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班的班花,綽號叫『蛋蛋』。
我讀大學的時候,印象中似乎還沒有PTT西斯板(註),所以『蛋蛋』二字,並未專指某種器官的憂傷。蛋蛋之所以叫蛋蛋,其實是有兩個原因的。
第一個原因無巧不巧,居然也跟姓氏有關。蛋蛋的父親,祖籍是在大陸青藏一帶的奇妙地方,所以她們家的先人以名為姓,漢姓就叫做『旦』。也因為這樣,蛋蛋似乎帶有一點點維吾爾族的血統,皮膚有著西方人的白,毛孔卻又像東方人一樣細膩,就像剝了殼的白煮蛋一樣,有種難以言喻的白皙幼嫩。
在文學院的科系裡,除非女孩子的素質相差太過懸殊,『班花』這個頭銜至少需要一到兩個學期的時間角逐拼鬥,才能殺出個結果來。然而蛋蛋實在太特別了,幾乎是一開學就穩坐本班的班花寶座,並且隨著不斷有該死的學長跑來探頭探腦、大獻殷勤,隱然有躍居系花的態勢。
蛋蛋在社團裡也非常受歡迎。我在動漫社社辦看漫畫時,都會有不太熟的學長來打聽她的事,而且不只一次,當她的同班同學只能說是非常困擾。
蛋蛋家住台中市,媽媽是鋼琴老師,爸爸則經營皮革工廠。當年遇到台灣經濟起飛,做皮革加工的蛋爸賺了很多錢,她們家在台中、台北都有別墅,蛋蛋卻堅持要自己出來,跟班上的女同學一起租房子住,食衣住行都非常的節省;儘管如此,還是一眼就能夠看出蛋蛋來自富裕的好人家,教養良好,有種很特別的潛在氣質。
蛋蛋到底有多漂亮?我覺得五官長相這種事,只能說是見仁見智,就像大家都說超正的蕭薔,我從小就認為所正有限;後來與我有過一段情的Candy在公司是萬人迷,但當初我真的不覺得她是我喜歡的型。
蛋蛋最特別的地方,在於她全身充滿一種既矛盾又協調的美感。
她的皮膚很白、五官夠立體,卻有種東方女孩的嬌小可愛,你一點都不覺得她是混血兒或歸國子女之類的,就是很自然。她個頭很小,腿的比例卻很長,連臉都是小小一瞇的巴掌臉,又很愛笑,整個人就是很陽光,也不會扭捏作態。
『班花』聽來高不可攀,蛋蛋給人的印象卻非冷豔高傲的千金小姐,她會參加心輔社之類的社團,寒暑假去偏遠山區帶小朋友的營隊,而且擅長跑步,運動神經很發達;KTV是每唱必到,唱到high起來,會踢掉鞋子跳上沙發,抓著麥克風唱『裙襬搖搖』或『愛情限時批』。
蛋蛋跟誰都能打成一片,而且非常好約。她唱KTV是要趕場的,班聚、家聚、社聚……不管到哪裡都是一大群人。蛋蛋就像是恆星,無論是不是那一場的主角,永遠都被身邊的男男女女包圍著。
有經驗的人就知道,大二在大學歷程裡,是個很特別的時間點。
因為從這年開始,你就有了學妹。
有正妹同學當然是件賞心悅目的事,但平平是妹,『學妹』聽起來就是硬生生嫩了點,就算學妹重考兩年或五專插大,根本就是姊姊,然而只要有『學妹』此一頭銜加持,就是一整個卜脆脆……
如果男生在大一時沒有看對眼的對象,通常大二就會調整射擊角度,把目標轉移到新鮮嫩綠的學妹身上──所以,你就知道蛋蛋有多正了。即使低我們一屆的學妹們表現不差,但恆星永遠只有蛋蛋一個,誰都搶不走她的耀眼光芒。
除了阿凱,班上也有幾個男生跟蛋蛋表白,下場也都一樣。
其中對系務非常熱中、後來接了系學會的阿豪,被拒絕後失魂落魄了一陣子,上進青年的憂鬱氣質居然引來大一最正的學妹佩君青睞。他們一直交往到研究所,才因為阿豪要唸書出國,最終和平的協議分手。
走文藝青年路線的狗毛,大一就開始兼家教、很會賺錢的大蝦,則選擇了繼續在蛋蛋身邊默默守護。還有一、兩個社團的學長,雖然我跟他們有夠不熟,不過印象中都是滿不錯的男生,都能說得出才能或個人特色,我並不覺得是不好的選擇。
只是任他們誰跟蛋蛋在一起,旁人不免會有『不夠完美』的感覺。
很帥的成績不好,成績好的家境比不上蛋蛋,有錢的似乎又沒有才華……如果算上那些不知死活、肖想追求蛋蛋的大一學弟,我猜大二上學期,蛋蛋的好人卡大概幾乎發了一條清龍,簡直就是賭神高進的境界。
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應該是蛋蛋最要好的男性友人。
這絕不是自high,在班上,我是少數能單獨跟蛋蛋一起出去吃飯的男孩子,原因可能有兩個:第一,在蛋蛋有意無意的『熱心』催生之下,我已經跟黃靜仍約出去兩次了,一次去看電影,一次去北美館──
在這裡我要特別提醒大家,電影院跟北美館都不適合跟不太熟的女生去。
它們的共通點在於『最好不要開口說話』,對感情的增進毫無幫助……
背負著『黃靜仍』這塊安全盾牌,蛋蛋就算跟我手牽手去咖啡廳,也只會被當成諸葛亮對劉玄德的面授機宜而已:這一切,都是為了漢室的復興!
蛋蛋畢竟是個女孩子。除了愛慕者,她偶爾也會想跟普通的男性友人吃吃飯、聊聊天,聽聽沒機會傳到她耳裡的八卦,說說每天不斷在她生活裡交錯閃現的男生。炳爺對這種事毫無興趣,我是所剩不多的安全選項之一。
另外一個原因,蛋蛋是真的很喜歡我對黃靜仍的那種老式作派。
『你最近有沒有寫情書給她?』她托著柔嫩的圓臉蛋,睜著明亮的大眼睛,又彎又翹的睫毛就像古代宮廷的排扇一樣;一瞬間,我忽然有暈眩的感覺。
『沒。我們上星期才出去過耶!』
『負心漢!』蛋蛋手指一比。
『才沒有!』我一下沒準備,被指得皮皮挫:
『妳這個標準……會不會太嚴格了一點?』
『那好。』蛋蛋眉開眼笑:
『為了證明你對黃靜仍是真心的,現在寫封情書來看看。』
我拿起真鍋桌上的原子筆跟餐巾紙。一轉頭,玻璃帷幕外的噴霧像小瀑布一樣淌下。
『不行!』她瞇著眼睛,笑出一側的小梨窩,眼縫裡透出一絲狡黠:『我今天沒戴隱形眼鏡,你要唸出來給我聽。來,開始。』雙手托起腮幫子,自己卻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清了清喉嚨。
『「意映卿卿如晤……」』
『你很煩啦!』意映卿卿生氣了,衝我的手背就是一巴。我只好認真一點。
『「星期天那部電影很難看,不過還好妳看得還滿開心的。感謝老天。下次我會約個比較能講話的場合,畢竟沈默也不算是我的專長……」』
蛋蛋哈哈大笑。
『那部電影真的很糟嗎?』
『爛透了。爛到我連名字都不想記起來。』
『是你選的還是她選的?』
我沒答話。
蛋蛋沈默片刻,忽然嘆了口氣。
『我媽說,手掌厚的男人耳根子軟。』
她抓起我擱在桌上的左手掌,輕輕摩挲著指丘的部分,笑著搖了搖頭。
『你啊,沒藥救了。』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蛋蛋為什麼這麼說。她從很早以前,就預見了我和黃靜仍的結局,只是她說的我並沒有懂。
咖啡廳裡,我任她撫摸著手掌,蛋蛋細緻柔滑的指尖刮過掌心,就像搔癢一樣,把我的心抽成一絲一絲的。似乎很曖昧,對吧?但我們真的就只是朋友而已。在蛋蛋的生活裡,幾乎沒有一點點像這種曖昧的空間,為了維持恆星的平衡,她必須公平對待每個懷抱情意而來的男生,所有的應對都經過審慎的考慮。
當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才瞭解蛋蛋的難處。
被包圍在眾人之間,卻不能享有一絲一毫的模糊曖昧;蛋蛋差一點點,就會變成那種玩弄男人的mean girl,而她維繫善良的代價,就是必須要忍受恆星的寂寞。
恆星,其實是非常寂寞的。必須恆立在星系的正中央,即使被行星包圍著,也不能有一絲ㄧ毫的偎近或傾斜……
身為蛋蛋的好朋友,我能為她做的就是守住這點曖昧的空間,讓她不必煩惱擦槍走火,不必擔心我會變成另一個熱情燃燒的愛慕者;在玻璃帷幕裡,在真鍋咖啡的噴霧瀑布下,可以由著她小小任性一下。這個時候的蛋蛋非常真實,一點也不特別,可愛與不可愛的地方,都跟其他的女孩子沒什麼不同。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蛋蛋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下學期的某個星期天,我鬼上身的想看漫畫,又不想花錢去租,於是騎著耳東的腳踏車到學校的動漫社去。
耳東買了兩輛越野自行車,一輛賠給炳爺,一輛留下來自用──過了前兩週的興頭,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我在騎。
星期天的下午,學校裡的人其實也不少,只不過大部分未必是學生,而是附近社區的居民來散步運動,所以少了很多平常見慣的熟面孔。我把腳踏車牽進男一舍的穿堂,打算寄放在同學的房間,免得被偷;隔著老舊的窗紗,我忽然看見蛋蛋和潘帥並肩走過,一路往坡下走。
蛋蛋雙手環抱著幾本書,跟潘帥有說有笑。
比起大部分追求蛋蛋的男生,他並未刻意靠近蛋蛋,也沒牽她的手,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幾乎可以判斷他完全沒有觸碰她身體的意圖;所以,蛋蛋顯得非常輕鬆放心,就像走在我或炳爺身邊一樣。
走著走著,兩人停在三叉路前。潘帥比較靠近上坡路口,那是要往圖書館的路;蛋蛋則是背向下坡,往下走就是社團辦公室,顯然這裡是同行的終點。
他們聊了很久,潘帥從背後拿出一疊像筆記紙一樣的東西,遞給蛋蛋;她伸手要接的一瞬,他突然把紙舉到頭上,嬌小的蛋蛋搆不著,忍不住輕輕揍了他肩膀一下,笑著又叫又跳。
這是很親暱的動作,如果潘帥願意,短短三十秒內可以乘機佔點便宜,捏捏手、靠靠肩什麼的。甚至蛋蛋跳得太過頭了,飽滿的胸部差點撞到他身上,他都巧妙的往後讓一讓,一丁點侵略性也沒有。
我瞬間有種對不起他的感覺。
原來我的好朋友並不是不尊重女孩子的花心大蘿蔔,過去是我誤會他了……
忽然吹來一陣風。
映著酒紅色的陳舊瓷磚,不知名的黃色小花隨風落下,黃豔豔的小碎瓣沾上蛋蛋的臉龐,和著前額吹亂的細柔髮絲。雙手抱書的蛋蛋縮著脖子,本能的微微轉頭;就在一瞬間,潘帥替她拂去了鼻尖、臉龐沾著的小黃花,勾著她的鬢髮繞到耳後。
這個動作非常快,同時也非常輕柔。
蛋蛋露出錯愕的表情,但卻動也不動,直到潘帥的小指尖滑過她的耳後,沿著下頷邊撫過白皙的頸側,臉蛋才一下子『唰』地變得緋紅。可能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她的身體微微發抖,道別後跑下階梯時,修長細直的美腿似乎有些踉蹌……
我終於懂了。
原來……這就是我一直想提醒蛋蛋要逃離的。
當潘帥以風林火山的姿態攻城掠地時,耳東還在持續他的白爛戰法。
有一次我聽到他跟蛋蛋講電話,從單方面的應答大致可以判斷:耳東邀請她吃宵夜,當然是被拒絕了,所以耳東想帶宵夜去看蛋蛋。
『這妳一定愛呷!嘸好吃我乎妳蹔!』
『來啦來啦……啊,嘸要緊!我帶去乎妳呷……』
蛋蛋最後答應了──當被足足糾纏一小時,就算他要帶汽油桶和番仔火來,恐怕也會一口答應。沒有比能立刻掛上電話更好的了,管他要幹什麼!
耳東歡天喜地的跑去買花枝羹,我卻不由得搖頭嘆息。這根本就不是追求,而是騷擾;這種事情再做一百次都沒有用,只是徒然消耗蛋蛋的耐心而已。比起潘帥,耳東不僅不是對手,根本就是來幫忙的。
爬上五虎大旅社,我轉動鑰匙鎖孔。
門打開的瞬間,我看到蛋蛋從飯廳的椅子站起來,白皙的臉頰羞得緋紅,低著頭小跑步的往大門衝來,差點撞到我身上。
『啊……』她抬頭才發現是我,更加手足無措,什麼也沒說就下樓去了。
跟著追來的是潘帥。如果不是他早一些發現我進門、本能放慢了腳步,嬌小的蛋蛋可能已經被一百八十公分的潘帥追上,我甚至可以想像她被一把拉住的畫面……
潘帥停下腳步,無言的看著我。
我身旁的空隙足以讓蛋蛋側身鑽過去,高大挺拔、肌肉發達的潘帥卻不行。
當時我的表情一定非常陰沈。他猶豫很久,勉強笑了一笑。
『借過。』
『你到底想幹什麼?』不知哪來的火氣,我踏前一步,鼻尖幾乎跟他撞在一起:
『你已經跟小緹學姊在一起了,到底還想要幹嘛……』
潘帥突然皺起眉頭,冷不防的一舉手,『碰!』把我的肩膀揮到門板上,懸空的鐵門重重撞上樓梯間的牆壁。我身體形成的軟弱壁障崩潰了。
『我的事,你不要管。』他看了我一眼,大步追下樓去。
『蛋蛋也是我的朋友!』我不甘心的大吼,聲音迴盪在破舊的老公寓裡。
我把裝滿漫畫的包包往耳東床上一丟,直覺的跑去拍阿凱的房門。
砰砰砰、砰砰砰……阿凱不在,手機關機。其實,我猜也猜得到,阿凱如果沒在房裡打電動,肯定上課去了;良哥也沒膽子翹C教授的課。
忽然間,我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印象裡潘帥永遠在笑,是個很nice、很nice的人。我不得不承認:剛才那個掄我去撞門的潘仲立是另一個陌生人,我被他的氣勢所懾,完全無法獨自應付。
我知道還有一個人也翹了課。但,我不能打電話給耳東。
懷抱著猶豫與茫然,我扛著耳東的越野車衝下樓,巷子的兩頭不見人影,我腦海中靈光一閃,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往神水宮的方向。一邊踩著腳踏車,我慢慢恢復了鎮定。
騎過兩條街,我追上了蛋蛋和潘帥。
蛋蛋雖然比例修長,其實也才一百六上下;儘管潘帥被我耽擱了一下,還是追上了她。
兩人在巷子裡一前一後的走著,潘帥始終跟在蛋蛋背後,每當即將並肩的時候,蛋蛋就三步併兩步的超前一些,低著頭、環著肩,渾身上下充滿警戒。在我看來,那只是溺斃之前,軟弱無力的垂死掙扎。
心中無礙的蛋蛋,一向可以很坦然的走在男孩子身邊。抱住肩膀其實什麼也攔阻不了。
我跳下越野車,遠遠的牽著、跟著。
原本悶熱的天,無預警的下起雨來。
如果你問我,我會說雨是一種很催情的東西。
被淋濕的衣服緊貼肌膚,有種赤身裸體、卻又被細細撫摩的曖昧;濕重的布料涼涼的、漿挺的,摩擦著乳尖、下腹、大腿內側及膝彎,力道不輕不重,卻又無法忽視不理,那是最高明的撫摸技巧。還有那種濕滑、水不斷淌下的感覺……全身浸泡在水中游泳,只能讓我們憶起在母親羊水裡的感覺,淋雨卻充滿著性暗示。
愛撫是可以達到高潮的。大自然藉由雨水的滋潤,不斷提醒著我們。
潘帥輕輕拉了蛋蛋一下。
蛋蛋像受驚的小鳥一樣,本能的揮開了他;兩人一前一後繼續走著,潘帥又拉了一下,動作一樣輕柔,一樣也是一沾即走。
蛋蛋可能沒料到這麼容易掙脫,大動作往後一揮,細棉質的白色薄外衣扯開來,小露出線條圓潤的左肩,沾著雨珠的白皙肌膚映著蘋果綠的細肩帶。
抗拒與追求,都是飽含激情的動作。我一直到了二十五歲以後才明白,『不斷推拒』,在某種意義上與『奮力迎合』共用一個情感平台,就像愛與恨都是非常濃烈的情感,儘管趨向不同,熾熱的程度卻無分軒輊。
不斷揮手抗拒的蛋蛋,正一步一步,落入潘帥的性愛陷阱之中。
憎惡、驚怕、惶惑、慾念、渴求……情緒累積到刻度的最高點,崩落的一瞬間就再也沒有差別。蛋蛋的步伐越來越碎,動作越來越慌,潘帥的輕扯越來越密集,停滯的時間越來越長,從她的肩、臂、手腕到手指……
在他們消失在騎樓的轉角之前,看起來就像一對爭吵後將以做愛癒合的情侶。
我牽著越野車繞到騎樓的另一側,突然愣住。
隔著凌亂的機車腳踏車,蛋蛋背向我,雙手抱胸,腳尖踮起,被潘帥像抓小雞一樣的緊緊擁在懷裡,姣好的嬌小身軀不停顫抖。
潘帥看見了我,表情卻不怎麼錯愕,眼睛就直望著我,低頭湊向蛋蛋的嘴唇。
在他低頭的一瞬間,我看見站在騎樓的另一側,兩手提著三個培育箱的耳東。蛋蛋微微一顫,纖細的腰板一下子僵硬起來。
大雨唰唰傾落,像是天空裡打開了瀑布的開關,地面的悶熱一瞬間蒸騰汽化,隨著雨風捲進騎樓裡來。我不忍再看,心中祈求老天,不要對耳東這麼殘忍。
耳東只是看著,什麼都沒說。
他的安靜攫住了我的注意力,讓我無法移開目光。
那是……那是種什麼樣的眼神?嫉妒?慌張?痛心疾首……和預期全然不同,耳東就是靜靜的看著,眼神平和卻不擔心,就是看著而已。
蛋蛋被他注視著,突然就掙開了潘帥。
潘帥露出錯愕的表情,伸手抱她的肩。這次蛋蛋沒揮手,只是退了一步。
曖昧的氣氛消失了。
蛋蛋躲進了她最堅固的堡壘,潘帥的魅力、催情的雨水,都無法再侵蝕她的理智與矜持。
多年後,當蛋蛋、潘帥、耳東都走出我的生活,我才慢慢明白:耳東對蛋蛋的意義,從騎樓下的這一眼才真正開始。
我的朋友,並不是一個供人取樂的丑角,儘管他毫不介意做大家的開心果。耳東沒有潘帥的調情手段,不如阿凱精明,也不像良哥有那種天真傻氣的浪漫,或者跟我一樣,會為蛋蛋守護著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小曖昧;他只是信任著她而已。
而相信,是一件很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