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公寓（2）

叩、叩、叩、叩，微弱的聲音把我吵醒了。

三坪大的房間、佔滿一整面牆壁的書櫃，還有從窗戶上半部的彩繪玻璃透出來、穿過窗簾灑在棉被上的彩色光線。

我突然跳了起來，心臟撲通撲通地猛跳。

『對了……我回來了……』

一種無法形容的心情湧了上來。然後，窗戶又發出了叩叩叩的聲音。我拉開窗簾一看，發現窗邊停著三隻琉璃色的漂亮小鳥。打開窗戶之後，小鳥們齊聲說：

『歡迎你回來！』

『……哈哈！』

一年前，我根本無法想像這裡竟然是『那種地方』，看到房東而昏倒的我，隔天早上還以為自己作了什麼奇怪的夢，那個時候，這些小鳥們也對我說了：『早安。』

對呀！從那之後已經過了一年。而我也回來了──回到這棟妖怪公寓！

『我回來了！』

我對著小鳥以及所有棲息在這棟妖怪公寓裡的妖怪們說。

我回來了！我一直好想回來這裡哦！能夠回來，真是太讓我高興了。

我曾經一度因為想以『普通人』的身分過『普通生活』而離開了公寓，然而當我想著：『普通是什麼？』的時候，就發覺自己非得回來這裡不可。我想從『這裡』的角度看看人類的世界。

去年九月，我搬離這裡半年。開始放春假之後，我馬上就飛也似的回來了。大家彷彿早就知道我會這麼做一樣，熱烈歡迎我的歸來。

『昨天晚上琉璃子的料理真是……太好吃了∼』

從今天開始，我又可以每天都吃到琉璃子的夢幻料理了。一想到這裡，我的肚子就叫了起來。

我從窗戶看著妖怪公寓的前院，盛開的櫻花美麗極了。這個庭院的櫻花樹會不停地綻放各個種類的櫻花，開了謝、謝了又開，足足可以讓人享受一整個月的櫻花季。不過，這裡的櫻花樹就只有這麼一棵而已哦！

聽說公寓的腹地位在特殊的結界之中，可以跟各個次元連接。地底下的天然洞窟溫泉也像是別個次元的產物。對啊！在這種住宅區的正中央，怎麼可能會有地下洞窟溫泉嘛！

公寓裡面也有一些我還不知道的房間。而且公寓的房客中，同樣也有很多我還不認識的人類和妖怪。我現在非常期待和這些妖怪、人類見面。接下來會發生的各種情況，也讓我期待得不得了。

『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先吃早餐才行。吃完早餐再說吧！』

鈴木婆婆今天也一樣熱心地擦著走廊地板。

『早！』

我打完招呼之後，鈴木婆婆那雙跟阿多福面具一樣的眼睛又更彎了，她向我點頭致意。

走到洗臉台，我剛好看到穿著深藍色西裝的佐藤先生在整理儀容。

『早啊！夕士。放春假你還這麼早起啊？』

『早。因為我不能錯過琉璃子做的早餐啊！』

『琉璃子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端出熱騰騰的料理給你吃啦！』

在『SOIR』這家大型化妝品公司上班二十年的資深課長佐藤先生，瞇著眼睛笑了笑。佐藤先生以人類的身分在各個公司工作──因為他喜歡『以人類的身分生活』。

餐廳裡充滿了可口的味道。詩人和圓滾滾的山田先生正在吃早餐。

『早安。』

『早啊！夕士。這麼久沒回來，昨晚睡得好嗎？』

『昨天因為太高興、太興奮了，我沒辦法馬上睡著。』

『太誇張了吧！』

大家都笑了。我突然感覺到腳邊有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小圓和小白肩並肩地抬頭看著我。我抱起了小圓。

『好久不見了，小圓。過得好嗎？』

幽靈可能沒什麼好不好的吧！不過我還是忍不住這麼問。我摸摸小圓的頭，享受著短短毛髮的柔軟觸感。小圓鼓著圓圓的粉紅色臉頰，用那雙清澈、骨溜溜的雙眼皮大眼睛（所以詩人才會幫他取名叫小圓）直愣愣地看著我。小圓不會說話，但是我感覺到他在表示歡迎我回來。證據就是：他一直看著我的臉。

『一起吃早餐吧！好不好？』

我抱著小圓，在詩人旁邊坐下來。大家都笑咪咪地看著我，讓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那麼，來說說半年沒吃到的『琉璃子早餐』吧！

香魚魚乾、煎蛋捲、嫩煮春筍、春產甘藍菜肉捲、魩仔魚味噌湯。醬菜是糠漬甘藍菜。白飯當然也是熱騰騰的。

『哇……該怎麼說呢？真是充滿了春天的氣息啊！』

『春天嘛∼你看這個春筍多嫩！』

海裡或是山上的妖怪會將各式各樣的當季食材送到這棟公寓來。據說有很多妖怪是靠種田、捕魚維生的。或許它們還會混在人類之中，去市場參加競標也說不定。
『琉璃子，好好吃哦！』

筍和甘藍菜的鮮度讓我感到陶醉不已。昨天晚上的魩仔魚湯也很好喝，不過味噌湯更棒。春天的香味在嘴巴裡擴散開來。細心地將湯汁去蕪存菁、留下深層的高級味道，正是琉璃子的拿手絕活。

只有雙手的琉璃子，在廚房裡頭害羞地扭著手指。最讓琉璃子感到高興的事，莫過於自己做的料理被人稱讚好吃了──這是她生前的夢想，只不過還沒實現就過世了。

『我回來了──！早──！肚子好餓哦──！』

一整個晚上都在妖怪醫院工作（不過我不知道到底在做什麼）、只睡三個小時的秋音回來了。不過，她的聲音還是活力十足。

『呀──這個甘藍菜肉捲太好吃了！』

食量比平常人大三倍的秋音，簡直像是要連盤子一起吃掉似的狼吞虎嚥。會在早餐就吃下三大碗飯的高中女生，大概只有她了吧（而且之後還吃了一個巨大的紅豆麵包當點心）！

『妳的食慾還是老樣子，跟男人沒兩樣呢，秋音。』

『夕士才是，不吃多一點不行哦！一陣子沒看到你，就瘦下來了。』

『因為其他地方的食物都比不上這裡的好吃嘛！』

我苦笑說。離開這棟公寓半年來，我遇到了很多不好受的事。不過就是因為發生了那些事情，我才能再回到這裡。

『我差不多該去上班囉！』

佐藤先生拿起公事包夾在腋下，走出了家門。

『慢走！』

我繼續吃香魚茶泡飯，秋音則是大口扒著第三大碗白飯。詩人小口喝著餐後的茶，山田先生在看體育報紙。這是個和往常一樣的早晨，我也因此覺得很高興。

起居室旁的緣廊上散落著大量的櫻花花瓣，我坐在那裡享受著櫻花的芬芳。空氣中雖然還帶著一點點寒意，不過陽光很溫暖，藍天下盛開的櫻花顯得相當美麗。

小圓枕著將身體蜷曲成一圈的小白，沉沉睡著。白天，打麻將的鬼都不在，起居室裡顯得特別安靜。我在緣廊上躺下來，櫻花瓣片片飄落在我的臉上。

『啊……好漂亮哦！』

我優閒地想著，品味這幸福的時刻。就在我這麼呆呆地望著櫻花時，一個披著黑色長髮、穿和服的女人，緩緩地以倒吊的姿態從櫻花樹上現身，翻白眼看著我這邊。

『……』

這下才真正讓我充分體會到妖怪公寓的氣氛了。聽說壞東西不太會出現在這裡，所以那個女人應該也不是什麼惡靈吧！不過，我還是希望她不要像屍體一樣倒吊著。

轟轟轟轟，摩托車的引擎聲傳了過來，是畫家旅行回來了。我飛快地跑向玄關。

『阿明先生！』

『喲！夕士。』

『歡迎回──』

在『來』說出口之前，我就被畫家的愛犬西格給撲倒了。西格擁有狼的血統，直立起來大概有一百六十公分高，體重也有五十公斤。牠就用這體型把我壓倒，大大的舌頭舔著我的臉。

『我知道、我知道了，西格。好啦！夠了啦！西格！』

頂著一頭蓬亂的咖啡色頭髮、身穿黑色騎士皮衣、胸口掛著的美軍軍籍牌哐啷作響──主人的裝扮怎麼看都像暴走族。看著我和西格，主人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西格記得我呢！

『歡迎回來，深瀨∼』

『喲！黎明。這是禮物，拿去吧！』

『哇，地方酒！』

『這可好喝了。我們趕快來喝一杯吧！夕士，這個是給秋音和你的。』

畫家丟了一大包東西給我，我得用雙手才抱得住。

『哦∼是蕎麥麵！』

『這也很好吃哦！叫琉璃子煮給你吃。』

『嗚哇∼好期待哦！』

『啊！阿明先生，歡迎回來。』

『秋音，蕎麥麵、蕎麥麵！』

就在我們吵吵鬧鬧的時候，那傢伙突然出現了。

『謝謝各位，大∼家∼好。好久不見了。』

迎面而來是一個穿著寬鬆和服的身影。他腰上那條深藍色圍裙印著白色藥字樣，背上有個用深咖啡色澡堂布包起來的大行李，腿上纏著綁腿布，腳上踏著雙草鞋，十足古代行商人的模樣。然後……

『哦！是藥商先生，好久不見。』

這個被稱作『藥商』的男人（？）的臉……用深藍色的布緊緊包住（這也相當有古風）的那張臉……

『へのへのもへじ的文字臉……？』

我愣住了，這張臉跟在白紙上畫出來的『へのへのもへじ』完全一樣。

『你∼好，這次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呢！』

『正好，我的創傷藥用完了。』

『啊！我也是。』

『深瀨先生的創傷藥總是用得特別快呢！』

藥商走到緣廊，將背上的行李攤開來。裡面是一個柳條編織的大行李箱。

『哎呀！這邊這位是初次見面吧？』

『文字臉』看著我。果然，不管怎麼看都是『文字臉』。

『他是去年在這裡住過半年的男生，昨天又回來了，名字叫做稻葉夕士。』

『哎呀呀！住在這裡很舒服，對吧？』

『這位是藥商先生，一年會來這裡做生意一、兩次。』

『請多多指教。』

『你、你好。』

『這些藥很有效哦！要不要買些腸胃藥或是創傷藥，夕士？』

『不不不，你過獎了，一色先生。』

那個『文字臉』上半身向前彎得低低的，非常有禮貌地答謝。對於做生意的人來說，他的表現可能真的是滿分了，不過……

『夕士，你的臉僵掉了哦！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啊？』

畫家硬憋著笑說。

『嗯……那個……藥商先生……』

『是。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那、那個……你的臉……是……面、面具……嗎？』

隔了一段很『奇妙』的時間之後，藥商笑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是的，這是面具哦∼』

『啊，果然是∼什麼嘛！說得也是，是面具嘛！』

我們大笑出聲。可是……

『為什麼你要戴這種面具啊？』

我問不出這個問題。

藥商將包著臉的布鬆開，確實是露出了一張『文字臉』的面具。在他光溜溜的禿頭上，只有三根頭髮，皮膚和面具一樣像紙般白皙，脖子還長得很詭異。

『哎呀∼這張面具也舊了啊？我還是再換一張新的面具吧！』

藥商好像真的很害羞地說著──不對！問題不在這裡吧！

『我喜歡這個哦∼』

同樣擁有『小孩子塗鴉的臉』的詩人說。至於畫家，則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捧腹大笑。

藥商賣的藥當然不是在鎮上看得到的東西，感覺全是親手製造的。總之，就像是『富山的賣藥商人』那樣吧！

『來，這是「蜈蚣油」，是創傷藥，要塗在傷口上哦！這是「王貘」，腸胃藥，一天三粒，我已經分開包裝了，記得配溫開水服用。』

總之，我先買了他推薦的兩種藥。這兩種藥都只要五百圓，非常便宜。蜈蚣油是裝在扁扁圓圓的銀罐子裡的黃色藥膏，王貘則是黑色小顆粒，用半透明的紙包成三粒裝。詩人對我說：

『這個這個∼這個石蠟紙很棒。在市面上賣的藥或是醫院的藥裡面，已經很少看到用這種石蠟紙來包了。撕破這種紙的時候，觸感很好哦！』

『哦，原來是這種東西呀！』

說到藥效，這種看起來像中藥的藥感覺比較有效。藥商的柳條行囊中，全都是我沒看過的藥。裝在瓶子裡某種樹根狀的不明物體、不知道摻了什麼的變色液體，因為沒有包裝外盒，所以我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麼……全都很詭異。

『這個啊∼「熊殺」，這是能量補充劑。』

『感覺不像是藥的名字。』

『這裡還有很多藥材哦！這個是蟬蛻下來的殼∼』

『這、這種藥是治什麼病的啊？』

『中耳炎。磨成粉以後混在藥膏裡用塗的。』

『哇！』

我不禁滿心欽佩。詩人在一旁笑著說：

『這就叫magia naturalia……對吧？全都由大自然的東西製成的「大自然魔術」，以前的醫學就是這個樣子。』

詩人說出來的話，總是那麼多愁善感。藥商兜售的藥品，似乎也全都是利用大自然的東西製成的。以前，所有的人都是透過這些藥治療疾病和創傷。

『會買這些藥的也只有妖怪嗎？』

我問。藥商的『文字臉』面具點點頭，我總覺得那張面具上隱約露出了某種表情，這是我的錯覺嗎？

『妖怪會生病、會受傷，其中也有妖怪會對化學藥物產生排斥反應。不過這十年來，想要買這些藥的人類也變多了。』

不只是妖怪，人類的身體也會排斥化學藥物。『過敏』現在也成為社會的嚴重問題。這種狀況，在以前一定沒有吧！

『我找到單子了。這個這個，嗯……』

秋音將龍先生託她代買的藥單拿了下來。高段的靈能者會買什麼樣的東西呢？

『烘乾的壁虎、青蛙眼珠、蠑螈的心臟，還有蝙蝠翅膀、毒蛇肝……』

『是是是，都有哦∼』

藥商從柳條行囊中一一將商品拿出來。

『……龍先生也會使黑魔法嗎？』

『靈能者做的事情我不懂。』

詩人淡淡地笑著說。

『啊，我趕快來用用蜈蚣油吧！我的指甲邊邊有點脫皮了。』

我這麼說完之後，藥商接著對我說：

『啊！我有ＯＫ繃，防水加工，透氣型。』

『是最新款的嗎？』

那正是市面上賣的ＯＫ繃。

『什麼嘛！原來你也有賣這種東西。』

『有啊∼因為最近的醫療用品都很方便。你看你看，彈性繃帶，這款不用釦子也能黏得很牢，真的很方便呢！』

『嗯，我工作的醫院裡面也在用。真的「啪」就黏住了哦！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藥商和秋音互看著點點頭。

我的觀念改變了──原來妖怪的世界也會進化。並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像古時候一樣，在葉子上塗蟲子藥之後用藤蔓綑住來包紮傷口。

枕著小白睡覺的小圓醒了過來。

『哦！小圓寶貝，你醒來啦？來，這是最新的點心。』

藥商說完便拿出一個圓圓的、像紅寶石一樣漂亮的棒棒糖，跟小圓一直拿在手上的漩渦狀糖果交換。小圓馬上開始舔起新的糖果了。小白也在旁邊一起舔著。

『這就是所謂的靈體營養補給品，能讓靈體和靈位處於安定狀態。』

『哇∼還有這種東西！』

隔了半年再回來這裡，馬上又見識到令我大開眼界的東西了。

你的人生還很長，世界也無比寬廣。放輕鬆一點吧！

龍先生的話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你接下來要去哪裡呢？藥商先生。』

『接下來要到不入山神社的裡明神那裡去，拜訪貓又婆婆的家∼』

『貓又……是貓妖怪嗎？』

『婆婆可是有千歲高齡了哦！』

『千歲？！』

不入山神社離這裡很近。沒想到那裡竟然有一隻活了千年的貓妖怪……世界實在太大了，就算放輕鬆一點，我還是只有驚訝的份，累死人了。

『婆婆特別喜歡這個「熊殺」。這能夠成為婆婆的活力來源，真是讓我感到萬分榮幸。』

『喝能量補充劑的老太婆感覺真是恐怖呢！』

畫家哈哈大笑。

『太失禮了，阿明先生。對方可是神明哦！』

『神明喝能量補充劑會有效嗎？』

我問秋音。

『婆婆是貓咪的變形，所以還是有肉體的。』

『哦哦……嗯。』

我還是似懂非懂。

『那麼我在此就先告辭了，竭誠希望各位再度愛用∼』

藥商邊點頭邊鞠躬離去了。

才剛回來，你就突然給我來一記下馬威啊！妖怪公寓，真有你的。

今天晚上，我一定會夢到那張『文字臉』的。絕對會。

『來來來，準備喝酒、準備喝酒了！』

『櫻花盛開∼就來喝個賞花酒吧！』

兩個大人開開心心地忙著，我和秋音則相視而笑。兩個不能喝賞花酒的小孩子，還是回到房間裡等中餐吧！

走上二樓時，我突然感覺到空氣中有陣騷動。我停下腳步，想知道是怎麼回事，結果一些很恐怖的聲音隨即從我耳邊飄過。

『是房東……』

『房東來了……』

『房東？』

『房東來了哦……』

『啊……來收房租的嗎？』

房東先生似乎在起居室現身了，我聽到他和詩人、畫家的對話。

『我才剛旅行回來，所以手上完全沒有萬圓鈔票啦！』

『我也是。等到下週我再給你吧∼♪』

實在很難想像他們是在對妖怪說話──居然跟妖怪拖欠兩萬五千圓？！

『不過說歸說，我也忘了今天要繳房租……』

雖然手頭上有錢，不過要是今天付了房租的話，我明天就沒錢用了。難得要跟長谷去玩的說……而且明天是星期天，從ＡＴＭ領錢還得扣手續費，我最討厭這樣了。

『只好請房東先生再跑一趟了……』

我靜靜地回到房間裡，鎖上門。

慢慢地、慢慢地，我感覺到房東先生接近我的房間了。叩、叩、叩，他敲了敲門，不過我裝作沒聽見。

『……』

過了一會兒……他是不是放棄了呢？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姆呢姆呢姆呢』的奇怪聲音。

『什麼聲音啊？』

我四處張望。這時，門開始微微震動。

我驚訝地看著門下方──房東先生正打算從門和地板之間不到半公分的細縫鑽進我房間。我跳了起來。

『哇──！對不起、對不起。我付，我付就是了，你別從那種地方進來啦！』

突然想到變成黑色圓餅狀的房東先生，我不由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我趕緊跪下來，結果被房東先生大罵：別做這種沒意義的事！……

叩、叩、叩、叩，微弱的聲音把我吵醒了。三坪大的房間、佔滿一整面牆壁的書櫃，還有從窗戶上半部的彩繪玻璃透出來、穿過窗簾灑在棉被上的彩色光線。我突然跳了起來，心臟撲通撲通地猛跳。『對了……我回來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心情湧了上來。然後，窗戶又發出了叩叩叩的聲音。我拉開窗簾一看，發現窗邊停著三隻琉璃色的漂亮小鳥。打開窗戶之後，小鳥們齊聲說：『歡迎你回來！』『……哈哈！』一年前，我根本無法想像這裡竟然是『那種地方』，看到房東而昏倒的我，隔天早上還以為自己作了什麼奇怪的夢，那個時候，這些小鳥們也對我說了：...