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有愛,永不失敗
按照美國人的統計,坐牢的人,他們的孩子,未來去坐牢的比率,有一般人的二十倍。臺灣的情形也許不同,但應是相去不遠。
作者為了彌補對家人的虧欠,希望鼓勵兒子長進,將來大有可為,才會在獄中花那麼多心思,寫那麼多「寄不出去的信」。
我認識作者是在台中看守所,那時案發不久,他自責甚深,心中難過,常睡不著覺。所以,有人邀我去為他禱告。我禱告,求神赦免他的過犯,除去他罪惡的重擔,賜給他一顆平靜、清潔的心,讓他的人生有新的開始。因《聖經》說:「若有人在基督裡,他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了。」
那一次的禱告,據他稱,信仰帶給他力量,他就睡得好些,抗憂鬱症的藥,也慢慢不用了,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安然自在。不久,他在獄中受洗,成為基督徒,性情、思想大有轉變。他在獄中認真讀《聖經》,團契寄給他的神學書籍,他也仔細學習。因此,靈性進步很快,期盼一生為主所用,回饋社會,補償對家人的虧欠以及被害人的損失。
移監到臺東的武陵戒治所外役隊後,我去探望他幾次,每次他都會提及母親、兒子等家人,盼望修復親子關係,重溫天倫之樂。
他出獄後,母親接納他,讓他住在一起,兒子也見了面,吃了飯,家人團圓了;但他心𥚃的掛念仍是兒子的成長及未來。因他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思想雖然精進,仍需長者給他們的一些智慧之言。
於是,這本書裡的叮嚀、感受及勸勉成了祕笈。它能給兒子帶來祝福,也能提供給現在一些不常思考,只愛玩3C產品的年輕人,做個參考,指點迷津。
很高興作者出獄後找到合適的工作,也善盡人子的孝道。盼這本書提醒每個為人子女的,多去體會父母的心腸肺腑。另一方面,也盼望為人父母的,多花點時間陪伴、溝通、了解、關心成長中的兒女。這樣,家就能營造出幸福和樂的氣氛。有了愛,家就永不失敗,下一代,也會輩出人才。
基督教更生團契臺灣分會總幹事 黃明鎮謹識
二○一五年四月三日
推薦序
闊別
彷彿只在昨天 才和你說再見
怎麼這樣眨一眼 已經過了許多年
你的一切都改變 再也不像從前
那帶笑的嘴邊 皺紋已呈現
─民歌《闊別》
在民歌四十年的伊始,以前彈吉他,一起唱民歌的高中死黨石頭(北元高中時的綽號),經過獄中八年後,出來了。他從一個月入百萬的律師,變成一個重新出發的更生人。
北元對於今日監獄的生態尚心有餘悸,對剛發生的高雄大劫獄,他懂:「我沒想到自己能夠活著出來。上這一堂課,好貴呵!」
「能用一句話形容你這一堂課學到的東西嗎?」聚會時我很好奇。
「搞懂人生的優先順序!」北元斬釘截鐵:「人生追逐的首位,絕對不是金錢或權力。」
「那是什麼?」我們其他三位死黨異口同聲。
「是陪伴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往事前塵積壓在北元的喉頭,他的聲音降了幾個key:「我失去了婚姻,還錯過了兒子最寶貴的成長時光,現在他高三了。」
於是北元將對兒子說不出的愛,化為一封封寄不出去的信。這些信,藉由出版,也寄給北元摯愛的年輕人。
就像那天,他急著打電話給我:「兄弟,我們到地獄救人去!」
「救誰?」
「救正被這個世界慢慢往地獄推的年輕人。」
我知道北元在講甚麼了。才出來兩個月,聚會時,石頭不斷重複他在獄中的見聞:「四年前在監獄工廠,吸毒犯不到三分之一,但一年前已增加到二分之一強,現在臺灣的監獄都被煙毒犯塞爆了,難道你不知道現在毒品滲透到校園有多嚴重嗎?」
我知道,因為一位當「大哥」的親人在過年時也跟我聊過毒品:「我答應你絕對不碰毒,但我底下的小弟和小姐很少不碰毒的。現在的兄弟和以前不一樣了,有錢才是老大,而搞錢最快的方式就是賣毒品。要賣得多,就是找下線,下線哪裡找?當然是校園。兄弟會先吸收國中以上的學生,先讓他們吸上癮,等到零用錢不夠買毒了,只好『下海』賣毒給同學,很快一個學校就淪陷了。」
「很多年輕的愛滋病患者,幾乎都是走水路(指毒品靜脈注射)共用針頭傳染的。一碰毒品,幾乎就救不回來了。」另一個死黨,當警官的會傑曾半開玩笑說:「十個煙毒犯有九個會回籠,另一個是死在外面。」
出獄後,北元去找在獄中幫助他最多、更生團契的黃明鎮牧師,一起協助輔導年輕的更生人,發覺毒品、幫派、破碎家庭、教育制度……等沉疴,正帶著下一代迷路。「審判長期待我『出獄後為國家和社會多做點事,來彌補所犯的錯』。」北元覺得幫助這群誤入歧途的年輕人走回正軌,是他現在責無旁貸的天命。
其實這幾年當局不是沒看到這些問題,也不是不想做點事,教官室的「紫錐花」實施有年,各校驗尿、反毒慢跑、反霸凌熱舞,也從來沒停過,但吸毒和幫派人口數就是在這幾年直往上飆。一位國中的畢業生曾告訴我:「我們學校整個淪陷了,學生都知道誰在吸毒,誰在混幫派,只有老師不知道。吸毒的男同學上高中後,容易被幫派吸收,女生則容易走上特種營業,或被特種營業用毒品控制,一輩子翻不了身。」
學者但昭偉曾說過,品格教育會失敗,其中一個原因是「品格教育推動者大多不夠好,也不夠壞。」但曾經「壞過」的北元,懂得靈魂「變壞」的過程,他在書中用一個個故事現身說法,充滿了巨大的感染力。
所以,既然做了那麼多年的慢跑、海報、熱舞、球賽都遏止不了下一代失速墜落,我們真的需要北元這本書,來告訴徬徨的現代人(或驚嚇他們、制約他們),下地獄的代價,遠非他們可以承受。
面對毒品、幫派、到整個世代的道德沉淪,整個國家像正打敗仗的軍隊,我們除了沿用過去那些失敗的戰術外,有沒有可能讓北元這類的「浮士德書寫」,也成為教導思辯的武器。
我在前兩本書中,用「石頭」當北元的化名,因為我知道,曾經撞過地底的石頭,其實是強度最夠,最能引導年輕人的拳頭!有信仰的北元,現在那雙手,不僅化為可擊碎暗黑的拳頭,也是撩撥鋼弦的手。相隔三十年,北元又拿起吉他了。
我仍時常想起十七歲時,北元拿著吉他,一起唱《大海邊》和《木棉道》的單純快樂,那心靈的桃花源,好像又回來了。這本書中的每一封信,都像那年青春單純的聲音,像是那年在文藻語專的教室裡,和邰肇玫傳紙條的施碧梧,寫下《闊別》的最後兩句歌詞──「青春已消逝,成了過眼雲煙,曾許下的狂言,是否都已實現?」
會實現的,北元,如果我們能強大到敢奔向地獄去救人,青春就算是雲煙過眼,也容許我們用雙手實現狂言!
臺中市立惠文高中教師、作家 蔡淇華
自序
終於返鄉了。
從九十六年八月二十三日凌晨被收押到臺中看守所起,歷經將近八年的監禁,終於在一○三年的歲末獲得國家的恩典,從臺東武陵外役監獲釋返鄉,所餘四年的刑期,國家讓我在得嘗自由的甘美中,自我反省、自我管理。
我珍惜著人生剩下的每一天,心存感恩。
由於外役監有放假的福利制度,早在一○二年八月,我便有了首次的返鄉探親之旅。三天假期,扣除來回各一天的交通時間,實際上與家人相處不過一日。除了母親、兄長全家,我還見到了個頭已經比我高的兒子,我入獄時,他才小四呢。生疏中,帶著血濃於水的親情,我們擁抱、再擁抱。相較於我出事前的優異在校表現,聽說這孩子這些年的功課不挺好,我總是感到自責,如今他反倒來安慰我,自個兒攬起一切,說功課不好沒我的事,這就讓我的愧疚更深了。在未見到他之前,我不停地猜測,這八年來他到底承受些什麼,想著如果我是他,心裡頭會有多怨恨,但,他勇敢與體貼的話語,化解了我的憂慮,只是不曉得他心中會不會太壓抑?我好不捨。
一○四年四月,我取得假釋申報資格,首度提出申請,結果也正如預期──該員仍有必要繼續教化,假釋所請宜暫緩。依照法務部的假釋作業規定,取得申報假釋資格的受刑人,在申請被駁回後,必須間隔四個月,才能再次提出申請,於是,從那時開始,我掉進了以四個月為一個周期的心情輪迴,從期待申請、提出申請、等候結果、晴天霹靂、到萬念俱灰後的重新出發,這其中的煎熬和磨難,真是一言難盡啊!尤其是送別人回家時,口中那句代替再見的「順風」,說的時候心就像初春的青梅,說有多酸澀,就有多酸澀。從一開始服刑,我就曾聽回鍋的過來人說:申報假釋期間是服刑過程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當時我心想:能申報假釋是多麼幸福的事,怎麼會煎熬呢?如今輪到自己站上火線,才知當年老人所言不虛。更糟糕的是,在這段人生至要的關鍵期間,竟然什麼都不能做,除了等,還是等,人都等出病來了。
身體一旦出狀況,人便會陷入一種焦慮狀態,思東想西的,最後開始惦念起:萬一沒命回家鄉,還有什麼事沒去做的?我想起了那如我一般聰明的孩子。他已經長大了,即將展開人生的精華階段,許多生命的體驗,我這老爸得告訴他,以免他也如我一般,在人生的順境坦途中跌倒。然而,眼下回不回得去,都還是未定之數,如果這時有個萬一,來不及對他說,這該怎麼辦才好呢?寫信嘛,我又不知道他的地址,縱使寫了信,也寄不出去。
就這樣猶猶豫豫地拖延多時,最終我告訴自己:「再不寫一定會後悔。」下定決心後,便拿起正在使用的讀書筆記,在多餘的空白頁上,開始寫信給孩子,至於如何能交給他,就讓主耶穌來煩惱吧。就這樣,我開始撰寫書信,反芻自己慘痛度過的人生經歷,用文字真實地記錄下來,如此,縱使有一天我不在了,孩子碰見過不去的人生關卡,翻開筆記本,也許可以找到我留下的建議,宛如我依舊在他身旁一般。
一○三年十二月,也就是第三次申報假釋時,我很幸運地獲得國家的恩典,准許我帶著給孩子的書信返鄉。由於他正面臨著隔年二月大學指考的壓力,我除了電話連絡,並不敢打擾太多,一直到考完試之後的農曆年假期中,我與孩子才見上返鄉後的第一面。
那一天,我與他約定早上十點,由我開車去接他,然而九點鐘不到,我已按捺不住期待的分秒煎熬,早早出門到相約的地點等候,幾乎提早了五十分鐘到達。當天天氣晴朗,我的心情也如藍天一般柔亮。等,成了一種親情的撫慰,一種付出的開始。我坐在人行道旁的矮牆上,認真地看著來往經過的年輕人,希望孩子看見我的第一眼,我沒有錯過,正笑著向他揮手。結果,老爸永遠是笨的,我猜錯他可能出現的方向,他雖然早到十五分鐘,卻是快走到眼前,我才發現,他不知從何處突然冒了出來。
「拿掉了印象中的黑膠眼鏡,頭髮似乎有些修剪,鼻梁好挺,眼睛好深情,皮膚好白……」我在心中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的生命,看他有哪幾分像我,哪幾分像母親。說實在話,這麼多年過去,我錯失了他的成長,對他的輪廓並不熟悉,他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帥。在車上和他閒聊幾句,我不願說太多,畢竟我不熟悉他的內心世界,他對我也是如此的感覺吧。
到了大哥家,他一進門就和實際上不挺熟的奶奶擁抱,這孩子對親情的珍惜,讓我霎時有些想哭,他好像已經懂得選擇,選擇自己多承受一點什麼,多付出一點什麼,讓別人可以好過一些,安慰一些。不過,也許他真的還不適應有父親在身邊的感覺,在客廳聊沒幾分鐘,我們竟漸漸沉默下來,感覺到空氣中有些許漫漫的涼意。大哥或許是察覺到這分尷尬,主動開口約我和孩子打撲克牌大老二,這是我在入獄以前,全家最常玩的遊戲了。才坐好位置玩沒幾把,氣氛變熱絡了,尷尬也沒了,牌局帶領我和孩子回到過去,三個人的笑聲此起彼落,在樓梯間不停地迴響著。
是的,孩子的笑聲迴響著,從白天迴響到黃昏,又從黃昏迴響到夜晚,他說要回舅舅家的時間也跟著一延,再延。
終究,這只是一場聚會。
八年前,我弄垮了自己的家,大家都無家可歸,如今,孩子和他媽媽有自己的家;何況,相見不過是催促著離別的笙蕭,哪有分親疏遠近唄,人世間再歡愉的相聚,早晚一定都會散場。趁著夜未太深,我又開著車,循白天的路程,送他回去舅舅家。由於小孩大學想念法律系,在回程的路途上,他開始跟我討論起申請學校的想法,還有未來法律前途的規劃。我們聊著,聊著,車到了舅舅家巷口,我們在車上繼續聊,繼續聊……繼續聊。
終究,這只是一場聚會。
他還是下了車,我趕緊拿出大哥準備好的禮盒,交到他手上,「你大伯要送給舅舅的,祝他新年快樂。」我們邊走邊說話。
「你到舅舅家坐一下,好不好?」孩子誠心地邀請我。
我心裡一時間沒有準備,愣了一下,停住腳步,拍拍他的肩膀說:「夜深了,改天吧!」其實我是心虛,害怕面對前妻的家人。
孩子沒有回應我,也沒等待我跟上,提著禮盒繼續往前走,我想叫住他,嘴巴卻好像被沁涼的寒氣凍僵了,怎麼就打不開,直到他快走遠了,我才好不容易勉強擠出一句話:「保重喔!收到成績單告訴我。」他還是沒有停下來,只是緩一緩腳步,頓了一下,讓我知道他聽見了,然後轉個彎,身形沒入黑暗的巷子裡。
孩子的笑聲迴響著,在我的耳畔迴盪。
在返回大哥家的車上,我不住地為孩子禱告,希望神能憐憫他這些年的痛苦與熬煉,將原本為我準備的恩典,都傾洩在孩子身上;將原本屬於我的福分,都讓孩子來領受。除此之外,我真不知道還能為他做些什麼?他大了,真的長大了。
終究,這將是一場人生的聚會。
我不知道,今生和孩子的緣分能走到什麼境界,但是,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那天,孩子在夜色中離去的背影──瘦高、堅強、成熟、體貼……
知名作家蔡淇華老師,是我的高中死黨,八年來他與我的許多好友一樣,經常到監獄探望我,然而,他有一點與其他人不同,那就是淇華幾乎每週四都到我孩子就讀的高中,和他一起打籃球,為我看顧著他。所以,我撰寫給孩子的書信,淇華是第一個知道的人,他還鼓勵我說,這些信不但給自己的孩子看,更可以給許許多多的孩子看。因此,當我返鄉後,便將這些書信影印交給淇華,他看完後,毫不猶豫地將我推薦給時報出版公司的總編輯李采洪,促成了本書的出版。
給孩子的信,其實我寫了許多,大約從一○三年五月開始,利用中午與晚上的休息時間,寫到同年九月初,幾乎是每日一封信,直到自己的右手因為頸椎椎間盤突出壓迫神經,無法再提筆寫字為止。本書所收錄的書信,是其中我認為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所有孩子們在人生成長過程中,都會遭遇到的情況,我願意公開自己與孩子的私語,和這個社會的未來希望,一起分享生命的經驗。
我因犯下殺人罪,律師資格早已被剝奪,所幸專業仍在,目前在友人開立的保險公證公司任職,設法養活自己,不成為別人的負擔。不過,賺錢對我而言,已不是人生第一要務,我還有好多事該去做,除了陪伴我的家人,加入牧養我獄中八年的更生團契,成為監獄福音的志工,再回到監獄裡去搶救迷失的生命,我無可推諉,是主耶穌讓我入獄接受熬煉的目的,也是上帝賜給我的人生戰場、生命祝福,與未來勳章。
我要在此謝謝所有協助本書出版的朋友,以及時報出版公司所有參與出版工作的人員,更要感謝過去八年來照顧我無微不至的家人與朋友們,特別是母親、大哥,以及在高雄執業的摯友葉銘進律師,沒有他們,沒有今日的我。
感恩是我重生的開始,就帶著這樣簡單的行李,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