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留「特別的遊戲時間」
當孩子選擇要玩什麼遊戲和如何遊戲時,他們的杯子可以填滿。加滿的杯子增加他們的自信、培養與你的關係。跟隨孩子帶領的方式是保留一、兩個小時的時間,交給孩子主導。我把它叫做「特別的遊戲時間」(以下簡稱「特別時間」)。如果遊戲式教養是加入孩子世界的邀請,那麼特別時間就是要邀請你再往前一步。
遊戲式教養是一種態度,一種七天/二十四小時的路徑,讓我們更能與孩子連結,擁有更多樂趣,讓他們沒有壓力和恐懼地學習和成長。親職的工作隨時隨地都持續著,多的是遊戲和嬉戲的機會來加滿杯子。提供安慰、幫助孩子療傷、分享溫柔的時光。除了在一般的時間注入嬉戲、連結和自信之外,有時孩子也需要一些較有結構的安排。特別時間是一個精密的地圖,更深入孩子的版圖,為的是協助他們運用遊戲來建立更親密的關係,探索這個世界,從生活中的煩亂中復原。
特別時間的基本形式很簡單。家長或其他大人為孩子保留固定的一對一時間。大人提供孩子不受干擾、專一的注意力。某方面來說,特別時間只是遊戲式教養的進階,進階表示更多的熱情、參與和承諾來提昇親密和自信,更有趣和更歡迎的態度,更多將自己情緒放在一旁的態度,更活潑和喧鬧的遊戲。除此之外,你在這段時間內不接電話、煮飯或是打瞌睡。
你可能注意到我說的特別時間很像遊戲治療師的工作內容;固定的遊戲時間跟著孩子的帶領,注意他們拋出的線索,或者激勵他們克服情緒障礙。雖然治療師是治療有較嚴重苦痛的孩子,但是他們的技巧說明了遊戲對所有孩子的療傷力量。如果遊戲可以幫助孩子脫離極端的孤立,或是修補問題家庭的連結,它當然可以幫助「一般」的疏離和孤立,或者「普通」程度的攻擊性或挫折。
特別時間對每個孩子都有幫助,它對特定的問題也有助益。父母會問我,如果我已經花許多時間和孩子玩耍,現在再保留一些時間來進行特別時間,並把它稱為「特別時間」,會有什麼額外的助益嗎?我想還是會有。有一個固定的行程安排讓孩子期待並預先計畫。他們常會把感受存積到特別時間,使得特別時間變得很具挑戰性,而且也會幫助他們在其他時間比較不會要求你的注意。正式地保留時段也能幫助我們比較熱忱,並記得要說好而不是不行,做他們想做的事,不要煩惱太多安全或是違規的問題。我不會期待任何人一次進行超過一個小時以上!但是當你保留了特別時間,它也給孩子情緒的通行證,表達一些平時無法或不能提起的主題。單是你選擇讓孩子玩任何遊戲,就已經相當了不起。而你給他們全副的注意力,不接電話或是不做家事,是更了不起的事。
有些父母可能會想,喔,我知道我家小孩想在特別時間玩什麼。可是千萬不要搶先行動或建議他們你覺得可以做什麼。讓他們用自由和開放的選擇使你(可能還有他們自己)刮目相看。這讓我想起有好幾年的時間我和我父親會一起去看美式足球賽。我們倆其實都不喜歡也不想去,但因為我們想和對方相處,也互相以為這是對方想做的事。就像很多的父母和孩子一樣,我們為了想要花時間在一起而特別容忍,但如果我們不要去猜對方的心思,而是想辦法弄清楚,反而能有更多樂趣。
父母的另一個疑慮,在於是否要讓特別時間超越平時的規定。如果孩子平常不能吃糖,他們可能會想在特別時間去買糖果。如果戰爭遊戲不被允許,他們可能會想要玩假劍和玩具槍。如果他們只有十四歲,他們可能會想利用特別時間學習如何駕駛。他們並不是想要把我們逼到牆角,而是要利用特別時間的安全感來處理新的或是困難的事物。他們也利用特別時間來促使我們重新思考一些規則和規定。對這個問題我沒有標準答案。建議你實驗一下怎樣對你和孩子有用。我通常會以五或十分鐘的時限嘗試被禁止的活動,如果有麻煩再停止。
我帶領一個母親團體中的成員叫安琪。安琪嘗試特別時間時,就和她的兒子們遇到了這個問題。他們利用這個時段做他們原本被嚴格禁止的活動,假裝的火爆槍戰。這是一個很難處理的情境,安琪必須在她自己的反槍枝原則和讓兒子主導特別時間的承諾之間取得平衡。
為瞭解開這個糾結,首先要問:這個遊戲是真的很危險(身體及情緒兩者),或是它僅是我個人覺得恐怖而不舒服?安琪認為是她的反槍枝立場所帶來的不舒服。以她的價值觀和教養風格來說,她的兒子不可能會因為玩這種遊戲而走上暴力精神病之路。但她仍然無法跨越心裡的不適,讓孩子自己選擇遊戲。我建議她的方法分成兩個部分,考慮到雙方的需求。第一個部分是安琪要盡量找機會和其他父母談論她關切的這個議題,為什麼她要反槍枝,為什麼她是和平主義者。這樣的討論可以幫助父母考慮用短一點的特別時間來實驗放寬規則。
第二部分是安琪和她的孩子找到一些替代的遊戲,讓兒子可以探察這個吸引他們的議題,但是又不會讓她過度不安而無法參與。例如,或許她可以面對想像的武器或幻想遊戲中的假想劍。長遠來說,這些思考會對我們的親職工作非常有幫助。
我想孩子喜歡特別時間的原因不只是因為他們可以做想做的事、可以主導,而是因為我們對他們伸出雙手,努力要和他們產生連結。他們得以注意到我們並不總是認為講電話、保護傢俱或是執行家規比跟他們高興地玩來得重要。只要他們能夠看到我們的目標有時是跟隨他們的帶領,他們也會接納我們也是有焦慮和規範的成人。
我建議即使狀況良好的家庭也應該經常進行特別時間。因為它對於兄弟姊妹間的競爭和家庭衝突會有幫助,也可以幫助父母與較難親近的孩子連結,它亦可以提供父母和年長孩子共同享受一些樂趣。
手足間的競爭經常會在孩子得到父母一對一的特別時間後,逐漸轉淡。在大家庭中,孩子渴望有得到父母親全副注意力的機會,即使只有幾分鐘。我知道父母親的時間有限,但這樣的付出是值得的。渴望需要父母注意力的孩子總會想辦法得到它,與其讓他們千方百計、不擇手段,不如給他們特別時間。
年紀稍小的孩子在你解釋了這個想法後會迫不急待地投入。大一點的孩子會需要時間消化這個奇怪的建議。「你真的可以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他們可能無法立刻想到自己要做什麼,但不要太快建議。放輕鬆地說:「這是你的特別時間,你想做什麼呢?」青少年或前青春前期的孩子特別關心浪漫的議題─男女朋友、性、約會。假裝你愛上一個搖滾歌手,唱可笑的濫情歌曲,拒絕在跟他們握手後去洗手等等。他們可能會笑你。享受它。這可能是他們運用遊戲來處理自己不夠酷的恐懼。
有個十二歲男孩的母親描寫一段意想不到的連結。她在每週三晚上都會花時間和兒子在一起,讓他做他想做的事。通常他會想去百貨公司逛逛,但他很少說話。她總認為他們有很好的關係,她是個好聽眾。
有一次母親的一位好友去世了。她決定用三天的沈默靜思來懷念朋友。在開始週三的沈默之前,她問兒子要不要更動特別時間。他聳肩說無所謂。他們坐進車裡開往百貨公司,他開始說話,把他內心從來沒提過的事告訴她,有關學校和感情的。她看著前方保持沈默。車子開進百貨公司後,兒子只想待在車裡一直說話。他們沒有下過車。夜深回家的路上,他仍繼續訴說著。顯而易見地,她的誓言沈默給了他最大的自由,他不用擔心被打斷或被批評。有時我們只是需要讓開一點,連結就會自然發生。問題在於,大多數的時間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擋路的。
注意:跟別人孩子的特別時間和自己孩子的很不一樣。如果別的孩子在家庭中沒有安全依附,沒有人提供給他加滿杯子的機會,他們會把你變成供水的來源。他們會巴著你不放,但也可能會假裝他們不在乎你。但真正的連結對這些孩子來說很重要。他們會測試你,看你能忍受多少,會不會離開。他們用的不是紙筆測驗,而是用拳頭揍你、罵你、忽略、吼叫、嘲笑或震怒的方式,這些都是當孩子的杯子已經空了很久而你要加滿它時的反應。他們打破你的東西,試圖傷害你,但這些顯示出他們有多想要一個朋友。在可能的情況下,即使他們踰矩而我們必須加以處理時,我們仍需要保持連結。不管是我們或別人的孩子,需要我們呈現人性和真誠的那面,做他們的本壘板,成為空杯、漏水杯甚至破杯的供水來源。在我擔任遊戲治療的工作當中,我經常遇到這種測試和混淆。例如有個女孩在十五分鐘內對我講的話包括這些:「我討厭你……你不用再來了……你可以每天來嗎?……我可以當你女兒嗎?……如果你離開就不要再回來。」
如果孩子有依附的對象,你的角色仍然很重要。你會有和他父母或主要照顧者不同的悠閒或難處。他的父母可能很愛乾淨而你則無所謂。你可能不能忍受噪音而他們根本不受打擾。孩子很快學到誰可以容忍什麼。
花時間復原
我應該在一開始就聲明,特別時間執行起來比想像的困難一些。如果很簡單,我也不用寫這本書了。對我來說,集中注意力來做連結,保持熱情,專注在孩子身上,偶爾延緩工作或晚餐,這些並不容易。事實上我還未曾遇到有人可以駕輕就熟的。主要的困難是我們自己有未被滿足的需求,我們自己成堆的情緒(擔心、焦慮和疲勞;對於嬉戲和喜悅的困窘)。特別時間或是孩子主導的任何遊戲之所以困難,是因為我們會覺得自己不會玩,或是無法忍受孩子一直想玩無聊或令人不舒服的遊戲。我們寧可迴避,但如果真的去面對,我們可能要花時間來恢復疲勞。從耗費情緒的特別時間裡復原,最好的方式是和其他父母談談,尤其是也在運用特別時間的父母。當我們因為太忙、太累、太無聊而不想玩時,我們多少需要強迫自己。就像我們沮喪時也不想去外面運動,但如果強迫自己去動一動,我們會覺得好多了。而長遠來看,我們也會快樂一些。所以不要屈服於這些「我不想去」的感受;強迫自己克服這些惰性來遊戲吧。
有時我們很難用積極的態度來跟隨別人的帶領。當我女兒還小時,她會叫我當國王,或是弟弟,然後她會叫我去睡覺。糟糕的是,我會真的睡著,而她會非常生氣!我們玩大富翁或其他的棋盤遊戲時也有一樣的問題。她會幫我擲骰子,幫我決定該買什麼。我很想說:「你根本不需要我嘛,我還不如去睡覺或煮晚餐。」但是在她的眼裡我們是一起玩耍,而且對她很重要。我的工作是要醒著。
我還必須懺悔的是,在大多數的特別時間裡我覺得自己愚蠢透了,而我討厭愚蠢的感覺。我覺得自己像僕人,我不習慣讓別人引導我的活動。我昏昏欲睡、疲倦透頂。如果我們在玩樂高,我會把顆粒按形狀和顏色分類,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如果我們在用紙牌蓋房子,我會蓋一個比他們更好的。不是因為我想把他們比下去,我只是迷失在自己的感受中,而非跟著他們的腳步和需求。既然如此,我又幹麼非做不可?
第一,即使我做得不如自己期望得好,它仍然能對孩子及我們的關係產生有力的影響。在特別時間之後,我常可以看到正面的效果,孩子比較平靜、較不具攻擊性、較不感到挫折。我們可以一起玩,坐在一起享受相處的時光。第二,一段時間後我做得越來越好,即使我偶爾還是會感覺愚笨或無能。第三,即使孩子在特別時間抱怨我做得不對,他們還是會一直要求特別時間。我想在特別時間裡的抱怨和抗議,只是要告訴我他們需要玩什麼,以及他們運用遊戲來呈現的深層感受吧。
讓孩子在遊戲中引領
在我第一次和羅拔見面時,我建議他的母親可以試試讓他跑快一點和慢一點,跑左跑右的技巧。我在第6章談過。為了要示範這個技巧,我對羅拔說:「嗨,羅拔,你可以繞著廚房跑得很快嗎?」他立刻決定要看我能跑多快、往哪兒跑。我原先是希望他練習自我控制,但他想要玩主導我的遊戲。我照著他說的做,逐漸建立起信任的關係。
幾個月後有一次遊戲時間之前,羅拔媽媽告訴我他今天在學校過得很糟糕,其他孩子不想跟他玩。她去接他時,好幾個孩子跑去跟她告狀,說他很壞。羅拔看到我時很開心,我準備要跟他玩角色逆轉的遊戲。我還來不及開口,他就說:「你來追我,我告訴你該跑多快。」他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玩的遊戲。我跟著他的主意走,在追逐的過程中我們會通過幾道門,他有時會把我關在門外。他要我從另一邊繞進去。我按照他說的做,他卻又把自己關到門的另一邊。我敲門求他讓我進去,他大叫:「不行,你不能進來,我不喜歡你,你是討厭鬼。」啊哈!這不正是我要的,他逆轉了角色讓自己成為可以不要跟我做朋友的那個角色。我扮演了我最愛的哀求者,求他讓我進去,讓我跟他做朋友。能有這樣的進展完全是因為我跟隨他,而不是他跟隨我。
羅拔根本無法坐著好好聽大人教訓他,告訴他踢人或罵人是交不到朋友的。但我用遊戲中的誇張方法來告訴他這件事,讓他發笑。我威脅他如果他不開門我就要踢他。我答應要做他最好的朋友,但是用舞台演員對觀眾的高聲耳語說,我進去之後要偷走他的玩具。笑著面對這個使他哭泣、挫折和否定的議題(「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喜歡我,他們好壞。」),改變了羅拔交朋友和維持友誼的能力。它可以促成孩子生活上的改變─如果你讓他們帶路、跟隨他們的引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