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雲趣—漫遊雲的科學、神話與趣聞

得獎紀錄：作者成立的「賞雲協會」網站，獲選為英國Yahoo2005年最佳怪奇網站‧

毛茸茸的雲是人們的好朋友——或許只有一種雲例外：積雨雲。當極具破壞性的劇烈天氣正在上演時，積雨雲一定是戲分最重、演出最賣力的角色。巨大的雷雨雲會帶來猛烈的豪雨、冰雹、暴風雪、閃電、強風、龍捲風，導致不計其數的生命與財產損失。它早就惡名昭彰，轟隆隆的雷聲常令孩童們驚嚇不已。

積雨雲發展到成熟階段時，高度比世界最高峰埃佛勒斯峰還高。最高的積雨雲出現在熱帶地區，它們的雲底距離地面六百公尺，而雲頂可以成長至高達一萬八千公尺，如此巨大的積雨雲所蘊含的能量，據估計相當於十顆轟炸日本廣島的原子彈，難怪大家常稱積雨雲為「雲中之王」。

無怪乎飛行員總要盡量避開這些暴風雨雲，離它們越遠越好。如果沒辦法避開，飛機的性能又可以飛到更高的高度，那他們通常會讓飛機爬升至雲頂之上。一九五九年夏天，美國海軍陸戰隊飛行員藍欽（William Rankin ）中校就做過這種事，沒想到他那架噴射戰鬥機的引擎完全卡住、無法動彈，必須彈射跳機逃生，結果他成為有史以來唯一曾經直搗「雲中之王」心窩、最後還能活著回來述說那段恐怖經歷的人。這段「積雨雲歷險記」使他一時聲名大噪，全球皆知。

當時，藍欽中校從美國麻薩諸塞州的南韋茅斯海軍航空基地（South Weymouth Naval Air Station）起飛，將要飛往位於北卡羅來納州波福港（Beaufort）的中隊總部，進行七十分鐘的例行巡航任務。起飛之前，他曾和空軍基地的氣象專家討論天氣狀況，得知飛行途中可能會遇上暴風雨，雷雨雲的高度將高達九千至一萬二千公尺。對於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與韓戰、戰勳彪炳的老將藍欽來說，這是很稀鬆平常的，他知道他的戰鬥機可以爬升至一萬五千公尺的高度，因此自信滿滿能夠輕而易舉飛到任何暴風雨之上。當然啦，這是假設他在暴風雨上方飛行時，飛機引擎不會突然失靈。

飛行將近四十分鐘、接近維吉尼亞州的諾福克（Norfolk ）時，藍欽看見前方有一團形狀相當特殊的積雨雲，其暴風範圍正往下肆虐整個城鎮，而且往上高高隆起一坨龐大濃密的對流雲頂，像香菇一樣往外長出一個寬扁的圓罩，最高處大約有一萬三千七百公尺高，比先前南韋茅斯的氣象專家預期的還要高一些。於是他開始往上飛，準備爬升到一萬四千六百公尺的高度，心想這樣應該足以避開那團雲。

藍欽直接飛越雲的上方，飛到高度一萬四千三百公尺、飛行速度為○點八二馬赫時，他聽到後方引擎傳來一陣轟隆巨響。令人不敢置信的是，儀表板上的轉速表竟然瞬間下降至零，而且「FIRE 」（著火）的訊號燈也跟著緊急閃了起來。

像這樣突如其來、毫無預警的引擎失靈，是千百種緊急情況中最危急的一種，藍欽心知肚明，他得迅速應變，因為分秒必爭。失去動力的戰鬥機開始失控，他本能地伸手去拉輔助動力裝置的控制桿，試圖重新啟動緊急電力，沒想到整支控制桿被他扯掉握在手上，他一看嚇壞了，那簡直像是冷面笑匠的搞笑畫面一樣，可是藍欽一點也笑不出來。他只穿著輕薄的夏季飛行裝，之前從來沒聽過有人在這種高度、這種要命的時刻彈射逃生，而且他又沒有穿上抗壓衣，這樣做根本就是自找死路。

「機外的氣溫接近攝氏零下五十度，」藍欽後來回憶當時的情景說，「或許我可能僥倖只是凍傷，不至於終生殘廢，但是在一萬六千公尺以上的高空瞬間減壓，會不會使身體脹破爆炸？在底下虎視眈眈的那團雷雨風暴會如何吞噬我？如果連飛機都無法逃過一劫，那麼人的血肉之軀又如何能倖免？」

已經沒時間顧慮危不危險了，頃刻之間，藍欽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只能把手伸往頭部後方，死命猛拉彈射椅的控制把手。時間大約是晚上六點整，他整個人彈出駕駛艙外，往底下的茫茫雲海墜落。

「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大塊牛肉，將被丟進酷冷嚴寒的冰窖，」他回憶說，「身體的裸露部分，像是臉部周圍、脖子、手腕、雙手和腳踝，立刻被嚴寒刺得很痛。」更難受的是「減壓」，這是當他成為自由落體往下掉、直到降落傘自動張開之前，由於對流層頂的氣壓較低所造成的狀況。因為身體內部體積膨脹，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和嘴巴開始流血，身體也鼓脹起來。「我朝腹部瞄了一眼，驚訝地發現肚子竟然高高隆起，像是懷孕即將臨盆似的。我從來不知道有這麼可怕的痛楚。」此時的酷寒倒有一個好處，他的身體開始冷到麻木，漸漸失去知覺了。

雖然他如同自由落體般連滾帶轉、急速墜落，幸好嘴巴還能牢牢啣住緊急氧氣罩；像這樣從高空墜落，若想死裡逃生，一定得要保持清醒才行。墜落到暴風雲的上層時，四周的能見度越來越差，他看看手錶，從彈射逃生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分鐘，應該通過三千公尺的高度了；在這個高度，降落傘的壓力偵測啟動閥應該會自動張開才對，但是降落傘卻一點也沒有要張開的跡象。這位可憐的飛行員實在是禍不單行，噴射機引擎在一萬四千三百公尺的高空故障，輔助動力裝置的控制桿又被扯下來，還得在這麼恐怖的暴風雨上空彈射逃生，更慘的是，看來他得綁著失靈的降落傘，從空中猛衝墜地。

積雨雲的上層區域布滿冰晶粒子，能見度為零，放眼望去一片漆黑。藍欽這時完全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所在的高度到底是多少，他只知道，如果降落傘不張開，他隨時可能直接摔落地面。突然間他感覺猛然一顛，降落傘終於張開了，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吊帶的張力足以讓他確認降落傘已經完全張開，更令他欣慰的是，雖然緊急氧氣已經吸完了，但這個高度的空氣濃度足夠，不需要依賴氧氣罩便可以呼吸。在陰沉的巨大雲團中，此刻似乎燃起了一線生機。「那種情況居然能夠九死一生，令我高興極了，而且我意識清醒，正安全地緩緩降落，即使空氣中亂流增強也不算什麼了。我以為這一切就快要結束，不會再有苦難來折磨我。」但是，迎面而來的亂流和石塊般的冰雹向他展開攻擊，意謂這時候才正要接近暴風雨的中心。

十分鐘過去了，藍欽早該降落到地面上，但是一波接著一波的氣流從雲的內部推湧上來，阻止他往下掉落。不久，亂流變得越來越劇烈，在昏暗中，他無法目測此時的相對高度，不過可以清楚感覺到自己不是在下降，而是被一陣又一陣上升氣流造成的強風往上拋去，強風甚至越來越猖狂。就在那時候，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雲的驚人威力。

「說不出有多突然、多猛烈，如海嘯般的空氣擊中我，一陣狂風怒吼，像是瘋狂的大砲正對著我狂轟猛炸似的，……我不斷向上飛竄、越飛越高，它的威力彷彿永無止盡。」其實並不是只有藍欽被亂流拋上又甩下，在他周圍的黑暗之中，成千上萬的冰雹正陪著他一起受苦受難，前一刻還往下掉，順便把一些空氣也往下拉，下一刻又被雲裡的強烈對流氣流給刮捲上去。

冰雹就這樣上上又下下，一路黏附更多水冰，層層包裹的結果變得越大越堅硬，像是捲心糖球一樣，而且這些石頭般的冰塊一直冷酷無情地射擊在藍欽身上。此刻他因猛烈的旋轉與重擊而嘔吐不已，於是他閉上眼睛，無法再看這可怕的惡夢一眼。然而有一刻，他還是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正俯視一條鑽過雲團中心的漆黑甬道。「那裡簡直是大自然的瘋人院，」他說，「一個又醜又黑的籠子，關著一群正在高聲尖叫、充滿暴力、精神錯亂的瘋子……他們用扁平的大棍棒打我、對我咆哮、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還想用手把我擠扁、撕爛。」這時，周圍閃電與雷聲大作。

閃電看起來像是一柄巨大的藍色刀鋒，厚達好幾公尺，彷彿要將他狠狠劈成兩半。雷聲劈里啪啦轟然巨響，此乃強大的閃電電流穿透空氣、使空氣膨脹爆炸所致，令人無法招架，而且由於靠得太近，打雷反而像是實體的衝擊而不是聲響。他說：「我不是『聽』到雷聲，而是『觸摸』到雷聲。」他不時還得屏住呼吸，以免被滔滔狂瀉的冰雨給溺死。這時候他仰起頭，正好看到一道閃電劃過他的降落傘後方、照亮了傘蓬，那景象看在已經精疲力盡的飛行員眼裡，彷彿一座巨大的白色圓頂教堂似的。這個影像一直停留在他的上方揮之不去，他以為自己終於上天堂了。

毛茸茸的雲是人們的好朋友——或許只有一種雲例外：積雨雲。當極具破壞性的劇烈天氣正在上演時，積雨雲一定是戲分最重、演出最賣力的角色。巨大的雷雨雲會帶來猛烈的豪雨、冰雹、暴風雪、閃電、強風、龍捲風，導致不計其數的生命與財產損失。它早就惡名昭彰，轟隆隆的雷聲常令孩童們驚嚇不已。積雨雲發展到成熟階段時，高度比世界最高峰埃佛勒斯峰還高。最高的積雨雲出現在熱帶地區，它們的雲底距離地面六百公尺，而雲頂可以成長至高達一萬八千公尺，如此巨大的積雨雲所蘊含的能量，據估計相當於十顆轟炸日本廣島的原子彈，難怪大家常稱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