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節錄)
一、永嘉玄覺生平、簡歷
釋玄覺(西元六六五七一三年),字明道,今浙江溫州永嘉人,俗姓戴氏。他自幼出家,「遍探三藏,精天台止觀圓妙法門。於四威儀中,常冥禪觀。」玄覺原住溫州龍興寺,「睹其寺旁別有勝境,遂於岩下自構禪庵」 ,精進修行。後因左溪玄朗禪師的激勵,「與東陽策禪師肩隨,遊方詢道,詣韶陽能禪師而得旨」 。玄覺見到慧能時,手持錫杖,「繞祖三匝,卓然而立。」慧能問道:「夫沙門者,具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而來,生大我慢。」玄覺答道:「生死事大,無常迅速。」慧能又問:「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玄覺答道:「體即無生,了本無速。」玄覺的見解得到慧能的認可。他具威儀正式參禮慧能後,立即告辭。慧能於是說:「返太速乎?」玄覺答道:「本自非動,豈有速耶?」慧能問:「誰知非動?」他答道:「仁者自分別。」慧能說:「汝得無生之意。」他問道:「無生豈有意乎?」慧能問:「無意誰當分別?」他回答說:「分別亦非意。」慧能讚歎道:「善哉!善哉!少留一宿。」後被稱為「一宿覺」。
玄覺得到慧能印證後,回溫州傳道,學者輻湊,號「真覺大師」。玄覺於先天二年(西元七一三年)去世,春秋四十九。後敕諡「無相」,塔曰「淨光」。其弟子中,有慧操、慧特、等慈、玄寂等為當時所推崇。玄覺著有〈永嘉證道歌〉一首、《禪宗悟修圓旨》一卷以及後被慶州刺史魏靜所輯的《禪宗永嘉集》一卷。
〈永嘉證道歌〉共一千八百餘字,由六十三首偈頌組成,或四句或六句,每首偈頌有韻。本文在原有音韻的基礎上,重新劃分為三十三節。其依據的版本是《大正新修大藏經》卷四八所收載的〈永嘉證道歌〉。
二、〈證道歌〉真偽問題
一般認為,〈永嘉證道歌〉(或簡稱〈證道歌〉)為永嘉玄覺所作,儘管有後人增添的成分。但也有人否定它是玄覺所作,其懷疑的主要理由是〈證道歌〉出現西天二十八代之說和《永嘉集》裏沒有收錄〈證道歌〉。按照胡適先生的看法,〈永嘉證道歌〉(初名〈禪門祕要訣〉)應成書於晚唐、五代(西元九○七九五九年)之時,通常認為〈永嘉證道歌〉的作者、與六祖慧能同時代的永嘉玄覺,「直是一位烏有先生!」胡適主要依據是今存的〈證道歌〉含有「二十八代西天記」、「六代傳衣天下聞」等晚唐、五代才有定論的說法。有論者批評胡適先生的論據並不能充分成立,二十八代之說在玄覺時代已有,只是未普遍流行。〈證道歌〉所述的二十八代之說,我們可以從天台一系的史料中得到證明。根據李華〈故左溪大師碑〉,其述禪宗傳承時有云「此後相承,二十九世,至梁魏間,有菩薩僧菩提達摩禪師傳楞伽法」。此處的二十九代之說,是天台宗在禪宗二十八代之說的基礎上,加上阿難另一大弟子末田地,形成台家(指天台宗)自己的二十九代傳承之說。李華因左溪門下所請而撰〈故左溪大師碑〉,故其使用的材料得自於左溪玄朗門下,左溪門下必聞之於左溪(卒於西元七五四年),而左溪自己不會編撰禪宗二十八代傳承之說,因左溪與永嘉玄覺交誼較深,故推知二十八代之說來自永嘉玄覺。所以,〈證道歌〉出現二十八代之說,是很自然的。
韓國《高麗佛籍集佚》收有永嘉玄覺之妹靜居的《永嘉證道歌注》,此注亦載有「第一迦葉首傳燈,二十八代西天記」之說(但其注解明顯有誤)。因其錯注,故推知二十八代之說是早出,還未得到普遍流行和廣泛認同。後來出現於大曆年(西元七六六七七九年)至八世紀末、九世紀初的〈鏡智禪師碑銘〉、《歷代法寶記》(胡適、柳田聖山等認為二十八代之說最早出現於此書)、《曹溪大師別傳》、《寶林傳》等典籍都提到了二十八代(或二十九代)之說,此說明慧能、永嘉時代出現的禪宗二十八代之說,已逐步廣泛地流傳開來,得到較普遍的認同。
我們也不能因為《永嘉集》沒有收錄〈證道歌〉而懷疑甚至否定〈證道歌〉為永嘉玄覺所作。〈證道歌〉闡述的內容主要是慧能南宗禪法思想,與闡述其早期禪法思想的《永嘉集》相異較大。由他姐姐收集並整理的〈證道歌〉,應是玄覺參見慧能以後晚年所作。《宗統編年》卷一○認為玄覺在神龍元年(西元七○五年)拜見慧能。從玄覺所住龍興寺(該寺原名中興,神龍三年即西元七○七年被更名為龍興)的記載來看,玄覺參訪慧能的時間「不能早於神龍三年(西元七○七年)之前。」由此可以推斷玄覺所作〈證道歌〉的時間大致在神龍三年(西元七○七年)以後。
永嘉玄覺禪法思想比較複雜,有一個發展過程,他早年主要研習天台止觀法門,晚年轉而趨入慧能禪宗一系,「然終得於曹溪耳」。正因如此,天台法師最早批評〈證道歌〉為「天魔外道」、「辭旨怪戾」,並「非真作」。宋代志磐在《佛祖統紀》中引草庵對永嘉玄覺的評論說:「魏靖收遺文總十篇為一集,〈答友人書〉尚附其中而不收〈證道歌〉者,何耶?抑有說焉,以證道名歌,而如來設教修證之法,不出藏、通、別、圓。今所謂道者,藏、通修證乎?別、圓修證乎?若捨此而別有修證者,得非永明所謂『不依地位,天魔外道者乎?』」在天台宗的法師看來,永嘉玄覺與左溪玄朗同師天宮,精研天台止觀法門,其禪法系統應屬天台旁出。南宋志磐評論說:「左溪本紀稱真覺為同門友,真覺傳中稱左溪激勵遂謁曹溪,而又言精於天台止觀之道。是知同學於天宮,無可疑者。況《永嘉集》中全用止觀遮照之旨,至此當益信。是宜繫之天宮,用見師授之意。但世傳〈證道歌〉,辭旨怪戾,昔人謂非真作,豈不然乎?」天台法師批評〈證道歌〉是偽作,主要是因為〈證道歌〉的禪法思想與天台止觀禪法系統大異其趣。《永嘉集》在思想義理上,雖然以天台思想為主,事實上還雜含華嚴、三論、法相等諸宗派的思想,並非「全用止觀遮照之旨」。同時,永嘉玄覺的禪法思想,不僅有個發展過程,而且其來源也不僅僅限於曹溪一家,事實上也包含北宗神秀一系的禪法思想。《宋高僧傳》說玄覺「至若神秀門庭,遐徵問法,然終得於曹溪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