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來信
暗夜 籠罩我們 彷彿置身帳篷
我是不起眼的小丑 妳是Fearless Girl Circus Night
不管那有多虛幻 夜晚只能飛翔
我渴求妳 想親吻妳 幕升起 Circus Night
──七尾旅人〈馬戲團之夜〉
我收到那封奇怪的來信,是在初夏時節。
為了暑假時兩年一度的峇里島返鄉之旅,我正在網路上努力搜尋便宜點的機票,因此湊巧深夜仍未就寢。
哄女兒未散入睡後,我在客廳的茶几前坐下,那封信就混在婆婆替我整疊送上來的郵件中。
藍色信封上,清爽的字跡只寫著收留我的這戶人家的姓氏。
「松崎府上 鈞啟」
婆婆肯定是看信封的字跡像是出自年輕人,便以為是寄給我的信,所以反射性地放進我與未散住的二樓這堆郵件。
事實上,這封信或許不該由我第一個看見。
但命運循著一根渺小的絲線,確實將事物串聯。
我不假思索拆信閱讀。
松崎閣下:
您好。我叫做市田一郎。
昔日,家父家母就住在府上現在的房子。雖然我已不太記得,但年幼時的我和弟弟據說也在那裡住過。
我知道提出這種請求很奇怪。
今年春天,家母去世了。
她走得很安詳,只是臨走前頻頻提起府上現在的房子。她聲稱有極重要的東西埋在這棟房子的院子圍牆邊,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我去取回。
上次路過時我已查看過,如今那一帶種了扶桑樹。
由於接受安寧治療使用嗎啡止痛,家母當時已神智不清,或許那件東西早已挖出,就在家母的遺物中。
因此,事到如今就當作沒那回事其實也可以,但我始終耿耿於懷。
如果不介意,能否讓我去府上的院子挖挖看?我保證事後一定會恢復原狀。我會配合府上方便的時候去拜訪。
看了信若無不快,何時皆可,請與我聯絡。我的電話是090-××××-××××。
市田一郎敬上
我心想,這是怎麼回事?我真的被搞糊塗了。
我懷疑這是個玩笑。
搞什麼,這難道是我認識的那個市田一郎?
可是,不管怎麼想,這封信都不像是寫給我的。
信上恭敬地寫著松崎閣下,那和他所知道的我的姓氏顯然不同。
一郎,你是明知故犯?或者,你壓根不知道我在這裡,純粹只是偶然來信?而且你信上說以前在這裡住過是怎麼回事?世上真有這種巧合?我很懷疑。
這表示時光流轉,不知不覺我竟住進一郎昔日住過的房子?
看他信上寫的住址,分明是我以前熟知,甚至還住過一陣子的一郎老家,我只能認為他在開玩笑。
居然有這種事,讓我感到所謂的緣分有多麼可怕。
當初我與他相識時他就已住在現在的住址,後來我搬來此地,但我對他小時候的住處毫不知情。
一郎是我的舊情人。
是我唯一真正愛過的初戀情人。
很久以前,在我二十歲至二十二歲時和他交往過,是我永難忘懷的人。
歷經種種波折,我們的關係漸漸破裂,最後分手的方式非常悲慘。
年輕時的三年時光很長,我認為對日後的人生影響深遠。
而且,那段戀情在我人生落下的陰影更大。
當時我天真無邪生氣蓬勃橫衝直撞,只知大剌剌表現出一切,結果一不小心做得過火了。發生了一件如今想來「只是小事」的事件,不只是心理上,我的身體也受了傷。
從此,我的左手大拇指僵硬變形,每到梅雨季節就會抽痛。
原來如此,他母親過世了啊。
後來我的確隱約猜想過,說不定有誰已經過世了,也許大家不可能永遠像當日一樣健健康康生活……
然而,我甚至沒有去求證。
於我,市田一家已是過往歷史,是我不該再見的人。
儘管就住在附近,也是生活在另一個次元的世界。
如今我已縱身躍入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凝然瞑目合掌。我在心中默想,我敬愛的一郎媽媽,很抱歉來不及去和您握手言和。
一郎母親的如花容顏充斥我的心間。
如果想去看她,其實隨時都能去。況且我的確一直惦記著她。
但當我想到萬一我露面讓市田家的人又想起不好的回憶該怎麼辦,我終究沒有去。
後悔也於事無補,不過,未能和一郎的母親當面說說話讓我有點懊悔。
我一直深信他日應會在街角偶然重逢。
屆時我牽著小孩,一郎的母親也多了新的家族成員,雙方帶著彼此的孩子和孫子,迎面遇個正著,交換三言兩語及笑容後,自然而然會放下心中疙瘩。我朦朧期盼著肯定會有那一刻的到來。
然事情似乎並不如我所願。
雙手夾著信封,我試著從那清涼的藍色讀取某種訊息。
閉上雙眼,抓出影像。就像把手伸入水中。
這時,我的心中之眼看見無花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