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窗戶可以看到對面的情況,對面看不到這邊。」
她所指的窗戶,有一公尺見方那麼大,不知道是不是現在窗簾拉上的關係,對面僅透露出微明的亮光。我不清楚為什麼只有這邊看得到,這樣一來豈不成了一面魔鏡?
「待會兒窗戶就要打開,只有一點請您務必配合。」
她說著,輕輕地把纖細的手指豎在胸前。
「您從這裡窺視,做任何動作,發出什麼聲音都無所謂,只有一點請您不要有奇怪的念頭。」
「奇怪的念頭?」
我不加思索地問她,而她那長睫毛底下的眼睛直看著我說:
「不要弄錯,想進入對面的房間……」
我直看著她的藍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原本進入城堡,能讓我窺視已經心滿意足,更不敢奢望待在調教的現場。要是那樣的話,我不但超越旁觀者的角色,也等於成了他們的同夥,變成十足的壞蛋,不過,現在我擔心的是,萬一我想回去,我能自由地離開這裡嗎?
她大概早就察覺到我的心思,指著窗框右上的黑色按鈕說:
「如果您想回去,或有任何事情,請務必按這個按鈕。」
我又點了點頭,現在終於了解這房間的裝置了。
我一進入這房間時就覺得奇怪,這房間一定是為了窺視隔壁房間的動靜特別設計的。因為是石造的,或許以前就已存在,甚至從前是做為倉庫之用的。倘若不是這樣的話,在整個單調陰冷的結構中,擺設豪華的家具實在很不搭調。
此刻我多少平靜了些,試著問她:
「您的意思是我想出去的話,隨時都可以出去嗎?」
「不過,你要是走出到城堡中,會造成我們的困擾。」
「當然,我是說回去。」
「回去的話就沒關係。」
她特意在「沒關係」那句話加上重音,然後正面盯視著我說:
「約定之事您知道吧。」
她的言下之意,絕對是我委託這件事的時候,和「Z」之間的約定。也就是說,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絕對不可把這城堡的所見所聞洩漏出去,終生保持緘默。這是進出這城堡的人必須遵守的規定。萬一違反承諾,無論你躲在天涯海角都有生命之虞。我當然了解這個約定,而且一旦來到這裡,更不可能毀棄承諾。
「我知道。」
我一點頭,她隨即綻出微笑,與此同時,轉身露出迷人的豐臀消失在門的那一方。
一個人待在石室中,我覺得口乾舌燥。這也難怪,自從進入城堡之後,幾乎是緊繃神經。我拿起印有老鷹模樣的水瓶,往玻璃杯倒了些水,一飲而下。
剛才被夕陽照得明亮的窗戶,因為屋內點了燈而顯得暗淡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四個角落的投出的光束映照著石牆。儘管如此,屋內的照明還是很微弱。雖然有四道光束,但從天花板看去只是四個圓點,沒照到的地方,暗得無法看清一般的細字。我暗自嘀咕:為什麼不加裝一盞豪華的枝形吊燈呢?對於我這個單純的疑問,隨著傳出一聲悶響,正面的窗帘開啟時,謎團為之豁然開朗了。
驀然,正面的方窗亮了起來,我彷彿被這射入的亮光吸引住似地從躺椅上起身窺探。
剎那間,我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眼下,展現在我面前的是現實還是夢境?難道是電影?一張照片?或者是一張畫?
在被石牆隔開的窗戶那邊,可以看到一個女性赤條條地站在燈火通明的房間裡,她伸開手腳,站成大字型,下腹部至胯股間被微微往前推挺。
坦白說,我從未看過女性被這樣攤開四肢的模樣,而且定睛一瞧,她的手腕還連結著從天花板而下的鎖鍊,兩腳被釘入地板的鐵環扣住。
看到這幕情景的同時,我不由自主地別過臉去,與其說她那悽慘的模樣使我心生恐懼,倒不如說,我覺得自己像是窺見了不存在於世上的、且不可告人的秘畫。
我暗叫了一聲,與此同時,雙手緊緊抓住窗框,盯著那全裸的女性。
的確,我現在所看到的既不是畫也非影像,而是活生生的現實。因為她的雙手被高高吊起,而且低垂的頭和腰肢微微扭動著。
奇妙的是,那時候我還不認為眼前的女性是月子。她的確是脫得一絲不掛,眼睛的部分蒙著白布。如果我現在還能保持些冷靜,理應可以知道情況,可是這異常的一幕來得太突然,對我衝擊太大,使我一時無法意會過來。
這時從某處傳來音樂,伴隨著「啊……」的女性呻吟,我好不容易才恢復理智。
音樂是從調教室那邊傳來的。正當我這樣想的瞬間,我的眼睛和耳朵整個五官都為之一亮。我又把臉湊近窗戶窺視,那女子曲線苗條,個子也不高。以歐洲女性的標準來看,屬於身材矮小型,卻有一頭黑髮。由於她的雙手被高高地吊起,以致腋窩特別深凹,由腋下至胸前,可以看出酥軟的乳房微微挺著,她的腰肢很細,朦朧難辨的下腹顯得弱不禁風。她應該不是一名少女,不過還帶點稚氣,似乎在某方面還不夠成熟,然而氣質不差。
至今我才發現,他們特意把我的房間弄暗,是為了烘托隔壁房間的明亮。她的肌膚在亮燦燦的照射下,與其說是雪白,不如說是蒼白,那不是裸體,像是沐浴著月光的寶石……。
看到這裡,我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月子」。
啊,那不是月子嗎?只有月子的肌膚才能如此晶瑩剔透。事實上,我第一次遇見月子,問她名字的由來時,她得意地說:由於天生肌膚雪白,所以取名為月子。我從來沒見過這種不合月子形象的姿態。直到現在,我一直想望月子的裸體,但無論在浴室或床上,她總是拒絕裸露。記得結婚當初與月子交媾前,我偷偷看了她的胸部和背部一眼,就被那雪白的肌膚弄得心慌意亂。
不過,這一年來月子開始拒絕與我做愛,慾火難耐的我,好幾次要求至少讓我一親芳澤,但月子一句「少噁心」,接著用極度輕蔑的眼神,就把我的哀求擊得粉碎了。
而那樣的月子,現在居然赤條條地站在燈火通明之中。蒙眼下的高傲的尖鼻、可愛的薄脣、低垂的項頸,在在都屬於月子的。此刻,她毫無遮掩。換句話說,她纖細的身軀、略顯豐滿的乳房、雙手可以合握的細腰、圓柔卻如少年般瘦削的臀部以及陰翳的下腹,甚至大大被撐開的微顫的大腿內側,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我是多麼希望這一刻的來臨。在此之前,我好幾次夢見這樣的情景,惹得慾火焚身,頻頻自慰。
現在,看來我終於完成最大的願望了。一開始,我就想把自恃家境富裕,蔑視我出身貧窮、嫌惡我擁有與出身不相配的優秀頭腦的月子剝個精光,飽覽一番。這個心願似乎達成了。
我再次為城堡的堅牢與巨大感到震撼。正是它自中世紀以來以磐石層層鞏固,以吊橋區隔俗界,所以才能完成如此艱巨的任務。
「月子,感覺如何啊?!」
我不由地拍手稱快的時候,一群男人出現在月子的面前。首先是一個穿著類似黑色天鵝絨上衣、底下穿著及膝的白色馬褲和長褲,一副十九世紀愛時髦男仕打扮的男人。接著出現的是穿著領口高緊、斗篷式衣袖毛衣和黑色長褲的高大男子。另一個體型微胖,同樣穿著白色上衣和黑色長褲。最後一個則是穿著長夾克,衣領裹著白色圍巾。總共四個人。詭異的是,他們都不露出臉孔,戴著動物形狀的面具,一個是豎著鬃毛的雄獅吧!接著是鳥和羊,另外一個是刺蝟。
這也是現在我才察覺到的,窺室的位置大概位於二樓,比客廳高出一些,因此看不到正下方的部分,他們似乎是一開始就坐在那裡凝視著全裸的女人。
月子被吊起的地方,稍高出地板,這時候他們陸續出現,是已經飽覽女人了?或者正因為只看慾火難抑?
圍住月子的四個男人像是商定好似地,各自朝中意的部位撫摸。
首先是戴雄獅面具的男人撫摸月子的酥胸,戴鳥面具的男子藉身高之便在月子的臉頰到脖頸間游移,戴刺蝟面具的則撫摸月子的後背和屁股,而那個戴羊面具的矮者用手伸入月子兩腿間的私處。
霎時,月子「啊」地哼吟了一聲,我也跟著喊叫。
「住手!你們在幹什麼!」
誰允許你們這樣做的?當丈夫的我都沒觸碰過的肌膚,你們哪有資格撫摸月子的身體?我氣得掄緊拳頭,月子好像察覺我的怒氣似地扭動身軀。
「不要,……救救我……」
妻子求助,丈夫哪能袖手旁觀。我的情緒極度混亂,像一頭野獸被關在牢籠,在窗前來回走動,但待在房間是無法把人救出的,我不由地朝門的方向跑去,卻想起剛才那女子叮囑的事。
「即使您覺得不對,也不要有進入對面房間的念頭。」
女子吩咐的事情是指這件事吧?說不定在這之前,由此窺視的男人也跟我一樣,春情竄動得想衝到走廊去呢!
「混蛋……」
我嘟囔著,雙手蒙住眼睛。
月子掙扎的樣子,讓我難以卒睹,如果救不出月子,我只好閉上眼睛耐心等待了。
可是他們也未免太粗魯了,居然四個人圍住一個全裸的女性恣意地上下其手,若就此放任不管,我實在不敢想像他們會做出何等淫亂的事啊!
想到這裡,我才發現自己闖下大禍了。
就算他們舉止如何輕浮幹下不可原諒的事,但終究是我委託他們調教的。因為我希望改變性冷感的月子,把只懂得孤芳自賞、蔑視性愛的女人,改造成淫蕩縱慾的女人,我為此託付他們,現在卻因為幾個男人撫摸月子而火冒三丈,我究竟是何心態?
稍前,我看見月子被吊起的模樣還暗自心喜,怎麼現在憎恨起那些戴面具的男人?我的想法為什麼無法一以貫之呢?
我果真是個壞胚子?或者只不過是一個隨性的、自視甚高的好色男?若回想當初的目的,我是沒有權力責怪他們的。倘若此刻我無法冷靜下來,看不下他們玩弄月子的話,我是應該旋即撤出這城堡的。
我自言自語著,驚懼地睜開眼睛。他們仍舊圍著月子盡其所好撫摸著,但看上去不甚用力,似乎只是在享受撫摸的觸感而已。月子也相應地輕輕扭動身體,可是看不出抗拒的樣子,而且已經不像剛才那樣哼吟了。
那樣的狀態大概持續了數分鐘。其中彷彿有人在統御他們的行動,不久,他們依序從月子的四周回到沙發上,最後只剩下戴鳥面具的男人,他用拿在右手上的黑色皮鞭的前端,抵著月子的下巴囁嚅著。
從這裡聽不清楚他在嘟囔著些什麼.只聽到了一句「dressage」。難道他是說「現在起要開始調教妳!」,但月子昏死似的沒有回答。
儘管我覺得惱怒,但並沒有別過臉去,繼續看下去時,戴鳥面具的男人把鞭子放地上,代而拿起捲尺測量月子的身體。
他依序測量著,首先量了頸脖,那是不是製作頸環的尺寸呢?接著量了手腕,然後將卷尺移到乳房上圍一圈,由胸圍、腰圍量到臀圍。這就是聯絡信上所示的計測過程嗎?從他一一報數來看,旁邊似乎有人在記錄著數據。
緩慢而確實地量完腰臀部位後,他來到月子的面前,將卷尺由乳頭處下拉,接著兩腳屈蹲在月子的大腿前。
他要幹什麼?我探出身子,月子又「啊……」地哼吟了一聲,激烈地擺動著頭部。
但他依然故我地把手伸進月子的胯股間,月子閃躲地縮腰,只見戴羊面具的男人跑了出來,從後面把月子的腰肢往前推。
「不要……」
儘管月子叫喊,但雙手被吊起也反抗不得,整個私處赤裸裸地暴露在蹲踞著的男人面前。
「你要幹什麼!」
我又失聲喊叫,但旋即知道這是徒勞之舉。
總之,眼前這幅淫穢猥瑣的情景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倘若我還保有一點良心的話,現在就應該馬上離開。
我下定決心往窗框右上的黑色按鈕一按,不到幾分鐘,剛才那名穿白色禮服的女性出現了。
「我要回去!」
我語帶怒意地說道,她卻無關緊要地要我再等一下,隨著她離開房間的同時,窗帘也關上了。
這樣一來,我就看不到月子了。想到這裡,我突然戀戀不捨地往窗戶窺探,但依舊什麼也看不到,倒是我的陰莖勃起了。不,這也許是看到月子的裸體時就勃起的,由於事態發展得太快,我根本沒有充裕的時間摸它。
我摸了摸自己興奮莫名的陰莖,這時才終於明白為什麼房間裡要擺一張躺椅。 說不定在此之前許多男人正是從這裡一邊窺視一邊自慰的。看著最愛的妻子或女友,被一群戴著面具的男人玩弄、調教,心中同時交錯著施虐與受虐、愛情與憎惡、憤怒與哀憐的複雜情緒,最後只得靠自慰消耗自我。或許來這裡的男人,本來就知道此舉異常,但他們只能用這種方式和妻子或女友交合。
「可憐的傢伙……」
正當我這樣自語時,那穿著白色禮服的女性說了聲「請」,便走了進來。
我一站起來,她便走在前面帶路。她依舊是那襲露背和短得勉強僅能遮住屁股的裝扮。她跟傍晚來的時候一樣走下旋梯,接著她又往更寬的階梯走下去。然後往左右牆壁畫著各種天使像和鋪著地毯的通廊走了三十公尺左右,向右走去,出現大理石柱和拱門,再往前就是城門了。來到這裡,她施上一禮告別地說,「這是今天的記錄」,並交給我一個紙包。
這是什麼東西?我想打開一看究竟,可是站在城門前那個一身騎馬裝束的男子直朝這邊看,我接過紙包後就向她告別了。
稍早之前,我還待在房間裡時,城門的吊橋似乎就已經放下,他帶領我走過吊橋,我乘坐的那輛車正在左側的碎石路上等著。
「bonsoir(晚安)」
我向他打了聲招呼,他不發一語只點著頭。我從夜色壟罩的城門前,往盧瓦爾河的方向順著山丘而下。
我在緩速而下的山坡停下車子,再次仰望那座城堡。紅色城堡驟然浮現在夜空中,圓錐形突出的主塔上掛著一輪新月。
我突然對月子心生一種無以名狀的愛憐,激動得衝出車外大喊著:「月子……」,在夜風中仰望著城堡。
那些惡棍們眼下仍在這座豪華壯麗的城堡中狂歡作樂,那四頭野獸仍繼續玩弄月子。這座城堡是不折不扣的惡魔城!
無助的我狠狠地朝城堡吐了口水,彷彿逃離惡夢似坐進車內。
只需三個小時我就可以從這裡到達巴黎。回程時,我想起臨走時那女性交給我的紙包,於是藉著車內的燈光打開一看。
紙包內有兩張剛打印的影印紙,分為英文版和法語版,開頭標示著「測量結果(madamu‧tsukiko)」。
「身高163公分、體重48.5公斤、頸圍30.5公分、手腕13.5公分、腳踝18.5公分、胸圍82公分、腰圍59公分、臀圍86公分、乳暈3.0公分、乳頭1.1公分、恥毛顏色‧略黑……」
我越讀這些數值心跳速度越快,腦海中隨即浮現出月子蒼白的裸體,甚至聽得到月子持續的尖叫,我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試圖讓情緒平靜下來。
說實話,我的睡癖並不好。對這一個必須處理急診病患的外科醫生來說並非好事,所以很早以前我就開始訓練自己一睡醒即能馬上出勤。從我剛當上醫生的時期來看,睡癖改善了很多,儘管如此,有時即使醒來還賴在床上磨蹭個二、三十分鐘。
在我的感覺中,那應該說是從沉浸的酣睡狀態向現實世界移動的準備期間,那時候我起身接電話,即使有時語氣不悅,絕不是對方的錯,而是我的對應裝置對腦中的現實來不及反應的關係。
其實,和睡醒時磨磨蹭蹭一樣,我入睡的情況也不好,最近,躺在床上得要二、三十分鐘才能睡著,有時乾躺了一個小時,甚至更久仍無法入睡,整個腦袋東想西想的;略嫌誇張地說,我想的都是一些未來的事情,正因為對人或宗教這些抽象的觀念還困惑不解,所以與其說是自身的痛苦,毋寧說是我熱中於夜晚的冥想比較適切吧。因為這樣的關係,從某一時期來看,我的睡癖和入睡情況應該改善很多,不過,今天早上我為什麼久久不願起床?
兩個小時前的早上七點,我記得醒過一次。因為我確實看了床頭櫃的時鐘,絕對錯不了,但我並沒有即刻起床,與其說捨不得床被的溫暖,倒不如說是離不開像床中祕密般的感覺,仍半醒半睡地躺著。
坦白說,我難得這樣意猶未盡地賴在床上。平時再怎麼疲累或是提不起幹勁,只要醒來三十分鐘,還繼續躺在床上會讓我覺得渾身彆扭而一躍而起,因為我一直把它當做自身的果斷。唯獨今天早上為什麼醒了將近兩個小時,一點也興不起起床的念頭。豈止如此,更誇張的是,戶外晨光燦爛我居然窩在房內的床上玩起自慰,享受銷魂之樂和等待手淫後隨之而來的慵懶餘韻襲捲全身。
說實在的,這是我第一次在慵懶中醒來。可是仔細想想,這種慵懶的感覺並非今天早上開始的,它是昨夜的延續,而且肯定是這樣的。因為他們讓我看了那幅難以想像的殘酷而猥褻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