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時代那些人和那些事

名人推薦：政治大學日文系教授　于乃明／審訂 旅日隨筆作家　李長聲／推薦

審訂序　輕鬆汲取歷史的智慧

于乃明

在我們生活周遭，歷史無所不在，以各種面貌呈現。但是讓我們感到艱深難懂卻又深信其真實性的，則是在圖書館中以文字呈現的古文書或檔案史料所呈現的歷史。如何將這些深藏在古文書史料中的歷史發掘出來，以平易近人又引人入勝的文字重新整理加以改寫，讓一般人也能享受讀史的樂趣，獲得歷史的智慧，筆者相信這是一個歷史研究者在做學術研究之餘，另一種對社會的貢獻。

而日本新銳史學研究者兼作家磯田道史的《江戶時代那些人...

超越信長的理性主義者──德川家康

開啟江戶幕府時代的德川家康是極端重視游泳技能的教育型父親。家康說過：「如欲成為天下之主，平日即需嫻熟於騎馬與水性。」（出自《東照宮御實紀附錄》，以下引文亦同）「諸位子弟皆恭謹領命」讓自己的孩子學游泳。

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因為家康是個講求實際效益的人。騎馬與游泳「此兩事乃為他人無法代勞之事也」。誰都不能保證戰爭一定會勝利，有勝戰就一定會有敗戰。當吃了敗戰時，無論是多麼偉大的大將都要騎馬、游泳才能逃走。然而，唯有這些事是無法讓家臣來代勞的。所以家康才會說騎馬與游泳的教育是絕對不可或缺的。

家康是超越信長的理性主義者，因此能果決地說出「大將的職務，正是逃跑」。也因此，家康毫不熱衷於劍術方面的教育。「君臨天下之主與大名，並非須至舞刀斬人之事亦親自經手不可。」他還說若是遭遇敵人，由家臣對付便可，將軍或大名「毋須」進行劍術修行。當他聽到嫡子二代將軍秀忠在修習劍術時也變得不太高興，對秀忠提出忠告：「大將毋須躬親斬人，如遇險境，應差遣家臣便可。」

家康最強的過人之處便是能夠知道什麼是最重要的事，有辦法看穿事情的優先順序。另一方面，秀忠並沒有這方面的才能。秀忠仍流於若要戰爭就得「打一場漂亮的勝仗」這種過於老實的形式主義。據說家康常常告誡秀忠說他這種想法非常危險。一板一眼的菁英，很容易淪為像秀忠一樣，因此還是多注意一點比較好。



老實的好好先生──德川秀忠

所謂擇人任事是門難以理解的學問，有才幹的人也未必總是能夠被相中。或者可以這麼說，在日本，不會礙人好事的好好先生比較容易被選上。從用人的角度來看，比起出類拔萃的人，還是寧願選擇自己較為放心的人比較可靠。德川秀忠之所以能夠成為第二代將軍，也是拜「安心的力學」所賜。

德川家康的繼任者便是秀忠。然而，秀忠說穿了就只是個老實到不行的人，總讓身為父親的家康抱頭擔心。有件逸事是這樣的，當夕陽照射在榻榻米上時，秀忠說：「踩踏陽光實在令我誠惶誠恐。」並認真地避開陽光照射之處行走。此外，他也不擅於作戰，在關原之戰中出盡洋相。他中了敵人的陷阱，等到他抵達戰場時會戰便已經結束了。當然，父親家康也很不高興，甚至不願意與秀忠見面。另一方面，他的弟弟松平忠吉在會戰中與敵方交戰，漂亮地取下了對方的項上人頭。

於是家康召集了老臣，並召開了要捨棄秀忠、讓忠吉或者是其他兒子繼承德川家的會議。但是到了最後，其中一位老臣嘟囔了一句：「此君乃眾望所歸，焉能棄哉？」（出自《名將言行錄》）事實上，所有人都非常喜歡秀忠，甚至出現了這類聲音：「家康公是寅（虎）年出生，而秀忠公則是卯（兔）年出生。由卯接著寅的話會比較吉利。」於是，秀忠就這樣保住了繼承人的寶座。

即便是從歷史上來看，決定人選的關鍵不乏這類不明所以的理由，大可不必太在意這些理由。



西鄉隆盛愛狗成癡

在歷史人物當中最喜歡狗的莫過於西鄉隆盛了。就連他的銅像都要帶著狗。在前一些日子，我找到了非常驚人的史料。在西鄉死後十七年所出版的《西鄉南洲翁逸話》這本書裡寫著「其性愛犬如癡」，可說是喜歡狗到了異常的地步。在明治維新後，儘管西鄉成了政府裡的大官，「乃陸軍大將，居於東京，已飼有犬數十頭」，與許多狗一起生活。

西鄉的房子很狹小。他的月薪有五百圓，也就是現在的一千五百萬日圓，儘管如此，他卻住在「月租僅三圓之租賃房屋」。他在這樣的地方還養了幾十隻狗，搞得房子亂七八糟。西鄉的家一點兒也看不出是政府達官要人的房子。一大群狗猛烈地奔馳跳躍，恣意弄得絨毯都是泥巴，扯破拉門。「紙拉門等物大體皆遭犬狗破損」，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鬼屋。

那麼西鄉他這邊的反應又是什麼呢？答案是「絲毫不介意」。像前述的狗毛，也是一點也不在乎。而且西鄉還會在每個月召集附近的孩子們至這棟房子，並「各發予兩片『長崎蛋糕』」，並說故事給他們聽。日本的根基，正是這名不可思議的愛狗男士所奠定下來的。

明治初年，西鄉隆盛獨自一人前往東京赴任。然而，他租賃的那棟屋子完全感覺不到有女人的跡象。

某一天，有位客人去拜訪了西鄉。那名男子似乎非常喜好女色。另有一說是，那名男子或許便是伊藤博文。而在這名男子面前，西鄉說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話。「我最近也納了兩名女子為妾。」客人於是嘻嘻笑著：「嘿嘿，還真希望能趕緊讓我好好賞心悅目一番呢。」只見西鄉猛然站起並大聲叫喚，片刻兩隻雌犬便飛奔而至，向西鄉撒嬌嬉鬧。西鄉撫摸狗的頭，說著：「我的愛妾就是牠們。」並哈哈大笑。

事實上，西鄉極度喜愛一隻叫做TSUN的雌犬。只是在上野製作西鄉的銅像時，西鄉那群愛犬已經死去，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只好用薩摩出身海軍中將--仁禮景範的愛犬作為原形。而那隻狗是公的，也因此銅像的狗也長了一對睪丸。



江戶的窮神

年紀大了以後，就會開始介意窮神這檔事。

儘管俗話說：「勤奮工作則無窮事」，然而就算是焚膏繼晷地工作，也未必一定能擺脫貧窮。更甚者，說著「貧窮無暇時」，一旦變得貧困，便拚了老命地工作，生活卻也不見起色的人還要來得多一些。漱石門下的內田百開說：「拚命工作也無法從窮神身邊逃脫」，可說是描述得太貼切了。

我們不知道「窮神」是否真的存在。據說只要怠於打掃家裡，使家中充滿灰塵，窮神便會欣喜定居於此。實在沒有人會希望窮神降臨，因此在中國與日本，會在十二月下旬打掃家裡來迎接新年。這在中國被稱為「送窮」，而在日本被稱為「掃煤」。也就是說年底的大掃除，便是人類為了驅逐窮神而進行其棲息地的「掃除討伐戰」，若從被趕出棲身之所的窮神角度來思考，祂們也真的是受委屈了。

到了年末，我也不得不打掃研究室，儘管再怎麼在乎窮神的境遇也愛莫能助。我不經意地將手伸到一本叫做《百物語評判》的江戶古書那兒，那本書寫有身長約五寸（十五公分）的窮神之故事。

京城中有「極為貧困之輩」。無論他做什麼都會失敗，前途一片茫然，這時「有一約五寸之物落其肩上。將之取起，只見一個眼鼻口舌皆俱之小人。」那名窮人大為吃驚，問道：「你是什麼東西？」，小人則回說：「老夫在世間被人稱為窮神。接下來，老夫會常駐於你的身體。」

那貧困的人非常高興。他呼妻喚子，得意的對窮神說：「我被你這傢伙纏住，因此境遇才會這麼悲慘。但是，從今天開始，我們的家計就會有所改善了。儘管我想把你打死並丟掉，但若是你願意自己離開的話，就放你一馬吧。」然而，窮神卻笑著說：「雖然瞧你高興是再好不過，但老夫不會離開你的身體。你打從頭頂到腳趾尖，都已經被許多窮神給纏上了。再加上現在又有許多新窮神從遠方而來。老夫只是被擠出來而掉下的其中之一而已。」據說聽到這裡，那貧困之人已面如槁木。

就像這樣，對江戶人來說，窮神是非常貼近生活的存在，在東京春日甚至還有窮神的祠堂。

超越信長的理性主義者──德川家康

開啟江戶幕府時代的德川家康是極端重視游泳技能的教育型父親。家康說過：「如欲成為天下之主，平日即需嫻熟於騎馬與水性。」（出自《東照宮御實紀附錄》，以下引文亦同）「諸位子弟皆恭謹領命」讓自己的孩子學游泳。

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因為家康是個講求實際效益的人。騎馬與游泳「此兩事乃為他人無法代勞之事也」。誰都不能保證戰爭一定會勝利，有勝戰就一定會有敗戰。當吃了敗戰時，無論是多麼偉大的大將都要騎馬、游泳才能逃走。然而，唯有這些事是無法讓家臣來代勞的。所以家康才會說騎馬與游泳的教...

後記

我是讀著史書一路走過來的。就連現在，我也埋首於書庫之中。書庫裡相當暗，那兒的水泥地板也很冰冷。我就坐在那地板上，悠閒地將視線停駐於古文書的某頁上。今天我讀了《權記》（平安時代朝臣藤原行成的日記）、《御堂關白記》（平安時代公卿藤原道長的日記）和《小右記》（平安時代公卿藤原實資的日記）。我並不是為了什麼目的而讀的。我只是想要找到長保元（九九九）年十一月一日的長保元年令，並單純讀讀看而已。

總而言之，我很喜歡像這樣窩在書庫的時間。我甚至認為，若能終其一生都是讀史書度過，就教我心滿意足了。因此，對於寫文章這檔事，可說是連想都沒想過。直到有一天，我漫無目的地在圖書館中閒逛，並被素昧平生的人問起某本書的位置。儘管我那時有自己想看的古文書，但既然被問起有關書的事，也不能坐視不管。我以還算熱心的態度為他導覽，而那位不認識的人是出版社的編輯，他拜託我：「能幫我寫些短文嗎？」因為這個偶然的契機，讓我會不時寫些自己在書庫中看到的故事。

但是，在那時，我又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魯迅曾說過的：「俯首甘為孺子牛。」這並不是什麼特別艱深的話。人類不會吃草，但是，當牛吃了草，便能產出甘美的鮮乳，而人類也能夠飲用。同樣地，這句話也套用於史學家與世人之間。古文書非常艱深難解，若是直接觀看古文書，根本不知道它在寫些什麼。但是，若史學家在讀過並吸收後，將其像牛產出乳汁一般的說明，則世人也能讀得下去。若是不食良草，就產不出品質好的鮮乳。因此，史學家為了找尋良草，也就是好的史料而進入書庫，並像牛一般悠然地嚼著草，悠閒地翻閱史料的書頁。

確實，待在書庫裡頭，就會想著許多事情。就好比即便是在外界一般地生活，也會在走在路上時不經意地與蹲在路邊滿是皺紋的老人交談，並永遠也忘不了他的微笑一般。

這麼說起來，我在前些日子在前去某個城下町時，在路邊三尺左右的小河旁，看到了一個蹲在路邊皺紋頗深的老人，看似已年邁至九十歲。雖然他一開始只是一臉呆然地盯著在這小鎮到處閒逛的我，但接下來便滔滔不絕地說起以前的故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他便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唐突地說道：「物換星移，可說是這世間的宿命哪。」由於這句話帶著一種過於哲學的餘韻，使得我開始困惑起來。老人停頓了一下，又補上了一句我國的俗話：「好好的活下去吧」。

身處於這命運瞬息萬變的世間，並要「好好的活下去」，究竟是怎麼樣的事呢？我不太清楚。但是，只有看著史書，我便會認為，確實好好地活下去的人是存在的。只要翻閱日本的歷史，便會看到一些真會教人落淚、活出美麗人生的人物。

當我在書庫中發現這類人物、這類事蹟的時候，我常想：這些人、這些事絕不能被遺忘。對活在此刻的我們而言，不只是歷史，在人生經驗中覺得「絕不能被遺忘」的事物，都將成為我們的精神糧食。我想，本書是自己將古文書中所感受到不應被遺忘的細小碎片拾起書寫，並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的。

磯田道史 於二○○八年九月

後記

我是讀著史書一路走過來的。就連現在，我也埋首於書庫之中。書庫裡相當暗，那兒的水泥地板也很冰冷。我就坐在那地板上，悠閒地將視線停駐於古文書的某頁上。今天我讀了《權記》（平安時代朝臣藤原行成的日記）、《御堂關白記》（平安時代公卿藤原道長的日記）和《小右記》（平安時代公卿藤原實資的日記）。我並不是為了什麼目的而讀的。我只是想要找到長保元（九九九）年十一月一日的長保元年令，並單純讀讀看而已。

總而言之，我很喜歡像這樣窩在書庫的時間。我甚至認為，若能終其一生都是讀史書度過，就教我心滿意足了。因此，對...

審訂序／輕鬆汲取歷史的智慧 于乃明
推薦序／江戶文化東京人 李長聲

第1篇 從戰國至江戶時代
1對織田信長的重新定位 16
2豐臣秀吉的情書 22
3德川家康的家庭教育 27
4戰國武將的真相 33
5關原合戰?女性的戰爭體驗 39
第2篇 江戶時人
1上杉鷹山的遺言 46
2江戶的大名 51
3喜愛寫信的?本龍馬 60
4西鄉隆盛是狗癡 66
5山岡鐵舟與武士道 70
6二宮金次郎和他的兩任妻子 75
7幕末的發明王──機關人偶儀右衛門 79
8幕末尼姑大田垣蓮月的期盼 85
9維新與少年 91
10夏目漱石、貓與晝寢者 94
第3篇 江戶實況
1江戶時代的生育 102
2日本人與「命蒂」 106
3現在與過往的醫療問題 112
4從日本史看育兒與教育 118
5探索江戶的學習 128
6赴江戶當差 139
7與家庭的交流 146
8江戶的年末年初 150
9相撲今昔物語 154
10動物與人類的關係 160
11結婚與離婚的日本史 167
12日本人的名字 176
第4篇 江戶百物語
1男色的故事 188
2江戶的面相學 193
3窮神的研究 197
4日本最早的蚊帳 201
5靈異百物語的世界 204
第5篇 江戶官衙
1日本政府的規模 210
2從歷史中談稅 218
3從江戶人身上學投機的哲學 222
4江戶的步槍 227
□後記 233
□譯後記 236

審訂序／輕鬆汲取歷史的智慧 于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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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篇 江戶時人
1上杉鷹山的遺言 46
2江戶的大名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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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山岡鐵舟與武士道 70
6二宮金次郎和他的兩任妻子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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