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係《紐約時報》對華報導選編,起迄年代為一八五七年一月至一九一一年十月。這一時期的中國,正經歷著「千年未有之變局」,從獨立自主的東方老大帝國淪為「東亞病夫」,傳統的帝制和士大夫政治走向終結,軍事、經濟、文化和社會生活產生了蛻變,人民承受著無與倫比的巨痛。《紐約時報》以當時中國人還未具備的近代眼光和技術,即時、全面、連續地觀察和記錄了這段歷史,內容涉及內政、外交、國防、文化、社會生活、革命及華僑等方面,構成了一部具有獨特視角的中國近代史。
《帝國的回憶》舊版在反映中國社會演進方面,似乎缺了上海這個主角。上海是牽引中國脫離封建帝制社會的火車頭。上海的變遷,不僅牽動整個長江流域,而且對於全中國的改變,都具有重要意義。為此,作者利用二○○五年赴美進修的機會,對《紐約時報》報導上海的電稿,有意識地截取了一八五四年、一八七七年、一八八六年、一九○六年、一九○八年五個時間斷面,組成一個專題序列,編入新版,供讀者品味。
作者簡介:
鄭曦原
1963年5月出生於四川省內江市。曾就學於蘭州大學、外交學院、北京大學和美國杜克大學等,從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取得法學碩士學位。曾為新華社《經濟世界》雜誌特約撰稿人、中央電視臺《讓世界瞭解你》欄目策劃。著有《中國遠古文化》、《帝國的回憶:紐約時報晚清觀察記》(與李方惠、胡書源合著)、《通向未來之路:與吉登斯對話》(與李方惠合著)、《高位的危機:一個美國500強公司高層的奮鬥親歷》(與以克合著),協助其父鄭時文先生整理回憶錄《我心有歌:一個學生兵的朝鮮戰場親歷記》。先後供職於康縣岸門口鄉政府、甘肅省文化廳、國家物價局、外交部。
譯者簡介:
李方惠
一九六二年生。畢業於四川大學和外交學院,曾供職於外交部新聞司、中國駐紐約總領事館、中國駐希臘大使館。參與北京奧運會,任北京奧組委新聞宣傳部綜合處長、北京奧運會國家會議中心擊劍館媒體副主任。
胡書源
一九六四年生。上海同濟大學碩士。
鄭曦原
1963年5月出生於四川省內江市。曾就學於蘭州大學、外交學院、北京大學和美國杜克大學等,從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取得法學碩士學位。曾為新華社《經濟世界》雜誌特約撰稿人、中央電視臺《讓世界瞭解你》欄目策劃。著有《中國遠古文化》、《帝國的回憶:紐約時報晚清觀察記》(與李方惠、胡書源合著)、《通向未來之路:與吉登斯對話》(與李方惠合著)、《高位的危機:一個美國500強公司高層的奮鬥親歷》(與以克合著),協助其父鄭時文先生整理回憶錄《我心有歌:一個學生兵的朝鮮戰場親歷記》。先後供職於康縣岸門口鄉政府、甘肅省文化廳、國家物價局、外交部。
章節試閱
第一篇 夕照的社會
我是個好逛舊城的人。老鋪面、老街道、老城牆,都像川中老家的「紅茅燒」,有股子熗人的醇香。四川原來有很多舊城,近些年建設加快,老房子就像老朋友一樣,「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了。
赤腳走在青石板鋪成的老街上,眼睛溜過街兩邊店鋪、飯鋪那些隨風搖曳的牌匾,從半敞開的木「腰門」看進去,一順兒裹著紅布的酒罈子整整齊齊地排放在黑漆漆成的木櫃台上。不留神,目光還能從小老闆娘清盈的秋波中輕輕掠過。那份閒散、適意和親切的感覺,真是內心深處一曲悠悠如夢的鄉歌。
唐宋遺韻,畢竟過了太多時間,不易捉摸了。而清代的老街,還像殘留在夢中依稀的記憶,飄拂不定,揮之難卻。這裡摘取幾則晚清社會新聞,宛如拾得些老街的遺趣,慢慢咀嚼,倒也餘味無窮。
【新聞專稿】
清國東段長城觀察記
一八五八年十月二十三日
在一封來自上海八月二日的信中,有一段關於遊覽大清國長城有趣的描述,摘錄如下:
由於《天津條約》已經得到了咸豐皇帝的批准,法國公使葛羅1現在非常渴望遊覽長城,並且希望從他親身觀察的角度來判斷如下說法是否正確,即長城是從遼東灣的入口處發端的。
七月十一日早上七點鐘,這位公使在一群祕書和隨員的簇擁下,登上了「普雷吉特號」小汽輪。黃昏時,這艘三帆快速護衛艦到達長城附近。由於天氣不是特別晴朗,人們認為還是慎重一點好,於是他們並不太靠近海岸,而是讓這艘汽輪在近海處拋錨,錨地距長城大約有三十到四十里格(譯者注:英制長度單位,一里格等於三英里,相當於五‧四公里)的距離。
第二天拂曉啟航。過不多久,長城就呈現在人們眼前。它看起來像是一條很長的、高度相同的建築,上面呈鋸齒狀,從海邊開始穿越連綿群山構成的山脈,直到山下的平原。這條山脈的走向與海岸平行,但離開海岸有約一海里的路程。
再往前行進一個小時,人們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長城的各種細節,它整個城牆和頂上的鋸齒(編者注:指城垛)、城堡以及下面一直延伸到了大海裡面的防波堤。在我們面前展現出了人所能夢想到的最如詩如畫的生動景色。眼前這片沿著海岸延伸的平原幅員遼闊,覆蓋著茂盛的綠色植被,座座村落掩映在樹林深處。遠方是一望無際的巍峨群山。
在漢人一側的長城腳下,可以看到兩處韃靼人露營地一頂頂白色的帳篷,他們的馬匹在四周自由自在地吃著青草。從漢人這邊看來,長城就像是一件矗立在大地之上的偉大工事,它戴著用青磚做成的鋸齒形的王冠,但現在卻因年久失修而顯得有些搖搖欲墜了。
從滿族人一側看來則剛好相反,長城不過是用石頭作基礎,用磚石砌成的建築物。在沿著整個長城的城牆上築有方形的塔台,彼此之間大約有兩箭之遙的距離,為的是在這兩個塔台中的任何一個上面都可以射殺來犯之敵。
長城在兩道彼此平行的防坡堤保護下延伸到了海裡,其坡度是如此之緩,以致從小船上下來的人可以輕輕鬆鬆地在堤上行走。海水相當深,即使是最大的船隻,都可以行駛到離這個地點大約兩英里的距離之內,以後的觀光者應該從那裡登陸。但不巧的是,當時我們不知道這個情況,所以把船停泊在了一個不很容易登陸的地方。
我們靠近海岸時,附近的清國村民立刻圍上前來看熱鬧。使團翻譯M‧馬科斯和「普雷吉特號」的船長迪奧澤伯爵率先登岸,力圖與當地的管事協商使團登陸事宜,並想探明使團登陸是否會遇到阻礙。一位清國官吏騎著一匹白馬,帶著兩名騎兵,從他們的營寨來到這裡,詢問這些來自未知世界的人們想幹什麼。當得到我們的翻譯心平氣和的保證之後,他答覆說:「沒問題,可以登陸。」
當所有人安全上岸後,我們就徑直向長城走去。途中,我們不得不穿越幾條流向大海的溪流。後來,我們為了在不那麼潮濕的地方找到道路,行走路線被迫向內陸偏離了些。當我們接近長城時,發現韃靼人正在爬上他們的馬匹,並且可以從手勢看出他們相當激動。韃靼騎兵們兵分三路:一撥騎馬列隊站立在營帳前,由此切斷了通往長城的道路;第二撥在我們左方的深草叢中時隱時現地行進;第三撥面朝我們疾馳而來。與我們碰面時,他們再次詢問我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並且告訴我們說,他們不會讓我們繼續前進。他們說長官不在,而他們擔當不起放任我們靠近長城的責任。
當我們得知這些在首都門戶安營紮寨的清國軍人們,竟不知道自己的國家一直與英國和法國處在戰爭狀態時,驚訝程度可想而知。什麼廣州事件,什麼大沽海戰,什麼停戰協議在天津簽訂,所有這一切他們都一概不知。
經過短時間協商後,他們同意我們繼續行進,我們以為已經克服了困難,然而還沒等走出三四百碼(譯者注:一碼等於○‧九一四四米),另一隊剛到的騎兵又疾馳而至,這讓我們感覺到最好還是別繼續往前走了。其實,我們的衛隊有十二人之多,裝備精良,再加上我們自己佩帶的左輪手槍,本可讓那些韃靼人近身不得。並且,即或他們在旁邊,我們也能夠登上長城。但是,公使先生希望避免任何爭端,他不願意僅為了滿足純粹的好奇心而讓己方處於危險境地。
葛羅用幾幅圖畫與韃靼人交換了幾把扇子,請這些韃靼騎兵品嘗了我們帶來的白蘭地,還讓他們看了我們的手錶和羅盤,這些都讓他們大感驚訝。隨後,葛羅返回「普雷吉特號」。
這些韃靼騎兵沒有弓箭,但他們每人肩上都背著一桿火槍。他們的火藥顯得很粗糙,在他們的彈匣裡除了子彈外還有一些小小的鉛塊兒。每個人的長統靴內都插著煙斗和扇子。
我們登上「普雷吉特號」,在駛離海岸之前,又去欣賞了長城另一面的鄉村美景。這一面與滿洲平原(編者注:即松遼平原)相對,被特別的翠綠所覆蓋。如此迷人的景色只有在那些冬季被瑞雪覆蓋,初春又被溫暖陽光烘烤得生機再現的地方才能見到。而長城看起來就像是從這繁茂的碧綠之中天然生長出來一般,它沿著山脈一側緩緩上升,一直伸延到六百里格之外的遠方。葛羅凝視著這迷人的景色,陷入了遐想之中。他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發出起程的命令。「普雷吉特號」向大沽駛去。那裡,「奧達西斯號」快速護衛艦在等待著我們歸航。
注釋
1葛羅(Baron Jean Baptiste Louis Gros,1793-1870),或譯作葛歷勞士,法國外交官。曾在法駐葡萄牙、西班牙、埃及等國使館供職。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他兩度被任命為法國侵華軍全權代表。一八五八年(咸豐八年),英法聯軍占領大沽後,葛羅以特使的身分來華,強迫清廷簽訂《中法天津條約》。一八六○年再度來華,簽訂《中法北京條約》。事後,又主動表示要幫忙鎮壓太平天國革命,聲稱「所有該國停泊各港口之船隻兵丁,悉聽調遣」,被清廷婉言謝絕。一八六二年(同治元年)調任駐英大使,次年退職。
【新聞專稿】
清國名城廣州遊歷記
一八六○年十二月十日
題記:沿珠江溯流而上的旅程令人沉醉,我們觀賞了大清國在河口設立的砲台,享用了清式晚餐,還在廣州城內參觀了美國人的住宅,另外還了解到了一些有關大清國審訊、行刑、祭祀和「洋涇英語」1的情況。
清國廣州,星期一。
廣州的水上世界
在香港和廣州之間,每天有兩艘美商旗昌輪船公司2的班輪往返,它們是「維爾拉麥號」和「白雲號」。這段水路距離為九十英里,單程航行時間約六至七個小時。我們是應「維爾拉麥號」的維爾考特船長之邀來廣州的。維爾考特先生先前是美國海軍的一名上尉軍官。
早上八點鐘,我們登上了「維爾拉麥號」。班輪沿海岸破浪前進,穿行在許多碧綠色的小島之間。上午十一點鐘時,我們發現輪船航行到了清國河口堡壘的砲口之下。河流在這裡收縮成了一條狹窄的水上航道,而清國的這些防禦工事排列在河兩岸的山腳下。有一堵堅固的石牆沿河伸延,砲陣橫列在石牆上,使得這些堡壘對通過的敵對船隻能進行有效的火力攻擊。
然而,我們發現這些工事的後部沒有設防。設想英國佬從山背後登陸,爬上山頂,居高臨下,發揮攻擊火力,那麼,這些碉堡就毫無價值了。這一點的確很讓清國佬傷腦筋。他們很天真地說,如果這樣交戰就太不公平了。在此,我最好還是說明一下,直到最近的這次戰爭,清國人從未預料到英國海軍能夠讓一支地面作戰部隊登陸,他們以為英國人接受的戰鬥訓練完全是水面作戰,而只是雇用法國人在岸上作戰。
進入這條狹窄的河道之後不久,我們就看見了黃埔鎮。鎮上最高處是座寶塔,塔身的一半爬滿了常青藤,整座寶塔顯得非常雄偉壯觀,令人過目難忘。黃埔鎮是航運的起點,中外所有船隻都在此裝卸貨物。來自世界各地的四五十艘船隻匯集於此,自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貿易市場。除這些商船外,還有六七條舊船停泊在河邊,用作船商的貨倉。從這裡到廣州的距離大約只有八英里,但這段河流水位淺,不適合貨船航行。
我們繼續逆流而上,緩緩航行。憑欄遠望,河岸上是青青的菜地、繁密的樹林和一個接一個的村莊,以及一座座高聳的寶塔。秀麗的風景在正午明亮的陽光中撲面而來,又漸漸遠去,令人賞心悅目,無限欣喜。當我們航行到離廣州城不到兩英里時,輪船不幸擱淺了。我們只好在原地停留一段時間,等河水再次漲潮時輪船能重新浮起來。就這樣,當我們終於到達廣州城時,已是黃昏時分了。
在接近廣州時,我們發現「維爾拉麥號」在一條迷宮般錯綜複雜的航道上悄無聲息地滑行。我們對舵手熟練的操作相當驚訝,他們能在成百上千隻停泊在河流中心的帆船和舢板之間,毫無懼色地全速行駛。
在河中首先遇到的是一些體型龐大的船隻,樣式看起來半像美國式又半像清國式,它們排成一列沿河停泊,有些船的船身已沉入水中。據說建造這些船是用來在戰爭中對抗英國佬的。因為當這個天朝大國的人們發現他們自己的船隻不能應付那些「洋鬼子」時,即考慮仿造對方的船型,並立即動手建造了這些類似英國三帆快速護衛艦的大船。然而,這些船剛建好,就被打進廣州的外國軍隊弄沉了。
稍後,我們又遇到了許多飄浮在水面的建築,那樣子很像高級商店。它們是清國政府用作漕運的官船,負責將南方的糧食調運到帝國的北方。
現在,我們又看到了密密麻麻匯聚到一塊的小船,它們形狀各異,上面永久性地住著廣州的水上居民(編者注:即俗稱的「蜑民」),據說竟有四十萬人口之多!這個數字是這樣推算出來的:約計有八萬艘民船,而每艘民船上平均居住五人。這些人出生在水上,嫁娶在水上,最後死也死在水上。總歸一句話,他們的生命從水上開始又在水上結束。他們一輩子很少夢想能到陸地上去生活。
這些民船每二三十隻不等為一群,沿縱深方向有規律地排列成行,而且在各行之間劃分出了一條條的水街,前後約有一英里長。居民們的生活所需都由定時往返於這些水上街道的流動售貨船供給。
在這群龐大的水上人口之中,有些人居住在裝飾過的內河船上。這些船通常用來滿足放縱和奢侈的目的,比如妓院、劇場、雜耍、賭場以及煙館等等。另一些船則用來運送旅客,它們一直處於忙碌狀態。一些船則一直停泊著,這些船的船主們同陸地上的人一樣,有著各種各樣的職業。還有些體型巨大的船,是用來作鹽、米倉庫的。有一種稱為「蜈蚣」的船,船上有上百名槳手,在水面上充當著快船的角色,往來穿梭,滑行如飛。
在這個喧囂的水上世界,除了形形色色、自得其樂的民船外,還有全副武裝的官船、西式三桅船以及小舢板等。有些年老的或年輕的婦女在為這些船拉縴,她們都是為了生計而辛苦地勞碌著。
由於東方人都在傍晚七點鐘吃晚餐,我們剛一上岸,主人就宣布要開飯了。我們一行人分別住進了各家美國人的私人住宅。根據邀請,我們在廣州逗留期間都將住在這裡。當我們終於從餐桌旁起身時,已是晚上十點鐘了。廣州的晚餐可真要命,不到就寢時間你難以離開餐桌,而且在肚子非常飽的情況下,要站起身來也的確是個考驗,尤其是當你已經吃了十幾道不同的菜,品嘗了主人家所有品牌的酒,同時一晚上都在不斷吸煙的情況下。對此,廣州人取了個很好的名字,叫「消夜」。
我們一直折騰到深夜十二點鐘才就寢。東方人的床很硬,枕頭更硬,據說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保持清醒。但我寧願睡在軟綿綿的床上,那樣肯定要舒服得多。
第二天早晨我一睜開眼睛,就發現有一位看上去很懂事的清國男孩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邊。他手上托著一個盤子,有白蘭地雞尾酒、一杯熱咖啡和一些土司麵包,作為「醒腦」之用。在讓我吃了不少這些提神的東西後,這位自稱叫「約翰」的男孩又重新整理了一下我的蚊帳,好讓我再接著睡個夠。他還收拾了我的衣服,拿去清洗。我睡眼惺忪地盯著「約翰先生」,起初很驚訝,但很快地就發現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幹什麼,於是我翻個身又接著睡去。
上午十點鐘當我再次醒來時,不想喝那雞尾酒了。我洗漱完後,就自己到餐廳去用早餐。在這裡,我們開始談論一種最豪華的清式大餐,是用牛排做的。先前,我常聽人說廣州牛排如何如何美味,但從未有幸親口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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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版後記
我出生的城市內江地處四川盆地。沱江為長江支流,像一條蜿蜒的玉帶,環抱著這個川中小城。李白詩贊為「青山橫北郭,綠水繞東城。」我家伯父鄭拾風少年出川,參加抗戰,當過《大公報》戰地記者。民國政府還都南京後,曾任《南京人報》總編輯。報導下關事件時,報紙被開「天窗」,提筆寫下「今日無話可說」六字,遭通緝逃上英國軍艦流亡香港。一九四九年後定居上海。他文革中被關牛棚,放出來後沒有多少事做,多次返鄉探親,每次回來都要為我帶幾期上海出版的《兒童時代》雜誌。撲面而來的書香,聞所未聞的故事,送來大上海那遙遠而神祕的氣息。拾風伯父喜歡拉著我的手到江邊散步,一起吟誦宋詞:「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受他的影響,我對上海懷有一份天然親近的情感。
近年來,我多次行走滬上,與朋友相約登金茂大廈頂樓喝茶。外灘夢幻般的景象,總讓我回想起童年往事,也感覺到《帝國的回憶》舊版在反映中國社會演進方面,似乎缺了上海這個主角。上海是牽引中國脫離封建帝制社會的火車頭。上海的變遷,不僅牽動整個長江流域,而且對於全中國的改變,都具有重要意義。為此,我利用二○○五年赴美進修的機會,對《紐約時報》報導上海的電稿,有意識地截取了一八五四年、一八七七年、一八八六年、一九○六年、一九○八年五個時間斷面,組成一個專題序列,編入新版,供讀者品味。
驅使我編纂《帝國的回憶》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我生長的城市與清末那段歷史有很深牽連。內江是辛亥年間四川保路同志會鬥爭最尖銳的地區。一九一一年八月,革命黨人會聚內江,召開著名的「羅泉井會議」,共商大計。他們把暴動日期刻上竹牌,做成「水電報」投入江中,號召各路義士會攻成都。清廷震動,急調「督辦川漢粵漢鐵路大臣」端方率湖北新軍精銳進川鎮壓,致使漢口兵力空虛,造成調虎離山之勢,為武昌起義創造了條件。端方行軍入川後,在內江遇刺。如果說武昌首義成功是果,而革命之花卻開在內江。這一點也獲得中山先生的肯定。
另外,內江還是黃花崗烈士、民國大將軍喻培倫的家鄉。喻培倫十九歲離開內江,東渡日本留學,是革命黨中有名的「爆破大王」。一九一一年四月二十七日,喻培倫參加廣州起義。他在胸前掛滿炸彈,率先衝進總督衙門,炸死炸傷清兵無數。他為建立民權的中國流完最後的血。民國政府為紀念他建立的「喻大將軍祠」就坐落在我幼時居住的文英街上。我曾無數次懷著敬肅之心走過將軍祠堂,對這位精忠報國的鄉黨充滿敬佩。那些做出驚天大事改變中國的人,常常不是什麼神仙皇帝,也不是裝模作樣的軍機大臣,倒可能就是一名排長,或一位怒髮衝冠的少年。
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如同一口碩大無比的「銷金鍋」。任何從外部世界傳來的東西,一倒進鍋裡,都會有化學蝕變發生。一千年前,基督教來到長安,變成了景教;一千年後,英語進入上海,也被改造成洋涇?,而西式法院則變成了會審公廨,甚至連美國公使也變成了大清皇上的欽差。中華文明五千年薪火相傳,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們的文化有大海一樣寬闊而包容的胸懷。這樣的特質,對於構建各種文明相容並蓄的和諧世界,無疑具有珍貴的價值。
借再版之機,謹向遠流出版公司的游奇惠主編和陳穗錚女士致以衷心的感謝。陳女士治學嚴謹,為本書責任編輯期間,曾與我反覆討論、印證有關譯文和史實,令我深受教益。
鄭曦原 於雅典
二○一一年八月十日
第一篇 夕照的社會
我是個好逛舊城的人。老鋪面、老街道、老城牆,都像川中老家的「紅茅燒」,有股子熗人的醇香。四川原來有很多舊城,近些年建設加快,老房子就像老朋友一樣,「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了。
赤腳走在青石板鋪成的老街上,眼睛溜過街兩邊店鋪、飯鋪那些隨風搖曳的牌匾,從半敞開的木「腰門」看進去,一順兒裹著紅布的酒罈子整整齊齊地排放在黑漆漆成的木櫃台上。不留神,目光還能從小老闆娘清盈的秋波中輕輕掠過。那份閒散、適意和親切的感覺,真是內心深處一曲悠悠如夢的鄉歌。
唐宋遺韻,畢竟過...
作者序
〈前言〉
他山之石,可以攻錯
《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自十九世紀中期創刊以來,歷經一百五十年仍雄踞美國乃至西方主流媒體的領袖地位,這在世界新聞史上絕無僅有。本人在中國駐紐約總領事館工作期間,曾比較系統地查閱了《紐約時報》從一八五三至一九九七年的對華報導目錄索引,並閱讀了其中晚清時期的四百零八篇文電。當我發現《紐約時報》對中國的跨世紀追蹤報導,其篇幅是如此之巨大、時間是如此之連續、視角是如此之完整時,內心受到很大震動。
一九九七年夏季,我向時報提出準備選擇該報部分原始報導來編纂一部反映中國近現代史的著作,期望尋找到《紐約時報》對華報導對美國主流社會形成美式「中國觀」的影響線索,同時也以一個獨特的視角重新審視中國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等諸領域的變遷,捕捉到中國積弱而強,最終實現民族復興的歷史軌跡。這個提議獲得時報的重視和響應,並評價為「這是力圖以時報原始資料重現一個世界大國之編年史的偉大嘗試」。因此,我們從一九九七年冬開始著手,首先形成了「紐約時報看中國」三部曲的編纂總綱,然後選擇晚清社會為第一部,至一九九八年秋完成這一時間段的資料選輯工作,以此奠定了本書的原始文獻基礎。將來如果條件允許,我們還準備著手第二部(民國卷)和第三部(人民中國卷)的編纂工作。
「紐約時報看中國」第一部定名為《帝國的回憶:〈紐約時報〉晚清觀察記》,獨立成書。本書全部原始文獻均採選自紐約公立圖書館(New York Public Library)的縮微膠片庫,跨越時間從一八五七年一月至一九一一年十月,共採用一百三十一篇原始文電,皆從我們編製的《〈紐約時報〉晚清報導總選輯目錄(四百零八篇)》中挑選出來。我們挑選文電的標準,主要依據以下方面:直觀反映晚清時期中國社會面貌的文電;直觀反映傳統中國文化面對西方文明衝擊而發生相應變化的文電;描述中國上層社會政治生活的文電;描述中國近代重大外交活動的文電;敘述中國若干重大戰爭事件的文電;敘述中國近代變法與革命的文電;反映華僑生活習俗的文電。選用文電的形式包括快訊、新聞專稿、特寫、述評和社論,力求較真實地再現時報的新聞語言風格和報導特點,既有直觀式的描述和觀察,也有深入分析和背景報導。由於篇幅有限,本書對重大戰爭事件的文電選擇以中日戰爭為重點,對重大革命事件的報導以孫中山先生的活動為重點,對重大外交事件的報導以李鴻章訪問紐約為重點。如此選輯,難免掛一漏萬,為此我們特將《〈紐約時報〉晚清報導總選輯目錄》的英文索引附於書後,供有更多興趣的讀者參考。在此需要補充說明的一點是,由於年代久遠,紐約公立圖書館保存的縮微膠片顯示效果很不穩定,有不少我們自認為應該選入的文電實在無法辨識,只好忍痛割愛。
本書在編輯順序上一共安排為七篇,首先以社會、文化等較輕鬆的內容為開端,力圖先引起和保持住讀者的興趣,再隨之以內政、戰爭和革命等沉重的內容,供讀者思考。許多眾所周知的事件,以及大量涉及教案的內容,本書沒有收錄。為了幫助年輕讀者閱讀,本書在每篇之前加了一段〈篇首語〉,再在若干涉及近代史的人名、地名和事件背景等處撰寫了譯注,希望能對這一部分讀者起導讀的作用。本書在對國名的表述上,大量使用了「清國」、「大清國」、「大清帝國」等字樣,是有意識地將近代中國與當代中國在時間上作清楚地劃分,以幫助讀者在閱讀時保持相對超脫的心境,以利較為理性和冷靜的思考。在整個編譯過程中,我負責文稿的選編、分類和注釋工作,並起草了所有的自撰文字。翻譯工作則由李方惠、胡書源和我三人共同完成。
本書在起步階段即獲得中國駐美大使李肇星同志的支持,並蒙他親筆賜函指教,獲益匪淺;在與《紐約時報》的接洽過程中,承蒙時報亞洲事務顧問劉仕誠先生的多方周旋和鼎力幫助;在製作文獻拷貝的工作中得到了紐約公立圖書館的熱情幫助;在書稿草成後,又蒙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編審左步青先生的垂教和指正,謹在此表示誠摯的感謝!
二○○○年四月
〈前言〉
他山之石,可以攻錯
《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自十九世紀中期創刊以來,歷經一百五十年仍雄踞美國乃至西方主流媒體的領袖地位,這在世界新聞史上絕無僅有。本人在中國駐紐約總領事館工作期間,曾比較系統地查閱了《紐約時報》從一八五三至一九九七年的對華報導目錄索引,並閱讀了其中晚清時期的四百零八篇文電。當我發現《紐約時報》對中國的跨世紀追蹤報導,其篇幅是如此之巨大、時間是如此之連續、視角是如此之完整時,內心受到很大震動。
一九九七年夏季,我向時報提出準備選擇該報部分原始報導來編纂一...
目錄
□《實用歷史叢書》出版緣起
□前言:他山之石,可以攻錯 鄭曦原
□引子:晚清史是我心中塵封的痛
【卷上】
第一篇 夕照的社會/九
【新聞專稿】清國東段長城觀察記
【新聞專稿】清國名城廣州遊歷記
【述評】英國鴉片販子力阻清國禁煙
鐵路和電報有望在清國出現
清國社會新聞幾則(一)
清國社會新聞幾則(二)
四川巴塘發生強烈地震,三千人喪生
【新聞專稿】廣州的一天
【特寫】在大清國的心臟旅行──揚子江遊記
【述評】罪惡的鴉片貿易/清國人口數字引起爭論
首家機器棉紡織廠在上海建立
【述評】清國苦力價幾何?
【特稿】大清國郵政專述
【述評】清國的絲綢工業
【述評】清國的財稅稽徵制度
亡命天涯的傳教士
電燈將照亮北京
清廷頒詔禁止婦女纏足
【社論】清美兩國自然資源比較
【述評】沉重負荷下的帝國財政
第二篇 蛻變的文化/一一五
【新聞專稿】清國的官式學堂
大清國將向英美派遣留學生
清國留學生抵達舊金山
一份清國訃告
清國人將一天時間劃分為十二個單位
令人恐怖的考試制度
清國人發明的「洋涇?英語」
【述評】「四書五經」維繫著清國靈魂
中文報紙在上海的發行量穩步上升
五○二○卷《古今圖書集成》被大英博物館收藏
【述評】漢語奇異的表達形式
【述評】清國官場腐敗危及人類道德
【新聞專稿】清國報業見聞
慈禧太后以孔子倫理觀反擊西方
清國特使向美國贈送五千冊中華圖書
第三篇 詭異的內政/一七五
【述評】同治皇帝暴卒,北京政局撲朔迷離
【特稿】清國皇室生活記趣
【新聞特寫】清國皇親國戚多達四萬
【述評】光緒皇帝學英語
李鴻章會見國際禁煙聯盟執行祕書
清宮傳異變,上海發生火災
李鴻章受冷遇,要求退休
慈禧召張之洞進京議政
【新聞專稿】清國鐵腕袁世凱採訪錄
【新聞專稿】光緒皇帝駕崩,曾推動改革功不可沒(附:光緒皇帝生平)
【新聞專稿】清國獨裁者慈禧逝世,北京政局令人關注(附:慈禧皇太后生平)
【新聞專稿】三歲幼童登上清國皇位,改元宣統
傳導歐美文明的先驅伍廷芳記
【新聞專稿】留美學子歸國受重用
第四篇 艱難的國防/二六一
英國海軍進攻廣州,攻陷兩廣總督府(附:《廣州市民抗議書》)
太平軍揮師北伐,大清朝搖搖欲墜
英國領事巴夏禮被囚記
英法聯軍占領北京西郊,圓明園慘遭洗劫
清軍投降,北京城樓升起英法旗
清國接受和議,英法戰俘曾受虐
香港賣奇珍,北京戰利品令人眩目
太平天國首都「天京」淪陷
清軍攻破天王府,忠王李秀成束手就擒
捻軍突破清軍合圍,威脅華北貿易安全
大清帝國軍事資源透析
朝鮮東學黨起義,日清關係微妙
清軍主力進朝鮮,日軍進入臨戰狀態
日軍擊沉「高陞號」,一千七百名清軍英勇殉國
豐島海戰震驚世界
李鴻章黃馬褂被清廷褫奪,帶罪領軍
清帝下達宣戰詔,日清海陸大會戰
美海軍專家評豐島海戰
黃海大戰,「定遠」「鎮遠」姊妹兩艦合力禦群寇
日軍攻入清國本土,威海衛軍港危在旦夕
節日盛裝的東京歡慶戰爭勝利
日軍前鋒直指山海關,威逼北京城
日軍擬攻占威海衛,清國首都震動
三名清國海軍將領自殺殉國
清國總理大臣恭親王談清日戰爭
德國海軍藉口教案占領膠東
法國占領海南島
清帝下詔接受八國聯軍談判條件
日本強制奴化台灣,再損兵二百五十人
西藏叛亂平定,清廷詔示十三世達賴罪惡
【卷下】
第五篇 酸澀的外交/四○一
沙俄外交使團進入大清國境
美使華若翰北京換約記
評美使華若翰訪問北京
清英聯合艦隊計畫破產
【特寫】駐清國的美國領事們
拿破崙三世接見清國外交使團
安南國王仍然進貢大清國
清國政府首次要求外國旅行者出示護照
緬甸國王遣使向大清國進貢
美國駐清公使易人
兩江總督設官式晚宴招待美國公使
清國特使請求美國緊急調停清日爭端
清國東部海域局勢仍然緊張
【新聞特稿】李鴻章紐約訪問記
李鴻章拜謁格蘭特將軍陵
李鴻章接受美國記者採訪錄
山東教案了結,德國外交成果豐厚
醇親王將起程赴歐謝罪
英國承認大清對西藏擁有主權
清國欲收回澳門,葡國派軍艦遏阻
清國外交使團訪問美國
美國遠東外交評述
第六篇 革命的抉擇/五三三
孫逸仙博士被清國駐英使館綁架
【述評】為新中國而吶喊的孫逸仙博士
清國流亡政治家康有為宣示報國理念
【述評】缺乏民意支持導致維新運動失敗
一千五百名革命義士慘遭屠殺
革命黨在北京車站引爆自殺炸彈
安徽巡撫遭革命黨刺殺身亡
【社論】覺醒的中國
【述評】後慈禧時代的清國政局
清國制憲機關要求組建現代內閣
武昌爆發反清革命,共和國體有望建立
大清政府緊急調兵支援漢口前線
清國駐美使館稱國內形勢非常嚴峻
日本外務省稱在武昌的日本人受到優待
【述評】清國革命旨在推翻滿清三百年統治
孫中山貸款鬧革命,祕密計畫大曝光
武昌革命發展迅猛,滿清統治恐將結束
革命軍在武昌宣布成立共和制政府
第七篇 絕境的奮爭/六○三
【述評】契約華工的悲慘境遇
【新聞專稿】華人的生活習俗
一位清國道長關於人類信仰的哲學討論
【特寫】唐人街隨記
【快訊】懷俄明石泉城發生排華血案
【新聞追蹤】驅逐華工的一場惡戰
清美聯合調查石泉城血案
哈佛大學聘清國教授講習漢語
哈佛大學清國教授客死波士頓
【新聞特寫】唐人街上的華人孩子
補 篇 上海的變遷/六七一
一八五四年的上海:自由港
一八七七年的上海:火輪信使──一個美國人的遊記
一八八六年的上海:租界見聞
一九○六年的上海:會審公廨──一個美國律師的觀察
一九○八年的上海:對美貿易出口一○五五萬美元
□再版後記 鄭曦原
□附錄:《紐約時報》晚清報導選輯總目錄
□《實用歷史叢書》出版緣起
□前言:他山之石,可以攻錯 鄭曦原
□引子:晚清史是我心中塵封的痛
【卷上】
第一篇 夕照的社會/九
【新聞專稿】清國東段長城觀察記
【新聞專稿】清國名城廣州遊歷記
【述評】英國鴉片販子力阻清國禁煙
鐵路和電報有望在清國出現
清國社會新聞幾則(一)
清國社會新聞幾則(二)
四川巴塘發生強烈地震,三千人喪生
【新聞專稿】廣州的一天
【特寫】在大清國的心臟旅行──揚子江遊記
【述評】罪惡的鴉片貿易/清國人口數字引起爭論
首家機器棉紡織廠在上海建立
【述評】清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