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歌詞解放體,思考線條錄
當大家翻開這本書,看到裡面都是一頁頁分行的文字,可能會想:這些是詩嗎?
請先泡一壺烏龍茶,容我娓娓道來。
其實,作者本人對是詩不是詩這問題,也烏龍得很。
這本《十方一念》的作品,來自香港《明報周刊》一個專欄的結集。當初編輯撥出一整版讓我自由發揮,只希望在純文字以外,還要添加一點什麼,要有玩味的空間。當時就想,天下哪有如此好玩的事,我可以寫我想寫的「詩」了,還可以弄一點視覺效果,詩中有畫畫中有詩。
為什麼是詩?
打從高中開始,便對現代詩著迷,古典詩詞與現代詩在腦海中融合之後,詩路一直引領著我的思路看世界。在香港大學修讀碩士的題目是現代詩,同時也與幾位志同道合的學友,以志工的心態搞了一本叫《十份一》的詩刊。可惜,出版了四到五期之後,因人力財力無力進行到底。
之後,開始了填詞生涯,仍然念念不忘把現代詩的特質,滲透歌詞裡面,有時候甚至把歌詞當白話詩寫,例如給王菲寫的〈臉〉、〈催眠〉,還有……,只是這場持續二十多年的實驗,也弄出不少從鋼索墮地的犧牲品。
詩事了,詩情未了。
於是,那個定名《十方一念》的專欄,第一時間決定賣詩。能夠在一本兼備娛樂與人文文化的大眾化雜誌寫詩,是多有挑戰性的遊戲。首要任務是破除普羅讀者的戒心,別一看見分行的文字,就認定是詩讀者、詩學者、詩人那杯茶,與己無關。其次,就是保持不能寫得太「現代詩」的戒心,讓那杯茶比較容易入口,像烏龍,在半發酵間引誘人先喝了再算。這其實也是個走鋼索的遊戲。
走了一年左右,忽然靈光一閃,管什麼體裁,管什麼讀者怎麼看?讀者能看到什麼才最重要。該怎麼寫就怎麼寫,什麼內容以什麼形式表達最有效,就用什麼形式,要不擇手段,管別人叫這是詩不是詩。
我相信,一個誠懇的作者,如果下筆時先有這是文學還是流行讀物的分別心,寫出來的東西,還是有計算的痕跡;一個作者最好的寫作狀態,就是揮灑,沒見過一個人揮灑自在時,還在計較,這樣寫會不會不夠詩,不夠歌詞,不夠流行,不夠文學。忠於體裁的定義,就辜負了作品該有的生命。
回到最初的問題。臺灣版本取消了香港版的配圖,一如煙幕消散,還原赤裸裸的純文字,好像更有需要回答,這本「文集」是詩集嗎?現在的我會說,為詩與非詩的標準自製一把尺,既有所謂也無所謂;看的人覺得那是什麼並無所謂,看完了,得著了什麼,才有所謂。
最理想的閱讀境界,是得魚忘荃。
寫《十方一念》,就像寫歌詞時忘記了音符、旋律結構、段落、傳唱度種種限制,而感受、想像、領悟的過程,在腦海中如浪翻潮湧,亂中有序。所以,在這個習慣以規範換取安全感的世界,為勢所逼下,要替這些分行的文字正名,選擇有二。
一曰:歌詞解放體。
二曰:思考線條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