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竊的雙輪戰車
那些噪音響起時,我正在上第五節的科學課。
哐!噢!嘰!「嘻呀!」
就好像有人遭到著魔的家禽攻擊一樣,相信我,這種情況我以前曾經碰過。似乎沒有其他人注意到這場騷動。我們正在做實驗,所以每個人都在講話,我假裝要去洗燒杯,輕易就探出窗外看個究竟。
我非常確定,巷子裡有個女孩,她已經把劍拔出來了。她身形高大且肌肉健壯,像個籃球隊員,棕色頭髮綁成一條條,身穿牛仔夾克和牛仔褲,腳上穿著戰鬥靴。她正在砍殺一群體型近似烏鴉的黑鳥。她的衣服上有好幾個地方插著羽毛。她左眼受傷,正在流血。當我注意看的時候,其中一隻鳥像射箭般射出一根羽毛,刺進了她的肩膀。她咒罵了一聲,劈向那隻黑鳥,但牠已經飛走了。
很不幸地,我認得那個女孩。她是克蕾莎,混血營裡的老對手。照理來說,克蕾莎通常終年住在混血營裡,我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在上課時出現在上東城。不過顯然她遇到麻煩了,她撐不了太久的。
因此,我做了一件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懷特小姐,」我說:「我可以去上洗手間嗎?我有點想吐。」
你知道的,老師總會告訴你,關鍵字是「請」。但其實不對,關鍵字是「吐」。這是讓你快速離開教室的方法。
「去吧!」懷特老師說。
我奪門而出,一邊脫下防護眼鏡、手套和實驗圍裙。我取出我最好的武器,那枝名為「波濤」的原子筆。
走廊上沒有人阻止我。我從體育館衝出去,一到巷口,剛好看到克蕾莎像是要擊出全壘打般,用劍背砸向一隻邪惡的黑鳥。這隻鳥呱地叫了一聲,盤旋而上想要飛走,卻撞上了磚牆,然後沿著牆壁滑進垃圾桶裡。但她的身邊仍圍繞著十幾隻黑鳥。
「克蕾莎!」我大喊。
她不敢置信地瞪著我看。「波西?你在這裡做——」
她話還沒講完,一排羽毛箭從她的頭頂射過去,插在牆上。
「這裡是我的學校。」我告訴她。
「我還真幸運哪!」克蕾莎抱怨,但她忙著戰鬥,無法多說什麼。
我拿掉筆套,原子筆變成一支約一公尺長的銅劍,然後我加入戰鬥,用劍砍向黑鳥,牠們的羽毛從我的劍鋒上滑落。克蕾莎和我同心協力,對著那些鳥又劈又砍,終於化成地上的一堆羽毛。
我們兩人都氣喘吁吁。我受了一些小傷,可是沒有大礙。我從手臂上拔下一根羽毛,它沒有刺得很深。只要它沒毒,我就不會有事。我一向把神食放在夾克裡以防萬一,這時我掏出一袋,把其中一塊掰下一半遞給了克蕾莎。
「我不需要你幫忙。」她嘀咕著,但還是接下了食物。
我們吃了幾口;這東西不能吃太多,因為太過放縱的話,神的食物會把你燒成灰燼,我猜想這就是你很少看到肥胖的神的原因。不管怎樣,幾秒之後,我們身上的傷口和瘀痕都消失了。
克蕾莎收劍入鞘,撢了撢牛仔夾克。「嗯……再見。」
「等一下!」我說:「你就這樣離開?」
「當然。」
「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離開混血營?那些鳥幹嘛要追你?」
克蕾莎推開我,或者說她想要推開我。但我太清楚她的伎倆了,於是我往旁邊一站,她就跌跌撞撞地從我身旁擦過。
「別這樣,」我說:「你差點在我的學校裡被殺,這樣就和我有關係了。」
「才沒關哩!」
「讓我幫忙吧。」
她不安地深吸一口氣。我感覺得到她是真的想趕我走,但我同時在她眼裡看到了絕望的神情,她似乎碰到了大麻煩。
「是我的兄弟,」她說:「他們在對我惡搞。」
「喔,」我說,聽到後並不感到訝異。克蕾莎在混血營裡有不少兄弟姊妹,他們會彼此找碴。我想,他們既然是戰神阿瑞斯的兒女,會這樣也就不奇怪了。「是哪個兄弟?雪曼?馬克?」
「不是,」她說,聲音聽起來比我以前所聽到的要來得恐懼。「是我那對不死的兄弟,佛波斯和戴摩斯 1。」
我們在公園的板凳上坐下來,克蕾莎把來龍去脈告訴我。我並不擔心自己沒有回到學校,懷特老師一定會認為是護士叫我回家的,而且第六堂又是工藝課,貝爾老師從來沒有出現過。
「讓我先弄清楚這個,」我說:「你開了你爸的車子出來兜風,可是現在它不見了。」
「那不是汽車,」克蕾莎大聲咆哮,「是雙輪戰車!而且是他叫我坐這輛車出門的,那就像是……一種測試。我應該在太陽下山之前把它送回去的,但是……」
「你的兄弟卻劫走了這輛車。」
「是劫走雙輪戰車。」她糾正我。「你知道,這輛戰車平常是他們在使用的。而且他們不喜歡其他人駕馭它,所以就從我身邊將它偷走了,並派出這些會射箭的蠢鳥來趕我走。」
「那些鳥是你爸的寵物嗎?」
她臉色悲慘地點點頭。「牠們守衛著他的神殿。不管怎樣,如果我沒有找回雙輪戰車的話……」
她的表情就好像已經失去這輛戰車了。我不怪她,我以前看過她爸爸阿瑞斯生氣的樣子,那場面實在不太妙。如果克蕾莎讓他失望,他會嚴厲懲罰她。非常嚴厲。
「我來幫你。」我說。
她皺起眉頭。「為什麼?我又不是你的朋友。」
這點我沒辦法跟她辯。克蕾莎一直對我很惡劣,但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想讓她或任何人被阿瑞斯痛打一頓。我正在想該如何向她解釋的時候,一個男生的聲音出現了:「噢,你看,我想她一直在哭。」
一個青少年正靠在電線桿上。他穿著破爛的牛仔褲、黑色T恤和皮夾克,頭上用印花大手帕綁住了頭髮。皮帶上插了一把短刀。他的眼睛有著火焰般的顏色。
「佛波斯,」克蕾莎握起拳頭。「雙輪戰車在哪裡?你這個混蛋。」
「是你搞丟它的,」他逗弄她說:「別問我。」
「你這個小——」
克蕾莎抽出劍往前衝,但她一揮過去,佛波斯就消失了,結果一劍砍進電線桿裡。
佛波斯出現在我旁邊的板凳上。他在笑,不過就在我把波濤劍抵住他的喉嚨時,他就笑不出來了。
「你最好把雙輪戰車還回來,」我告訴他,「在我抓狂之前。」
他冷笑一聲,想要讓自己看起來很剛強,或者說是有一把劍抵住你下巴時所能盡量展現出來的堅強。「克蕾莎,你的小男朋友是誰?你現在打鬥需要靠幫手了嗎?」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克蕾莎猛力一拉,把劍從電線桿拔出來。「他甚至連我朋友都不是。他是波西.傑克森。」
佛波斯的表情有些變化,看起來很驚訝,或許還有點緊張。「波塞頓的兒子?就是讓老爸發飆的那個人?喔,那真是太好了,克蕾莎,你竟然和死對頭廝混。」
「我沒有和他廝混!」
佛波斯的眼睛突然發紅,紅得發亮。
克蕾莎頓時尖叫起來,像是遭到看不見的蟲子攻擊一般,雙手拚命在空中揮舞。「拜託,不要!」
「你對她做了什麼?」我喝斥著。
克蕾莎退到街上,瘋狂揮舞手上的劍。
「住手!」我告訴佛波斯,同時更用力把劍抵住他的喉嚨。但他突然消失了,然後又再度出現在電線桿旁。
「別那麼激動,傑克森。」佛波斯說:「我只是讓她看見她所懼怕的東西罷了。」
他眼睛裡的亮光漸漸褪去。
克蕾莎垮了下來,呼吸很沉重。「你這個可惡的傢伙!」她喘著氣說:「我會……我會逮到你的。」
佛波斯轉向我。「那你呢,波西.傑克森?你害怕什麼?我會找到的,你知道,我一向如此。」
「把雙輪戰車還回來。」我設法讓聲音保持平穩。「我挑戰過你爸爸。你嚇不倒我的。」
佛波斯笑出聲來。「沒有什麼東西值得懼怕,除了懼怕本身。人們不是一向都是這麼說的嗎?嗯,讓我跟你說個小祕密,混血人。我就是懼怕。如果你想要回雙輪戰車,那就儘管來啊。它就在水的對面。你會在一個野生小動物生存的地方找到它,而那個地方恰恰適合你這樣的人。」
他彈了一下手指,然後消失在黃色煙幕中。
嗯,我必須說,我遇過不少討厭的小神和怪物,但佛波斯是其中的榜首。我不喜歡霸凌。我在學校裡一向不是優等生,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得和想要嚇唬我和朋友的無賴對抗。佛波斯取笑我的方式,還有他只是看著克蕾莎就讓她崩潰……我必須給這傢伙一點教訓才行。
我幫忙克蕾莎站起來。她的臉上仍然不停地冒汗。
「現在,你願意接受幫忙了嗎?」我問。
我們去搭地鐵。因為擔心會有其他攻擊而保持警覺,不過接下來都平安無事。在車上時,克蕾莎告訴我有關佛波斯和戴摩斯的事。
「他們是小神,」她說:「佛波斯是恐懼,戴摩斯是恐怖。」
「這有什麼差別?」
她皺起眉頭。「我猜戴摩斯的身形比較大,長得也比較醜,他很擅長去擾亂一大群人。佛波斯就比較像……嗯,針對個人。他可以鑽進你的腦袋裡。」
「『恐懼症』這個名詞就是從他的名字來的囉?」
「是的,」她不滿地說:「他們因此而感到很驕傲,因為只要提到恐懼症,就會聯想到他們。這個混蛋!」
「那他們為什麼不讓你駕駛那輛雙輪戰車?」
「這通常是阿瑞斯的兒子年滿十五歲時的儀式。我是長久以來第一個做這種嘗試的女兒。」
「做得好。」
「去對佛波斯和戴摩斯說吧!他們討厭我。我必須把雙輪戰車送回神殿才行。」
「神殿在哪裡?」
「八十六號碼頭。那艘『無畏號』2。」
「喔。」現在我想起來,這倒是有幾分道理。我從來沒有實際登上過這艘古老的航空母艦,但我知道他們將它改造成軍事博物館。裡頭可能有一大堆槍砲彈藥和其他危險的玩具,正好就是戰神會想要逗留的地方。
「我們在太陽下山之前大概還有四小時,」我猜,「時間應該足夠讓我們找到雙輪戰車。」
「不過佛波斯說的『水的對面』是什麼意思?看在宙斯的份上,我們就在島上啊,那很可能是指任何方向!」
「他提到了什麼野生動物,」我想起來,「野生小動物。」
「動物園?」
我點點頭。在水對面的動物園可能是指位在布魯克林的那一個,或者是……一個更難到達的地方,而且裡頭有野生小動物——一個沒人會想到可以在裡頭找到雙輪戰車的地方。
「史坦頓島。」我說:「那裡有個小型動物園。」
「或許吧,」克蕾莎說:「聽起來像是那種佛波斯和戴摩斯會利用來藏東西的偏僻地方。但如果我們錯了……」
「我們沒有時間犯錯。」
我們在時代廣場下車,轉搭地鐵一號線,前往渡輪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