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穿石：林佳龍的台中故事

　　林佳龍的台中故事，始於二○○五年一個慘烈的失敗，如果不是身歷其境，很難想像十年一路走來的艱辛。

　　從小愛打籃球的林佳龍，當然了解籃球之神喬丹的成長過程，也記得喬丹面對失敗的堅韌執著。喬丹曾說：「我之所以成功，是因為我之前不斷失敗，關鍵時刻投籃一再失手，但我勇於堅持到底，使我超越了輸球的恐懼。」

　　二○○九年，林佳龍原本已經正式被提名要代表民進黨二度參選台中市長，誰知碰到台中縣市合併，結果選舉突然取消。當時他早已做好「咱的台中咱的夢」MV，其中有一段自述這樣說：我們在台中的故事，是從二○○五年敗選那一天才開始的。那個失敗，是林佳龍和台中的一個交集，也是故事的開始。

　　回到故事的起點，二○○五年，是一個怎樣刻骨銘心的故事？

　　二○○五年還是民進黨執政，面對縣市長選舉，陳水扁總統鼓勵政務官下鄉參選：客委會主委羅文嘉參選台北縣長年底、法務部長陳定南參選宜蘭縣長，兩人很快就定案，相形之下，當時正是「馬立強」的鼎盛時期：馬英九是台北市長、朱立倫是桃園縣長、胡志強是台中市長，胡市長的聲勢如日中天，上次輸掉三萬多票的民進黨候選人蔡明憲，已經轉任國防部副部長，對於再次參選興趣缺缺，陳水扁苦思許久，最後相中內閣民調最高的新聞局長林佳龍，希望營造出新舊新聞局長對決的戲劇化效果。

　　林佳龍臨危受命，承擔起這個沒人看好的艱鉅任務。儘管他曾在台中當兵，研究生期間也調查過台中選情，但他在台北長大，長期在台北任職，第一次參選就要對決人氣正旺的政治明星，談何容易！但他評估自己在中央政府經過總統府、國安會和行政院的歷練，也堅信從政之路終究要經過民選洗禮，因此很快就決定接受挑戰。這個決定，開始了他和家人在台中新故鄉十年的驚奇旅程。

　　宣佈參選後，他立即展開基層拜訪之旅，光是拜訪台中市兩百一十四個里長，就花了將近三個月時間。二○○五年六月，林佳龍接受中國時報專訪時表示：「我希望打破空降的批評，認真打拼，從基層出發。我實實在在、腳踏實地走了214個里，馬不停蹄、風雨無阻，也希望能夠向市民說明我是有心來爭取這樣的工作」。

　　但突然從政務官下鄉參選，競選時間只有半年多，要瞬間脫胎換骨談何容易。認識佳龍長達十年的陳彥斌，回憶起二○○五年帶著林佳龍拜訪里長的生澀模樣，還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說，常看到林佳龍很有禮貌握手之後，就坐著對看里長，不知道該聊些什麼，有時還需要別人幫他開場打破沉默，才能化解尷尬氣氛。當時我也曾以立委身份，南下幫林佳龍站台，親身看到林佳龍充滿學術用語的演講、生澀結巴的台語、內斂害羞的性格，也讓我為他捏把冷汗。

　　正如所料，林佳龍最後以敗選收場，但萬沒料到竟然輸了八萬七千多票，讓人大呼意外。過去民進黨在台中市長選舉，輸贏差距都在三、四萬票左右，例如四年前胡志強贏蔡明憲三萬多票，八年前張溫鷹也贏洪昭男三萬多票，林佳龍實在輸得難看。更明顯的對比，是與林佳龍同時參選的民進黨市議員，提名十九人當選十七席，比上屆一口氣增加六席，是民進黨有史以來的最佳成績。

　　林佳龍為何如此出師不利？原因很複雜。一是胡志強如日中天，正處於最強時刻；二是林佳龍太過菜鳥，難與選民打成一片；三是林與在地勢力生疏，在地勢力並不樂見空降崛起；四是最後關頭爆發「胡志強病歷」事件，引起媒體反彈圍剿，反讓胡得到中間選民同情。

　　歡喜做，甘願受，這是林佳龍和廖婉如這對夫妻的人生座右銘。林佳龍對二○○五年慘敗教訓很坦然，他說自己確實犯了錯誤，太過生嫩，努力不夠，對基層不夠了解，但他並不以為意。林佳龍曾策劃撰寫「零與無限大：許文龍幸福學」，特別欣賞許文龍的「跌倒哲學」：跌倒的時候，不要馬上爬起來，先看看地上有沒有什麼寶貝可以撿。林佳龍說，失敗的旁邊，都有寶物，但一般人都不注意，因為萬念俱灰，失去從失敗汲取教訓的智慧，失去從失敗重新站起的鬥志。

　　二○○五年慘敗當晚，眼看開票一面倒向胡志強，林佳龍競選總部前，支持者迅速消散無影，只剩下行人三三兩兩，偶爾探頭進來，抱著鄙夷或同情的眼光。競選幹部個個都苦著臉，抱著哭成一團，林向每位幹部逐一握手，不斷表達感謝和歉意，對大家說：「佳龍對不起大家，我的努力不夠」。他望著大家哭喪的臉，試圖為大家打氣，又接著說：「雖然佳龍無法當選台中市長，但從今天開始，佳龍和婉如都會當好台中市民，為台中市繼續貢獻心力」。聽到這裡，不少競選幹部又哭了起來。

　　與林佳龍相識十年的陳彥斌，二○○五年正擔任文化總會中部執行長，並未加入競選總部，當晚他在開車路上，突然接到林佳龍來電，向他表示「在哪裡跌倒，就會在哪裡站起來」，並誠懇邀請他參加未來的台中市政服務團隊。彥斌說，當他聽到林佳龍邀約，他幾乎呆住了，身為台中黨外運動的開拓者，他從來沒看過有人能在競選慘敗當晚，立刻展現出東山再起的佈局決心。他說直到那一刻，他才初次感受到林佳龍的與眾不同。

　　?了化解敗選的低迷氣氛，林佳龍最貼心的妻子廖婉如，特別忍住心裡的悲傷，拿出小提琴拉起歡樂的曲調。個性堅毅的她，硬頸撐出笑容，帶動大家、鼓勵大家一起歡唱。一時之間，競選總部響起悠揚的歌聲，淚水與歡笑，熱情再度洋溢，宛如勝選一般。

　　當時沒有人相信，這對台北南下的耶魯夫妻，會繼續留在台中打拼。

　　當時也沒有人相信，敗得如此淒慘的林佳龍，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沒有人相信，這位連台語都說不好、在台北天龍國長大的耶魯博士書呆子，能夠經得起台中市都會叢林的十年拓荒，能夠熬得住台中縣山線海線的十年折磨，最後鍛煉成為大台中到處看得見、到處找得到、讓人感到貼心放心的政治領袖。

作者簡介

郭正亮

　　高雄人，台大心理系畢業，台大社會學碩士，美國耶魯大學政治學博士，曾任兩屆立法委員，美國艾森豪獎學金得主，與林佳龍相識超過三十年。媒體經歷豐富，曾任《中國時報》主筆、台北之音主持、多家報章專欄作者，目前是文化大學國際企業管理所副教授，美麗島電子報副董事長，香港《南華早報》專欄作家，資深電視評論員。

01 敗選當晚的小提琴
02 十年磨一劍
03 從小穿西裝的男孩
04 熱愛素還真的雲林子弟
05 跨過四個天龍國
06 綠色蒲公英志工
07 宛如暖風
08 真心的眼淚
09 富貴如浮雲
10 號召八八救災
11 大愛不分區
12 有愛無礙
13 杯水傳奇
14 與媽祖結緣
15 看得見林佳龍
16 人民做主行腳
17 退讓的勇氣
18 七年大考驗
19 給對社會失去信心的妳
20 高鐵上班族
21 第一名立委
22 愛台中的一○○種方法
23 為台中找出路
24 幸福山手線
25 城市夢想家
26 一二三大台中
27 佳龍帶你遊台中
28 活出自我
29 熱情與光芒
30 宿命的二次對決

自序

十年苦行，心的淬煉

　　認識佳龍，已經超過三十年，真可用一路看他長大來形容。我大他三歲，內人是他台大政治系學姐，從社團到學運、到耶魯留學、到介紹良緣、到回台任職、到決定參選，一路走來，看到他一步一腳印推動理想，從璞玉逐步磨成鑽石，常為他永遠燃燒的熱情與執著，真心感到佩服。

　　二○○五年佳龍接受民進黨徵召，南下參選台中市長，明知那是不可能任務，卻「歡喜做、甘願做」。敗選之後，大家原本以為只是「一場美麗的誤會」，也在台北等他回來，誰知他內心那股不服輸、敢較真、敢拼搏的韌勁，卻從此被激發出來。佳龍決定「在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站起」，決定全家搬到台中，這一定居，竟然就是十年。這個讓所有台北朋友跌破眼鏡的命運抉擇，開始了他與台中人「一段美麗的邂逅」，從此一針一線，不斷編織出動人的台中故事。

　　長年住在台北、與佳龍相知相惜的我，起先也對佳龍搬到台中感到不解，但由於立委問政繁忙，當時也無暇深入了解，直到二○一○年台中市長選舉，佳龍為了顧全大局，寧可放棄自己的多年經營，展現感人的禮讓風範成全蘇嘉全，才使我再度關注到這位永遠充滿樂觀進取精神的老弟。

　　兩年後，他歷經七年的苦心經營，終於高票打敗尋求五連霸的黃義交，順利當選立委。令人驚歎的是，他在每一個行政區都打敗對手，即使和當時的人氣王總統候選人蔡英文相比，他也在每一個行政區都領先小英5-7%，讓民進黨人驚呼不可思議。

　　更讓我驚訝的是，當佳龍的妻子婉如（奇美前董座千金）走上當晚的勝選舞台，她泣不成聲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哭了是因為終於有機會為大家做事了」，然後又說「我要利用這個機會，拜託大家多號召一些志工，我們看到社會有很多辛苦的地方，我們要一個一個去幫助這些受苦的人」。後來我才知道，當選那天剛好是婉如生日，但在苦熬七年終於勝選的光榮時刻，在她生日的溫馨時刻，婉如卻像活菩薩一樣，首先想到如何照顧更多受苦的人！

　　這使我暗自下定決心，要深入了解這對夫妻的台中傳奇。看到佳龍在首屆立委的傑出表現，豐富多元的網路文宣，志工導向的基層經營，越深入了解，越讓我迸現出無數驚歎：佳龍建立了台中最大的志工網絡，創辦了台中最大的年度公益活動「有愛無礙、真情之旅」，他成為第一個同時贏得四大社團表態支持的民進黨候選人，成為第一個全程走完九天八夜大甲媽祖遶境的立法委員，他從台北空降的天龍國之子蛻變為「到處看得見」的市長候選人，從黨政高層積極走入民間，成為服務不分區的全方位民意代表。

　　我永遠忘不了佳龍國會辦公室主任黃瓊雅的形容：「直到認識林佳龍，我才發現政治學所教的知識，全部都可以真正實現」！瓊雅是台大政治系畢業，也是留美公共政策碩士，歷經行政院、雲林縣、立法院多年鍛煉，政壇閱人無數，但當她談起佳龍時，眼裡充滿了感佩的光芒，至今仍然讓我無法忘懷。

　　我決定把佳龍十年磨一劍的轉型過程，寫成一個勵志故事，因為在他身上，我強烈感受到只要人心不死，總有再崛起的一天。二○○五年台中市長敗選，猶如一粒麥子落在地上死了，隨後卻結出無數麥粒，歷經十年滴水穿石，終於破土而出，重新迎向璀璨光明。

　　本書的寫作，要特別感謝佳龍辦公室大力協助，同時也要感謝佳龍和婉如接受訪談，補充了一些重要細節。

　　我也要感謝遠流出版社，願意提供機會讓更多朋友認識林佳龍的台中故事。同時也要感謝遠流董事長王榮文，因為他對本土的長期關懷，對社會正面能量的堅定要求，讓我在書中加入更多能夠啟發生命堅持的奮鬥細節。

他序

行動的夢想家

    十年台中，林佳龍所寫下的，並非一個驚嘆號，而是一則寓言。關於一名行動的夢想家，如何固守一座瀕臨崩毀的城市，發夢，實踐，跌倒，起身，再前行。這則寓言，是夢想的註解，也是一帖行動事件簿。

　　二○○五年，林佳龍從台北南下，參選台中市長，掀起地方話題。老實說，當年我與一些中部在地文化界友人，對他個人、對這場選戰，都不看好。毋寧說，佳龍一到台中，台中迎接他的，就是一片失敗主義的嘈音。

　　那當然不僅僅是因為來了一個與地緣政治、地方文化無涉的空降部隊，而是由於台中人對台中城市長期以來的半棄守心態。台中曾是日治時期的文化城，反殖民運動的核心場域，當年，文化協會、農民組合、台灣總工會，八方風雨會中洲，一時盛況。然而，戰後，在國民黨的統治之下，台中淪為民主沙漠，城市文化荒寒枯槁，有如死去靈魂的殘體。

　　要在這樣的城市中打贏選戰，必須要夠強悍、夠無賴、夠草莽，必須要懂得深入城市盤根錯節的權力網絡，從中找到呼吸的縫隙，然後壯大自己。你必須自己也成為怪獸，才有可能打贏怪獸。

　　然而，我們不願期待由怪獸取代怪獸。而林佳龍顯然也不是怪獸。他來到台中之際，我們這些在地文化工作者，大抵都處在一種既亢奮又虛無的情緒中，人人能量飽滿，疲於拼命，又不確信能夠改變這座城市。

　　而當年的林佳龍，挾著曾任國安會諮詢委員、行政院發言人、新聞局長的政治資歷，空降來到台中，確如郭正亮所寫：「從台北頂尖學校模範生、到取得美日頂尖學府博士、到擔任大學教授成立智庫、到成為府院黨最高層，林佳龍始終在高不可攀的雲端遊走，缺乏多元豐富的基層經驗。」說實話，當時的佳龍，在困倦的我們眼中，有如外星人，看起來非常乾淨、理性、溫和，深富學者氣質，但似乎來自異次元時空，看起來與這座城市格格不入。

　　二○○五年，佳龍參選台中市長，以挫敗收局，我們都說，這早在意料之中。那時，我們人人都成為政治觀察家，評頭論足，連「台灣智庫」都成為一個諷喻。這個嘲諷寓言是說，有一個耶魯博士書呆子，帶領一批書呆子，旅遊到一座城市，妄想以「智庫」治理一座城市。

　　然而，十年之後，再來回望，才驚然發現，這個諷喻，其實是我們的偏見，而不是佳龍的傲慢。因為誰也想不到，當年那個好像生活在雲霧深處的府院黨高層，選舉挫敗之後，竟然不是狼狽潛逃，或者憤而離去，回返天龍國雲深之處，咒罵中台灣那座城市的無可救藥，不知領情。相反的，佳龍不曾因敗選而離去，反而是更深地紮根這座城市，伏低身體蹲踞下來，貼近這座城市的五腑六臟，看見它的美麗、凝視它的黑暗、聆聽它的哭號。

　　書中有一段，〈跨過四個天龍國〉，讀來感受極深。所謂「天龍國」，是一則關於核心、主流、精英的隱喻。在中台灣遠離核心的邊緣城市住民看來，林佳龍出身四個天龍國，台北天龍國、美國天龍國、學界天龍國、府院黨天龍國，確實是從天而降、又沒有攜帶神器的書呆神兵。然而，閱讀了佳龍的成長史，我終於瞭然，「出身天龍國」的佳龍，從來不曾揚棄「反天龍國」的批判意識與實踐精神。

　　因此，「天龍國」不應是一種純粹的血統論或地緣論，而應視為一種「精神圖像」與生命姿態。天龍國／反天龍國，是一種戰鬥／實踐位置的選擇，而不是一種血統或地緣的宿命。而所謂「天龍國子民」，也有各種差異的生存狀態。在上個世紀的六、七○年代，天龍國湧進大群來自邊緣的子民，他們從各方跋涉而來，伏居在台北城市角落，或者城市邊緣，一大家子擠在潮濕、霉黑、狹庂的空間裡，夢想開創家族的新生命。佳龍的父親正是如此。

　　佳龍以身體念記父親「在剩布中節儉打拼的責任與感情」，這段情節，令人動容。原來，從小身上總是穿著畢挺西裝，甚至還因此在以「不修邊幅」為尚的學運圈中，一度被懷疑是國民黨派來的臥底奸細的佳龍，其實是瘋迷史豔文、熱愛素還真的雲林子弟，父親則是從邊緣貧鄉移區天龍國打拼，奮力開創事業的西裝裁縫師傅，而他身上的「畢挺西裝」，其實是父親的節省與慈愛，父親每每以剩餘的布料，裁製成佳龍的小西裝。

　　所以佳龍的「出身天龍國」，其實是從遷徙家族的邊緣位置出發的，而他的自身實踐，也彰顯出「反天龍國」的批判意識與主體精神。他是野百合學運健將，選擇以實際行動，衝撞腐朽牢固的國民黨威權體制，這正是一種「反天龍國精神」的具體實踐。一九九一年，他獲得傅爾布萊特(Fulbright)獎學金，申請到美國耶魯大學，其後返國擔任大學教授、成立智庫，到成為民進黨執政下的府院黨高層，看似平步青雲，直上天龍國的高處核心，然而，佳龍不曾丟失他的「反天龍國」批判意識與實踐精神。我認為，這正是他在二○○五年市長敗選之後，跌破所有人眼鏡，竟然不是拂袖而去，反而選擇在地深耕，甚至舉家移居台中，讓他的子女在台中成長，最關鍵的精神底蘊。

　　然後我就知道，二○○五年，我們以諷喻之眼來看待佳龍，其實是我們這些所謂「在地人」的傲慢與偏見。看著佳龍這十年間，與台中城市的心跳、脈動，一起呼吸，一起疼痛，一起夢想，一起前行，我知道，佳龍與城市已經混融一體，他無日不在夢想著，如何建造一座自由幸福的城市。

　　這個夢想，不是空中造景，而是以行動建造而成。支持夢想與行動的，除了不變的「反天龍國」批判意識之外，還有「敗者哲學」。我認為，佳龍的「敗者哲學」，體現在兩個層面。其一是關於政治實踐的選戰之敗，他歷經二○○五年的失敗；二○○八年他擔任總統府副秘書長時，謝長廷參選總統，慘痛敗選；二○一○年五都市長選舉，他已佈署多時，最後退讓。失敗的曲折之路，使他發現更多前見夢想的新路徑。

　　退出五都市長選舉之後，佳龍選擇全力協助蘇嘉全，他以「大台中市長競選總幹事」身份，發出「大台中蒲公英輔選團隊召集令」，號召支持者全力為蘇嘉全助選。這一份召集令的標題：「退讓的勇氣：沒有委屈，歡喜做甘願受」，充分體現他的「敗者哲學」。因為曾經跌倒，才得以學習仰頭，看見另一片天。

　　然而，我認為，佳龍的「敗者哲學」真正動人的實踐，不是在自身的選戰上面，而是對於這座城市的想像。一九九○年代初期，台灣掀起一波知識份子返鄉風潮，進行地方文史工作與草根實踐，我也是這樣一個返鄉者。當年腦門發熱，意氣風發，以為憑我們這一群人，就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然而，十多年在故鄉街巷奔走，似乎做過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做成，當台中縣市再度先後淪入腐朽政黨的黑手之後，我們逐一失去實踐舞台，不只吞食失敗而已，對這座城市，更似乎失去了信心，失去了夢想，失去了繼續前行的動力。

　　然而，越過四個天龍國，野放在地，一再失敗的佳龍，卻未曾失去夢想，沒有失去對這座城市的信心，他比「在地人」還多一股傻勁。這股傻勁不是從「智庫」的存檔中蒐尋而來的。挫敗讓他學習匍匐，因此，他不是以畫藍圖的方式，為城市的未來位址預定座標，而是以雙腳，實際走進城市的許多角落，見證、理解、定錨，尋找行動的方位與策略。

　　佳龍與他的團隊，拋錨過，但卻更堅定地重新定錨，在地出發。他們做過許多事，我不一一細數。二○○八年的「綠色蒲公英：台中民主教室研習營」，在佳龍的行動事件簿中，是讓我感動的一頁。培訓民主志工，確實是耗時耗力的長期工程，難以立即收穫，但是，翻土播種，意義深重。特別是研習課程的五大主題：政治與經濟、歷史與人文、媒體與時事、青年與流行文化、台中學，觀照面向周延深刻，「台中學」更是定根在地的積極功課。我相信佳龍對「綠色蒲公英」民主志工的培力，也是對他自身的培力。

　　文化種籽是城市治理的重要概念。城市夢想家，除了讓自己先成為種籽之外，積極尋找、創發一座城市的種籽，至關重要，因為一座城市的文化能量，必須由市民自己來澆灌。二○○八年，林佳龍舉辦「愛台中的一○○種方法」徵選活動，二○○九年五月母親節，《愛台中的一○○種方法》繪本書，在一群台中母親的催生下誕生，正是將夢想的起動機，還諸市民，從市民身上，擷取夢想能量的具體實踐。

　　因為以雙腳走進在地，因為把靈魂嵌入草根，佳龍才能真正見證有體溫的在地故事。二○一三年，《二○一四希望月曆》，就是他十年走過的台中，有溫度有故事的足跡見證。二○一四年，《佳龍帶你遊台中》的出版，更是他與台中苦戀的見證，融匯台中人文、歷史、地理、生態，佳龍尚未取得治理城市的鑰匙，卻早已成為城市的全方位導覽員。

　　一名城市治理者的城市想像，是至關重要的。佳龍流著汗水，以最青壯的十年，匍匐貼地走下的足跡，不僅是一些書籍中的字語而已，他的足跡成為豐饒養分，構築出佳龍城市想像的核心元素。「大台中山手線」的城市繪圖，你可以想像自己的生活與夢想，一起環線流動飛翔。二○一○年《城市夢想家》中的城市願景，他擎舉一座人本交通、綠色運輸、水與綠交織的流域城市，以及「一二三大台中」中所繪寫的城市圖景：一條山手線、兩個國際港、三大副都心。這些城市願景，都打動了我，因為，你我都可以在這幅城市的未來圖繪中，找到自己的位址，一個可以安居，也可以飛翔的生活基地。

　　這當然是夢想，然而這也是行動。沒有夢想，這個世界味如嚼臘；沒有行動，夢想世界總在遠方。佳龍以行動的夢想家自期，十年修煉，我相信他隨時可以引領這座城市，向夢想啟航。

　　作者透過佳龍來電，邀請我為《滴水穿石》寫一篇序文，盛情之下，我應允了，但其實，這篇序文我寫得十分不安，因為我是一名背離故鄉的逃兵。二○一一年，因為種種現實上的困頓與精神上的困倦，我舉家逃離西岸，遠赴花蓮邊城，落居異鄉，打算就此終老。這三年來，我成為故鄉的遊子，偶爾歸返，總是歷經漫長的旅程，時空錯置，恍如隔世。

　　而當年彷彿誤闖而入的外星人，因為匍匐貼地，耐心修煉，如今成為城市夢想家，如果我還是故鄉行政區位上的一員，一定會很歡喜，讓他成為前進夢想城市的領斻員。如今，我是拋離故鄉的浪遊之人，自覺沒什麼資格來為一位戰士增色，如果一定要說的話，也只有這麼一句，佳龍，我的故鄉就拜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