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指南

哈金的「背叛指南」，是一本頗具野心的小說。

說具野心，是因為他小說裡時間點從1949橫跨到2011；這段長時間裡牽涉到中國、美國，以及些許台灣的東亞情勢發展（國共內戰、韓戰、台灣孫立人、台灣劉自然事件、金門古寧頭大戰、八二三炮戰、大躍進、文化大革命、越戰、乒乓外交、尼克森訪中與中美建交），揉合真實歷史事件，與普通百姓尋根的過程，雙線進行。既有微觀的真實角度，又有宏觀的大歷史氛圍。很多時候，讀來覺得平鋪直敘，舉重若輕；但洋味較重些（哈金都是以英文書寫，出版社再找人翻譯成中文）。這種虛實並存的寫法，金庸的「鹿鼎記」算是一個例子。還有電影「阿甘正傳」裡，主角阿甘走進了諸多真實歷史事件，大概與本書類似。只是「背叛指南」結果，無奈多了！

本書指的背叛，主要是國家與個人之間的承諾改變（從有史以來最大中國在美間諜案開始），也包括移民者於新舊國度與家庭間的擺盪變化，當然還有婚姻。如果自己的父親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大的間諜，作為子女會如何自處？也許這個中國間諜在美國再婚生的女兒，就是享受了民主自由的空間，她才可以自由地透過研讀父親生前日記，點點滴滴拼湊出當間諜的父親在想甚麼而不用擔心害怕被抄家式的懲罰。

日記裡，那個沉默少言的間諜父親，彷彿是一個另一時空的人物，既遙遠又熟悉，也呈現更多謎團。留在中國山東老家、國共戰爭結束前才結婚數月的妻子，是輾轉到美國的父親的終生遺憾。作為中美混血的女兒（主角），決定代替父親去尋找這個緣淺的＂中國大媽＂以及同父異母的兄姐，故事於焉開始。

對不少台灣人來說，尤其1949國共戰爭之後才來台灣的人，當有不少類似此書人物的遭遇：家族成員分隔兩地卻不可見的痛苦。在惶恐服從日漸虛幻的國族主義、與真正融入在地生活環境間的選擇，往往導致生命的各種承諾或信任，不斷被撕裂，被背叛。有的人會因此憤怒，更多人會麻木，因此墮落，或因此犬儒逃避。處世講究實際的中國人，到了西方社會，可能學得一些價值改變嗎？會較看重自我人生的實踐嘛？或是依舊被以血濃於水、報效黨國這樣的虛幻字眼，來安慰自己的守住過去、依戀歷史而不變？

哈金的原文，就他自己所說，比前更加有英語詩味。也許因為如此，真的有讀翻譯小說的感覺。比以前的作品，濃多了。把國共戰爭與政治人物，寫進這個不像間諜小說的間諜故事，讀來挺有趣也有感的！尤其不久前才看過不像諜報電影的電影「間諜橋」，更能體會欺騙過程中，還是有些價值會被保留。而那些被保留的，就是欺騙的動機，痛苦的泉源。唯有放棄虛幻國族主義，認清當下，才是活著的真正價值。

好讀的書！

能說什麼呢...與其說尚背叛了中國與美國、背叛了中國的妻子、美國的妻子、甚至是台灣的紅粉知己...不如說，整個時代背叛了每一個人。

沒有意外，哈金再度用洗鍊的筆風，寫出時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