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或缺的泡菜
泡菜是韓國飲食中最重要的一個篇章,全世界都認識的韓國泡菜,最原型是一種叫做「沉菜」的醃漬醬菜,起源自中國,古代製作沉菜時,在醃漬過程中,將菜沉於水中,故而得名,而韓國最主要用來做泡菜的大白菜,也不是原來朝鮮半島的蔬菜,是從中國傳入的。
最早的泡菜並非像現在一樣,紅通通一片,辣椒這項農作物是在十六世紀才傳入韓國,在這之前的韓國料理,包含泡菜,都未使用辣椒,所以長今煮給皇上吃的料理中沒見過辣椒喔!
泡菜中最重要也最常見的,分別是大白菜泡菜與白蘿蔔泡菜,在韓國,家家戶戶的冰箱中一定都有這兩種泡菜。說到冰箱,韓國的家庭一般來說,都有兩個冰箱,一個是與我們相同、保存各種食物的冰箱,另一個冰箱是泡菜冰箱,專為放泡菜所設計,因為許多泡菜味道重,且所需的溫度介於冷凍與冷藏間的-2~0°C,所以不適合保存於一般冰箱中,有的人家甚至有兩個泡菜冰箱。
韓國製作大白菜泡菜的季節約為每年的立冬前後,到了大白菜泡菜製作期,全韓國家家戶戶便開始動起來,在老家長輩呼喚下,許多住在大城市的人,全家動員回老家做泡菜。這時期,大約兩、三個星期,韓國的高速公路總是塞車,充滿回鄉車潮,尤其周末塞車更是嚴重,大家都為了做泡菜而回家。做泡菜是家族大事,並不僅僅是只有一家人的事,阿媽、大姨婆、小叔叔等,總之想得到的親戚,這時都齊聚一堂,大家一起做泡菜。在一些鄉下地方,做泡菜更是全村的大事,是全村莊的人一起做的。
我在鄭媽媽家中做泡菜時,已過了立冬一個月,但還是大白菜泡菜最佳製作期,這時的大白菜肥大甜美,當時,白天氣溫約為0°C至5°C。晚上睡前,將大白菜泡在鹽水中,直接放在陽台,晚上的溫度更低,陽台就是一個天然的冰箱。台灣溫度太高,泡鹽水脫水的時間需要縮短,但天候溫度無法掌握,所以建議放在可以控制溫度的冰箱冷藏約十至十二小時,使白菜慢慢脫水,需要的話,每過兩小時幫白菜翻面,使每一片葉子都均等脫水。
白菜品質、鹽水比例與脫水時間是影響白菜泡菜口感的重要因素,太鹹或脫水太多,白菜容易因水分流失而又老又硬,若脫水太少,白菜因含水量多,泡菜成品則較軟爛。有經驗的韓國老阿嬤,只要掐指一捏,就知道該泡多久或該取出了。每一種品牌的鹽鹹度不同、溫度、蔬菜品質等等,這些都影響著泡菜的前置作業,所以就算做了一輩子泡菜,也不見得每年的品質相同。
醃漬三個月之內的並不算老泡菜,但就算是三個月內的泡菜,只要嚐起來酸了,表示泡菜已經過了最佳品嚐期,這中間,最重要的是溫度控制與保持乾淨,偶爾幾次,以不乾淨的筷子夾取泡菜,再隔一陣子拿來食用時,已經壞掉,這表示被汙染到,只能全部丟掉。溫度太高,泡菜也容易發酸,所以可見泡菜冰箱的重要性。
如果泡菜超過三個月,那就能算為老泡菜了,老泡菜適合入料理,經過烹煮,發酵的酸味會轉為甜味與溫潤的微酸,替菜餚增添厚度。為了做韓國料理,好好地保存泡菜成為老泡菜,是重要的功課,在韓國,甚至有一間豆腐鍋餐廳,標榜他們的泡菜鍋是使用放了三年的老泡菜,可見老泡菜在料理中的地位,偶爾也能見到老泡菜成為桌上小菜,這時會以乾淨的水沖洗掉泡菜表面的醃漬醬,再度成為餐桌上的小菜。
韓國泡菜的多樣性與豐富度,大概是我們難以想像的,幾乎見到的每一種蔬菜,都能做成泡菜或醬菜,每一次到訪韓國,總是能吃到沒見過的泡菜。厲害的韓國老阿嬤,有人一身絕活,能做兩百多種泡菜,根據研究,泡菜可以針對肥胖、高血壓、糖尿病及消化系統的毛病,有預防與治療效果,可以說是最健康的常備菜,今年秋冬,捲起袖子做屬於自己的泡菜吧!
Chapter.1 春川高媽媽的養生餐桌
用愛詮釋的料理,讓高媽媽與我的心靈更加溫潤靠近。
首爾,清涼里站,我亦步亦趨、偶爾小跑步地跟在賢圭後面,賢圭提著我的行李,走得急的他,怕趕不上火車鐘點,我只能顧著他的後腦勺,到現在,清涼里站長相如何則是一片空白。賢圭,是好朋友的學生,幾年前到台灣攻讀碩士,回到韓國兩、三年了,出發前幾個月,好朋友替我聯絡賢圭,安排我跟他母親學習韓國家常菜,賢圭對於自己那傳統的媽媽非常有信心,說媽媽的菜不只美味,媽媽什麼都會做,而且任何食物都自己動手做。
於是,我跟著他,坐上KTX韓國高鐵,從首爾一路到他父母親所住的春川,時值中秋假期,KTX早就沒座位了,賢圭把自己的座位讓給我,他則靠著行李箱、小心地坐著,我告訴他,我可以站著,他搖搖手,又順手遞給我一瓶玉米鬚茶,是韓國女生喜愛的飲料。
玉米鬚茶喝完時,也到了春川,高爸爸來接我們,高家不住在春川熱鬧的車站附近,而是開車距離約15至20分鐘、滿滿綠意的郊外,自從高爸爸生病後,高家父母就從仁川搬至此地,風光明媚、空氣清新,好讓高爸爸養病,我見高爸爸精神極好,想來春川的環境與高家食物,確實有很好的效果。
一進家門,高媽媽正煮著中飯,我們一陣寒暄時,高媽媽只是略微停頓,一邊說話一邊順手地準備食物,賢圭問我馬上跟著學嗎?當然是!我快速地記錄著,手、眼、舌、鼻很忙碌。午餐快做好時,高家人開始動起來,把客廳的桌子移到旁邊,搬來兩張飯床,因為全家都回來過中秋節,一張飯床是不夠的,兩張一大一小的飯床上,擺滿各種泡菜、涼拌菜、醬菜與小菜,每個人各一碗飯與湯,飯床一下子就全滿,連湯匙、扁筷都沒地方放了,之後的每一餐,我一直找不到放湯匙與筷子的地方,因為高媽媽的泡菜冰箱中,隨時有五十種泡菜、醬菜等著上桌呢!
高媽媽,一位傳統的韓國女性,傳統韓國妻子以夫為天,照顧丈夫的所有一切,高爸爸如同許多韓國傳統男人一樣,從沒進過廚房,許多傳統的韓國家庭,從小教育男孩子不可進廚房,那是女人的工作,賢圭身為家中的長男與獨子,也是這樣被教育長大的。他說,家裡廚房的工作一向都是母親與姊姊所做,他被告誡不可以做廚房工作,我笑著回應,到了台灣讀書、自理生活,就自然得下廚了吧!自從高家為了高爸爸搬到到春川養病後,本就是廚藝高手的高媽媽更是在飲食上下功夫,韓國料理本就以養生為概念而發展,到了高媽媽的廚房,一天要吃多少蔬果、哪幾種維生素,她通通記下,努力實踐,在高家的幾天,正餐間,高媽媽隨時準備好少許堅果,或是冰涼鮮番茄,或驅寒熱薑茶,這些給高爸爸補充的,我也跟著受惠。
除了三餐跟著高媽媽學習之外,觀察高媽媽的生活,果然像賢圭說的,任何食物,高媽媽都親自動手做,許多新鮮蔬菜來自住附近的親戚栽種,只要送到高家,高媽媽就開始忙活起來,各種泡菜或醬菜,手裡來、水裡去的,泡菜冰箱就又滿了!陽台的一角,曬著許多食材乾貨,最角落的,更有一罈傳統泡菜甕,不過,裡面裝的是高媽媽自己做的大醬,連大醬都親自手作,讓我不禁佩服。在事事方便的年代,超市或傳統市場的大醬多不可數,就像我們不自己做豆瓣醬,而是到超市隨手抓一瓶便是,台灣許多人因為食安問題開始自己動手做食物,但對許多傳統的韓國母親而言,花時間、純手工做各種食品早已內化為生活的一部分。
高媽媽原本對我在她的廚房學習,有點不自在,不習慣相機拍攝,我也擔心我的來訪非常打擾她,隨著時間過去,卻越相處越把我當親人看待。最後一天,中午,她要賢圭開車,帶我去春川有名的冷拌麵餐廳品嚐。回程,又說要帶我去附近水庫觀光,彷彿牽著女兒的手,她緊緊地牽著我,帶著我到處走。那天晚上,我跟高媽媽一起坐火車回首爾,媽媽要去幫忙照顧大姊的小孩,賢圭繼續留在春川。我擔心語言不相通的我們,不知如何溝通,好在還有手機的翻譯軟體,我告訴她,謝謝她把我當女兒照顧,高媽媽眼眶含淚笑著,她緊緊擁著我的肩膀。到了首爾,腳會痛的她,要我在原地等著,她去幫我買車票,還怕時間不夠,跑了起來,當她氣喘吁吁地把車票交到我手上,又怕車門突然關了,一把推我進車內,連跟她好好說再見的時間都沒有,我們隔著車窗揮手,不能好好道別,是我心裡的遺憾。
最後一次到韓國時,因工作纏身,只在離開前才告訴賢圭,他說媽媽老是問我,想知道我過得好不好,我說,會再回去找她,我相信,相見的那一天不會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