樹的原因。人活在這個世上一定有什麼理由，至少你要有謀生的技能。他就像天生好運一樣的可以把寫作當成職業，每天不停地寫就能賺錢，當然他也不是沒有努力，也很想跟大家一樣，但他的作品就是受到大家的熱愛，愛到沒有理由沒有原因。所以一直沒辦法受到諾貝爾獎的肯定，因為他不代表任何人，他只代表他自己。他的渲染力除了他自己之外，別人無法繼承或跟隨，也形成不了潮流。

當然，每個作家的作品都是獨一無二的，也不是誰抄誰或是可以被複製的，而村上春樹的新作品一推出每每造成熱潮，他的受歡迎度也不是其他很多作家可以比擬的。但是，我覺得他的作品缺少了社會性。沒有跟真實世界有所連結，即使翻譯成其他國的語言文字也不會失去他作品的獨特性。卻也正因為如此，他的作品經過了二三十年再回來看還是能得到同樣的感覺，只有讀者的心境改變，主角跟場景改變，書裡所描寫的世界就像真空保存一樣，幾乎永遠不變。

村上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缺點，也花了很多時間去學採訪寫作，想得到不一樣的結果。但是要改變真的太難了，尤其是已經通過市場考驗的作品，是要怎麼找到不同於自己的風格，並不是沒有改變成功的先例，即使已經七十歲了，還努力寫下去，或許他已經改變了，但是因為他的個人風格太過強烈，以致於沒什麼人感覺到他的改變。

村上極少寫過底層社會的人事物，即使寫了，也還是描寫他的孤獨與掙扎，而很少著墨他們為了生存而遭遇的苦難。他的主角大多是富裕的或年輕學生，讓人不必擔心的那種。這有點像自我抒發的日記，很少為他人發聲。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是為他人而活，因為奉獻而存在。很少人可以不管其他人怎麼想怎麼做而靜靜的做自己，打理好自己就好。像日本那種高度進化的社會也許可以，每個人要照顧好自己和家人就是一件難事，要管到他人就是多管閒事，就像有錢的貴公子永遠不會理解樓下的清道夫，他為了賺錢養家差點發生車禍失去自己的一條腿，再怎有同理心也沒辦法感受到他遭遇的痛苦。

這種社會階層的差距是同理心也無法體會的，也是村上春樹沒辦法寫到的。再怎麼勉強也無法變成別人，因為那就是村上春樹。他相信自己的意志，即使再怎麼艱難都能克服，掙扎不出的是心理狀態。這世上卻有人是怎麼也無法逼自己好好過活的，就跟街頭的流浪者一樣。

閱讀村上春樹，是一種不可言說的過程。
要去分析、解讀、破解什麼，
都是無意義的徒勞無功。

從高中讀了第一本《遇見100%的女孩》開始，
沒有錯過任何一本。

要說那是假裝文青的無病呻吟嗎？
我只能說，有感覺就是有感覺、沒有感覺便沒有，
一拍兩瞪眼，不需要浪費彼此時間。

就算同是「村迷」之間，都未必能「靈魂共通」。
曾經有個男人很驚異的對我說：
「什麼？我沒聽過女人會愛看村上春樹耶。這分明是很男人的書。」
由此可知，同樣的一本書，各自解讀的空間太巨大了。

這本我很喜歡，並且從中看到許多現實人物的原型，
但讀過此書的當事者渾然不覺。

這就是小說的樂趣吧。
向潛意識探索的過程，本身就是極安全又危險的嘗試。

對我來說讀村上春樹是很艱困的過程，像我當年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歡村上，卻忍不住還是買了《沒有女人的男人們》，先從書名的篇章開始讀──這是個人的一個怪癖，卻對裡頭赤裸的性描寫，與其說是性描寫不如該說總是提起勃起、陰莖這種詞的重複性總讓我皺起眉頭。其他的短篇我還比較喜歡一點。說是「短篇小說」集，我卻總覺得沒甚麼故事的推進，推進的永遠是無止盡的情感、情緒或是情慾，更該說是孤獨。每個人都是孤獨的。或許這也是當時老師在課堂裡說村上之所以不會得到諾貝爾文學獎的肯定，因為他是如此孤癖的一再一再描繪著人的內心的意識流，而少了普世情懷的溫柔。
 
我承認我年紀太小就讀村上春樹──或許這也是小時候愛閱讀造成的小缺憾，因為當時有甚麼書就讀──我國小時第一次看村上春樹的《尋羊冒險記》(我母親的藝術家朋友送給她的禮物)從此就不喜歡村上春樹......
 
可能是因為《尋羊冒險記》 給我的印象太深，雖然我想不起來故事的內容了，但我總覺得那是超現實的畫面，永遠都有一對享受性的男女，永遠都有在尋找的狀態，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的重心的男主角為出發點。不知道是否是我的湊巧意外，總覺得村上春樹故事的主角都是迷茫的男子，把女性當成永遠的謎題，甚至是難搞的，罪惡的；女方總是外遇、總是充斥著秘密。

這是否也是一種男性本位主義？

其實某幾篇故事我還算是喜歡的，偏偏都在世界觀尚未明朗、故事的設定帶著懸疑，就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不甘心──不甘心故事這樣猝不及防的結束，不甘心想要知道更多的細節，卻是枉然。〈木野〉、〈戀愛的薩姆沙〉、〈雪哈拉沙德〉都給我這樣的感覺，覺得看完了還是不夠味兒，反而隱隱有點煩躁了起來。

 
我還記得高中時，當時《挪威的森林》改編成電影，班上女同學（讀的是女校，自然也只有女同學）幾乎人手一套《挪》，或是太宰治之類十足頹喪消極的日本名著。似乎這樣才是文青。其實真要想想，日本一些文學真的不建議太早讀，就跟中文系的老師不建議學生太年輕時讀莊子一樣，似乎這樣會讓消極爬滿全身，只要稍微解讀其中的含意──而解讀的方式自然每個人都是不同的。

村上筆下的男人總是多情又寂寞，少了肋骨的亞當們又要怎麼活著呢？

村上春樹的小說有一種感覺，有點溫暖卻冷淡，好像是少了「什麼」，卻因為少了那個「什麼」而變的「完全」，這是他的書中所帶給我的感覺，當然，只限於我，如果說我講的太抽象也沒關係，因為這本書就是如此，如果喜歡實際又好懂的故事，那還是別翻開這本書，去找本有註釋的國文課本吧，他一定能滿足你的需求，滯留於此的愚者還是快快離去吧，這裡可沒有你所想要的東西。

二十五年前我只要捧著村上春樹自然會萌生自我感覺良好的知青優越感。

 十五年前的我喜歡窩在東南亞渡假小島倒杯紅酒挑燈夜讀村上春樹，賣力地解碼字裡行間的各種文學密碼。

 五年的我會在村上春樹的讀後感書評中，引經據典、抽絲剝繭，帶著一付文學學者的口吻裝模作樣。

 

 現在的我，只打算回到閱讀的最初衷「到底有不有趣？」，來面對自己有緣讀到的每一本書。

 

      這本《沒有女人的男人們》一共收錄了七篇短篇小說，發表的時間落在2013年底到2014年初，雖然在書中沒有明講，但我認為應該是村上向海明威致敬之作，1927年海明威發表了一本收錄十四篇短篇小說的《沒有女人的男人》，不過海明威筆下的男性世界是強悍剛毅，與村上筆下的幾個男性相當不同。

 

      第一篇〈Drive My Car〉，靈感是來自披頭四的同名歌曲〈Drive My Car〉，除了開車之外，兩者沒有多大的關聯性，這則短篇小說發表後發生了一件很有趣的插曲，原版小說描寫了一名來自北海道「中頓別町」的24歲女子，在東京工作，駕車時將點燃的煙頭隨意彈到窗外的場景，村上在書中寫著：「輕微短促地呼出一口氣，將點燃的香煙彈到車窗外。也許中頓別町的人都這樣做吧。」

 

 意外地引起北海道中頓別町的町議員抗議，村上為了平息眾怒，只好改成虛構的「上十二滝町」，這不禁讓讀者想到《尋羊冒險記》的虛構地名「十二滝町」。

 

〈Drive My Car〉故事是喪妻的男子與他的女司機的對話為主，去回想亡妻和亡妻的外遇男人。

 

  第二篇《Yesterday》創作原點來自披頭四名曲《Yesterday》，說的是一段無疾而終的三人關係，青梅竹馬的彼此無法進一步發展更親密的關係，於是男生幫女生找男朋友，無疾而終後二十年後重逢，然後彼此講了幾句場面話（我個人如此認為）。

 

 第三篇《獨立器官》寫的是一位不願結婚只想遊戲於愛情冒險的男人，因為不想負責也不願易進一步發展更緊密的關係，所以他只挑有老公或有固定男友的女人，玩久了老船長終究暈船，發現被玩弄後失去活下去的動力。

 

  前三篇的故是不怎麼精彩，但至少還看得懂，每一篇文章都跟alone有關，獨處、孤獨。但後四篇就開始「脫線脫序」了。

 

      第四篇〈雪哈拉莎德〉讓人哈欠連連，只是篇架空於現實世界之外的性愛服務的關係的故事（如果稱得上是故事的話）

 

 第五篇〈木野〉，一位被外遇老婆拋棄的男人，開了一間沒什麼生意的詭異酒吧，上門的只有可疑的男人、疑似黑社會的人、無聊想要找性愛刺激的女人、一隻貓與一條蛇，前半段還中規中矩，主角到了後半段卻開始宛如幻多奇般的逃亡，有點海邊的卡夫卡的調調，氣氛營造得還不錯，但氣氛底下的故事卻讓人丈二金剛。

 

  第六篇〈戀愛的薩姆沙〉更是越來越讓人難以捉摸，一個人一覺醒來發現變成格里高爾．薩姆沙，如果沒有文學底子的人還真的看不懂村上艱深難懂的隱喻，格里高爾．薩姆沙是存在主義大師卡夫卡的著作《變形記》，卡夫卡筆下的薩姆沙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一隻巨大的甲蟲，不擔心自己的外表卻只擔心自己該如何去上班工作。村上筆下的主角醒來後發現自己變成薩姆沙，然後賣力的走下樓去。

 

       發現自己變成一個應該一覺起來會變成甲蟲的人，和女孩享受著今天早晨最舒適的陽光。我無法體會沒有女人的男人們到底會不會孤獨，但我肯定當自己讀完這篇戀愛的薩姆沙後，自己內心絕對是孤獨的，因為故事空空的。

 

       第七篇〈沒有女人的男人們〉，以前某位女友過世了，她的丈夫打電話給很久沒有往來的亡妻前男友通知死訊，我無法體會如果以前女友的丈夫打電話給我，短短幾句往生的通知話語，到底有何孤獨可言。

 

       也許我無法進入這幾篇短篇故事的主因是因為我並非是沒有女人的男人，無法體會沒有女人的男人們到底有多麼悽慘多麼孤獨？村上說沒有愛我們都只是影子而已，我想就算有愛，有時候連自己的影子都不見了呢！

 

        我個人認為除非讀者是「村迷」、「村粉」、「村民」，否則並沒有迫切一讀的必要，畢竟，許多東西也許太過於抽象形而上，雖然可以引經據典鬼扯一堆理論來闡述村上隱藏在本書的種種密碼，但若站在「有不有趣？」的閱讀功力角度，實在有點距離。村上的作品對我而言並不是非得無限上鋼與膜拜不可，至少不是這一本。

短篇小說集「沒有女人的男人們」共有七篇故事。讀完的那一瞬間，覺得我們都在製造屬於自己的年輪吧。一圈又一圈的年輪環繞著生與死，愛與恨，悲與歡，離與別。
這些故事有性，愛，肉體，心靈，有青春與衰老，透露著凡事總有結束的一天。然而到底是什麼讓我們的人生受苦受難，甚至讓人選擇自絕，痛苦而死。卻同時又給我們歡樂，讓我們看見美麗的彩虹，天使的幻影，讓我們心顫抖狂喜？
讀到最後，我不禁想著村上先生已經開始在轉變了，他變得更感性，文字中有更多直述的感情。他談更多的生死與愛，並在故事中放入了想法，甚至歸納出結論。他似乎從狂野不羈的青春少年，曾用深奧的語言，說深奧的故事，用很多的隱喻，讓人著迷，一心想窺探他文字背後的意義。慢慢地隨著年輪的增加，一如樹木，故事裡仍有神奇的遭遇，但是不至於讓人迷失在森林裡。我跟著他走著走著，看那一盞光還在不遠的地方，而且越來越亮，越來越接近人間。
「沒有女人的男人們」都是平凡又不太平凡的故事，讀後給人溫暖又悲傷的感覺。這是一個個探索內心的過程，讀的是故事，其實都與我們相關。沒有女人的男人們，說的也是任何人。到最後，我們都在探討愛，愛在我們生命中的意義。這就回到閱讀本身了，從閱讀中照見自己，如果能抓到一抹光，得到一點兒溫暖，學到一個面對人生的態度，似乎就可以繼續過日子。
我有這種感覺。我希望保有這種感覺。

然彼佛土一向清淨無有女人。亦無惡趣及苦音聲。琉璃為地。金繩界道。城闕宮閣軒窗羅網皆七寶成。亦如西方極樂世界。功德莊嚴等無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