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序
序文對於書,好像帽子對於人一樣,似乎是件可有可無的東西。英國人戴帽子的比較多,美國人就顯得很少了。這大概是因為英國天氣寒冷,戴頂帽子比較舒服;美國一來國土廣大,溫暖的地方多,二來它是個處處需要小費的國度,戴著帽子進了門,就得存放於衣帽間,取回的時候,必須付給二十五仙的小費,等於白白扔掉新臺幣十元錢,除非天生的冤大頭,誰也不願意戴頂帽子,受此虧累,所以平常的人,大都把它免了。這正好證明它可以斟酌情形,因時制宜,可有可無了。
不過一個衫履翩翩的人,只因牛山濯濯,少戴了一頂帽子,難免給人以衣冠不整的印象,確也顯得欠缺一些甚麼似的。同樣的道理,書而少了序文,也會引起讀者感到美中不足,於是乎序文就時興起來了。幸而自己沒有帽子的入,不妨向別人借一頂來張冠李戴,以充門面,序文自然也可以向別人借一篇合適的,來應應卯了。想到這裏,我就想起我的舊書堆中有一本廚川白村博士的「印象記」,卷頭一篇序文,恰好可以借來充數,於是乎把它找出來翻譯,放在這裏,省卻自己再費一番手腳。序曰:
「讀書的時候,必得把序文和緒言,先讀一下。如果不預先摸索摸索,對於內容的正當的批評和理解,常會發生妨礙。所以有些人囉哩囉唆在卷頭羅列了十多頁的文字,還感不足,尚且要進一步去麻煩別人,代寫所謂序文也者,是有道理的。不看序文就一直去讀本文,有時難免像一個陌生人訪問人家,門也不叫一聲,就一直闖進客廳去,一樣的胡來。
「話雖如此,不過這本『印象記』的書寫,一開頭就想以Causerie(譯者譯:『閑磕牙』「聊大天」)的心情來親近讀者,壓根兒就不需要序文。用不著麻煩傳達和領導,不但可以一直跑進客廳,就連廚房、書齋、廁所,以及其他任何地方,隨意進去瞧瞧,也沒有關係的這樣一本書籍。同時,讓你看到主人公的著者,乃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好好先生,世間俗眾認為不算怎麼一回事的事情,他卻會對它感服,對它憤慨的這樣一個老實人。
「寫了這篇不像序文的序文,就是本書的序文,你就說他添了多餘的蛇足,也未嘗不可以啊。」
翻譯完了,想起臺灣一句俗語:「拿別人的屁股,做自己的面皮。」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