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來到北朝：看，北國天下起風雲

自序

這部書的內容是對中國南北朝歷史的普及性敘述，著作目的是提供普及性的南北朝歷史給社會大眾，並推廣歷史書寫的普及化，構想是效法觀光事業，將了解南北朝歷史視為一次專題旅遊。我願藉這部書將自己過去接觸這段歷史的經驗與感想提供出來，嘗試以導遊的身分，陪同諸位讀者回到將近一千六百年以前，走一趟南北朝的歷史之旅。

我們生活在四度空間中，時間是第四度空間。有了時間這個維度，我們可以從現在向前方眺望，想像以後的狀況，想出的就是科幻；我們也可以從現在向後方眺望，觀察從前的狀況，看到的就是歷史。

人在實質的旅遊中，身體會移動到不同的地理位置，亦即在三度空間中向他方轉移，去接觸自己感興趣的地方。人的心智也可以在第四度空間中向後方轉移，移動到以往的某個時間位置，去接觸自己感興趣的歷史。這種心智的活動，其探訪的意義等同實質的旅遊，可以稱為「歷史旅遊」。這部書就是以歷史旅遊觀點寫出的南北朝歷史書，若稱為「南北朝歷史旅遊導覽」亦無不可。

寫這部書以來，我一直努力把握它的內容與風格，希望採用較為寬廣的角度，放大對南北朝歷史的視野，在「宏觀歷史」的概念下，不汲汲於一人、一物細節的描述，而為社會大眾提供對那段時期的整體概念性理解。我認為這是臺灣目前缺乏的，其它中文地區也很類似。南北朝史事紛紜，這部書並不追求全面性的涵蓋，僅願先提供必要的記載原文，做為資料來源的見證，然後從宏觀視角考察，以普及歷史的筆法發揮，就事論事，對當時影響重大的關鍵深入分析，以提供有志進一步探索南北朝史的人一條入門途徑。

任何後代人寫的歷史書，必然受到作者背景與先入為主觀念的影響；然而也就因為如此，歷史才能一再被重新詮釋，重新發現。太史公司馬遷因此以「成一家之言」為職志，著作《史記》；義大利史家克羅齊（Benedetto Croce，1866-1952年）也因此有「一切真歷史皆當代史」的名言。我熱愛歷史，也熱愛文學，曾習作中國古典詩詞，寫作這部書時，為追求歷史的厚度，會引用古代詩家詞人的相關作品，都註明作者；然而如此一段時間深深浸沉於南北朝歷史的情境下，寫作之際，竟使某些符合古典詩詞章法的隻句片語，有時突然在我腦海中浮現，當即記下，再加以連綴完整，就是各章最前面的詩詞。於是這部書的各個段落，成為以我習作的詩詞開篇，居然有些古典說書的風格，也算歷代史家先賢著述的各種南北朝史書之外，另一種敘述方式吧。

時間是延續的，歷史是延續的，面對這種不斷延續的特性，接觸歷史不妨先進行宏觀的歷史探訪，再深入於符合自己志趣的歷史各個單元。然而值此網路文化涵蓋一切的時代，普及歷史的敘述呈現碎片化，以致社會大眾視接觸歷史為獵奇，得到的碎片知識成為談助，還不見得是真實的，這是歷史教育與歷史傳播的危機，也是歷史的危機，應該得到重視，史學界也有義務提供解決的方法。

中國南北朝的歷史特色鮮明，意義重大，值得進行普及式的歷史旅遊，更不應被碎片化、獵奇化、談助化，我因此敢於不揣簡陋，抱著提供南北朝歷史旅遊基本資訊的心願，將這部宏觀性與重點性的南北朝歷史書以現有的面貌，呈現於諸位讀者之前。

葉言都寫於二○一九年七月



楔子

歷史上曾經有一段持續一百七十年以上的時間，中國分裂為兩半，一南一北，各據一方，互相對立。它們各自統一了傳統中國一半的領域，卻都無法征服對方，將全部中華江山置於版圖之中，這段期間就稱為「南北朝」。兩方水土養成兩方人，時間久了，住慣南方或北方環境的兩批人，都發展出屬於自己獨特的文化，在中國的大地上同時並存。那個時代，曾出現過這樣的情景：

這邊，北魏孝文帝剛發布命令，規定以後朝堂上大家都要說漢語；楊白花將軍從北魏的南方前線向南眺望，他有一個不得已的決定，已經下定決心執行；顏之推將家裡的子弟聚集一堂，教導這些年輕人怎樣在胡人政權做官；賈思勰滿腦子的和麵、揉麵，他的《齊民要術》已經寫到第八十二章〈餅法〉，就快寫完了；而甘肅天水的麥積山上，一位長裙曳地，雍容華貴的大周三品官夫人正帶著一群侍女，走進一座滿牆佛畫的石窟還願……

那邊，梁武帝不理會群臣勸阻，動身前往同泰寺捨身，這是第三次了；吳明徹將軍正在一艘戰船上指揮攻擊屬於北齊的壽陽城，乘船攻城是他的獨門戰法；謝靈運則得意地帶著幾百個隨從，用他發明的特殊技巧登山，還不時吟上幾句詩；陶弘景仍在油燈下揮筆疾書，為快要完成的《本草經集注》再添加一些自己發現的藥；而江南水鄉澤國的彎曲河汊中，一位褲褶被春水濺溼的年輕採菱姑娘展開嬌美的歌喉，曼聲輕唱〈子夜歌〉……

南方氣候溫和溼潤，草木茂盛，物產豐富，魚羹稻飯足以溫飽，又有長江天險，得以長期立國，也容易較為安定。南朝在這種條件下立國江南，發展出以精緻優美著稱的文化，充滿浪漫甚至頹廢的氣息。

實際控制這優美之地的是世族。南朝是世族發展的高峰，南朝的政治、經濟、社會與文化被世家大族全面控制，成為中國自周朝以後，極少數近似貴族社會的時代。相對的，南朝的皇室則常因出身門第不高，顯得欠缺教養。既然政治格局已定，少有發展空間，很多年輕的皇帝便成為帶著世紀末色彩的放縱者，在頹廢中狂亂享樂。

宗教與思想發達是南朝的另一特色。「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是唐代大詩人杜牧的名句，其實南朝香煙紛紛，鐘鼓處處，何止四百八十寺？南朝曾有過舉國家之力以崇佛的皇帝，所以中國佛教的發展過程中，南朝具有關鍵地位。面對佛教大舉傳播，孔子的「未知生，焉知死？」已不足以應付，南朝的儒家學者遂不得不起而應變，於是出現儒家對「神」的看法與解釋，獨步中國。

這樣一個時代與它在煙雨樓臺中精緻優美、深刻思辯、還帶著一些浪漫頹廢的景色值得一趟歷史旅程，且讓我們開始一次歷史的探訪之旅，進入《讓我們來到南朝：尋，江南煙雨花落盡》，親近它纖柔綺靡的芳容。

華北連接塞外，地理上以小麥為主的農業地區緊鄰草原上肉食為主的游牧地區，胡人與漢人頻繁接觸，影響所及，此地的文化長期受到胡風感染。北朝文化因此開闊宏大，樸素粗獷，表現在石碑上，就是字字方正，筆畫分明。在此種文化下孕育出的三長制、均田制、府兵制等，都成為中國傳統的一部分，影響深遠。

北朝的統治者或出自塞北的鮮卑族，或與鮮卑族有著密切的關係，因此北朝時期始終存在著程度不同的鮮卑文化，當然也存在著鮮卑文化與漢文化之間的矛盾與融合問題。鮮卑族文化傳統對北朝的政治、軍事、經濟以及典章制度都有深刻的影響。鮮卑文化與漢文化交會的結果，使北朝文化獨具特色。北朝的漢人世家大族面對異族政權，特別恪守家風，強調家學的傳承；反而是北朝的女性受到游牧民族社會風氣的影響，擔責任事，大膽熱情。

北朝對中原地區的長久統治，帶來黃河流域民族大融合，在中國歷史上從無前例。漢族雖被統治，北方諸族卻逐漸被漢族同化，最終融合成為同一民族。南北朝長期分裂與北方長期被外族統治，為中國注入新血輪，增添新氣質，奠定下一輪發展的基礎，是中國歷史進程中不可缺少的環節。

這樣一個時代與它在鐵馬金戈中粗獷宏大、又帶著質樸直爽的景色值得一趟歷史的旅程，且讓我們開始另一次的歷史探訪之旅，進入《讓我們來到北朝：看，北國天下起風雲》，親睹它實事求是，未脫草原風的樣貌。

正是：

鐵馬金戈跨獵鵰，杏花煙雨步虹橋；

二分天下興亡事，看了南朝看北朝。



探訪前預備

人們對北朝的印象似乎不若南朝那樣鮮明，即使在唐朝詩人筆下，以北朝為題材的詩作也難得一見，少數作品如李商隱的〈北齊二首〉是詠特定史事，尚不足以顯示北朝的整體風貌。然而我們如果因此就認為北朝面目模糊，少有值得探訪之處，那就會失去許多獨特的歷史風光。北朝，值得探訪，既然唐詩裡留下的不多，那就讓北朝人自己來說吧。請讀讀這幾首北朝的詩，暫時不去理會詩中的典故，只是嗅一嗅北朝的絲絲氣息，先隱約感受北朝是怎樣的時代：

北魏 崔鴻，〈詠寶劍詩〉

寶劍出昆吾，龜龍夾彩珠，五精初獻術，千戶竟論都。

匣氣沖牛斗，山形轉鹿盧，欲知天下貴，持此問風胡。

北魏 溫子昇，〈白鼻騧〉

少年多好事，攬轡向西都，相逢狹斜路，駐馬詣當爐。

北魏、西魏 董紹，〈高平牧馬詩〉

走馬山之阿，馬渴飲黃河，寧謂胡關下，復聞楚客歌。

南齊投奔北魏 王肅，〈悲平城詩〉

悲平城，驅馬入雲中，陰山常晦雪，荒松無罷風。

帶著從這些北朝詩染上的雄壯與蒼涼，現在，讓我們開始回到北朝的世界，在六個不同的領域裡探訪北朝。我們將沿著北魏的興起、變化、衰亂、分裂…一路探訪下去，在進入北朝生活與文化的領域，最後比較北朝末年東、西雙方明顯的差異，說明北朝與南北朝終告結束，中國復歸統一的原因。

北朝的歷史探訪之旅即將展開，現在做一些行前預備性的整體說明。

北朝（四三九～五八一年）

是中國歷史上南北朝分裂時期北方王朝的總稱，包括北魏、東魏、西魏、北齊、北周五個王朝，與南朝對峙並存。北朝一般從北魏太武帝拓跋燾統一北方（四三九年）算起，至楊堅篡北周建立隋朝（五八一年）為止，歷時一百四十三年。北朝與南方幾乎同時存在的宋、齊、梁、陳四朝合稱「南北朝」。

北魏（三八六～五三四年）

是北朝的第一個政權，由鮮卑族的拓跋珪所建，國號為「魏」。為與中國歷史上其他以魏為國號的政權有所區分，史稱「北魏」。初年定都平城（今山西大同），四三九年統一華北，四九三年在孝文帝拓跋宏的決策下遷都洛陽，皇帝也改姓「元」。

五三四年北魏分裂，在國家的東部與西部各出現一個政權，爭戰不休。分裂的雙方都自命正統，也都仍使用「魏」為國號，史稱「東魏」與「西魏」。東魏於五五○年被漢族權臣高洋篡位，高洋建立齊帝國，史稱「北齊」，以與南齊有所區分；西魏於五五六年被鮮卑族權臣宇文護、宇文覺篡位，宇文氏建立周帝國，史稱「北周」，北魏至此全面結束。

東魏（五三四～五五○年）

北魏分裂產生的政權之一，據有北魏原來領土的東部，與據有北魏原來領土西部的西魏政權對立。東魏唯一的皇帝係由鮮卑化的漢人權臣高歡擁立，建都鄴城（今河北臨漳），高歡「大丞相府」所在地的晉陽（今山西太原）為其別都。

西魏（五三五～五五七年）

北魏分裂產生的政權之二，據有北魏原來領土的西部，與據有北魏原來領土東部的東魏政權對立。西魏係由鮮卑人宇文泰擁立另一位北魏皇族稱帝所建，定都長安（今陝西西安）。

北齊（五五○～五七七年）

北朝後期分裂時代位於北方東部的政權。五五○年由高洋篡東魏建立，都於鄴城，以晉陽為別都。因皇室姓高，又稱「高齊」。五七七年被北周滅亡。

北周（五五七～五八一年）

北朝後期分裂時代位於北方西部的政權。五五七年由鮮卑人宇文護、宇文覺篡西魏建立，都於長安。五七七年攻滅北齊，五八一年被權臣漢人楊堅篡位而滅亡，楊堅建立隋朝，至此北朝結束。

北朝的基本領土來自北魏原有的地盤，加上北魏消滅「五胡十六國」中最後幾個國家所取得的土地，轄有中國北方，大約即秦嶺、淮河以北的地區，淮河與長江之間則是北朝與南朝拉鋸爭奪的區域。北朝的領土隨著勢力的擴大而逐漸增加，西魏時取得今四川、湖北等地，造成南北朝後期北朝領土大於南朝不少的狀況。由於創建北魏的鮮卑族最早居住於今西伯利亞東部、大興安嶺一帶，故北魏也頗具對中國東北地區的影響力。

北朝是由五胡之一的鮮卑族，或與鮮卑族有密切關係的漢族在北方建立的一系列政權，鮮卑族的影響力始終存在，故北朝各代實為漢族與鮮卑族共同建立的國家。在這種政治體制下，北方的血統、社會與文化注入以鮮卑為主的胡人新血，展現與南朝迥然不同的風貌，共同存在於當時的中國大地上。

東漢帝國崩潰後，中國動亂分裂四百年，最後收拾數百年亂局，再造中華帝國的力量來自北朝。北朝創立新制度，產生新力量，到它的直接繼承者隋唐時代發揚光大，終於能重現中國盛世。北朝是隋唐的先驅者，孕育出中國的新生命，在中國歷史文化中地位顯著，形象鮮明。

五胡十六國與北朝人口變化

自從西晉末年以來，中國進入南北分立與對抗的時期，將近三百年。這段時間如此之長，表示雙方長期勢均力敵，也都有內部的問題與局限，力量起伏不定，才導致雙方皆無法在短期內消滅對方。由於古代人口是最重要的國力指標，此種狀況可由人口的變動看出。就北方言，中國黃河以北地區自從東漢中期以來就住有胡人，呈現漢、胡雜居狀態，故論及北朝人口，必須胡人、漢人兼顧，還要注意其消長變化，因為五胡十六國時期雙方曾發生大規模的衝突，殺人無數，導致雙方都有人口的大量損失。依照鄒紀萬在《中國通史 魏晉南北朝史》中歸納歷代史書資料，得出當時北方人口的變動大致如下：

年代 西晉、五胡十六國至北朝時期北方人口概數變化

265年 （西晉建國） 漢族537萬（不含吳，官方數字推算，有缺漏）

280年（西晉滅吳統一中國） 漢族1,131萬（全國，官方數字推算，有缺漏）

300年（八王之亂轉趨嚴重前） 漢族2,365萬（全國，官方數字推算）

316年（西晉滅亡） 漢族 935萬、胡族 870萬（西晉後期大動亂）

349年（後趙屠殺漢人後） 漢族 500萬、胡族 600萬（五胡十六國前期）

376年（冉閔屠殺胡人後25年） 漢族1,900萬、胡族500萬（胡族人口增長速度被冉閔屠胡減緩，胡人不敢全徵漢人作戰，漢族死亡減少，人口恢復）

520年（北魏孝文帝改革後） 漢族3,000萬、漢胡混血640萬、鮮卑等胡族600萬

581年（隋文帝篡北周建國） 漢族3,500萬、漢胡混血500萬、鮮卑等胡族120萬（北方長期東西大戰，胡族人口大減）

從人口的角度觀察，當時北方人口數字的變化甚大，此因北方的戰爭與動亂遠較南方劇烈且普遍，又持續甚久。西晉滅亡，五胡十六國開始時，北方漢族人口由於在八王之亂中損失慘重，還有部分南遷，竟變成僅略多於胡族！五胡十六國前期民族仇殺嚴重，先是後趙皇帝石勒等胡人對漢人大虐殺，其後漢人在冉閔號召下，對胡人展開報復性的大屠殺；除此之外，胡人各族間也會彼此殘殺，導致各族人口都大量損失。直到北魏統一北方，北朝開始後，北方漸漸安定下來，人口才能穩定增長。北魏孝文帝大力推動漢化以後，胡、漢通婚增多，也使北朝出現混血人口，而且數量不斷增加。到北朝後期，北魏陷入內亂，接著北方東西分裂，戰爭不斷，由於胡人從軍服役者多，造成北朝末期胡族與胡漢混血人口下降，這未嘗不是漢人楊堅終於能夠在北方建立隋朝，當上皇帝的原因之一。

北朝歷史的性格從人口的變動可以窺見。當南朝山明水秀中的煙雨樓台邊杏花綻放，酒旗飄搖之際，北朝開闊平野中的鐵馬金戈正以勇武質樸的精神衝鋒陷陣，喋血作戰。鮮卑歌謠中有一種〈企喻歌〉，素以質樸、剛猛、激烈著稱，正足以代表北朝的面貌，今選錄二首：

〈企喻歌〉四曲選二

其一

男兒欲作健，結伴不須多。鷂子經天飛，群雀兩向波。

（男兒要做壯士，結伴不必多。鷂鷹沖天飛，大群小鳥波浪般散向兩旁。）

其四

男兒可憐蟲，出門懷死憂。屍喪狹谷中，白骨無人收。

這首一千五百年前的北朝鮮卑民歌，直白到不需要翻譯。

歷史之河的流動必然有其或浮或潛的原因，北朝非但不例外，還有其特殊之處。當北朝朦朧的輪廓漸漸出現在我們面前，接下來就有幾條線索，諸如「北朝的開創者是誰？」「為什麼北朝會由他在這個時間點開創？」等，我們必須先行掌握，才能將北朝看得更清楚。至於北朝歷史進程的大致狀況，已在前述介紹北朝各代時說明。

中國北方到西晉末年時一片大亂，形成最為紛擾不安的五胡十六國時期（三○四～四三九年）。「五胡」即匈奴、羯、鮮卑、氐、羌五個民族，用以代表漢族以外當時在中國北方居住與活動的各種民族。實際上，五胡十六國時期中國北方人口中還包含漢人、丁零人、盧水胡與匈奴人鐵弗部（鮮卑、烏桓與匈奴混血後代）等民族，可謂民族大熔爐，而其雜與亂也可以想見。

在這許多種胡人中，鮮卑族最後能脫穎而出，統一北方，建立北朝，自然有其原因，這就應該從鮮卑族早期的歷史開始說起。

鮮卑族的崛起

鮮卑族列屬五胡之一，是古代「東胡」的一支，世居鮮卑山（今大興安嶺山脈）。秦時役屬於匈奴，西漢時期向西南遷移至內蒙古東部的的達賚諾爾、西拉木倫河（遼河上游支流）流域以及大澤（呼倫貝爾高原的呼倫池）一帶。東漢初年，繼續南遷。

此時鮮卑族仍然依附於匈奴之下，逐漸徙居到長城以北，又有一批轉而向西，到達青海柴達木盆地等地區，可見其分布之廣與適應力之強。漢代匈奴因為與漢朝連年作戰，損失慘重，勢力漸漸衰落，鮮卑乘機取而代之，據有匈奴舊日的土地。東漢時匈奴滅亡，更給鮮卑族非常好的發展機會。中國進入魏晉時期以後，內部動亂，鮮卑族則已逐漸發展成中國北方最強大的胡人民族。不久中原發生八王之亂，隨即出現「五胡亂華」、五胡十六國到南北朝的大分裂時期。長期的亂局成為鮮卑族的機會，得以展露頭角，在歷史舞台更上一層樓。

五胡十六國時期各族混戰，殺戮殘酷又持續不絕，故越早加入戰局的胡族損失越大。五胡中的四族：匈奴、羯、氐、羌因加入戰局較早，都損失慘重，大批士兵戰死沙場，一般人民慘遭敵人屠城、滅族，最後幾乎都告滅絕，殘餘人口也或被廣大的漢族同化，或融入附近的其他民族。唯有鮮卑族因居住地偏遠，進入長城以南也最晚，又未曾深入中原，故在大混戰中損失最輕，受到的影響最小。

三三八年鮮卑族部落領袖拓跋什翼犍在今河套地區建立國家，國號為「代」，統治今內蒙古中南部、山西北部，鮮卑族才由部落型態轉變為國家形式。到三七六年，前秦強盛，皇帝苻堅出兵攻擊代國，拓跋什翼犍兵敗，奔逃時被殺，代國滅亡。雖然如此，剩餘的鮮卑人得地利之便，迅速逃回東蒙古草原老家，並未被全部殲滅。此後苻堅的注意力轉向南方，前秦於三八三年對東晉發動淝水之戰，卻在失敗後迅速瓦解，三八六年鮮卑新領袖拓跋珪回到山西北部，重建代國，同年改國號為「魏」，史稱「北魏」。

拓跋珪剛建立北魏時勢力甚為微弱，但做為拓跋家族在代國滅亡時的倖存者，生於憂患使他作戰勇敢，也善於權謀，終於能立定腳跟，打下北魏的基礎。北魏建國時正值五胡十六國後期，這個鮮卑族的國家乘其他各族力量大量耗損之際異軍突起，以五十餘年的時間東征西討，擴展地盤，從小國變大國，從弱國變強國，三十多年以後成為北方亂局中的獨強，隨即滅亡剩下的胡夏（四三一年）、北燕（四三六年）、北涼（四三九年）、後仇池（四四三年）各國，順利統一中國北方的大地，中國也從此進入南北朝。當時鮮卑族的領袖不見得了解「卞莊刺虎」的典故，但歷史機運賦予他們「後發」的優勢，符合等待「二虎相鬥，弱者死，壯者傷，一舉而殺二虎」的戰略原則，他們也能善加利用，終於成功。於是，北朝開始。

北朝歷史的輪廓大致如此。如此的北朝，這個粗莽樸素、剛健宏大的時代，中國歷史上的異類，絕對值得我們的一次探訪之旅。



資料來源

《北史》

《十六國春秋》

《樂府詩集》

自序

這部書的內容是對中國南北朝歷史的普及性敘述，著作目的是提供普及性的南北朝歷史給社會大眾，並推廣歷史書寫的普及化，構想是效法觀光事業，將了解南北朝歷史視為一次專題旅遊。我願藉這部書將自己過去接觸這段歷史的經驗與感想提供出來，嘗試以導遊的身分，陪同諸位讀者回到將近一千六百年以前，走一趟南北朝的歷史之旅。

我們生活在四度空間中，時間是第四度空間。有了時間這個維度，我們可以從現在向前方眺望，想像以後的狀況，想出的就是科幻；我們也可以從現在向後方眺望，觀察從前的狀況，看到的就是歷史。

人在實質的旅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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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　讀 看北朝天下如何起風雲……………………………………陳識仁

自序
楔子
探訪前預備
第一章 今朝躍馬中原者，當日嘎仙洞裡人：北魏前期
第二章 一場用國家民族下注的豪賭：北魏孝文帝的漢化運動
第三章 綺麗對質樸，文野起衝突：北魏的分裂與內亂
第四章 種麥炙豬存要術，搴裙縱馬飲酪漿：北朝生活面面觀
第五章 淨土禪宗石窟寺，水經家訓木蘭辭：粗獷平實的北朝文化
第六章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元復始，萬象更新：北朝終篇
後記

附錄一 讓我們探訪北朝文物
附錄二 南北朝歷史大事年表

推薦一 南北朝文史走讀，出發！…………………………………簡靜惠
推薦二 分裂容易統一難？──讀南北朝史有感…………………謝小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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