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山崎亮去充電：走讀北歐生活設計最前線

將回收物升級再造的購物商場──瑞典的「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

出野紀子



前言

搭電車從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出發，一個半小時後就抵達埃斯基爾斯蒂納（Eskilstuna）車站。自車站轉搭計程車，在工廠林立的地區行駛約十分鐘後，就會看到宛如巨大倉庫的彩色建築物「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的看板。

入口前的草地上放著長椅和桌子，營造出宛如公園的氛圍。靠近獨特的三角形擺設一看，發現這裡把長靴和安全帽等廢棄物當作容器種植盆栽。所有物品都是經過升級再造的加工品。

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是一個專門販售升級再造商品的購物商場，旁邊緊鄰地方政府的資源回收站。公關負責人阿娜‧貝魯斯格羅姆表示，本商場是全世界第一個升級再造購物中心。「ReTuna」是埃斯基爾斯蒂納市（Eskilstuna）的縮寫，而「Återbruks」意指「回收」，「galleria」則是「商場」的意思。

儘管採訪這天是平日，但一到商場就看到持續有市民把不需要的物品送到回收中心。購物商場中總共有十四家店，分別把回收的物品升級再造或修理，再以商品的形式販售。商場中也附設咖啡廳，販售使用有機食材的料理。

市民提供不需要的物品，然後在商場購買新商品回家。雖然是很單純的購物行為，但是藉由利用廢棄物減少垃圾，將回收物加上附加價值並商品化，打造出活化經濟的良性循環。也就是說，來這裡的顧客，光是購物也會有「做了一件好事」的感覺。



目標是成為綠色環保典範

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於二〇一五年八月開幕，緊鄰埃斯基爾斯蒂納市內的兩個回收中心。二〇一二年六月十九日，埃斯基爾斯蒂納市頒布新的垃圾處理規章。原本由環境事務局營運的部分垃圾處理工作，改由埃斯基爾斯蒂納能源暨環境AB公司（EEM）負責。EEM是隸屬該市的企業，負責該市的能源與環境事業。EEM必須提供顧客（市民）最大限度的回饋，並且盡力降低環境負擔。EEM的目標是啟發能源與環境相關的新靈感與革命，致力於扮演實踐現代與未來世代永續經營、社會福利的綠色革命典範。現在，EEM擁有電力供給網、電力市場、自來水與衛生管理、資源回收、能源、行銷與銷售等六大事業。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則屬於該公司資源回收部門的營利事業之一，由該部門經營管理。

埃斯基爾斯蒂納市為了建構永續社會，成為綠色環保典範，在環保相關的事業上，不採用「炫目的設計」，而是選擇開設「普通的（regular）商店」為基礎概念。在環保與資源回收的領域中，如果只有注重環保的人才對環保有興趣，那所有活動都只會侷限在這個範圍內。為了讓喜歡享受時尚的人、重視獨特性的人、隨興的人都自然而然選擇資源回收，誘導所有人一起關心或參與環保事業，所以才刻意強調「普通」。另外，藉由在一般經營的商店中，販售回收再利用或升級再造的商品，吸引原本對回收沒有興趣的人，可有效推廣永續經營與循環型經濟的知識。

當地政治家為了實現這個理念持續奮鬥，在二〇一四年八月啟動計畫，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於隔年八月落成開幕。



瑞典的高度環保意識

瑞典本來就是資源回收率很高的國家。根據二〇一三年OECD（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的資料，瑞典的資源回收率高達百分之五十，是全世界第七高的國家。順帶一提，第一名是德國，資源回收率百分之六十五。日本的資源回收率則僅有百分之十九，在三十四個加盟國當中排在第二十九名。

除此之外，以零廢棄物為目標的瑞典，百分之九十九的垃圾皆透過各種方法回收。瑞典規定在住宅區半徑三百公尺以內必須設有資源回收站。大多數的國民會在家中進行垃圾分類，再帶到公寓的回收點或者回收中心。在這些廢棄物中，有百分之五十會燒毀轉化為能源。垃圾焚化廠排出的廢氣有百分之九十九是二氧化碳和水。透過經驗與技術改良，二〇一四年已從他國進口二百七十萬公噸的廢棄物。

為達成零廢棄物的目標，瑞典環境保護廳打算提高收垃圾的稅金。同時，也規劃垃圾減量的行動計畫，促使製造業製作可長時間使用的產品，建立從丟棄轉換到維修、利用綠色能源的觀念，並提議配合政策者可減稅等方案。這些做法都是為了提高國民之間對垃圾議題的意識。



從廢棄物的收集到分類、挑選

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的架構非常簡單，首先收集市民的廢棄物，然後由工作人員分類，再由各商家修理或升級再造成商品販售。然而，各流程當中都包含了垃圾減量，以及提升市民資源回收觀念的巧思。

市民將不需要的物品帶來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旁的資源回收中心回收，無法搬運的人也可以申請到府回收的服務。

若自行搬運，可以在自家用車後加裝拖車。如果沒有拖車，可以在附近的加油站等場所以低價租借。另外，前往資源回收中心時，可以告訴鄰居，一起把廢棄物運往回收中心，這樣的習慣在瑞典也十分普遍。

市民送到資源回收中心的物品會集中在一起，由專業工作人員分類。工作人員會先確認這些物品是否需要修理，針對種類分類，這些工作都需要特殊技術。最近，工作人員都必須到斯德哥爾摩參加研習。實際工作時會收到各種物品，所以有時候必須一邊查閱書籍一邊分類，工作人員判斷日用品的眼光也會因此愈來愈好。也就是說比起參考網路資訊，使用書籍培養自己的分類眼光非常重要。

埃斯基爾斯蒂納市是一個擁有很多工廠和勞工的城鎮，因此由於企業衰頹，人口流動性很高。也就是說，若工廠關門大吉，離開本地的人口就會增加，失業率也會提高，無法出去找其他工作留在當地的人，只能在低所得的狀態下生活。因為這樣的背景，所以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的另一個任務就是創造就業機會。

工作人員當中有不少人因為中輟、從事低薪工作、沒有一技之長等理由，無法擁有一份穩定的長期工作。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開幕時，雖然也把他們當作是單純的分類作業人員，但是貝魯斯格羅姆說：「他們也是公司中的重要角色，沒有他們，這間公司就無法運轉。而且他們認為工作為自己帶來幸福，當情緒低落時，看到他們就會覺得很有精神。」因為這群的人的技能，得以重新判斷廢棄物的價值，使這些物品再被其他人使用。工作人員也因此得到鼓舞，產生良性循環。現在，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已經創造超過五十個以上的就業機會。



商家的販售條件與架構

分類好的物品會分配給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中的店家，但是分配時有條件限制。購物中心內有販售電腦、童裝、舊衣、寵物用品、家飾等各種類型的店家，不過每間店都只能販售升級再造或二手商品。

要成為購物中心的商家，必須寫商業計畫並提出申請。申請書中必須詳實描述販售何種商品、屬於什麼類型、預計如何銷售等規劃。當然，這些商家必須是擁有永續經營、減輕地球負擔觀念的經營者。若申請通過，就可以進駐商場開店，而商店販售的商品，由隔壁的資源回收中心提供。雖然商品經過眼光精準的工作人員挑選，但商家不可指定「想要的商品」。商家在商業計畫中，可提出「需求清單」。例如寵物用品店的清單可以註記「和寵物相關的物品、行李箱、木製產品（有損壞也沒關係）」。工作人員會依照這份清單分配物品。然而，商家不可對收到的物品提出異議。畢竟，民眾使用過的物品已不是單純的垃圾而是資源，而且對商家來說幾乎不需要進貨成本。如果要深究，商家的租金中已經包含進貨成本，所以不能說是完全免費，但是在這裡完全不需要去進貨或選貨，大幅減少時間成本。

商家修理或再造這些分配到的物品，然後在店舖販售。順帶一提，店面的設計也盡量使用回收物品或升級再造的家具。

該公司其實也在嘗試這樣的概念與規則是否可行，不過從二〇一六年的回收產品銷售額達到八百一十萬克朗（約一億一千萬日圓）來看，可知經營狀況非常順利。



嶄新的購物文化

貝魯斯格羅姆表示，瑞典有快時尚的文化，所以買了新的就會丟掉舊的，這種習慣已經根深柢固。快時尚的代表品牌H&M就是誕生於瑞典（一九四七年以女性服飾專賣店的形式，於韋斯特羅斯（Västerås）市創業）。為了遏止低價購買、迅速丟棄的習慣，除了直接丟掉舊衣之外，提供資源回收這個選項非常重要。

運動用品店中，販賣適合當季的運動用品或服飾。我們前往採訪時，店內展售許多腳踏車相關的產品，據說冬季就會有很多滑雪或草地曲棍球的商品。附近有知名運動品牌工廠，他們會提供過季的舊款商品。以前，這些商品都直接在工廠內銷毀，但自從有了這間店之後，就可以用低廉的價格販售。近年來，瑞典非常注重健康，所以運動風氣盛行，可以用低廉價格購買新品，讓這間店廣受消費者歡迎。

在瑞典，DIY也是長年以來根深柢固的文化。像是廣為人知的家具量販店「宜家家居」就是瑞典品牌。DIY專賣店中，販售木工工具、門板、把手甚至鳥巢等各種商品。購買製作完成的商品固然又快又輕鬆，但是從有限的品項中選擇商品，再自己加工，反而別有一番樂趣。升級再造的目的，不只是讓民眾購物，同時也會示範製作的方法。



教育設施的功能

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也具有教育機構的功能。二樓的會議室以及開放空間，用來舉辦啟發永續環保概念的活動或工作坊、講座。

當地的埃斯基爾斯蒂納高中，在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設施內開了一門為期一年的「回收設計與再利用」課程。

專為市民設計的職業訓練所（成人教育機構），有使用布料升級再造的課程，現在有十五名學生參加為期一年的課程。我們前往參訪時，學生們正在為下個月的考試埋頭製作作品。其中一位學生表示，雖然還沒決定畢業之後的方向，但是希望自己能學會更多知識，為守護環境貢獻一己之力。

支援成人教育機構也是阿娜‧貝魯斯格羅姆的工作之一。要讓具有「守護地球環境」觀念的藝術家生存下去，就必須教育他們獲取收入的技能和方法。這裡同時也是讓所有人都能學會新技能，為自己打造嶄新生活風格的地方。

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有三大任務，那就是埃斯基爾斯蒂納市的「垃圾減量」、「創造就業」、「提供本市以及全世界更好的生活方式」。我們從一開始就使用臉書和貝魯斯格羅姆小姐聯絡，她總是迅速回覆問題，幾乎讓人感覺不到時差，如果我們想要做一些變更，她也會馬上給予最佳方案。這個購物中心才剛成立三年，上述三大任務大多都已經達成，我想他們這種積極的態度就是成功的最大原因。



M型化世界與解決問題的線索

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自二〇一五年開幕以來，國內外就有很多團體前來考察或採訪。據說在我們造訪的前一天，才剛有一個澳洲的團體到現場視察。很多國家在達到經濟成長後，針對如何解決對環境的負擔以及經濟、教育等各方面落差形成的M型化社會問題，急需政府、國民、企業互相合作找出對策。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為環境問題以及經濟成長間的矛盾，提供了嶄新的方向。

在日本，除了上勝町以外，也有其他地方政府提出零浪費宣言或者正在研議相關方案。不過，像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這樣結合居民、行政機關、企業的力量一起合作，我認為絕對是解決問題的必要條件。這一趟參訪ReTuna Återbruksgalleria讓我再度下定決心，要繼續結合居民、行政機關、企業之力催生好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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