螯角頭

第一話：搞昏迷

據說人快死前過往的一生，那些種種情義恩仇，那些值得你紀念的片段，會像跑馬燈般，快速輪轉一遍。

從士林夜市收完保護費，路上還默默估算買房頭期款的螯仔，根本還來不及啟動那跑馬燈，突然眼前一黑，醒來便在市北榮醫院病床上。

螯仔手臂上順著原本結痂的不動明王刺青，諷刺地又從另一角度再被壓上車子焦黑的胎紋，打成了個大叉。幾重紗布、透氣膠帶貼在上面，掛起點滴。

點滴一點一滴規律地打入螯仔身體，在他腦海氾濫成惡夢。

手臂上這些交縱的透氣膠帶、點滴管線，魚骨般，在螯仔手臂上遺留著事件的殘骸。

現在螯仔也把手上這個叉，安在嘴上，以隱形的縫紉。

兩名警察一個大塊頭，一個小個子，大塊頭的警察拿著平板電腦，再次播放調閱監視器的影片，要他指認。

螯仔被機車撞時，倒了好一陣，有人遠遠看到趕緊打一一九，勤務指揮中心也接著被連線通知，派了警察過來處理。兩位警察接了這任務，拉了警戒線管制現場，調了街道周遭的政府公設監視器，恰巧就拍到螯仔被撞的影像。

之前公民團體才找了一群人到內政部抗議，警察吃案成為近來士林開發案外，報紙新聞附加熱炒的議題，鬧了個版面，內政部長在立法院被立委釘得滿頭包。警察署長嚴正向各分局下了命令，不準地方里長、民代、權貴來說項吃案。現在風頭正緊，分局裡一板一眼地，派了這兩個資淺警察，來市北榮醫院處理。

可是打一一九跟醫院通報的民眾，怕惹事、麻煩，不願意擔任報案人。影片拍到螯仔被撞，已是抹不去的案件證據，兩位警察只好一直來探看螯仔，希望他能指認立案，趕緊把這個蓄意撞人事故案，照ＳＯＰ流程跑一跑。

螯仔閉目，自己在心中輪播。還有些頭昏時，他隱隱約約看過第一次，這兩天裝暈再片片斷斷看著，他便已深深烙印在腦海。在警察面前，他遲遲不肯清醒，便是想讓這兩個警察幫他在外面收集訊息，他可從他們的嘮叨中篩選出訊息，擬定接下來的計畫。

默數秒數，偶而螯仔假裝虛弱張眼，比對腦海與平板——

影像顯示，走在大街街頭的他被人從後面撞倒，機車剛好被招牌擋到了大半截，沒被拍到。畫面不久之後出現一張特寫的猙獰的日本鬼面具，接著畫面被噴漆噴的亂七八糟。

大塊頭警察：「你覺得？」

明顯還是菜鳥警察的小個子警察，怕惹事般膽怯地回道：「這……這顯示這撞人的騎士是熟悉他行徑模式，以及周遭環境狀況吧。」

「並沒有。」

躺在床上裝昏迷的螯仔，在心裡回答。

螯仔心裡同時浮起士林高高低低緊密的都市叢林，其間兩端怒拔起新光三越高樓與一○一大樓兩個尖塔。螯仔在臺北沒有行動路徑的慣性，他習慣走一條缺乏慣性的路，無時不刻隨心情在每個街巷彎道，左右兜轉。

倒退、繞遠路都沒關係，跟店家攤販收保護費，不是送披薩，不必趕時間。迷路也沒關係，抬頭找一○一大樓、新光三越高樓當指標，就能推斷自己現在在哪。這樣不會被抓到慣性。

螯仔唯一的習慣是走在大街上，不喜歡走在騎樓裡。因為這樣穿越都市叢林，他抬起頭至少還能看到稀薄的天空，夢想南方海港堤岸公路旁那不時漫布的防風林。

突然螯仔感到床面一陣機械輪轉的震動。

大塊頭警察粗魯按著床邊扶手電動按鈕，把病床提升，彷彿要直接把螯仔抬上天堂。

「醒來了齁，給我看清楚。」大塊頭警察耐不住性子，幾近挑釁地把平板螢幕，貼到幾乎在過去一絲毫距離，就會碰到螯仔鼻頭的位置。

螯仔張眼，讓自己接近了那在影片中駕著撞他的車手，唯一短暫回望的獠牙鬼面。螯仔如何都想看清那張面具內車手的嘴型。但畫素這麼低階的道路監視器，畫面不斷放大後，只看到積木堆疊般的顆粒狀輪廓。

危危顫顫進逼的平板螢幕，同時折射倒映了螯仔的臉龐。平板螢幕倒映的螯仔的臉，與螢幕裡的鬼面幾乎要合而為一。

再次閉眼的螯仔，在閉目中的一片黑暗中，狠狠地死瞪著那鬼面。

接下來不必看了，道路監視器螢幕一陣搖晃，畫面雨刷般，左右被一片紅色油漆噴霧橫掃。

「這小子是搞昏迷，還是在行使緘默權呀！要清醒沒？這樣是能問啥？」大塊頭警察口氣開始不耐了起來。

一旁候著的住院醫師低頭，細讀著檢測機器列印出的傳真紙數據：「這也不一定，幾天前凌晨他緊急送進院，現在還在觀察，有可能還有點腦震盪。」

小個子警察瞥了一下手機記事本，輕輕推了一下要大塊頭警察別忘了問：「那他這幾天都這樣昏迷嗎？他沒有人陪嗎？」

住院醫師表情猶疑，看了看身邊的護理長。

護理長想了想：「昨天晚上開始是有一個新來的臺籍看護在陪她……現在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你們逛醫院一圈也知道臺籍看護通常年紀都大，要適應醫院空間環境。她可能在醫院弄什麼，弄到迷路了。」

護理長看看外面已經圍聚了些住院病友的走道。

「或許可以問問那邊看著的警衛。」

守在走道上警衛一聽到裡頭護理長喊「警衛」兩字，趕緊把手機螢幕按熄，收到口袋。

胖瘦警察看到警衛這樣，相視苦笑。大塊頭警察看了看手錶，已經接近中午，打了個暗號給小個子警察，準備結束偵訊去吃飯。

小個子警察低頭在報告上小心翼翼填寫字句時，眼睛餘光瞥向隔壁床。

「隔壁床有住人？」

「沒辦法，健保床新來的病患就是要收。」住院醫生理所當然的表情。「不過，基於個人隱私，我不方便跟你們說他的病情。」

護理長：「隔壁床從昨晚入院到現在，就是睡，就算是被拗來實習護理師定時來量血壓也是一樣。」護理師比一比門口對面不時傳來親友轟鬧聲的病房：「比起那邊，這兩床讓這間病房，好像變成安眠藥試藥實驗室。」

小個子警察好奇地望了望隔壁床，看一下臥床者的容貌後，立刻用手肘頂了頂老早把東西收得差不多的大塊頭警察。

大塊頭警察也順著小個子警察眼睛目光看去，也馬上站直身子，把平板電腦拿出來，鉅細靡遺地把之前問螯仔的問題，換了換句型、詞彙，再問一次螯仔。小個子警察更是鼓起勇氣，虛張聲勢的幫腔。

裝昏迷的螯仔感覺到兩個警察語言語氣的改變，聞到了醫院消毒水之外，一股緊張的氣息。

鬧了一陣，各自把該演完的戲演完後，病房恢復冷清，只是隔著兩床病床的簾子，不斷傳來隔壁床打雷般的打鼾聲。

螯仔在病床上時時翻轉手臂，理了理盤纏在手臂的點滴管線，檢視的手臂上那機車輪胎印痕。他抓著輪胎印痕，努力要從這印痕，膨脹出那條碾過自己手臂的輪胎。就像國一放學時候，楞楞看著自己第一部腳踏車，莫名其妙地後輪輪胎被拔掉，後座支叉空懸無一物，只垂地攤散著腳踏車轉輪鍊條。

螯仔覺得奇怪，怎麼自己過去，不是多了一條輪胎挨在身上，就是少了一條輪胎不在車上？好啦，可總算在這兩個小警察的監視器影片，對上了這條該死碾過我身上輪胎的實體樣子。

螯仔把這半缺不全的影像牢牢抓到腦海，現在可要逮住這人好好算個帳了。

一頭濃密捲髮的老看護，從病房門口走入，走到靠病房內側螯仔的病床旁邊坐下。

老看護神情緊張，扶了下老花眼鏡：「不好了，咱們希鳳大姐頭手下那隊，昨晚都被毒販敲掉了！現在又聯絡不上希鳳大姐頭該怎麼辦？！」

螯仔臉色一變，要老看護壓低聲音，隨即指了一指隔壁床，要老看護看一下。

老看護咳了一聲嗽，起身假裝伸懶腰，探了一眼，嚇了一跳。

「是角利。」老看護驚魂未定，頓了頓繼續說：「現在是在演哪一齣？連官兵都住到強盜隔壁床了。」

隔壁床突然拉高了一聲鼾聲。

老看護瞄了瞄隔壁床，聳了聳肩：「不會是故意的吧，所以我們現在？」

螯仔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時鐘：「按照原本的計畫，你東西準備好了吧。」

「安啦！」老看護翹著腳，應著話，自顧自地滑了滑手機檢查。

螯仔：「時間還沒到，先打開電視，看看新聞臺有什麼消息。」

老看護趕緊拿起掛在壁面上的電視遙控器，螯仔對著自己的耳朵，向老看護比了比下降手勢。

老看護打開電視後，電視螢幕上的音量條快速轉弱。電視螢幕跳到各家電視新聞臺，都沒有主播報導這消息，終於在ＴＥＴＶ新聞臺進行BuT美少女天團藝人首攻臺北小巨蛋的專題報導影像下方輪播跑動的字卡，看到：「士林夜市深夜不平靜，數起幫派鬥毆同時發生，警察快打部隊因應不及」

老看護指著畫面：「有了！你看！」

螯仔比了比嘴，再提醒老看護要小聲，拇指再按了按，要他轉臺。

其他電視臺上下畫面，也零星看到「士林夜市惡少嗜血械鬥，遊民慘遭波及」、「直往死裡打！士林黑幫鬥毆，傷者大量失血倒臥街頭」、「警車救護車在深夜士林街頭疲於奔命」……

老看護：「送到我們這間？」

「應該不是。」螯仔想想，「昨晚沒聽到什麼緊急救護車聲音。」

「我看看是哪間，你轉院過去，那直接就當顏希鳳大姐的幫總堂了。」坐在病床前緣的老看護看著電視喃喃自語，轉回原本ＴＥＴＶ新聞臺所播送BuT美少女天團的巨蛋演出新聞專輯。老看護睜大眼陷溺在美少女天團載歌載舞的嘉年華氣氛，輕哼著歌，隨著她們整齊劃一的舞蹈動作擺盪，右手在臉龐做出花朵開花的手勢，沒發現躺在床上的螯仔白了他一眼。

電視畫面突然轉為子母畫面，美少女天團的影像畫面聲音被切掉，另一畫面主播帶著職業嚴肅表情，念著稿子：「為觀眾插播一則最新的緊急快訊，收容昨日清晨士林黑幫鬥毆傷者醫院，因為血庫缺血，緊急調動的輸血車發生車禍，最新狀況我們會在等下的『新聞大切片』政論節目持續追蹤討論。接下來我們來關心縣市長跟立委大選的消息……」

老看護轉身緊張地看著螯仔，螯仔一臉鐵青冷峻。

-†-‡-†-

電視臺主播正色面對鏡頭：「各位觀眾好，這裡是『新聞大切片』，切時事，切密辛，切八卦，切切切通通切片給你看。」主播轉頭，鏡頭帶到主播臺一旁坐著的名嘴們，「讓我們先歡迎今天的特別來賓：獨家新聞報李主筆、公民趨勢智庫基金會執行長黃教授、民社黨羅立委。」

主播頓了頓，拿筆用力敲了一下主播臺，發出有力的聲音：「來！黃教授你怎麼看今晚最新追撞輸血車事件。」

黃教授：「你知道嗎？我就是現場目擊者，剛剛趕來電視臺。你知道嗎？以我資深跑公民社會運動的直覺，我就知道不妙了，趕緊拿出我iPhone，套上外接遠距離廣角鏡頭。你知道嗎？整個鏡頭看到的是什麼？血、血、血！」

黃教授先向鏡頭大大秀出他接上外掛遠距鏡頭的手機：「來，導播把鏡頭特寫一下，Take我的手機畫面——你看，慘不忍睹，一灘血啊！」

主播：「好，李主筆你之前跑社會新聞出身，你怎麼看。」

李主筆：「我看到的不是一灘血。」

主播扶了一下眼鏡，故作驚訝：「不然是什麼？」

李主筆：「觀眾可以付費檢索一下本報社專業的全球跨時代新聞資料庫，可以發現每年初的一、二月，也就是我們傳統過年前醫院就會鬧血荒……」

主播：「為什麼呢？」

李主筆：「因為民眾害怕流血觸楣頭啊。所以每一滴血，都是金啊！你會把金子給黑道嗎？當黑金的幫手嗎？現在醫院缺血，我看優先把血輸給一般人才是。所以這不是血，是公平與正義的試劑。」

羅立委：「李主筆你我政治立場相同，但這件事我跟你意見不同。」

導播趕緊將螢幕切分成兩塊等大的畫面，羅立委這個畫面講話時，李主筆在另一畫面中冷笑。

羅立委：「天賦人權啊，就算是流氓醫院也要公平救他啊！怎麼可以有差別待遇……」

李主筆搶過話：「羅立委，誰跟你政治立場一樣，上次選舉你脫離原本政黨，轉投我們民社黨，黨要我禮讓你……天賦人權？那上次是誰帶隊對士林夜市上的遊民噴水驅趕？」

羅立委揮了一下手：「李主筆，你這樣我無法跟你討論，這件事跟那件事其不一樣……」

不甘寂寞的黃教授也在兩人間不斷插話：「欸欸，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你不知道嘛！」

吵成一團。

主播拿筆用力敲了一下主播臺：「好，讓我們現在直接連線醫院發言人。醫院發言人你好，現在黑幫鬥毆病患你們如何安置？」

醫院發言人：「當然臨時安置的病患，都經過急救，目前……」

主播：「不是說缺血嗎？」

醫院發言人頓了頓，猶疑道：「我們有可能試試看使用營養針、造血針……也呼籲民眾前往捐血……」

醫院發言人話還沒講完，他身後衝出好幾位家屬，搶著鏡頭畫面，喊著：「先救我兒子！」、「不要浪費血給流氓人渣！」

螯仔與老看護緊守著電視螢幕不斷轉臺，新聞也看了，政論也看了，就是看不到傷者名單。

螯仔：「咱們的頭仔希鳳姐不知道有沒有在裡面？」

老看護聳聳肩，沒主意。

半餉，螯仔對老看護說：「我印章鎖在堂口保險櫃，密碼你知道的，你把我定存帳戶的錢解掉，先拿去給堂口兄弟們用，他們平常就是花天酒地，用錢沒節制，可能連住院都沒錢。」

老看護：「可是那不是你要買房子的錢。」

螯仔：「反正怎麼存都差幾百萬，在士林就買間廁所住？」

老看護：「你頭好壯壯，沒住過院。你住到現在有人跟你要錢嗎？」

螯仔回想。

「對吧！」老看護整了整棉被。

「那我們還是照原本計畫走。」螯仔閉上眼休息。

時鐘時針指向十點，醫院準時響起晚安曲音樂旋律，廣播傳來溫柔女聲：「現在探病時間已過，請各位訪客、貴賓準備離開，讓病人能安心靜養……」

病房外走道上的大燈同時熄燈，只剩下走道上停著護理師用的手推電腦醫療護理車處，透著微弱的輔助光源。

老看護躡手躡腳地走到病房門口，按下安在病房門口旁的病房內大燈開關；回螯仔床位時，順便再透過中間隔簾接縫處，貓眼般偷瞄一下隔壁床的角利。角利向著螯仔床，側身拉高棉被蜷身依舊睡著，鼾聲不知何時間歇下來。

老看護再走回螯仔床把床頭燈也關了，整個病房只剩角利那床的床頭燈，自病床隔簾內向外幽幽吐露微弱衰敗的光。

老看護拿出手機，打開螢幕，在簡訊ＡＰＰ欄位中打字：「角利老狐狸臉朝向我們這邊睡 偷看 監視？」接著遞給螯仔。

螯仔一手接過手機，看過後，也按著螢幕鍵盤：「情況緊急 血荒不能再等趕緊出去救兄弟一樣二點大夜班護理師量完後現在休息養體力別忘了等下先去樓下大門」

凌晨二點護理師推著活動式量血壓器，量完螯仔、角利兩床的血壓、耳溫做了記錄後，怕多惹事，便趕緊出病房，照護其他病房病人。

老看護往病房外瞄，發現守在走道轉角的警衛已睡魔纏身，搖搖欲墜。

老看護拿著手機，走出病房到警衛身旁，搖一下他身子。「欸，別睡著了。樓下門口那邊的寶可夢補給站在灑花了。」

精靈寶可夢GO（Pokémon Go）是一以ＡＲ擴增實境的方式，搭配現實實際空間的手機虛擬遊戲，在手機鏡頭所拍攝的現實畫面中，會出現各式各樣卡通繪製的精靈，玩家可以在畫面中對精靈丟出精靈球，將之封印其中。為了收集滿各種精靈，許多玩家拿著手機到不同地方、景點去尋找。為便利玩家收集，以及刺激玩家付費購買，寶可夢設計公司會在特定地方設置補給站，定時設置薰香，吸引特殊寶可夢，使得沉迷於此遊戲的玩家趨之若鶩。由於薰香發生作用時，畫面會呈現花朵綻放的影像，因此又被暱稱為灑花。

警衛一聽到「灑花」，原本疲憊的眼睛透出了興趣。「可是……」警衛螯仔那間病房呶了呶嘴。

「早睡著了，大家都這麼熟了，沒關係，我幫你看一下。」老看護裝熟，慫恿著。

警衛再左右探了探走道，悄聲對老看護說：「我一下就回來……」

老看護目送警衛走出去按電梯，假意去護理站那邊的飲水機裝水。護理站只剩一位大夜班護理師，正忙著將資料輸入電腦。

老看護緩緩走過護理站後，便飛快回病房接應螯仔。

螯仔早把手上的點滴管線拔掉，踩著藍白拖，站在隔簾後面側身候著。

一看到老看護在病房外走道揮手，便趕緊快走出去會合。

兩人朝走道盡頭的火災逃生門快步。

推開火災逃生門，壓低腳步聲，盡量貼牆，兩道階梯併做一道階梯，往下走。

7F—6F—5F—

樓梯牆面上的數字快速遞減，兩人氣喘吁吁。

螯仔看老看護一股腦往下衝，稍微抓住老看護的手。

「別忘了我們還要到四樓……」

「呀！對呴……」

老看護壓了壓蓬鬈電燙的頭髮，應了聲，收了些勢。

兩人壓低喘息，貼在四樓逃生門外，附耳聽著逃生門內四樓走道有無人走動聲音。

確定沒人。推開逃生門，俯身快步竄入四樓，兩人直奔轉角的護理師休息室。

螯仔扭轉門把。

一位年輕女護理師坐在位子上，朝他們伸出被繩子綁縛住的雙手。

第一話：搞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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螯仔手臂上順著原本結痂的不動明王刺青，諷刺地又從另一角度再被壓上車子焦黑的胎紋，打成了個大叉。幾重紗布、透氣膠帶貼在上面，掛起點滴。

點滴一點一滴規律地打入螯仔身體，在他腦海氾濫成惡夢。

手臂上這些交縱的透氣膠帶、點滴管線，魚骨般，在螯仔手臂上遺留著事件的殘骸。

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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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歹托邦的黃金時代　王萬睿

第一話：搞昏迷
第二話：醫療魂
第三話：一夥
第四話：出院手續
第五話：在路上
第六話：吞嚥泥水
第七話：五湖四海
第八話：分局長報告分局長
第九話：夢士林
第十話：一樂虎
第十一話：炫技
第十二話：上岸的海妖
第十三話：石壁裡的惡托邦
第十四話：夜市???
第十五話：半夜圍一桌
第十六話：帶狼牙的羊
第十七話：追問
第十八話：河岸地怪手
第十九話：還不到捷運北投站
第二十話：一群鬢狗
第二十一話：空殼模型
第二十二話：等我一會兒
第二十三話：鋼與血
第二十四話：瞳孔對準摩天輪
第二十五話：誰是我
第二十六話：跳舞市集
第二十七話：退冰
第二十八話：誰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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