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天地相應
在遼闊的草原上,我們有不少機會在草地上活動及午餐,享受藍天與白雲的自在。
在由新都橋往塔公寺的路途中,行經折多山。漫長蜿延的山路,讓人感覺到山與天地之間難以言喻的生命力與能量,更讓我能體驗到何以藏人認為有山神的存在,讓人敬天畏地,感知自己的渺小。抵達折多山時,仁波切帶著我們在山頂施放隆達及做煙供,此時更能體會到為何藏人會如此謙卑,認為萬物皆有靈,尊重所有有形與無形生靈的存在,並與祂們維持一個最佳的互動距離。
與大自然如此的近距離對話,讓我更可以理解為何藏人有如此寬廣的胸襟。
因為如此,藏人們從不抱怨草原上的生活型態,卻是如此自在怡然。我們這群都市人,來到此地,當然也得入境隨俗,隨著他們在適當的時機,放開羈絆享受草原生活的樂趣。除了曾在塔公草原上野餐外,在烏金咕嚕寺往色達的途中,因為路途中沒有合適的用餐餐館,遼濶的草原上,我們就地取溪水燒開,煮我們自行買來的泡麵吃。大夥兒不但沒人抱怨,反而對於眼前的景緻感到安心與自在。
而這草原農家樂民宿的女主人,也讓我見識到藏族女性堅韌的生命力。她們的獨立自主,超出我所想像。
她一個人帶著兩個幼小的女兒,除了教養她們,還得做民宿的生意。客人多時,一個人當好幾個人用,臉上卻始終掛著堅毅的笑容。這也讓我不禁想:草原的男人去了哪裡?或許到外地工作,或是有其他的工作?也難怪曾聽人說藏族女性常能主外又主內,能幹的不得了!或許正是因為如此的環境,磨練出了她們樂觀、不怨天尤人的性格。當然,或許也因為她們的信仰教會她們,能力與職工是不因性別而有差異的吧……
當我一個人在廣濶的草原上時,我總喜歡刻意遠離人群,感受藍天、白雲與綠草原。看著天地間的一切不斷幻化,感受到與萬物同處一個時空中,大自然的一切如此的有靈性,也難怪藏人自古以來即相信山有山神,天有天神等。同時也反思自己究竟為何?我在這天地之間的存在如此渺小,又能算是什麼?我認為長遠的過去以來,蓮花生大師已經解決了如此的問題。
人類在工業發展之後,因競逐外在生活條件而造成與大自然間關係的失衡。因此,我非常認同李家同先生的一篇文章中所說,人類實是進化未完成,故而在許多領域,不管是政治、社會與宗教等,產生了許多的偏見。但藏人好像保存了某部分尚未失去的平衡。
「慢」,就是我在這高原上觀察當地人生活所得到的一個結論,特別是我們之後在喇榮五明佛學院排隊等待拜見丹增嘉措仁波切時,更能感受到這樣的一種生活智慧。求佛道或是朝聖的這條道路上,唯一的方式就是要「慢」。要去體驗,去做轉進的思考。而草原上的生活體驗,讓我見證到都市人所逐漸遺忘的珍貴生活智慧。
六瓣蓮虹光聖地
喇榮五明佛學院位於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離色達縣城約20多公里,離成都約680多公里。在藏地區域屬於康區,位處海拔4,000公尺以上的群山之中,年均溫僅攝氏0度左右。一般而言,多數朝聖者若不是自行開四輪傳動的越野車,要不就是會包車前往。畢竟在缺氧的情況下,於高原上背著背包或行李從色達縣城走到寺院,實是很辛苦,雖然僅20餘里。
從成都到色達,可搭乘大眾交通工具,即所謂的班車前往,票價約144人民幣左右。車班一般在早上8點左右出發,途經馬爾康休息一晚後隔日再換車至色達。成都往馬爾康的車次較多,有許多人會選擇搭車到馬爾康後,在當地旅行幾日才動身前往色達。
進入喇榮五明佛學院後,映入眼簾的,是有如六瓣蓮花般的連綿起伏山巒,以及滿山谷屋頂閃耀著紅光的僧舍,細窄的巷弄間穿梭著藏紅色僧服的僧尼們。雖然已見過不少五明佛學院的照片與影像,但震撼人心的場景在缺氧的海拔3,700公尺高原上,仍然讓人醉心不已。朵朵白雲,在蔚藍的天空中低飛劃過,遠處彷彿還能聽到寺院裡傳來的梵唄聲。寧靜祥和,連這裡的狗兒和動物們都特別柔軟可愛,讓人不禁想,若人間有佛國淨土,那一定就在此刻我心中與眼前。喇榮溝在諸佛菩薩與上師們的願力加持下,空氣中常年瀰漫著吉祥。
喇榮賓館可算是學院內較具規模的對外賓館,住宿條件不是太差,位在學院內的山上,也就在大幻化網壇城附近。不僅床鋪乾淨,也有公共衛生間,只是它不受理預定,旅人或朝聖客以先到先有為原則。因此短期停留的人一般大多會選則住在色達縣城上的賓館或招待所。雖然在這兒的住宿與生活條件刻苦,但朝聖者與遊人始終絡繹不絕。特別是適逢大型法會時,學院內往往一下湧入不下四萬人。來到這兒的人們大多都被其寧靜的氛圍所感染,許多人後來選擇留下來修行,尋找內心中永恆的歸宿與安定。
五明佛學院位於喇榮溝內,周圍主要的5座山峰將此山谷環繞成了一朵綻放的六瓣蓮花。學院的東方有一草原名為蓮華喜苑,南方名為空界虹雲旋繞,西方名為山王璣達瑪尼,西北方則有森林名為眾歡喜。四周環繞著許多靜謐的修行處,而這些實修處也是如意寶晉美彭措法王傳授祕密瑜伽的殊勝之處。
早在1880年時,大伏藏師第一世敦珠法王在46歲時已來到此地建立修行道場,轉動法輪,其13位弟子最終也在此獲得虹光身成就,所以此處又稱作大密光身解脫隱處。
有教無類,眾生平等
1980年,法王如意寶偕同約10位隨侍前來喇榮。為了使當時已快油盡燈枯的藏地聖教得以振興,回復昔日光采,在此地倡建了五明佛學院。在法王示現的苦修行儀與智慧下,對此地眾生產生了極大利益與歡喜。由十方慕名而來的具信弟子更是絡繹不絕。1983年時,學院建設包括了東方的惡聚自解洲、南方的希願遍生洲、西方的顯心統御洲、北方的十方尊勝洲及中央的二利任運洲五大學院。
佛學院於1987年時,更獲得十世班禪喇嘛的高度讚賞與肯定,親自到訪並賜予「色達喇榮寺——五明佛學院」墨寶作為匾額。此時的五明佛學院除了藏族僧尼外,尚未有藏族居士和漢族弟子。尼眾在當時也不似目前的人數,只在顯心統御洲佔有少數。
大成就者多珠根桑銀彭(菩提金剛)在200多年前於《未來預言》中提到:「單堅阿拉木天喇榮溝,鄔金蓮師化身名晉美,彼於菩薩四眾眷屬中,廣弘顯密教法如明日,利生事業頂天立地也,清淨所化眷屬遍十方,凡結緣者皆生極樂剎。」當時早已預見了晉美彭措法王與喇榮五明佛學院的弘偉佛行事業。
敦珠法王由空行母所賜予的授記中也有關於此地的記載:「此為空行德女尼,蓮花空行聚集洲。」所以也有人稱此聖地為蓮花空行聚集洲,同時也預知了將是女出家眾聚集修行之地。
喇榮五明佛學院的創立對於藏區的女性出家眾或在家修行者都有相當重要的指標性意義。自古以來藏民多以農牧為主,其中在安多與康巴地區又以遊放為最主要。成年藏族男性多外出放牧,而女性則扮演操持家中所有大小事的「一家之主」。她們成天忙碌,除了照顧家中老小,還得上草原做許多粗重活,有時還得因生計宰殺牛羊。要真能有閒暇時間去上課學習受教育,是真的很不容易,更不用說出家修行了。再加上藏傳佛教尚未重建比丘尼戒(目前僅有沙彌尼戒),在一向以男性僧眾為主的藏區社會中,尼眾可算是弱勢族群,學習資源有限,修行生活也特別清苦。
在法王與其甥女門措上師(益西措嘉空行母化身)的努力下,目前尼眾(在這兒也稱作覺姆)幾乎已佔去了佛學院常住僧眾的一半人數,其中包括了不少優秀的堪母,地位等同於佛學博士。當然,這些覺姆們當中也有不少漢族女出家眾。佛學院有教無類的開放學習氛圍,吸引越來越多的藏族女性重視佛法學習。她們除了選擇出家,在家女居士也可前來進行長短期的進修或閉關。法王如意寶也規定,在學院裡男女眾在各方面一律平等。
「蓮花空行聚洲」除了是此地的名稱,也是尼寺的名字,它包含了剎生化身洲、咒生報身洲與俱生法身洲三個分院。在2000年時,尼眾人數多達5,000人,曾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尼寺。
精采的辯經
而學院中的僧人除了每日的學習與禪修之外,最常在大經堂或廣場上看見的,就是精彩激烈的辯經。
資深的、年少的紅衣大小喇嘛,在一天課程終了,蜂湧而出,離開大講堂。三十分鐘休息後,他們又一群群地在講堂裡外、廣場上、樓梯口……開始進行一天所學經論的辯經活動。他們不煴不火,但姿態超級誇張,一邊出題一邊質問,要求速答,又是擊掌又是跺腳,辯駁對方的答覆。正、反、反、正……不斷舉證申辯,可以看出大小喇嘛平時研讀經論是否「廣博」與「深度」。辯經精采程度,取決於辯者的學識與勇氣,傑出者都會引起學院內同儕者圍觀與助陣吆喝,並得到推崇,其地位也因此而次第漸續提升。「辯經」是佛學院的傳統,看他們大無畏的勇氣與精神樣貌,絕不是我們在台灣所見識的出家人可比擬的。
許多人都清楚,辯經是藏傳佛教的主要特色,更被格魯派發揚的淋漓盡致,培養了許多博學、辯才無礙的大格西(佛學博士),但卻在一般的寧瑪派寺院中極為少見。而五明佛學院以利美精神同樣傳承了來自古印度那爛陀寺的法脈,清淨無誤地將這樣的學習方式給保留及傳承下來。
黃金山谷的日常
喇榮黃金山谷中的僧人除了繁忙的學習與修行時間外,也有日常生活輕鬆的一面。如同先前提到的,修行人在此需自己蓋房子及修繕。他們需自行挑磚石,以傳統方式來建蓋自己的小屋。甚至是屋樑上的彩繪,也都能一手包辦。他們在這裡所習得的五明,完全可以發揮在日常生活上。
除了修蓋房子,他們往往還能煮得一手美味的藏式家常料理。僧尼之間,男眾有女眾的細心與能幹,女眾也有男眾的堅毅與勇氣,彼此間因為修行在能力上越顯平等。由於高原上的水電資源相當有限,取得亦不易,所以在這裡的修行者們,必須量入為出,還得運用各種善巧方式來使用有限的資源。例如,我們在僧舍區發現有人使用遠看像是鐵鍋,又像是小耳朵天線的器具來收集太陽熱能,並在其上掛置了一個茶壺,以此方式集熱燒水,不需花錢買電,真是善巧讓人嘖嘖稱奇!
高原夜晚的供電相當不穩定,因為它也多是來自太陽能發電。因此學僧們常會利用白天的空檔,趕緊在陽光底下閱讀學習。我們就常在巷弄間的階梯上、草坡間,看到專注閱讀甚至朗讀出聲的用功僧人。他們一邊享受陽光的滋潤,一邊浸淫在佛典的寧靜世界中。他們十分專注,多不會發現我們正欣羡的在觀察他們。有時陽光太熾熱,他們索性就用紅僧披蓋在頭頂上遮擋陽光,非常怡然自得。
如果你想寄信或包裹給在那裡修行的親友,想像他們如何能收得到呢?這也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特別是在密密麻麻的僧舍區,沒有門牌號碼,如何寄達。我們便觀察到在一定的時間,經堂前的廣場上有一大群穿著紅僧服的僧人們自四面八方湧來,圍在一輛車邊,七嘴八舌不知在忙些什麼。經查問後,原來是高原快遞來收送件了。通常快遞會發簡訊到收件人的手機,告知大約何時會送達佛學院。僧人收到通知後便會到廣場上等待快遞到來,如果同時有要寄件的,就會在此時一起交件。換句話說,這高原快遞其實也等同是行動郵局了。
除了這些,也常會在寺院的各個角落看見修行人面對經堂或壇城做大禮拜或是轉經。他們善用所有的時間,不浪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即便是煮飯、燒水、洗衣等為了維生的每日必須性俗務,也都會善巧簡化步驟,將時間與精力放在學習與修行上。雖然高原上的時光看似悠閑,但從他們身上也深刻感受到人身暇滿難得,必須善用並有效分配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