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為清末著名小說家吳趼人的代表作,是晚清譴責小說之箇中翹楚。小說記錄了主人公「九死一生」自光緒十年後的二十年間所見所聞。這期間發生了一系列影響中國歷史進程的重大事件,如中法戰爭、中日甲午戰爭、戊戌變法、庚子事件等,是社會動蕩不安的時期。「九死一生」具有知識分子與年輕商人的雙重身分,雖然沒有直接參與這些重大的歷史事件,但他走遍半個中國,南至廣州、香港,北至天津、北京,東至山東,西至四川。其間在南京、上海居留時間最久,目睹了官場的腐敗、商場的欺詐、倫常的崩潰和世風的敗壞,遇見之人皆是蛇蟲鼠蟻、豺狼虎豹和魑魅魍魎。作者對於世事深感傷痛和失望,書中紀錄不免側重於社會、人性的陰暗面,或有溢惡的傾向,但他以嚴肅的寫作態度據實而錄,以潑辣犀利的筆墨為我們留下十九世紀末期中國社會的真實紀錄。
作者簡介:
吳趼人 著
吳趼人(1866-1910),名沃堯,字小允,號趼人、繭人,筆名我佛山人、老上海、老少年、嶺南將叟等。廣東佛山人,生於北京。光緒八年(1882)其父卒于寧波巡檢任上,遺下數千金被季父吞沒買官,家境由是困頓,十八歲時不得不往上海謀生。做過茶莊夥計,後進入江南製造軍械局工作十三年。光緒二十三年(1897)轉而投入上海報界,主筆政於多種副刊。光緒二十八年(1902)赴武漢任《漢口日報》主筆,次年抗議武昌知府將該報收為官辦,辭職返滬。光緒二十九年(1903)開始在日本橫濱《新小說》上發表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此年冬天曾有日本之旅。光緒三十一年(1905)再赴漢口,任英人所辦楚報中文主筆,旋因美國通過《排華法案》,憤而辭職。次年上海《月月小說》創刊,吳趼人任總撰述。宣統三年(1910)秋病故於上海,享年四十五。吳趼人創作的小說,重要的還有《恨海》、《劫餘灰》、《九命奇冤》、《新石頭記》、《兩晉演義》、《痛史》等數十種。
石昌渝 校注
石昌渝(1940~),湖北武漢人,研究員。主要學術專長是古代小說,現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1962年7月畢業於湖北武漢華中師範學院中文系,獲文學碩士學位。1981年8月畢業於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獲文學碩士學位。1981年9月至今在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工作。現任社科院學術委員會委員、學位委員會委員、《文學遺產》編委、中國古代小說研究中心主任,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現任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學術委員會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文學系學位評定委員會委員,中國《三國演義》學會副會長,中國《紅樓夢》學會副秘書長,中國《水滸》學會副秘書長,日本東北大學東北亞洲研究中心客座教授。
作者序
序
引 言(節錄) 石昌渝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是一部描寫一百年前中國社會的書。它不是一部社會學的著作,只是以主人公二十年的經歷為經,以主人公的所見所聞之怪現狀為緯,編織而成的一部長篇小說。其主人公在二十年間,走遍了半個中國,南至廣州、香港,北至天津、北京,東至山東,西至四川,其間在南京、上海居留時間最長,這以南京上海為中心的區域,是當時中國發達的地區,大體上可以代表當時中國社會的面貌和風氣。作者吳趼人對當時社會的黑暗、腐朽和欺詐現象極度厭惡、憤慨和不滿,且不管他的政治態度如何,也不管他的視野有何局限,他秉持實錄的態度,用生動的筆墨記下自己的見聞,從而留下了十九、二十世紀之交中國社會的種種真實光影,就值得今天的人們一讀了。
書中主人公叫「九死一生」,原是南方鄉下未經世面的少年,因父親去世,家道中落,不得不到杭州、南京、上海來謀生,正因為他涉世不深,見到社會已經習以為常的現象,才感到驚訝和奇怪,於是也就有了好奇心並把它們記錄下來。「九死一生」從鄉下來到南京,第八回寫他從報上看到中法戰爭的消息,中法戰爭爆發於光緒十年(一八八四),這往後的二十年中,發生了一系列影響中國歷史進程的重大事件,甲午中日戰爭、戊戌變法、八國聯軍等等。「九死一生」沒有親歷這些事件,他先是在衙門裡做幕賓,後來與人合夥做生意,以一個有文化的生意人接觸了許多人,經歷了許多事,他總結說:「所遇見的只有三種東西:第一種是蛇蟲鼠蟻;第二種是豺狼虎豹;第三種是魑魅魍魎」。他雖然沒有寫那些重大事件,但他寫了發生重大事件的社會一般情形。「九死一生」目睹之「怪現狀」,以官場為主,次及商場、家庭以及社會風氣等等。這個以封建官吏為本位的腐爛汙濁的社會,秉持良心、維護人格尊嚴的人無不感到窒息,受到損害,難以生存,而那些春風得意、如魚得水的男女,無一不是些虛偽、無恥和居心不良之徒。目睹這樣的怪現狀,並由於破產官司的逼迫,「九死一生」不得不回歸家鄉。二十年前世事不諳的淳樸少年,這時早已把一腔天真熱情換做了世故和失望了。
「九死一生」的父親是商人,但他的伯父、叔父都做官,他自幼亦習舉業,出門到南京投靠的同窗學長吳繼之是進士出身的官吏,做了一陣衙門幕賓,後來把主要精力投入吳繼之的商務活動。在亦官亦商的吳繼之左右,他接觸到大小官吏,更直接與商人、買辦打交道,並且從同行和友人的口中,獲得官場、商場和社會各方面的大量訊息。
在「九死一生」眼中,中國就是一個官吏的世界。他每到一處,坐船也好,住店也好,每一次社交或商務活動,都可以看到官吏醜惡的嘴臉或聽到官吏卑汙的故事。中國社會生活是被牢固地掌控在官吏手中。將「九死一生」所見所聞的片片斷斷拼合起來,不難得出當時官僚政治的總體印象。
晚清的入仕,不外科舉和捐納二途。科舉是傳統之正途,然而到了晚清,也幾乎成了黑道。科場考試和閱卷,本是十分嚴肅而且防範作弊十分嚴密的大事,但作為同考官的吳繼之卻可以讓「九死一生」扮作僕人混入貢院,幫助吳繼之閱卷。而考生的各種作弊手段,簡直是層出不窮、千奇百怪,「九死一生」在貢院內射下房檐上的一隻鴿子,鴿子尾巴上竟縛著考試的題目。題目是印刷而非手寫,可見其外洩之廣泛。這樣選拔出來的舉人、進士,怎麼可能貨真價實?即使是貨真價實,如吳繼之所說:「以八股取士,那作八股的就何嘗都是正人。」第七十三回那個虐待祖父、奸詐無行的符彌軒,恰是正途的兩榜出身。捐納始於清初,原為拯荒、軍需、河工,事竣即停,是暫行事例。朝廷明知其有害吏治,然因收捐甚豐,雖屢屢裝模作樣下詔停止,實際上卻愈行愈烈,以致市井駔儈、土痞無賴之徒,亦溷入仕途。第三回吳繼之講妓女化錢為錢莊夥計「土老兒」捐了一個二品頂戴的道臺,自己得了誥封夫人的二品命婦,就是捐納的範例。「九死一生」眼中的官場就是賣場,官就是貨物,「這個貨只有皇帝有,也只有皇帝賣」。第九十九回老叔祖給他的姪孫講官箴說:「至於官,是拿錢捐來的,錢多官就大點,錢少官就小點。你要做大官小官,只要問你的錢有多少。」
小說描敘用錢買官、用錢買得實缺或者用錢消災的故事多不勝數。京城中就有專營這單生意的中介,第七十五回所寫惲洞仙掌櫃的錢鋪,第九十二回所寫徐二化子的興隆金號,就是這類掛羊頭賣狗肉的商家。他們都是手眼通天,前者直通朝廷的周中堂,一筆交易高達萬金,且不用銀票,卻用黃金打造的筆墨;後者有關係直達權傾當朝的太監,那太監發話,軍機處華中堂無不照辦,三百萬兩銀子就保了一個貪汙至少五百萬兩銀子的烏將軍。貪官汙吏們的官職來之不易,保之亦難,花了大價錢,自然要求回報,也就要利用職權大肆貪汙,收刮地皮。「九死一生」對他母親說:「這個官竟然不是人做的!頭一件先要學會了卑汙苟賤,纔可以求得著差使;又要把良心擱在一邊,放出那殺人不見血的手段,纔弄得著錢。」否則即或如第十四回所寫榜下候補知縣陳仲眉窮困無助而自殺,或如第一○八回所寫鯁直清正的蒙陰知縣蔡侶笙被奪官法辦。吳繼之算是一個良心未泯的大關委員,他告訴「九死一生」,既在官場混,就不能潔身自好,「你說誰是見了錢不要的?而且大眾都是這樣,你一個人卻獨標高潔起來,那些人的弊端豈不都叫你打破了?只怕一天都不能容你呢!就如我現在辦的大關,內中我不願意要的錢,也不知多少,然而歷來相沿如此,我何犯著把他叫穿了,叫後來接手的人埋怨我。只要不另外再想出新法子來舞弊,就算是個好人了」。吳繼之後來做江都縣令,這是個肥缺,想必撈的錢已不少,再不想混下去,遂拒絕行賄總督的親信馬弁,丟了官,他的家僕高升卻捨不得,懇求「九死一生」去勸吳繼之回心轉意,「倘使我們老爺不肯拿出錢來,就是家人們代湊著先墊起來,也可以使得」。數年知縣下來,連家人都闊綽到給主子墊錢行賄的地步,那權力的好處實在太大了。
「九死一生」見到和聽到的官吏,形形色色。涉外的有中法戰爭中不打自沉逃命的馭遠號管帶(艦長),聽見炮響便溜之大吉的欽差大臣,有甲午戰爭中平壤之役棄城乞降的葉軍門,亦有將廬山牯牛嶺白白送給外國人的總理衙門大臣;內政方面的腐敗無能更是無處不在,自詡明察而被下屬欺瞞的兩江總督,號稱「留心時務,學貫中西」卻以為煤炭可榨煤油的特旨班道臺,那洋務運動的產物—製造局和招商局與各式衙門一樣,招商局督辦及其夫人視局產為私產,為爭風吃醋可以隨意調動一艘輪船奔馳於上海與漢口之間。這些官吏,不論是武的還是文的,是朝廷的還是地方的,也不論品級職位大小,他們唯一在意的是攫取金錢財貨,完全不顧國家的興衰和民眾的疾苦,什麼事情也做不好。第一○○回回末評曰:「曾聞諸人言,合肥李文忠(鴻章)恆詈人曰:『天下最易的是做官,連官都不會做,真是無用的東西了。』」李鴻章指官吏無用,當然是輕描淡寫了,他們實際上是國家的蛀蟲,民眾的仇敵。
全書以繁簡不等的文字、濃淡不同的筆墨描寫了許多大小官吏,而描寫篇幅最長,敘其事跡最為完整和詳實的要數署理過藩臺、做過安徽銀元局總辦的苟才。這位旗人因齷齪無恥,被人呼為「狗才」。他巴結總督的戈什哈(侍從武弁),通過戈什哈打通總督的關節,做了南京製造局總辦,兼籌防局、貨捐局,由一個窮得要租衣服來穿的候補道,一躍而成豪富顯貴,背著潑皮的老婆在外偷娶了一位秦淮河的妓女。那妓女擺譜,參加吳繼之母親壽宴一定要著二品夫人的禮服,苟才的老婆聞訊趕到壽宴上大打出手,醜態百出。後來苟才被都察院參劾,雖然花了幾萬銀子保全了功名,但到底丟了差使,在這「山重水複疑無路」之際,他卻能「柳暗花明又一村」,逼迫自己新寡的兒媳去做總督大人的侍妾,苟才夫婦平日辱罵兒媳為掃帚星,這時為了謀官,竟屈膝跪在兒媳面前懇求她在熱喪中改嫁。兒媳的姿色果然打動了總督,苟才被委了籌防局、牙釐局兩個差使,接著又署了巡道,總督調任直隸,他照例以巡道署理了幾天藩臺。然新任總督早已風聞苟才的醜行,以「行止齷齪,無恥之尤」八字考語,把他撤職。苟才不得不北上天津找那曾經栽培他的總督,總督念他送上兒媳的舊情,先給了河工上的一個差事,後又上保摺說他「才識優長」,朝廷賞還他原官原銜,外加賞了一枝花翎,他到北京拜了華中堂的門,指省到安徽,做了銀元局總辦。兩年的銀元局總辦,宦囊豐滿得已不在乎差使了,姨太太也弄了五、六個,豈料泰極否來,竟患上了個怔忡之症。兒子苟龍光此時已經成人,他自己一輩子男盜女娼,自然難望兒子仁義道德,苟龍光不止勾搭父親的六姨太,更處心積慮地置父親於死地,以圖完全支配豐饒的家產。苟才在宦海浮沉的大半生,生動地顯現晚清官場的汙濫和黑暗,證實卜士仁傳授的做官祕訣是要巴結,「只要人家巴結不到的,你巴結得到;人家做不出的,你做得出。……你不要說做這些事難為情,你須知他也有上司,他巴結起上司來,也是和你巴結他一般的,沒甚難為情。……你千萬記著『不怕難為情』五個字的祕訣,做官是一定得法的」。看看苟才以二品道員的身分對總督身邊武弁的卑躬屈膝,將新寡的兒媳送給總督做姨太太的無恥作為,就明白「九死一生」說官不是人做的,絕非過激之詞。
第二回 守常經不使疏踰戚 睹怪狀幾疑賊是官
新小說社記者,接到了死裡逃生的手書,及九死一生的筆記,展開看了一遍,不忍埋沒了他,就將他逐期刊布出來。閱者須知,自此以後之文,便是九死一生的手筆,以及死裡逃生的批評了。
我是好好的一個人,生平並未遭過大風波、大險阻,又沒有人出十萬兩銀子的賞格來捉我,何以將自己好好的姓名來隱了,另外叫個甚麼九死一生呢?只因我出來應世的二十年中,回頭想來,所遇見的只有三種東西:第一種是蛇蟲鼠蟻;第二種是豺狼虎豹;第三種是魑魅魍魎1。二十年之久,在此中過來,未曾被第一種所蝕,未曾被第二種所啖,未曾被第三種所攫,居然被我都避了過去。還不算是九死一生麼!所以,我這個名字,也是我自家的紀念。 記得我十五歲那年,我父親從杭州商號裡寄信回來,說是身上有病,叫我到杭州去。我母親見我年紀小,不肯放心叫我出門。我的心中是急的了不得。迨後又連接了三封信,說病重了,我就在我母親跟前,再四央求,一定要到杭州去看看父親。我母親也是記掛著,然而究竟放心不下。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這個人姓尤,表字雲岫,本是我父親在家時最知己的朋友。我父親狠幫過他忙的,想著託他伴我出門,一定是千穩萬當。於是叫我親身去拜訪雲岫,請他到家,當面商量。承他盛情,一口應允了。收拾好行李,別過了母親,上了輪船,先到上海。那時還沒有內河小火輪呢,就趁了航船,足足走了三天,方到杭州。兩人一路問到我父親的店裡,哪知我父親已經先一個時辰咽了氣了。一場痛苦,自不必言。那時店中有一位當手2,姓張,表字鼎臣。他待我哭過一場,然後拉我到一間房內,問我道:「你父親已是沒了,你胸中有甚麼主意呢?」我說:「世伯,我是小孩子,沒有主意的。況且遭了這場大事,方寸已亂了,如何還有主意呢?」張道:「同你來的那位尤公,是世好麼?」我說:「是,我父親同他是相好。」張道:「如今你父親是沒了,這件後事,我一個人擔負不起,總要有個人商量方好。你年紀又輕,那姓尤的,我恐怕他靠不住。」我說:「世伯何以知道他靠不住呢?」張道:「我雖不懂得風鑑3,卻是閱歷多了,有點看得出來。你想還有甚麼人可靠的呢?」我說:「有一位家伯,他在南京候補,可以打個電報請他來一趟。」張搖頭道:「不妙,不妙。你父親在時最怕他,他來了就囉唣的了不得。雖是你們骨肉至親,我卻不敢與他共事!」我心中此時暗暗打主意:「這張鼎臣雖是父親的相好,究竟我從前未曾見過他,未知他平日為人如何?想來伯父總是自己人,豈有辦大事不請自家人,反靠外人之理!」想罷便道:「請世伯一定打個電報給家伯罷。」張道:「既如此,我就照辦就是了。然而有一句話,不能不對你說明白,你父親臨終時,交代我說,如果你趕不來,抑或你母親不放心,不叫你來,便叫我將後事料理停當,搬他回去,並不曾提到你伯父呢。」我說:「此時只怕是我父親病中偶然忘了,故未說起,也未可知。」張嘆了一口氣,便起身出來了。
到了晚間,我在靈床旁邊守著。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尤雲岫走來,悄悄問道:「今日張鼎臣同你說些甚麼?」我說:「並未說甚麼,他問我討主意,我說沒有主意。」尤頓足道:「你叫他同我商量呀,他是個素不相識的人,你父親沒了,又沒有見著面,說著一句半句話兒,知道他靠得住不呢?好歹我來監督著他。以後他再問你,你必要叫他同我商量。」說著去了。過了兩日,大殮過後,我在父親房內,找出一個小小皮箱,打開看時,裡面有百十來塊洋錢。想來這是自家零用,不在店帳內的。母親在家寒苦,何不先將這筆錢先寄回去母親使用呢?而且家中也要設靈掛孝,在在都是要用錢的。想罷,便出來與雲岫商量。雲岫道:「正該如此。這裡信局4不便,你交給我,等我同你帶到上海,託人帶回去罷,上海來往人多呢!」我問道:「應該寄多少呢?」尤道:「自然是愈多愈好呀。」我入房點了一點,統共一百三十二元。便拿出來交給他,他即日就動身到上海,與我寄銀子去了。可是這一去,他便在上海耽擱住,再也不回杭州。
又過了十多天,我的伯父來了,哭了一場。我上前見過,他便叫帶來的底下人,取出烟具吸鴉片烟。張鼎臣又拉我到他房裡問道:「你父親是沒了,這一家店想來也不能再開了,若把一切貨物盤頂與別人,連收回各種帳目,除去此次開銷,大約還有萬金之譜。可要告訴你伯父嗎?」我說:「自然要告訴的,難道好瞞伯父嗎?」張又嘆口氣,走了出來,同我伯父說些閒話。那時我因為刻訃帖5的人來了,就同那刻字人說話。我伯父看見了,便立起來問道:「這訃帖底稿是哪個起的呢?」我說道:「就是姪兒起的。」我的伯父拿起來一看,對著張鼎臣說道:「這纔是吾家千里駒呢,這訃聞居然是大大方方的,期、功、緦麻6,一點也沒有弄錯。」鼎臣看著我笑了一笑,並不回言。伯父又指著訃帖當中一句問我道:「你父親今年四十五歲,自然應該作享壽四十五歲,為甚你卻寫做春秋四十五歲呢?」我說道:「四十五歲,只怕不便寫作享壽,有人用的是『享年』兩個字。姪兒想去,年是說不著享的;若說那『得年』、『存年』,這又是長輩出面的口氣。姪兒從前看見古時的墓誌碑銘,多有用『春秋』兩個字的,所以借來用用,倒覺得攏統些,又大方。」伯父回過臉來,對鼎臣道:「這小小年紀,難得他這等留心呢。」說著又躺下去吃烟。鼎臣便說起搬店的話,我伯父把烟槍一丟,說道:「著,著!搬出些現銀來,交給我代他帶回去,好歹在家鄉也可以創個事業呀!」商量停當,次日張鼎臣便將這話傳將出來,就有人來問。一面張羅開弔,過了一個多月,事情都停妥了,便扶了靈柩,先到上海。只有張鼎臣因為盤店的事未曾結算清楚,還留在杭州,約定在上海等他。我們到了上海,住在長發棧,尋著了雲岫。等了幾天,鼎臣來了, 把帳目、銀錢都交代出來,總共有八千兩銀子,還有十條十兩重的赤金。我一總接過來,交與伯父。伯父收過了,謝了鼎臣一百兩銀子。過了兩天,鼎臣去了。臨去時執著我的手,囑咐我回去好好的守制讀禮,一切事情不可輕易信人。我唯唯的應了。此時我急著要回去,爭奈伯父說在上海有事,今天有人請吃酒,明天有人請看戲,連雲岫也同在一處,足足耽擱了四個月。到了年底,方纔扶著靈柩,趁了輪船回家鄉去,即時擇日安葬。過了殘冬,新年初四、五日,我伯父便動身回南京去了。
我母子二人在家中過了半年。原來我母親將銀子一齊都交給伯父帶到上海,存放在妥當錢莊裡生息去了,我一向未知。到了此時,我母親方纔告訴我,叫我寫信去支取利息。寫了好幾封信,卻只沒有回音。我又問起託雲岫寄回來的錢,原來一文也未曾接到。此事怪我不好,回來時未曾先問個明白,如今過了半年方纔說起,大是誤事。急急走去尋著雲岫,問他緣故,他漲紅了臉說道:「那時我一到上海,就交給信局寄來的,不信還有信局收條為憑呢。」說罷,就在帳箱裡護書7裡亂翻一陣,卻翻不出來。又對我說道:「怎麼你去年回來時不查一查呢?只怕是你母親收到了,用完了,忘記了罷。」我道:「家母年紀又不狠大,哪裡會善忘到這麼著!」雲岫道:「那麼我不曉得了。這件事幸而碰著我,如果碰到別人,還要罵你撒賴呢!」我想想這件事本來沒有憑據,不便多說。只得回來告訴了母親把這事擱起。我母親道:「別的事情且不必說,只是此刻沒有錢用,你父親剩下的五千銀子,都叫你伯父帶到上海去了。屢次寫信去取利錢,卻連回信也沒有。我想你已經出過一回門,今年又長了一歲了,好歹你親自到南京走一遭,取了存摺支了利錢寄回來。你在外面,也覷個機會,謀個事,終不能一輩子在家裡坐著吃呀。」
我聽了母親的話,便湊了些盤纏,附了輪船,先到了上海。入棧歇了一天,擬坐了長江輪船往南京去。這個輪船叫做「元和」。當下晚上一點鐘開行,次日到了江陰。夜來又過了鎮江,一路上在艙外看江景山景。看的倦了,在鎮江開行之後,我見天陰月黑,沒有甚麼好看,便回到房裡去睡覺。睡到半夜時,忽然隔壁房內人聲鼎沸起來,把我鬧醒了。急忙出來看時,只見圍了一大堆人,在那裡吵。內中有一個廣東人,在那裡指手畫腳說話。我便走上一步,請問甚事,他說這房裡的搭客,偷了他的東西。我看那房裡時,卻有三副舖蓋。我又問,是哪一個偷東西呢?廣東人指著一個道:「就是他。」我看那人時,身上穿的是湖色熟羅長衫,鐵線紗夾馬褂。生得圓圓的一團白面,脣上還留著兩撇八字鬍子,鼻上戴著一副玳瑁邊墨晶眼鏡。我心中暗想:「這等人如何會偷東西!莫非錯疑了人麼?」心中正這麼想著,一時船上買辦來了,帳房的人也到了。
那買辦問那廣東人道:「捉賊捉贓呀,你捉著贓沒有呢?」那廣東人道:「贓是沒有,然而我知道一定是他。縱使不見他親手偷的,他也是個賊夥,我只問他要東西。」買辦道:「這又奇了,有甚麼憑據呢?」此時,那個人嘴裡打著湖南話,在那裡王八崽子的亂罵。我細看他的行李,除了衣箱之外,還有一個大帽盒,都粘著「江蘇即補縣正堂8」的封條。板壁上掛著一個帖袋9,插著一個紫花印10的文書殼子。還有兩個人,都穿的是藍布長衫,像是個底下人光景。我想,這明明是個官場中人,如何會做賊呢?這廣東人太胡鬧了。
只聽那廣東人又對眾人說道:「我不說明白,你們眾人一定說我錯疑了人了。且等我說出來大眾聽聽呀。我父子兩人同來,我住的房艙,是在外面,房門口對著江面的。我們已經睡了,忽聽得我兒子叫了一聲:『有賊!』我一咕嚕抓起來看時,兩件熟羅長衫沒了,衣箱面上擺的一個小鬧鐘,也不見了。衣箱的鎖也幾乎撬開了。我便追出來,轉個彎要進裡面,便見這個人在當路站著。」買辦搶著說道:「當路站著,如何便可說他做賊呢?」廣東人道:「他不做賊,他在那裡代做賊的望風呢!」買辦道:「晚上睡不著,出去望望也是常事,怎麼便說他望風?」廣東人冷笑道:「出去望望,我也知道是常事。但是今夜天陰月黑,已經是看不見東西的了,他為甚還戴著墨晶眼鏡?試問,他看得見甚麼東西?這不是明明在那裡裝模做樣麼?」我聽到這裡,暗想這廣東人好機警,他若做了偵探,一定是好的。只見那廣東人又對那人說道:「說著了你沒有?好了,還我東西便罷,不然,就讓我在你房裡搜一搜。」那人怒道:「我是奉了上海道的公事11,到南京見制臺的12。房裡多是要緊文書、物件,你敢亂動麼?」廣東人回過頭來對買辦道:「得罪了客人,是我的事,與你無干。」又走上一步,對那人道:「你讓我搜麼?」那人大怒,回頭叫兩個底下人道:「你們怎麼都同木頭一樣。還不給我攆這王八蛋出去!」那兩個人便來推那廣東人,哪裡推得他動,卻被他又走上一步,把那人一推推了進去。廣東人彎下腰來,去搜東西。
此時,看的人都代那廣東人捏著一把汗,萬一搜不出贓證來,他是個官,不知要怎麼樣辦呢。只見那廣東人伸手在他床底下一搜,拉出一個網籃來,七橫八竪的放著十七八桿鴉片烟槍,八九支銅水烟筒。眾人一見,一齊亂嚷起來。這個說:「那一支烟筒是我的。」那個說:「那根烟槍是我的,今日害我吞了半天的烟泡呢!」又有一個說道:「那一雙新鞋是我的。」一霎時都認了去。細看時,我所用的一支烟筒也在裡面,也不曾留心,不知幾時偷去了。此時那人卻是目瞪口呆,一言不發。當下買辦便沉下臉來,叫茶房來把他看管著。要了他的鑰匙,開他的衣箱檢搜。只見裡面單的、夾的、男女衣服不少。還有兩支銀水烟筒,一個金荳蔻盒,這是上海倌人13用的東西,一定是贓物無疑。
搜了半天,卻不見那廣東人的東西。廣東人便喝著問道:「我的長衫放在哪裡了?」那人到了此時,真是無可奈何,便說道:「你的東西不是我偷的。」廣東人伸出手來,狠狠的打了他一個巴掌道:「我只問你要!」那人沒法,便道:「你要東西跟我來。」此時茶房已經將他雙手反綁了。眾人就跟著他去。只見他走到散艙裡面,在一個床舖旁邊,嘴裡嘰嘰咕咕的說了兩句聽不懂的話,便有一個人在被窩裡鑽出來。兩個人又嘰嘰咕咕著問答了幾句,都是聽不懂的。那人便對廣東人說道:「你的東西在艙面呢,我帶你去取罷。」買辦便叫把散艙裡的那個人也綁了。大家都跟著到艙面去看新聞。只見那人走到一堆篷布旁邊,站定說道:「東西在這個裡面。」廣東人揭開一看,果然兩件長衫堆在一處,那小鐘還在那裡的得的得走著呢。到了此時,我方纔佩服那廣東人的眼明手快,機警非常。自回房去睡覺。想著這個人扮了官去做賊,卻是異想天開,只是未免玷辱了官場了。我初次單人匹馬的出門,就遇了這等事,以後見了萍水相逢的人,倒要留心呢。一面想著,不覺睡去。
到了明日,船到南京,我便上岸去,昨夜那幾個賊如何送官究治,我也不及去打聽了。上得岸時,便去訪尋我伯父。尋到公館,說是出差去了。我要把行李拿進去,門上的底下人不肯,說是要回過太太方可,說著,裡面去了。半晌出來說道:「太太說,姪少爺來到,本該要好好的招呼。因為老爺今日出門,係奉差下鄉查辦案件,約兩三天纔得回來。太太又向來沒有見過少爺的面,請少爺先到客棧住下,等老爺回來時,再請少爺來罷。」我聽了一番話,不覺呆了半天。沒奈何,只得搬到客棧裡去住下,等我伯父回來再說。只這一等,有分教:
家庭違骨肉,車笠遇天涯14。
要知後事如何,且待下文再記。
家庭專制,行之既久,以強權施之於子弟者,或有之矣;自無秩序之自由說出,父子骨肉之間不睦者,蓋亦有之矣。不圖於此,更見以陰險騙詐之術,施之於家庭骨肉間者,真是咄咄怪事!吾謂茫茫大地,無可容身,此其一也。
扮官作賊,真是不可思議。記者乃謂其玷辱官場,吾則謂官場皆強盜。此賊捨強盜而不為,甘為扒竊,不算玷辱官場,只算辱沒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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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魑魅魍魎:山林中能害人的精怪。
2當手:經理人。
3風鑑:看相的方術。
4信局:舊時民間代人寄遞信件的一種機構。自郵局普遍設立後,逐漸被淘汰。
5訃帖:報喪帖子。
6期、功、緦麻:舊時服喪,以與死者關係的親疏分為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五種,統稱「五服」。對直系尊親(父母)喪服用粗麻布,服喪期三年,稱「斬衰」。齊衰即「期」,凡長輩如祖父母、伯叔父母、在室姑等之喪;平輩如兄弟、姊妹、妻之喪;小輩如子姪、嫡孫等之喪,均服以熟麻布,服喪期一年。功又分大功、小功。堂兄弟、未婚堂姊妹、已婚的姑、姊妹、姪女及眾孫、眾子婦、姪婦等之喪,服大功,服期九月。祖之兄弟、父之從父兄弟、身之再從兄弟等之喪,服小功,服期五月。緦麻是五服中最輕的一種,凡疏遠親屬,如高祖父母、曾伯叔祖父母、族伯叔父母、外祖父母、岳父母、中表兄弟、婿、外孫等之喪,服喪三月。大功、小功、緦麻的喪服用布由較粗漸次到細。
7護書:舊時的文件包,用皮或漆布做成的多層夾子,用以收藏文件。
8縣正堂:清朝知縣的別稱。知縣是有僚屬的正印官,故稱「縣正堂」。
9帖袋:用布或皮做成的、掛在壁上專門用以插放柬帖之類的用品。
10紫花印:文書上所蓋的紫色印信,按清朝制度,中央內閣六部、都察院等官署,外省督、撫等官署以及欽差大臣的文書才可以蓋紫色印信,低於這些級別的官署只能蓋紅色印信。
11上海道:清朝的上海道即「江南分巡蘇(蘇州)松(松江)太(太倉)兵備道」,因兼任江海關監督,也稱「上海關道」。
12制臺:是總攬一省或幾省政務的地方最高長官。也稱「總督」、「制軍」。
13倌人:清末吳語稱妓女為「倌人」。
14車笠遇天涯:古時越地有歌謠:「君乘車,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車揖。」意謂故交不分貧富貴賤,比喻友誼超越勢利。
序
引 言(節錄) 石昌渝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是一部描寫一百年前中國社會的書。它不是一部社會學的著作,只是以主人公二十年的經歷為經,以主人公的所見所聞之怪現狀為緯,編織而成的一部長篇小說。其主人公在二十年間,走遍了半個中國,南至廣州、香港,北至天津、北京,東至山東,西至四川,其間在南京、上海居留時間最長,這以南京上海為中心的區域,是當時中國發達的地區,大體上可以代表當時中國社會的面貌和風氣。作者吳趼人對當時社會的黑暗、腐朽和欺詐現象極度厭惡、憤慨和不滿,且不管他的政治態度如何,也不管他的視野有何局...
目錄
引 言 一—一六
插 圖 一—二四
回 目 一—八
正 文 一—九一八
回目
上 冊
第一回 楔 子 一
第二回 守常經不使疏踰戚 睹怪狀幾疑賊是官 五
第三回 走窮途忽遇良朋 談仕路初聞怪狀 一五
第四回 吳繼之正言規好友 苟觀察致敬送嘉賓 二四
第五回 珠寶店巨金騙去 州縣官實價開來 三二
第六回 澈底尋根表明騙子 窮形極相畫出旗人 三九
第七回 代謀差營兵受殊禮 吃倒帳錢儈大遭殃 四六
第八回 隔紙窗偷覷騙子形 接家書暗落思親淚 五三
第九回 詩翁畫客狼狽為奸 怨女癡男鴛鴦並命 六一
第十回 老伯母強作周旋話 惡洋奴欺凌同族人 六八
第十一回 紗窗外潛身窺賊跡 房門前瞥眼睹奇形 七五
第十二回 查私貨關員被累 行酒令席上生風 八二
第十三回 擬禁烟痛陳快論 睹贓物暗尾佳人 九○
第十四回 宦海茫茫窮官自縊 烽烟渺渺兵艦先沉 九七
第十五回 論善士微言議賑捐 見招帖書生談會黨 一○五
第十六回 觀演水雷書生論戰事 接來電信遊子忽心驚 一一三
第十七回 整歸裝遊子走長途 抵家門慈親喜無恙 一二一
第十八回 怒瘋狂家庭現怪狀 避險惡母子議離鄉 一二八
第十九回 具酒食博來滿座歡聲 變田產惹出一場惡氣 一三五
第二十回 神出鬼沒母子動身 冷嘲熱謔世伯受窘 一四二
第二十一回 作引線官場通賭棍 嗔直言巡撫報黃堂 一四九
第二十二回 論狂士撩起憂國心 接電信再驚遊子魄 一五七
第二十三回 老伯母遺言囑兼祧 師兄弟挑燈談換帖 一六六
第二十四回 臧獲私逃釀出三條性命 翰林伸手裝成八面威風 一七四
第二十五回 引書義破除迷信 較資財釁起家庭 一八二
第二十六回 乾嫂子色笑代承歡 老捕役潛身拿臬使 一九一
第二十七回 管神機營王爺撤差 升鎮國公小的交運 一九九
第二十八回 辦禮物攜資走上海 控影射遣夥出京都 二○八
第二十九回 送出洋強盜讀西書 賣輪船局員造私貨 二一六
第三十回 試開車保民船下水 誤紀年製造局編書 二二四
第三十一回 論江湖揭破偽術 小勾留驚遇故人 二三二
第三十二回 輕性命天倫遭慘變 豁眼界北里試嬉遊 二四一
第三十三回 假風雅當筵呈醜態 真俠義拯人出火坑 二四八
第三十四回 蓬蓽中喜逢賢女子 市井上結識老書生 二五六
第三十五回 聲罪惡當面絕交 聆怪論笑腸幾斷 二六四
第三十六回 阻進身兄遭弟譖 破奸謀婦棄夫逃 二七三
第三十七回 說大話謬引同宗 寫佳畫偏留笑柄 二八二
第三十八回 畫士攘詩一何老臉 官場問案高坐盲人 二九一
第三十九回 老寒酸峻辭乾館 小書生妙改新詞 三○一
第四十回 披畫圖即席題詞 發電信促歸閱卷 三一一
第四十一回 破資財窮形極相 感知己瀝膽披肝 三二一
第四十二回 露關節同考裝瘋 入文闈童生射獵 三三○
第四十三回 試鄉科文闈放榜 上母壽戲綵稱觴 三四○
第四十四回 苟觀察被捉歸公館 吳令尹奉委署江都 三四九
第四十五回 評骨董門客巧欺矇 送忤逆縣官託訪察 三五七
第四十六回 翻舊案借券作酬勞 告賣缺縣丞難總督 三六五
第四十七回 恣兒戲末秩侮上官 忒輕生薦人代抵命 三七三
第四十八回 內外吏胥神姦狙猾 風塵妓女豪俠多情 三八一
第四十九回 串外人同胞遭晦氣 摛詞藻嫖界有機關 三八九
第五十回 溯本源賭徒充騙子 走長江舅氏召夫人 三九八
第五十一回 喜孜孜限期營簉室 亂烘烘連夜出吳淞 四○六
第五十二回 酸風醋浪拆散鴛鴦 半夜三更幾疑鬼魅 四一五
第五十三回 變幻離奇治家無術 誤交朋友失路堪憐 四二四
第五十四回 告冒餉把弟賣把兄 戕委員乃姪陷乃叔 四三二
第五十五回 箕踞忘形軍門被逐 設施已畢醫士脫逃 四四○
下 冊
第五十六回 施奇計姦夫變兇手 翻新樣淫婦建牌坊 四四九
第五十七回 充苦力鄉人得奇遇 發狂怒老父責頑兒 四五七
第五十八回 陡發財一朝成眷屬 狂騷擾遍地索強梁 四六五
第五十九回 乾兒子貪得被拐出洋 戈什哈神通能撤人任 四七三
第六十回 談官況令尹棄官 亂著書遺名被罵 四八一
第六十一回 因賭博入棘闈舞弊 誤虛驚製造局班兵 四九○
第六十二回 大驚小怪何來強盜潛蹤 上張下羅也算商人團體 四九九
第六十三回 設騙局財神遭小劫 謀後任臧獲託空談 五○七
第六十四回 無意功名官照何妨是假 縱非因果惡人到底成空 五一五
第六十五回 一盛一衰世情商冷暖 忽從忽違辯語出溫柔 五二四
第六十六回 妙轉圜行賄買蜚言 猜啞謎當筵宣謔語 五三三
第六十七回 論鬼蜮挑燈談宦海 冒風濤航海走天津 五四二
第六十八回 笑荒唐戲提大王尾 恣嚚威打破小子頭 五五○
第六十九回 責孝道家庭變態 權寄宿野店行沽 五五九
第七十回 惠雪舫遊說翰苑 周輔成誤娶填房 五六八
第七十一回 周太史出都逃婦難 焦侍郎入粵走官場 五七七
第七十二回 逞強項再登幕府 走風塵初入京師 五八五
第七十三回 書院課文不成師弟 家庭變起難為祖孫 五九四
第七十四回 符彌軒逆倫幾釀案 車文琴設謎賞春燈 六○三
第七十五回 巧遮飾贄見運機心 先預防嫖界開新面 六一三
第七十六回 急功名愚人受騙 遭薄倖淑女蒙冤 六二二
第七十七回 潑婆娘賠禮入娼家 闊老官叫局用文案 六三一
第七十八回 巧蒙蔽到處有機謀 報恩施沿街誇顯耀 六三九
第七十九回 論喪禮痛砭陋俗 祝冥壽惹出奇談 六四七
第八十回 販鴉頭學政蒙羞 遇馬扁富翁中計 六五五
第八十一回 真愚昧慘陷官刑 假聰明貽譏外族 六六三
第八十二回 紊倫常名分費商量 報涓埃夫妻勤伺候 六七○
第八十三回 誤聯婚家庭鬧意見 施詭計幕客逞機謀 六七八
第八十四回 接木移花鴉鬟充小姐 弄巧成拙牯嶺屬他人 六八七
第八十五回 戀花叢公子扶喪 定藥方醫生論病 六九六
第八十六回 旌孝子瞞天撒大謊 洞世故透底論人情 七○五
第八十七回 遇惡姑淑媛受苦 設密計觀察謀差 七一四
第八十八回 勸墮節翁姑齊屈膝 諧好事媒妁得甜頭 七二三
第八十九回 舌劍脣槍難回節烈 忿深怨絕頓改堅貞 七三三
第九十回 差池臭味郎舅成仇 巴結功深葭莩復合 七四三
第九十一回 老夫人舌端調反目 趙師母手版誤呈詞 七五二
第九十二回 謀保全擬參僚屬 巧運動趕出冤家 七六二
第九十三回 調度才高撫臺運泥土 被參冤抑觀察走津門 七七○
第九十四回 圖恢復冒當河工差 巧逢迎壟斷銀元局 七七九
第九十五回 苟觀察就醫遊上海 少夫人拜佛到西湖 七八八
第九十六回 教供詞巧存體面 寫借據別出心裁 七九七
第九十七回 孝堂上伺候競奔忙 親族中冒名巧頂替 八○七
第九十八回 巧攘奪弟婦作夫人 遇機緣僚屬充西席 八一七
第九十九回 老叔祖娓娓講官箴 少大人殷殷求僕從 八二六
第一○○回 巧機緣一旦得功名 亂巴結幾番成笑話 八三五
第一○一回 王醫生淋漓談父子 樑頂糞恩愛割夫妻 八四四
第一○二回 溫月江義讓夫人 裘致祿孽遺婦子 八五三
第一○三回 親嘗湯藥媚倒老爺 婢學夫人難為媳婦 八六二
第一○四回 良夫人毒打親家母 承舅爺巧賺朱博如 八七一
第一○五回 巧心計暗地運機謀 真膿包當場寫伏辯 八八○
第一○六回 符彌軒調虎離山 金秀英遷鶯出谷 八九○
第一○七回 覷天良不關疏戚 驀地裡忽遇強梁 八九九
第一○八回 負屈含冤賢令尹結果 風流雲散怪現狀收場 九○八
引 言 一—一六
插 圖 一—二四
回 目 一—八
正 文 一—九一八
回目
上 冊
第一回 楔 子 一
第二回 守常經不使疏踰戚 睹怪狀幾疑賊是官 五
第三回 走窮途忽遇良朋 談仕路初聞怪狀 一五
第四回 吳繼之正言規好友 苟觀察致敬送嘉賓 二四
第五回 珠寶店巨金騙去 州縣官實價開來 三二
第六回 澈底尋根表明騙子 窮形極相畫出旗人 三九
第七回 代謀差營兵受殊禮 吃倒帳錢儈大遭殃 四六
第八回 隔紙窗偷覷騙子形 接家書暗落思親淚 五三
第九回 詩翁畫客狼狽為奸 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